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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高台上的人面色俱是一沉。
皇后眼瞳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越跑越近的马匹,目光盯着那马匹上驮着的受伤之人,双手颤抖得厉害。
宋清欢也是大吃一惊。
宋琰居然受伤了?而且看样子,还伤得不轻!
惊讶之际,皇后狠厉的语气猛地响起,“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身后的宫女慌慌张张应是,忙不迭请太医去了。
皇后豁然起身,却是脚步一虚,身子歪了歪方才站稳,一旁伺候的贴身宫女绣夏忙出手扶住她。她却一把打开绣夏的手,跌跌撞撞走下高台。
皇上也是又惊又骇,看向身后的钟怀,“快,去看看出了何事!”说着,也跟着起身站起。
宋清欢伸手扶住他,搀扶着他下了高阶。
此时,那几匹快马已行到高台之下,有内侍挪了两张坐榻过来拼在一块,太子被人小心翼翼从马背上搬下,放置到了坐榻上。
皇后看着躺在那里了无生气的宋琰,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嘴唇蠕动了几番,终是哀嚎出声,一把扑了上去。
“我的琰儿!”
此时的她,那里还有往日端庄高贵的模样?
宋清欢沉了目色,打量着榻上的宋琰。
他背部中箭,箭头没入血肉,鲜血直流。那箭头处带有倒刺,随行的人不敢贸然拔出,只能用布料草草包扎住,却止不住不断外流的鲜血,将整个背部的衣衫都染红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高台上原本坐着的妃嫔纷纷走了下来,不远不近地瞧着,皆是目色惊恐。
这时,有宫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快让开!”
众人让出一条道。
只皇后趴在宋琰身旁,悲痛欲绝。
宋清漪见状,红着眼眶上前将皇后扶起,在她耳旁低低安慰,“母后,太医来了。您放心,有太医在,琰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这才在她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眸色阴沉得可怕。
“快!快给太子医治!救不好朕唯你是问!”聿帝对太医怒吼一声。
太医战战兢兢应了,提了药箱上前替太子处理起伤口来。
趁此机会,宋清欢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
如果太子中箭一事不是意外的话,嫌疑最大的,就是宁贵妃和宋懿了。可这般望去,宁贵妃眼中的愕然之色不似作假,甚至还有几分紧张。显然她也明白,一旦太子出事,自己和宋懿必是头一号嫌疑人。
宋清欢沉思。
太子重伤,宁贵妃和宋懿是当真无辜,还是刻意制造出这个假象好洗脱嫌疑?
这时,她见太医已经将太子背上的箭矢给拔了出来,眸色微凛,松开聿帝的手上前,将那支箭拿在手中仔细观察。
箭倒是普通的样式,箭尾处没有任何标记。
宋清欢目光微凝。
为了防止射中的猎物混淆,今日参加骑射比赛的参赛者所用箭矢都是特制,每个人的箭尾都会刻上名字。
这支箭的箭尾上既然没有任何标记,就说明宋琰的中箭并非意外。要么,就是林中还藏了其他人,要么,就是参赛者中有人早有打算,偷偷将没有任何记号的箭带了进去,再伺机射中了宋琰。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都是一桩蓄谋已久的杀人案!
想起昨夜草料场那场蹊跷的大火,今儿骑射大会又出了这等事,看来,有人是盯上他们了!
只是,这幕后黑手的目标究竟是谁?
是太子?是父皇?还是参加春猎的所有人?
