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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的时候,段楚生果然接到电话。
付谣问他:“在哪儿呢?”
段楚生正盲目地坐在公交上,索性只是从宾馆附近的站牌上车,单线运行还没有换车。就将几路车告诉她。
付谣问清他坐到哪一站了,就说:“你们在前一站下车,我这就开车过去找你。那里是市中心,我们晚饭在那里吃,然后逛一逛。”
段楚生答应下来。遥遥看到前方高楼林立,是较居住的地方繁华许多。
公交车到站之后,他抱着素素下来。等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到了这个时候街面上已经十分热闹。前面的广场上商品街和美食街化分清析,连带游戏城和电影院,一股脑的呈现眼前。这样的繁华比起A城来反倒有过之而无不及。
付谣来得很快,十几分钟的时间,放好车后找过来。远远看到段楚生和素素,忍不住微笑。
段楚生同样看到她,白色T恤,一步裙,生得不是特别高,可是小巧玲珑,朝着他跑过来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年轻的朝气并未比相识的时候消减多少,只是多了些女人味,是比当年稳重一些。知道是多年摸爬滚打历练的结果。段楚生望着这样的付谣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将自己的老婆扔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城市,每天还有无穷无尽的压力等着她,说不心疼是假的。
付谣已经走近来,伸手去抱素素。
笑着说:“今天我没有食言吧,先在附近逛一逛,然后我们去吃东西,接着再去看一场电影……”
她历历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掩不住的一脸欣然。
段楚生忽然很想拥抱她,心里觉得难受,可是人来人往的街头忍住了。
只说:“付谣,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别每天马马虎虎的。”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她嗔怪的看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不会照顾自己么。”
段楚生揽着她的肩膀说:“再做两年就不要做了,就算房子的钱攒不够,也不用你再这样四处奔波了。素素不能一直没有妈妈的陪伴,到时候孩子上幼儿园了,我和你一起挣钱养家,压力终归会小一些。”
这些于一个四处漂泊的女人而言就像一个完美的童话故事,是公主与王子最好的归宿。
她听在心里异常温暖,低声说:“好,都听你的。”
相比昨天的大雨滂沱,今天的气氛和谐得令人心生感动。
夏明月接到王强的电话时,车子还在高速上奔驰着。
坐姿没变,打起一点儿精神问他:“王经理,有事吗?”
王强着实是怕她的,可是,财务部将问题反馈到他这里来了,做为销售部的一员,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况且虽料定这事会引发夏明月的一场脾气,但终归跟他没有关系。
就说:“夏总,刚刚财务部的人给我打电话,说将我们前两个月的报销单据全部弄丢了……”
又来?
才见识过她的威力还觉不够,转首又上演同样的戏码。
上百万的单据分明没办法弥补,跟先前的性质还不一样。而且这些实实在在都是销售员们的血汗钱,这两个月公司不支付,都是个人掏腰包垫付的。多少家境平常的已经反应说支付困难,她做为总经理一再向上协调,财务部终于答应在这两天将销售员自行垫付的报销费用下发到每个人的手里。眨眼的工夫却跟她说报销单据通通丢失了。
顿时引得她怒不可遏:“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真拿我们销售部的人当孙子是不是?”
王强料定如此,其实发生这样的事心中亦是愤愤不平。
“我问过了,说是一个员工整理这些单据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财务部的经理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说那个职员吓坏了,也是一直哭。他让我先跟你说一声……”
有什么用?
夏明月爆了句粗口:“去他大爷的。”抬手将电话扔了出去,撞击到挡风玻璃上接着又反弹回来,落到车厢里顿时解体。
韩霁风打着方向盘侧首:“怎么了?”
夏明月说:“财务部将销售部交上去的报销单据全部弄丢了。”
韩霁风蹙眉,语句简短:“不可能。”
那些数据牵扯的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牵扯的利益空间却是最小的。就像劳动者拿工资,大都明码标价。国森或许资金紧俏,可是其他部门的工资都是照常发放,拖欠两月之后给销售员们发放报销费用,怎么也不算强人所难的事。就因为不是致命性的单据,丢失的可能性反之更小。
而且韩霁风想了下,两个月,几十号人的单据,不说堆成小山,怎么也有厚厚的一沓,哪个职员会傻到工作之余装在包里带出去?
