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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红才十四岁,放在二十一世纪,还只是个中学生,苗氏却已在准备着给她说亲。
季菀想到了自己。
其他方面周氏再是开明,在儿女终身大事上,是不会因为舍不得而耽误的。
前段时间,母亲便已经在她跟前提过一次。最迟十五,母亲铁定会给她说亲。
一个门当户对,品行良好的…陌生人。
想想季菀都觉得好可怕,却没办法反驳或者制止。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大龄不婚族尚且遭人诟病,莫说封建保守的古代了。
这种忧虑,直到两日后,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赵茵已定亲。
季菀震惊,“定了谁家?”
“她嫂子许氏的一门远亲,姓严,就住在登县周边。早年严家与许家有些龃龉,便没有了往来。”周氏与女儿说起原委,“正月初二,许氏回娘家拜年,听父母说起严家二老相继离世,家中次子因守孝六年,以至年过二十还未娶妻,便想到阿茵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就特意打听了一下。严家兄弟姐妹四人,长姐出嫁数年,长兄也已娶妻,还有个八岁的幼弟。家有良田,日子虽算不得宽裕,倒也衣食无忧。”
“茵姐也同意了?”
“嗯。”
周氏道:“我瞧阿茵这几个月来开朗不少,应是想开了。严家人口简单,又和许家沾亲带故,也不算外人,阿茵嫁过去,想必不会受委屈。”
季菀沉默了会儿,又问:“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贫苦人家都早成家,二十岁还光棍的,算大龄剩男了。好容易出了孝,应该会趁早完婚。
果然…
周氏叹了声,“原本你宋姨想着至少得明年把阿茵嫁出去,可严家三郎年纪大了,再等不得,便定在了九月大婚。”
赵茵今年才十四,还是个未成年啊。
季菀再次明媚的忧伤了。
万恶的封建制度,坑爹的早婚早育。
过两年轮到她…Ohmygod!她的青春才刚开始,不想那么早步入婚姻殿堂,和一群妇人打擂台蹉跎大好时光啊。
她郁闷,但看到因顺利定亲而心情不错的赵茵,她也只能祝福小姐妹得遇良缘。
“对了茵姐,你二哥也要成亲了吧?”
“七月十八。”赵茵脸上带笑,“还有三个月呢。”
若非前头兄长还未娶妻,怕是赵茵的婚事还得提前。
胡翠、季红、赵茵…这还不算,隔日冯梅牵着小虎子过来串门,几个小姐妹凑在一堆儿说话,季菀看眼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小家伙,问道:“你二姐呢,怎么没过来?”
冯梅诧异道:“你不知道吗?她下个月初就要出嫁了,天天被大伯娘拘在家里,不许出门。”
季菀愕然。
她怎么给忘了,冯月比赵茵还大一岁,去年就已定亲,今年自然是要出嫁的。
季菀再次郁闷。
怎么她的好姐妹,都赶上今年出嫁?
冯梅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茬,略显惆怅道:“咱们村今年好些家都有女儿出阁。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家的人了,是不能随意回娘家的,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她看看季菀,更加忧伤道:“你们也快要搬去县里了,以后我连个说知心话的姐妹都没有…”
“胡家不是还有好几个姐妹没定亲吗,你还嫌寂寞啊?”季菀笑道:“再说翠姐嫁给我大哥了,不就跟你们做邻居了嘛。”
“说得也是哦。”
冯梅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快就忘记了这茬儿。
相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季红和两个堂妹呆在后院,紧张得双手紧握,脸儿也红红的。
郑清走进来,笑道:“大姑娘,二姑娘,洪家的人来了,管家正引着去厨房,夫人让你们过去。”
季红一张脸完全烧着了,低着头不说话。
季菀笑着过来拉她,“走,我们去看看。放心,就躲在偏厅,有帘子挡着,你适当的露个面就成,旁人不知道的。”
她给妹妹使了个眼色,两姐妹连拖带拉的把季红拽去了前院。
周氏是当家夫人,她想着反正家里吃米,不如就从洪家买。若侄女儿和洪家的婚事不成,好歹还有一笔买卖做,洪家也不会觉得被下了脸。所以她让洪家少年到前厅,与他商议。
苗氏自然也在。
妯娌俩坐在堂屋,两双眼睛打量着洪家儿郎。
“我原是南方人,就好吃大米,听说你们家做米铺生意也好些年头了,不知是否可以送货?”
洪家少年叫洪兴,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来的任务,没想到还有额外的收获,当即喜上眉梢。
“可以的,夫人要多少送多少。”
周氏含笑点头,“过几个月我们就要搬去登县,如果你们方便的话,那就每月初十送货,可好?”