春日的温度已渐渐和暖,暖风拂面,舒适宜人,站在阳光之下,宋清欢觉得有几分背脊有几分凉意透上。
太医很快将太子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抬头看向聿帝,“皇上,太子殿下的血已经止住,虽然伤口很深,但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好好回去静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聿帝闻言长长吐一口气。
皇后闻言,紧绷的身子猛然一松,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宋清漪身上,竟有几分站立不稳,面上带着难以遏制的狂喜。
一旁的宁贵妃低垂了头,眸光闪烁,神情晦暗不明。
吩咐内侍小心抬着太子回了下榻之处,皇后不放心,跟了过去,临走时在宋清漪耳旁低语了几句。
宋清欢冷眼瞧着,知道皇后约莫是吩咐宋清漪在此瞧着,看究竟是谁敢对太子下毒手。
出了太子莫名中箭一事,这骑射比赛自然是比不下去了。
聿帝阴沉着脸回了高台上的席位,看向钟怀,示意他将林中的人都召集回来。
三长两短的急促而尖锐的哨声响起,传入林中,悠悠回荡。
这是比赛的暗号。
一旦听到三长两短的哨声,就说明有紧急情况发生,参赛之人需即刻停止比赛,赶往跑马场汇合。
没等多久,林中陆陆续续有马蹄声传来,放目远眺,果见许多匹骏马驰骋而来。
宋清欢微微拧眉。
不过片刻,原本空荡荡的跑马场便聚集了不少人。
离比赛结束只剩一个时辰不到了,这个时候吹哨,究竟是为何事?
大家面面相觑,皆面露疑惑之色。
见底下一片吵吵嚷嚷,宋清欢心知在这里问不出什么,眸色微敛,看向聿帝提议,“父皇,这里人多口杂,若想弄清楚方才在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一一相询为好。另外,太子皇兄之事不是意外,父皇还是派人将大理寺卿请来吧。”
聿帝一惊,抬眸诧异望去。
太子中箭一事确实蹊跷,可说是意外也并非不可能,舞阳为何如此笃定?
宋清欢便将方才观察到的箭矢情况说与了聿帝听,并附上了自己的推测。
聿帝果然信了,沉吟片刻,招来钟怀吩咐低声几句。
宋清漪坐在一旁,看着宋清欢和聿帝“互动”频繁,眼中闪过浓浓不甘。她起身上前,在聿帝身旁坐下,面露忧色,“父皇,琰儿一事……说不定是有人蓄意为之,还请父皇详查。”
聿帝“嗯”一声,宽慰道,“平阳放心吧,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与聿帝一同观赛的妃嫔们自没有嫌疑,留在此处也是无用,反而易闹得人心惶惶,聿帝便发了话,遣她们先回去。
太子中箭可不是小事,众妃嫔知晓这其中的利害,不敢多言,行礼后陆陆续续退下。
聿帝的目光落在一人背影之上,眸中一抹异色闪过,唇瓣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响起,“贵妃,你先留下。”
被叫住的宁贵妃眼睫一颤,眼眶中涌上水汽,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旁的情绪。然而转身的瞬间,眼中水雾迅速消散,又恢复了人前的明艳和光鲜。
她朝聿帝盈盈一福,不疾不徐应一声,“是,皇上。”
与此同时,方才进入林子里的参赛者也翻身下马,议论纷纷地朝高台处聚拢过来。
宋清欢和宋清漪一左一右伴着聿帝下了高台,走到众人面前。
见聿帝神色凝重,似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议论声渐小,每个人都疑惑而紧张地看着聿帝。
聿帝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沉打量着众人,目有异色。
众人愈发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出,不知发生了何事。
宋懿方才四下一看,并没有看到宋琰的身影,心中不免打起了小鼓,终是沉不住气,“父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聿帝眸色幽深地看他一眼,“太子方才在林中莫名中箭。”
“什么?”宋懿一惊,人群中也传来惊叫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一时又议论纷纷起来。
“安静!”聿帝拧眉一喝。
众人一抖,不敢再多言。
宋懿抿了抿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顿,低沉了嗓音问道,“太子可有事?”
聿帝意味深长地“嗯”一声,“太医方才看过,虽然伤得有些重,但应该没有伤及性命。”
宋懿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也只如释重负般道了句,“太好了。”
聿帝收回目光,道,“太子中箭,极有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朕并不想怀疑诸位,但很不幸,方才在林中之人皆有嫌疑,还请大家配合。”
说着,示意钟怀带人上前,一一盘查,问清众人的不在场证明。
宋清欢在旁冷眼瞧着,没瞧出什么端倪,倒是见陆蓁蓁美目微闪,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心中失笑,看陆蓁蓁这模样,竟当真对太子上了几分心?就不知是对太子本人上心,还是对太子妃之位上心?