况且有了夏明星的前车之鉴,财务部的人也该长记性了。
他有些同情她的恼火,现在看来明显是有人跟她杠上了。
“你打算怎么办?”他再度发表自己的意见:“我就是觉得丢失不太可能。”
夏明月撑着额头思萦须臾,想要打电话,发现自己的手机或许罢工了。捡到手里一阵皱眉。
韩霁风将自己的电话递给她,淡淡说:“用我的,直接打给周若明,不用他们再做任何的弥补。就告诉他,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将报销费用按期如数打到销售员的卡里。否则你就叫你的手下人按照国森违反劳动合同起诉。”
而他笃定,几十号的业务员一起罢工并起诉国森的话,国森一定吃不消。
夏明月怔了下,眯眼看他。
韩霁风一本正经:“还看什么,打电话呀。”
夏明月接过他的手机,拔通周若明的电话后,将韩霁风刚刚传输给她的意思转述给周若明听。
周若明自认理短,语气好的没话说。一口一个“明月”的唤她,然后说:“你可不能这样难为周叔,怎么也得给周叔一点儿面子。等你回来,我们好好商量这事怎么样?”
夏明月正在气头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全。不听他再说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想起什么又说:“你是国森的员工,帮我们销售部的人打这场官司,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韩霁风动了下唇角:“律师又不止我一个,还记得我那个同事蒋承宇么,这种官司交给他,保证手到擒来,让整个国森吃不了兜着走。但是,相信我,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夏明月相信他的敏感度,并且一度对他心服口服。听他这样说,不再质疑下去。
只说:“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回公司吧。”
出了这样的事,哪还有什么心情玩下去。
韩霁风理解她,就说:“好。”
报销单据丢失的事很快传到了夏符东的耳朵里,出了这种事情,周若明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就算暂时想不出解决的法子,至少可以请夏符东先安抚一下夏明月的情绪。他的那个女儿啊,全公司没几个人敢说拿她有办法。
夏符东听罢,眉头紧锁。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老周,你这不是糊涂么,要我跟明月怎么说。”
何况做为董事长他也有自己的大原则,员工做错了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周若明说:“我会处理那个职员,商讨一下会开除她。可是,眼下明月会吃了我,你得替我开脱两句,给我一点儿时间调查此事……”
公司又出事了,而且牵扯到销售部的夏明月。
吴雪坐在那里喝水,将什么都听了去。听到夏符东对着听筒说:“依明月那个脾气,明天一准就赶回来了…”她顿时拧紧了眉毛,放下杯子,用心倾听。
没一会儿,见夏符东挂了电话,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
夏符东将公司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吴雪若有所思:“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明月岂不是很快就要回来了?”接着感叹:“好好的一个蜜月看来就这样砸了。”
夏符东说:“有什么办法,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依明月的脾气,回来还不知道怎么闹。听老周的意思,这一回她是真的恼火了,意思是要让她的手下起诉国森。”
到时候国森面临的不仅是一场官司,同时全国各地的业务都将受到影响,这才是最致命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时候对国森财务上的影响,将不止区区百万的事。
吴雪端着杯子想了一下,抬起头说:“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对明月是虚情假意的。可是,符东,你得知道,如果明月不是对小星太过份,我是不想难为她的。如你所说,她毕竟是个小辈,我没必要处处刁难她。而我也是个当妈的人,对她不是没有怜惜之情。所以,我想既然事情出了,不过就是丢失了一些单据而已,那些都是形式上的东西,归根结底还不是钱的问题。一个月每个销售员多少报销费用不说是个死数,大体也能估摸得出,每个月也就那些。索性不要声张,还是如数将费用打到他们卡里,多一些不要紧,安抚人心最重要。这样就不用明月忧心了,既然已经出去了,那就在外面好好玩。这两天我也仔细想了想,其实这些年她也不容易,我之前的举动实在不应该,便想找个机会弥补。况且你也说了,如果真走极端起诉的话,国森也会十分麻烦。”
夏符东没想到吴雪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由得有些激动。
“没想到你会这么替明月着想,如果要是明月知道你对她的敌意不过假象,实质上还有这样的一番苦心,我想她对你的误解一定能够化解。”
吴雪说:“我不奢求她能理解我,我不过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实事求是,她年纪不大,吃的苦比小星多得多,既然有些事情无力回天,那就成全她。所以,如果有解决的法子,就没必要让她再回来折腾这一趟了。那些钱我们就由我们出好了,夏家不在乎那几个钱。”
夏家很久没有出现这种和乐融融的景象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矛盾就一波连着一波的,将夏符东搞得头昏脑涨。现在听到吴雪都在替夏明月说好话,还不赶紧借着这个机会息事宁人。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还不会这样干脆的做决定,听了吴雪的话后,当即觉得就这样将事悄无声息的压下去,于公于私,都是件好事,可谓两全齐美。
一口应承:“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给老周打个电话,让他嘱咐一下手下人,别将口风露出去。”
吴雪刻意说:“在这之前先给明月打个电话,告诉她没什么事,别让她太放心上了。”
夏符东反应过来,也说是。
他起身去书房了,运作的事情还要和周若明好好商量。
吴雪一抬头,正对上厅门处夏明星的目光,不知她站在那里多久了,此刻神色冰冷的望着她。
不由出口唤她:“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夏明星冷着脸子进来,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上楼去。
“哎,明星……”吴雪唤住她:“你这个死丫头是怎么回事?没听到妈妈在叫你么?”