“行。”
洪兴满脸笑容,“我回去后就告诉父亲,日后必定准时送货。”
苗氏坐在下方,不懂声色的打量他。
洪兴今年十八岁,算不上多俊朗,却十分周正,五官柔和,看着就像个脾气好的。跛脚并不是太严重,并不影响行走。又见他行止规矩,谈吐大方,心中甚是满意。
她瞧瞧瞥了眼隔帘后探出一张脸的女儿,只见女儿双颊泛红,眼神带羞,很明显也是满意的。
洪兴似有所感,抬眼看过去。
季红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帘子,那含羞带怯的清秀小脸,却已被洪兴尽收眼底。
父母给他相的人,必定是贤惠的好女子,他没什么可挑的。他也知道,自己身带残疾,谁人见了都嫌弃。要不然就是看在他家里条件还不错,为着钱财而来。
这种人,是不会真心待他的。
他又是家中独子,若遇心术不正的人,恐二老悬心,家宅不宁。
刚才躲在帘子后的,便是季家大姑娘吧?他听父母说了,季家已分家,这位季家姑娘,是大房的,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季平,日后可能要参加武举。
除此之外,季家还和北地将士有生意往来。有这样的人脉,季平以后必定入伍为军官。
这么好的人家,其实是他高攀,更没资格挑剔什么。而且那位季姑娘,容貌清秀,眉目温婉,瞧着便是个极好相处之人。最重要的是,她眼中没有任何嫌弃之色。
他心下欢喜,眼里便带了一抹柔色。
周氏让曾元送他出门,然后看向苗氏,“大嫂,我瞧着这孩子倒是不错,敦厚实诚,你觉得呢?”
苗氏点点头,“你大哥早私下里打听过了,品行良正,没有不良嗜好,我看着也是个好孩子。”
“那就叫阿红出来,问问吧。”
周氏笑着看向帘子后。
季红背靠墙壁,脸红如血,羞不自胜,根本不敢出去。季菀偷笑,掀开帘子对母亲和大伯娘点点头。
苗氏早看出女儿是满意洪兴的,这会儿不过是不好意思罢了。便笑着告辞,带着女儿回家后仔细问了一番,季红羞答答的,低声道:“爹娘做主便是。”
见此,苗氏便彻底放心了。当天晚上,便与季海合计了一番,很快就把这门婚事给定了下来。
至于吴家那边,先前本来也没挑破,倒是没什么下不下脸面的。苗家大嫂得知这个消息,倒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自然少不得在背后说苗氏的坏话,苗氏就当不知,安安心心的筹备长子的婚事。
季平靠着季菀的关系入了将军府学艺,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全村,都夸胡翠好福气,攀上这么好的亲事,说不准未来还能做官太太呢。
胡翠娘却喜忧参半,“季家现在还不显,季平又是个实诚的孩子,你俩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嫁过去后他自会待你好。可瞧着季家蒸蒸日上,三房这边马上要搬去县里了,季平又日日出入将军府,以后只怕大小也会是个军官。他发达了,你固然跟着沾光,却未必能独享这份恩荣。”
有钱人家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更何况官老爷?
女儿是个农家女,她就担心未来姑爷发达后接触的达官贵人多了,瞧不上女儿。
胡翠原是极满意这门婚事的。
季平和她同村,自幼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彼此恋慕,季大叔夫妻俩也不是刻薄的长辈,她和季家的几个孩子关系也好,嫁过去后定能和和美美。
但经母亲这么一分析,她才从懵懂情爱里抬起了头,短暂的慌乱后,她镇定道:“娘,阿平不是这样的人。”
胡翠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叹息道:“傻孩子,人心易变,最是经不起诱惑。阿平现在是赤子之心,那是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山野乡村里一个穷小子。他现在对你好,固然真心,可以后呢?你没发现阿平如今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吗?他认识的人多了,而且都是和咱们不一样的人,他心心念念的是武举上榜,光耀门楣。他会渐渐走向另一个圈子。而你,依旧还是农家小户里的上不得台面的姑娘。纵使他不嫌弃你,你要如何去跟那些妇太太们相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初跟季家定亲,胡翠父母都没想过季平能大富大贵,都是乡下老实人,一心想着女儿嫁得好人家,一辈子平平顺顺,相夫教子便是最好。如今情势不一样了,夫妻俩都是忧大过喜。
胡翠怔怔看着母亲,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娘,我该怎么办?”