参赛者不算多,不过二十来号人,很多又有护卫贴身跟着,所以片刻功夫便都询问完了。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人有落单的时刻,包括宋懿。
如此说来,伤太子之人便不是出在这些人中,而是混入了外敌!
聿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上林苑中竟然混入了居心不轨之人,这一次是太子,下一次呢,会不会是自己?!
“今日的骑射大会到此结束,诸位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宫。”聿帝沉声吩咐。
众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不敢多说,三三两两回了宫。
宋懿望一眼聿帝,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抿抿唇朝下榻之处走去。
转身的瞬间,他听到聿帝开口唤住宋暄。
心思一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宋暄不期然被聿帝叫住,驻足望去,“父皇有何吩咐?”
“朕已经派人去请大理寺卿过来,朕想让你负责此案,务必在大理寺的协助下,尽快找出凶手。”聿帝道。
宋暄微愣。
便是还留在此处的宋清欢和宋清漪也是怔住。
聿帝没有多说,只眸色深沉地望着宋暄。
宋清欢心中了然。
太子遇袭,首要嫌疑人便是宋懿,所以这桩差事才落在了宋暄头上。
若是办得好了,父皇对五皇兄的印象会进一步改观,如此难得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才是。
宋暄心中明了,垂首一礼,“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所望,尽快查明凶手。”
“好。大理寺卿很快便到,你也先回去,待他来了自会去找你。”
“是父皇。”
聿帝看回钟怀,“传令下去,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宫。另外,今晚记得加派人手四下巡逻,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
钟怀应是。
聿帝兴致勃勃地来,却出了这种事,心情自是沮丧,也没多说,拍了拍宋清欢和宋清漪的手,示意她们先回去,也转身回了宜春宫。
宋清漪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暄和宋清欢一眼,带着宫女转身离开。
宋暄叹一口气,似有心事。
“怎么了五皇兄?”宋清欢撩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父皇最近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我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宋清欢笑,“依我看,并没有模棱两可,只不过是发现了你的能力,更加重用你罢了。”
“话虽如此,我总有几分不心安。”宋暄道。
“好啦五皇兄,你就别多想了,眼下还是尽快查出对太子下手之人才好,否则……”压低了声音,“宋懿那边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他眼下已经把你视作眼中钉了。”
宋暄沉然一点头,“我知道了,欢儿,你也先回去吧,又是走水又是中箭的,我总觉得这上林苑不太平,你务必要小心。”
“我明白,五皇兄也是。”言罢,告辞回了蒹葭院。
是夜。
星河璀璨,月色迷人。
因着白日之事,上林苑中人人自危,皆闭门不出,只有神色肃穆的期门骑在上林苑中频繁巡逻,气氛有一丝紧张。
太子遇刺,非同小可,为防有人再下毒手,太子所下榻的甘棠院抽调了不少期门骑过来严密把守。
太医看过后,本言无事,不想太子下午忽发高烧,把所有人都吓坏了。皇后亲力亲为照顾了好几个时辰,到亥时,太子的烧终于退了下来。
太医舒一口气,伺候的宫女内侍也舒一口气。
“太子当真无事了?”皇后目色冷凝看向太医。
太医抹一把额上的汗珠,躬身道,“回娘娘的话,太子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相信过了今晚,明日定会醒来。”
见他说得笃定,皇后眉头微舒,担忧地看一眼榻上面色苍白的太子,忽觉有些眩晕。
她闭了闭眼,虚弱地扶着桌子坐下。
身后随行的宫女见状,忙上前搀扶一把,低声劝道,“娘娘累了好些时候了,太子殿下既已无事,您不如先回宫歇着吧。”
皇后摆摆手,本欲拒绝,眼前却忽的又是一黑。
她午膳本就没吃多少,晚上担忧宋琰的状况,更是粒米未进,照顾了这么久,难免心生疲惫。
“娘娘,您也要保重凤体啊,否则太子殿下明日醒来,见您为他操劳至此,定会内疚自责。”那宫女再劝。
皇后叹一口气,在她的搀扶下起身,“罢,既然太子已无事,本宫便先回去歇息片刻。”
冷冽的眸色往太医身上一转,“高太医,太子就交给你了。”
太医忙应下,“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寸步不离,直到太子殿下醒来。”
皇后犹自不放心,看一眼方才开口的宫女,“绣夏,你留下照顾太子。”绣夏是她的贴身宫女,性子稳重,有她在,皇后也放心不少。
绣夏福身应了。
皇后这才带着宫人回了宫。
月色渐隐。
此时,通往甘棠院的路上,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那身影脚步匆匆,时不时四下张望一番,似有些警惕。
走了一会,月光从云层中洒下,照在那身影之上,映衬得她肤白似雪,娇俏可人。
正是陆蓁蓁。
陆蓁蓁放在身前的小手紧攥,眼眸扑闪,神情却一抹坚毅。
她要亲自去甘棠院看看太子的情况!