夏明星回过头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妈,我没想到原来你这么疼惜夏明月。既然这样,你认她做女儿好了。以后我全当自己不是你生的。”她气呼呼的上楼。
吴雪知道她是将自己和夏符东的对话听去了。起身追到楼上,进到夏明星的房间后,反手将门锁住。
夏明星换衣服准备洗澡,对她恍若未闻。
吴雪问她:“你这是闹什么脾气?”
夏明星不吭声。
吴雪站到她面前:“是不是我和你爸的谈话被你听去了?”
“不然呢?你们原是想背着我说这番话的?被我听到很害臊吧?我自己的母亲都是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夏明星看似真的生气,所以口不择言。
吴雪郁结:“你怎么能对妈妈这样讲话?”
“那我要怎么对你讲话?”夏明星反问她,盯着她的眼睛又说:“我告诉你吧,那些单据是我故意偷出来扔掉的,本来是想着给夏明月好看。可是,我真是没想到,那么多人肯为她着想,竟悄无声息的将事情压下去了,一副从来没有发生的样子。”
那她折腾这一下还有什么意义?这回的无用功做得,连她自己都哭笑不得。
吴雪听罢,张口就骂她:“糊涂。”接着又说:“谁让你这么做的?为什么做这种事情之前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大的风险,万一被公司的人看到,你还想不想在国森呆下去了?”
她忍不住感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儿脑子呢?幸好这次的事情说解决也好解决,凭你爸的一已之力就能将事件悄无声息的压下去。否则明天夏明月回来了,我看你晦不晦气。”
夏明星仍旧没好气:“我晦气管什么用,你既然那么替她着想,难道不是一心想见到她。”
吴雪狠戾的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我是想盼她回来么?我是想让她永远都回不来。”
夏明星微微一怔:“妈……”
吴雪面无表情的说:“不要什么都好奇,有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就不要问。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凡事都要动脑子,不要再想一出是一出。”
夏明星领悟到什么,刹那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吴雪只是催促她;“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儿睡吧。”
夏明月很快接到周若明的电话,听闻事情解决了。她再没咄咄逼人的必要,挂断电话后对韩霁风说:“你恐吓的言词奏效了,周总监刚打来电话,说就当这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报销费用会按时打到销售员的卡上,只会多不会少。”
韩霁风微微眯起眼睛,说:“比起这些钱,国森更担心每个月的销售量。毕竟同那些钱比起来,这些报销费用不过冰山一隅。”
不管怎么说,夏明月安下心来。回程的路还没有开始,所以两人决定一如既往的向前。
看了一下灰蒙的天际,远处的灯光好似鬼火,游荡飘渺。
夏明月提议说:“不如我们明天去爬山吧,在山顶看日出,一定非常壮观。”
韩霁风同样兴致浓厚,就说:“好啊。”
两人确定了行程,朝着下个目的地继续出发。
苏婉清捏着电话,思萦良久,要不要给韩霁风打过去?
一想到他在蜜月旅行,不会是一个人,念头便打消了。
有些事终归跟她没什么相干,即便身在国森,也不过一个局外人,没必要再多管闲事。
这样想着,将电话扔到一边,起身去洗澡。
没走几步,电话响起来。她本来有些心不在焉,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拿起来看,是家里打来的。
她稳神接起来,听到声音后,唤了声:“妈。”
苏妈妈先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有没有好好吃饭?”