听说太子被抬回甘棠院之后发起了烧,情形有些不大好,她到底不放心,左思右想之下偷溜了出来。
一路行得飞快,终于成功避开巡逻的期门骑到了甘棠院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甘棠院外围了不少守卫的期门骑,把甘棠院箍得跟水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登时便愣住了。
原本以自己的身份,大概央求央求守门的内侍便能放自己进去了,可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阵仗,她如何能进得去?
在原地犹豫片刻,见来都来了,终究不甘心就此打退堂鼓,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故作镇定地走了上去。
果然在院外就被拦住了。
“本郡主来看看太子殿下!”陆蓁蓁扬了头,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郡主,太子殿下现下不方便见任何人。”守门的期门骑冷冰冰道。
“我就进去看看他,很快便走!”陆蓁蓁道。
“抱歉殿下,皇上的命令,不能放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期门骑一脸公事公办的神情。
陆蓁蓁又气又恼,嗓音也拔高了些许,“你看清楚本郡主是谁!本郡主是闲杂人等吗?!我不过就去看看太子殿下的情况,很快便出来,怎么就不能进了?”
陆蓁蓁在扬州张扬惯了,又是郡主的身份,如今被这期门骑毫不留情地拒绝,心中自然不忿。
更何况,她确实担心太子的情况。
“除非郡主有皇上的手谕,否则属下恕难从命。”
“你……!”陆蓁蓁气极,刚要怒骂,忽然听到院内有声音传来,不由怔了怔。
愣神的功夫,院门已被人打开,里头走出个背着药箱的太医来,见到门口的架势,也跟着愣了愣。
太医认出了陆蓁蓁,朝她行了个礼,“下官见过长宁郡主。”
陆蓁蓁摆摆手,急切道,“太医,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太医长长舒一口气,“太子殿下方才已经苏醒,只要好好养着伤口,就不会有大碍了。”
陆蓁蓁闻言一喜,圆溜溜的大眼睛有雾气涌上,“太好了!太好了!”她一激动,声音不由大了些。
太医笑笑,拱手告辞离去。
他今儿受的惊吓实在太多了,好不容易太子苏醒,又不需要他在此候着了,自然得赶紧回房补补眠压压惊才是。
目送着太医走远,陆蓁蓁有几分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期门骑磨下去。
正在犹豫之际,院门却又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名宫女,看模样有几分面熟。
陆蓁蓁细细想了想,认出她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绣夏,心中一颤,皇后娘娘也在这里?
绣夏见是陆蓁蓁,有些吃惊,“长宁郡主?郡主来甘棠院有事吗?”
陆蓁蓁看她一眼,犹犹豫豫道,“皇后娘娘也在吗?”
能在皇后身边当差的,自然都是人精,闻言眸色转了转,大概也明白了陆蓁蓁是来做什么的了。
“娘娘不在。先前太子殿下昏迷,娘娘让奴婢在此伺候殿下。”
陆蓁蓁这才松一口气,将来意道出,“我来看看殿下,能否烦请绣夏姐姐通禀一声?”绣夏是皇后身边的人,自然要尊敬一些。
“不敢。”绣夏微微欠了欠身,“只是太子殿下刚醒,不知是否方便见客。请郡主在此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
绣夏点头,转身进了甘棠院。
陆蓁蓁看着她的背影,又是紧张又是不安。
她这个时候过来,原本只想看看太子的情况以安心,没想到太子竟这么快就苏醒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自己贸然过来,太子殿下会不会厌弃了自己?
可是,想起下午那温柔的一幕,嘴角有温柔的笑意漾起。
他……他应该不讨厌自己吧?
正患得患失之际,忽又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正是绣夏。
绣夏朝她微微一礼,“郡主,请随奴婢来。”
陆蓁蓁一怔,继而狂喜。
太子殿下这是……答应见自己了?!
抬眸,见灯火中,绣夏正浅笑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垂了头,恐绣夏看出端倪,轻“嗯”一声,跟在她身后进了甘棠院。
绣夏的脚步很轻,似生恐扰了太子的休息。
陆蓁蓁也屏住呼吸,越朝里走,心跳得越快。
太子的房中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隐隐还有一丝血腥味在里头,陆蓁蓁光闻着这气味,就能想出当时太子中箭的凶险,脸色白了白。
绣夏挑起珠帘,顿住脚步,请了陆蓁蓁进去。
陆蓁蓁迟疑片刻,终是深吸一口气,抬步踏进了房中。
一眼,便望见靠在床榻上闭目眼神的太子宋琰。他双眸微阖,面色苍白,却丝毫不损容颜的精致,反而带了一丝孱弱的美感。
天家的这几位皇子,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安静的时候,更勾人。
陆蓁蓁小脸止不住一红,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这时,宋琰似听到了动静,睁开双眸望来,眸底有冰冷闪过,却在对上陆蓁蓁眼神的瞬间,倏地隐去。
“长宁表妹。”他轻唤一声,扯出一抹浅笑。
陆蓁蓁看着那抹笑意,脑袋里晕乎乎的,下意识上前,朝宋琰傻傻一笑,“太子殿下,您……您总算是醒了。”
“抱歉,让长宁表妹担心了。”宋琰的声音,带了丝淡淡的沙哑,落在陆蓁蓁耳中,却是别样勾人。
她觉得自己心跳得越发快了,两颊都烧了起来。
“长宁表妹是来看我的么?”
陆蓁蓁点头,“我……我听说了太子殿下中箭之事,到底放心不下,想来看看殿下的情况。”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格外温柔。
而且……而且他下午的时候,还将猎到的猎物分了些给自己呢!
莫不是……莫不是……?
陆蓁蓁羞答答地抬眸看宋琰一眼,复又垂了头。
见她这幅娇羞的模样,宋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被他很好地掩饰在唇角的淡笑中,“长宁表妹有心了。”
面上,是一派温润如玉,心底,却是冷笑连连。
如此蠢笨的女子,还妄想成为太子妃?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不是突然知晓和婉长郡主手中握有一笔不菲的财富,他怎会对她如此好声好气?母后说得对,以陆蓁蓁的气度见识,虽不够格做太子妃,做个太子良娣倒也未尝不可。
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在如今宋懿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他确实很需要和婉长郡主的那笔钱。
可怜陆蓁蓁满心欢喜,哪里知道面前自以为是如意郎君的这人打的好算盘?羞答答拽着衣角,“殿下……殿下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碰面的时候,您不还好好的吗?”
听到陆蓁蓁提起这话,宋琰眸色愈冷。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中箭的!
他只记得自己正在追逐一只猎物,忽然听得耳边有凌厉的风声传来,尚未来得及转身,便觉后背一痛,口中鲜血喷出。
再后来,便没了知觉。
陆蓁蓁一见他阴沉的脸色,知晓自己踩了他的痛处,忙不迭宽慰,“殿下……殿下不用担心,皇上已经派五皇子在彻查此事了。”
五皇子?
宋琰眉头一皱。怎会是宋暄?