苏婉清说:“工作还是老样子,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接着问她:“你和爸都还好吧?”
“我们都好得很,家里的事你不用挂念。倒是你啊婉清,别闲妈唠叨,你年纪也不小了,个人的事该上心考虑一下了,你这样子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老生常谈,苏婉清被吵得头痛。百无聊赖:“好了,妈,你不要再说了,我心里有数。”大龄剩女就这些苦恼,无论多么事业有成,都抹煞不了滞销的问题。到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而苏家二老估计也不想她回去。有这么一个女儿留在家里,被亲戚朋友问起来,他们也觉得没面子。
苏婉清借口挂了电话,想想都觉得好笑。优异的学习成绩,体面的工作,再不是人人夸赞羡慕的事了。一说到自己还没对相,就仿佛连剩余价值都大大折扣。逢年过节再回家,多昂贵的礼物二老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张口就问;“你什么时候把对相带回来让我们看一看?”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以前心存幻想,被问及的时候不会太绝望。现在彻底心灰意冷,只怕短时间内连家都不用回了。
想事情大半夜的时间没有睡好,早上去国森办理业务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停好车往大厦里去,抬头看到夏明星。杏红色的修身连衣裙,穿在腰身纤细的女人身上十分好看。
夏家的基因好,生出的女儿都是美人胚子,只是貌似性格迥然。苏婉清猜她们姐妹的关系一定不怎么样……
夏明星背后似长了眼睛,一回头正对上苏婉清打量的目光。看似心情很好,见人眉开眼笑:“苏律师,早上好。”
苏婉清心神一晃,面上恢复如常道:“夏小姐,早上好。”
夏明星等她走上来,两人并肩往前走。
侧脸问她;“你和韩霁风认识很多年了么?”
“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
七年的时间该是有了,这样一想,真的不短了。
苏婉清低下头沉默,像对过去的时光表示默哀,心情自是无比沉痛。
好奇心驱使,夏明星的问题没有停下来。
又说:“你们是同学么?”
苏婉清摇头:“不是。”微不可寻的皱了下眉头:“他和我表姐是同学。”
记忆在原本困奄的意识里呼啸而至,苏婉清眯起眼,仿佛看到几年前那个青涩的自己,梳着齐肩的青汤挂面头,站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傻笑着,永远一副局外人的单纯模样。可那时的自己的又是那么的开心,望着那对男女心旷神怡,以为会是一辈子……
心事重重,不想寒暄下去。走到电梯前说:“夏小姐先上去吧,我有东西忘在了车上。”
“好吧,你去拿。”
夏明星独自一人乘电梯上楼。
苏婉清兀自想着,日后来国森再见到这个夏明星,一定要躲远些。
夏明月接到张洁的电话,说报销费用都已经打到业务员的卡上去了。没想到这一回国森处理状况的速度这样快。总算放心下来,回去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韩霁风正把车子开去能看日出的景点,选了就近的,网上搜索了一下,离所在的城市不是特别远。
一边导航,一边估摸说:“日落之前就能抵达。”眯眼想了下:“到了之后先找酒店安顿,天黑就得上山去,否则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没办法到达山顶。”
夏明月听了,叫他将车打到路边停下。
“我替你开一会儿。”
韩霁风嘴边扬起笑:“不用,你休息会儿,我知道因为单据的事,你昨晚也没有睡好。”
夏明月昨晚是没怎么睡,半夜的时候躺在床上越想越烦燥。翻了几次身不敢再动了,韩霁风就躺在一侧,睡眠也很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午夜声音低沉沙哑:“睡不着?”
她应了一声,干脆翻身下床,走到阳台上抽烟。城市的灯火繁华,而房间里不过开了一盏微薄的床头灯,她孤身隐在夜幕里,苍穹之内活像一只幽灵。
最后还是韩霁风的怀抱容纳了她,不至于漂泊不定。
一只手臂从身后漫上来,一只手夺过她手里的烟。语气毋庸置疑:“以后不准抽烟。”
她侧首望着他。那样子在韩霁风看来有一点儿娇嗔,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容颜上就极好看。不等她说反驳的话语,他眼里含了柔情低下头来亲吻她。
魅惑性极强的剧烈呼吸绽在耳畔,他的大手明里暗里的游移,一切都有了催情的效用。最后怎样舍弃烦恼,辗转到床上去的?夏明月已经不是很记得了,只知道她的困乏绝非全因工作的事。
眸光一转,见他狭长眼角斜挑入鬓,笑得无比开怀。伸手捶上他的手臂,指控说:“韩霁风,你想什么呢?”