难道……此事当真与宋懿有关?!心头浮上一丝森冷,眼底有阴鸷一寸寸绽开。
陆蓁蓁见他面色陡然阴沉,心中一惊,不敢再说此事,只得随意捡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宋琰也只得耐着性子作陪。
此时的宜春宫,同样灯火通明。
聿帝坐在几前,双目微阖,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假寐。
夜风清凉,聿帝刚沐过浴,身上只穿了单薄的里衣,钟怀怕他染上风寒,蹑手蹑脚地拿着披风上前,给聿帝披上。
聿帝陡然警醒,眼眸半眯地看一眼钟怀,“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巳时三刻了。”钟怀躬身。
“太子那里,可有消息传来?”聿帝惦记着太子之事,到底睡得不安稳。
钟怀忙上前一步,面露喜色,“回皇上的话,方才高太医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子已经醒了,只需好生养着伤口,不会再有大碍。”
聿帝长舒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片刻,眉头又拧了起来。
太子虽醒,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对太子下手?
一想起这,就顿时睡意全消。
钟怀惯会察言观色,一抿唇,“殿下,太子中箭一事,想必五皇子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您还是早日歇着吧,明日还要赶早回宫。”
聿帝虽心烦意乱,却也知眼下着急并没有用,只得长吁一口气,点头应下。
钟怀唤了人进来伺候聿帝上了榻,这才关上殿门退了下去。
夜色愈加静谧。
凉风起,吹动殿外婆娑树影。
忽的,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几声轻微响动,宜春宫外守门的期门骑应声倒下,胸口各插一支箭矢。
不过瞬间功夫,有十几名黑衣劲装的黑影从四面涌出,飞速逼近宜春宫。
推开院门,院中当差的内侍望来,尚未回神,有箭矢破空,穿胸而过。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响,院中的四名内侍四名宫女皆倒地。
宜春宫虽防卫森严,但上林苑到底不比皇宫。此番带来的期门骑算不得多,大半分布在上林苑中各处巡逻,小部分拨给了太子的甘棠院,留在此处护卫聿帝周全的,不到十人,皆被这群黑衣人悄无声息解决。
黑衣人手中提剑,迅速逼近大殿。
杀气凛然,怕是来者不善。
殿门很快被挑开,迎着月色,四名黑衣人提剑入内,脚步飞快,直直朝内殿行去。
侧殿当值的内侍很快惊醒,甫一睁眼,便叫几道黑影往内殿而去,眼眶猛地一颤,尖叫着出声,“来人!有刺客!”
“客”字尾音未落,只见银光一闪,一柄利剑直直飞来,插入他的胸前,怦然倒地。
但他这一声,惊醒了其他当值的几名内侍,和内殿中本就浅眠的聿帝。
聿帝神情一凛,背后忽的起了一身冷汗。
有内侍尖叫着奔逃而出,被守在门外的刺客一刀结果,然这番动静下来,周边巡逻的期门骑被惊动,急急朝这边赶来。
黑衣人不敢恋战,到了内殿,持剑朝榻上砍去。
剑落下,却非想象中的触感,只有锦被的绵软,掀开一瞧,里头空无一人。
黑衣人神色一凛,看向其他三人,“快搜!他一定还在这殿中。”
四人迅速分散开来,在内殿四下搜寻起来。
这时,方才持剑的那名黑衣人忽的眸色一冷,往一处望去。那里,是一扇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正是藏人的好去处。
黑衣人手一摆,其他三人停止了搜寻,殿内陡然安静。
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浅而急促的呼吸人,黑衣人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一剑朝屏风劈去。
屏风应声而裂,露出后头一脸惊恐的聿帝。
聿帝有些许武功在身,在落剑的瞬间朝旁一滚,堪堪躲过了那道凌厉的剑气。
黑衣人眼中愈加冷冽,手中没有半分犹豫,持剑又砍了过来,其他三人也围攻过来。聿帝手忙脚乱地躲过两招,终是不敌。
眼见着那泛着银光的剑尖到了眼前,忽听得“砰”一声,殿内的窗户被人撞开,另一道黑影在地上就势一滚,持剑朝黑衣人刺去。
聿帝剑尖下逃生,浑身已吓出一身冷汗。
他不知这后来之人是何来历,但见架势,似乎是救驾之人,且武功颇高,一人对战四人,竟是毫不吃力。又见窗外纷杂脚步声渐近,怕是救驾的期门骑来了,这才微微喘一口气。
眸光一转,见道道凌厉剑气,逼得那四名黑衣人毫无招架之力。
“嘶”“嘶”两声,两人应声倒地。
另两人见势不对,转身欲逃,却被黑衣人一剑刺去,剑脱手,穿透一人身体,刺入另一人的后背。
两人双双殒命!
聿帝浑身冰冷,瑟瑟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人,呼吸都滞住,半晌,才战战兢兢挤出一句话,“你……你是何人?”
那人却将沾满了鲜血的剑一扔,纵身跃出窗外,很快消失。
听得动静的期门骑潮水一般朝宜春宫涌来,甘棠院外的期门骑亦被撤走,甘棠院外的守卫陡然薄弱下来。
宜春宫与甘棠院隔得不近,因此房中之人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期门骑一走,甘棠院周围忽的安静下来。
房中,仍是一片暖意熏然的气氛。
陆蓁蓁的眼神有些迷离,她微垂了头,耳垂一抹绯红。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是,面对这样温柔的太子殿下,她怎么也抬不起离开的步伐。
她一定是在做梦——
眼前的太子殿下,神情温柔,语气和煦,看向自己的眸中,带着如水的情意。那样专注的神情,如墨玉般黝黑的瞳孔中只余自己一人,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和他。
原本她只是喜欢那个太子妃之位,可是现在,她喜欢太子殿下,胜过那个太子妃的位子。
在扬州,她身份高贵,人人敬她畏她,唯独没有人,用这样温柔似水的眼神瞧过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喜欢太子殿下,好喜欢好喜欢!谁也不能跟她抢!迷离的眼中现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宋琰精致的面容上。
看着她痴迷的眼神,宋琰心中愈觉恶心。
他垂眸,清了清嗓子,“时辰不早了,长宁表妹快回去歇着吧,我已经没事了。”
陆蓁蓁虽不想走,却也明白自己再多待下去就是不合礼数了,不情愿地“嗯”一声,起身站起。
宋琰唤了绣夏进来,“派两名期门骑护送长宁郡主回去。”
绣夏应声,退出里间下去安排。
挑帘而出的瞬间,带来一阵风,烛影“噗噗”地晃了晃。
陆蓁蓁站在那里,等着绣夏进来唤她。便是这最后能和太子殿下独处的时光,她也不愿意错过。
烛芯又燃烧掉一些,绣夏却还没有回来。
别说宋琰,便是陆蓁蓁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犹豫一瞬,磨磨蹭蹭地朝外间走去。
尚未走到珠帘处,一阵劲风迎面而来,身后的烛火刹那间熄灭,房中陷入无边的黑暗。
陆蓁蓁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尖叫一声,下意识朝宋琰处退去。
宋琰脸色一白,手有些发起抖来。
他掀开被褥,刚要起身,背部却一阵疼痛传来。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上其他,咬着牙起身,伸手去取挂在墙上的剑。
眼看着要触到剑鞘,忽的,有凛冽的气息迎面而来。
眼眸一抬,一道银光,直逼眼前。
来人气息了得,怕是来者不善!
他一把抽出剑,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床榻旁边,背部的伤口裂开,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陆蓁蓁哪见过这样的架势,怔忡一瞬,忽而回神,想要出声求救,却发现自己已经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双腿一软,正好跌坐在宋琰身旁。
又有剑气凌厉而来,直攻宋琰的命门。
宋琰被突然跌坐在地的陆蓁蓁一吓,有片刻的分神,却正是在这片刻的功夫,剑尖如游龙一般,转瞬已尽在咫尺。
只听得“嗤”一声,利剑穿透血肉之声在房中响起。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
锦缎被面,白玉地砖,顷刻间被翻涌的血色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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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人领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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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章,小寒寒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