难得她夏明月羞却地红了脸。
韩霁风嘴角的弧度更甚,飘飘说:“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笑容明媚,比阳光刺目。夏明月晃动心神,眯起眼来:“韩霁风,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坏。”
韩霁风修指轻叩方向盘:“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夏明月将头一扬;“为什么要后悔?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就喜欢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他扬起眉毛:“好好说话,不带人身攻击的。”
“我只是实事求是。”
夏明月得意的笑着,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韩霁风看着她,一时若有所思。
两个人都方向感良好,几乎没走什么冤枉路,太阳落山前真的抵达了目的地。
只是附近没有舒适的酒店,就找了相对干净的宾馆落脚。
夏明月知道韩霁风有洁癖,生活环境一丝不苟,见他站在门口皱眉,不由得问:“我的提议是不是很糟糕?”
穷乡僻壤,环境可想而知,早在过来之前就该想到的。
“早有思想准备,况且不是什么知名景点,没有可观的经济利益,周边能建设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韩霁风云淡风轻的说,接着道:“你可以先出去转转,我简单收拾一下。”
夏明月想了下说:“那好,我出去买点吃的。”
回来的时候顺便租了两件棉服,听说夜里爬山会很冷,由其有雾气的时候,即便夏天也有森森冷意。
交给他时,刻意说了句:“都是没有穿过的。”
韩霁风挑起眼皮看她:“你真当我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夏明星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韩霁风自嘲的笑起来,淡淡说:“别说韩家已经落破了,即便以前,我也并非是个吃不了苦的人。”
甜橙咬在嘴里仍旧有微许的酸气弥漫舌尖,夏明月停下咀嚼的动作,盯紧他:“霁风,你是否还在生我的气,怪我紧要关头从中作梗,不肯将钱借给你?”
以至于错过了挽救韩家的最佳时机,让利益可观的项目落到了别人手中。因为那个项目,让原本衰弱的中创国际发达了。夏明月听说这个时就在想,如果当时拿到那个项目的人是韩霁风,或许韩家就能起死回生,时至今日他也不用做夏家的上门女婿。
韩霁风走过来,发线下的眸子闪烁零星般清冷的光。
面无表情说:“想那么多做什么?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怨的。是韩家的气数尽了,我不怪任何人。”声音一沉,又说:“如果真是怨,那也是我自己,早些年太自私了,没为韩家做过任何事情。”
甚至已经忘记最后一次和韩礼让谈心是什么时候,隐约还是小的时候,韩礼让下班回来将他抱在膝盖上,说些要他子承父业的话,待到年少青衫时,便不服管束起来,海阔天高,又哪里肯顺从家人所做的安排……如今午夜梦回,再想起父亲走时的样子,都面目模糊起来。依稀还是年轻时的音容笑貌,言词中有一些严厉,可是拿他没有办法。以至于想让他继承家业的想法一再落空,直至力不从心,整个韩家陷入危机无法挽就。他那样一个顾及脸面的人,竟连命都不要了。
可是,诺大的一个韩家又是怎么在他不知不觉间,朝夕幻灭的呢?韩霁风总也想不明白。
想心事的缘故,迷迷糊糊做了奇怪的梦。听到响动一下惊醒过来,看到夏明月正起身下床。
他眯着眼睛问:“到时间了?”一边摸起床头的腕表看时间。
夏明月将长发用皮筋简单的束起来。
“起来吧,我听到外面有人已经出发了。”
韩霁风懒洋洋的“嗯”了声,坐在那里恍神,半晌没有动弹。
夏明月洗了脸出来,见他仍坐在那里没有动弹,问他:“怎么了?还很困么?”
韩霁风淡淡说:“这就起来了。”
这才起身收拾行装。
出来的时候空气燥热,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乡土气息。棉服这个时候肯定穿不上,被夏明月装在一个旅行包里。不等背到背上,韩霁风胳膊长,一伸手已经拿了过去,告诉她:“跟着我。”
夏明月“嗯”了一声,小心的跟上。
这个时候到处都是黑蒙蒙的,两边的风景即便借着灯光也很难看清楚,模糊而朦胧的一团影。路两侧的树枝枝蔓蔓地伸展着,经风一吹,婆娑如猛兽般张牙舞爪。
夏明月本来低着头专心看脚下的路况,指腹微凉,一侧手掌被韩霁风握在手里。嗓音淡然如水:“害怕么?”
她轻笑;“不怕。”
比走夜路更恐怖的事她都经历过,胆子大得不可思议。夏明月自认有一分孤勇是其他人比不得的,可是听到韩霁风这样说,安全感油然而生。于是指腹紧收紧,终于不用再一心盯着脚下的路,只安心的跟着他的步伐就好。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的,夏明月沉寂起来,更多的只是的倾听。
韩霁风突然停下来问她:“是不是累了?”
朦胧夜色里夏明月摇头说:“不累。”
“撒谎。”
“我怎么撒谎了?”
韩霁风将她的手掌摊开,周身的气温随着高度的增加已经开始下降,而她的掌心湿漉漉的。
“不累掌心上怎么都是汗?”他嗓音轻淡,曲指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下,接着又说:“而且行动也越来越迟缓,你自己抬头看看,别人都走到哪儿了。”
夏明月抬头看去,的确和前方摇曳的灯火已经拉开一段距离。
之前只顾低头看路,心思又在其他上面,竟没有注意到。
被他揭穿了,只得实话实说:“我生理期提前了。”
实在没想到,从宾馆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简直糟糕透顶,她每次生理期肚子都异常疼痛,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影响工作,治疗了几次都没有好转。所以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会尽量避免出行,或者减少工作量。
韩霁风知道她是怎样的疼法,严重时缩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肯说,一张脸苍白,额头上都是汗,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还以为她是生了什么大病。他责怪的问:“怎么早不跟我说?”
夏明月说:“我不想扫兴。”况且爬山的提议本来就是她说的。怕他担心,又补了一句:“不要紧,这次没有那么疼,我可以忍。”
韩霁风的低气流又来了,冷着脸发脾气,将旅行包转到前头,直接蹲在她的面前。
“上来,我背着你。”
夏明月摇头:“算了,我自己真的可以走。”
韩霁风话语简短:“否则我们现在就下山去。”
他的脾气上来了,并非平时那样好说话。
夏明月没办法,只好趴到他的背上去,任由韩霁风背着她一步一步的上山。而她忽然变得很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一句话也没说。
其实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真的好过,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孤独了,别人拥有的很多东西她都得不到。久而久之,最无力招架的不是残酷的现实,反而是这样的温存小意,仿佛能将人融化掉,最是不堪一击。
然而这样一段艰难的路,韩霁风却肯背着她走过。不由得让她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家长来接孩子,总有爸爸将女儿背在背上,迎着夕阳,她看到那些孩子兴奋地抬高手掌,骄傲得好像可以碰触天上的繁星,那样子让她羡慕不已。
“想什么呢?”
韩霁风出口问她。
夏明月回过神来,悠悠说:“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顿了一下接着说:“小时候常常看别的小朋友被父亲背着走,觉得很羡慕。”
而她不行,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韩霁风说:“以后我背着你。”
夏明月笑起来:“好啊,可是,如果我以后变重了,你可不要后悔。”
韩霁风似笑非笑:“现在也不轻。”
“韩律师,你是嫌我胖么?”
“嗯。”
夏明月尖叫:“韩霁风,没有你这样的。”
韩霁风低低问:“我怎么?”
“开个玩笑也一本正经。”
“我没有开玩笑。”
夏明月终于忍无可忍,作势掐死他。
“韩霁风,你不要命了。”
韩霁风笑起来:“别乱动,小心把你扔下去。”
夏明月揽上他的脖颈乖乖趴好,一会儿问他:“你累不累?”
“不累。”
“以前背过其他女生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须臾,只听他说:“明月,我们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你就不会这样疼了。”
听说痛经的女人生了孩子就不会再痛。
夏明月也听说过,为她把脉的老中医调不好她,便出过这样的法子。可是,那时候她找不到人嫁,更没想过生小孩儿的事。即便是现在,那些事情仿佛也离得她很远很远,她没有想过。
静默良久,只说:“生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的工作都忙,即便生了也没时间照顾。况且我们的年纪也不大,现在还不太适合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