她眼神茫然又无助,希望母亲帮她指点迷津。
胡翠娘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道:“好孩子,别怕,听我说。你周姨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见过世面,她教出来的孩子,也都识文断字,气度不凡。从明儿个起,你便多去她们家走动走动,多学规矩,多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周氏家很快就要搬去县里了,若不趁她们还在村里,多去请教,以后怕是就没什么机会了。
“嗯,好。”
季青是秀才,周氏也是才女,两人的女儿自小受的教育自然和一般村野里的孩子不一样。季菀性子好,但凡和她关系好的少女,只要愿意,她都会耐心教她们学文习字。
胡翠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乡下里的孩子,半大点就要帮着家里做事,空闲时间实在有限,也学不了多少,顶多就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有求于人,胡翠也没藏着掖着,委婉的说明了来意。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担心,阿平现在还在学艺阶段,今年是不可能考了,得三年后才能参加武举。男主外女主内,本身就是各不相干。而且阿平接触的都是男人,平日里无非就是练武吃酒,你还指望着他能与你吟诗弄月?”
周氏笑着安抚胡翠。
胡翠脸色微红,“也不是…我想着,能多识几个字,总是好的,也省得日后被人笑话,让他也跟着脸面无光。”
季平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哪怕日后发达了,就算一时膨胀,也会有父母约束。怎么着,都做不出抛弃糟糠之妻的事儿。但胡翠和她母亲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日后季平真的做了军官老爷,作为家眷,肯定少不得要和那些贵夫人打交道。若是因为懵懂无知为人奚落嘲讽,季平在外也抬不起头来。
所谓夫荣妻贵,却也是有所负担的。
“女人们凑在一堆,无非就是聊聊家常,比比脂粉头面什么的。高雅些的,就是插花品茗。正头夫人,是不屑于那些个吟诗弹琴的做派的。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倒是不急。他们家现在做小本买卖,你懂得算账持家,把家里内务操持得井井有条,便是贤妻。”
季菀听着着母亲说这些话都觉得悲哀。
这个时代女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穷苦人家就不说了,操心着一日三餐。便是富贵人家,女人一辈子所处的位置也就后宅那一亩三分地。
她是打算以后还要教大伯娘做其他吃食买卖的,所以家里的账很重要。
不过胡翠想多学些知识,也的确是很重要。
“无论学什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来。你有基础,只要耐心些,总会有长进的。我家里有一些书,你先拿回去看,有不认识的字,或者哪句不懂的,就用笔做下记号,第二天再过来,我一一与你讲。”
胡翠喜上眉梢。
“嗯,谢谢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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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月出嫁还是办得比较风光,至少在乡村里,算不错的。吴氏给她置办了四套行头,两床被褥,还打了一对银镯子。除此之外,还有三两嫁妆银子。
这些季菀都是听冯梅说的。
冯月嫁的是外村,虽离得不远,但出嫁的女儿,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娘家一次。送女儿出嫁的吴氏眼含热泪,万分不舍,就连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冯梅,也红了眼眶。
男丁们送新娘子到婆家,冯家女眷们便招呼亲朋好友吃席。
热闹了一整天,到晚上才渐渐消停。
冯家的才办了喜事,隔壁季家却马上要办丧事了。
李氏死了,因受不得服役之苦,累死的。
一大早,季菀就被丫鬟曾婷叫醒了,急匆匆的来了堂屋,从大伯娘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她有些震惊。
“今天衙门里来人,让家里去领尸体。”苗氏神情复杂,“你大哥已经带着阿平他们去了。”
周氏沉默半晌,问:“阿云和阿松知道吗?”
苗氏叹道:“阿松还没起来,阿云知道了,哭着跟着去了衙门。”
季菀也没说话,她想起了三叔季远。李氏死了,生前再大的罪也就抵消了。也就是说,季远可以继续参加科考。
今年童试的时间已经过了,明年季远才能入考。而考举人,则需再等三年。
另外,古代女子低下。发妻若丧,夫守孝可以月代年。所以季远只需要守孝三个月,便可续娶。
以刘氏的性子,怕是过不久就要为季远续弦。
她猜得不错,刘氏得知李氏已死,高兴得差点没放鞭炮庆祝。在她眼里,李氏是儿子的污点,是挡路石。现在这个女人死了,儿子就能顺利参加明年的童试,只要考上了秀才,就能做教书先生,收入也会越来越多。以后她就不会再受周氏的气了。
至于季松和季云会不会伤心难过,她才不管。
若放在往常,李氏这么一死,周氏和季菀肯定会被人说道议论。但现在知道他们家今非昔比了,也不敢轻易得罪,参加葬礼的时候,也都默不吭声。
季云哭得肝肠寸断,一声声的叫着娘。
季松也哇哇的大哭,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免唏嘘同情。
季远惯会做戏,面色十分哀痛,瞧着还真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刘氏是做戏都懒得做,还笑眯眯的收礼金。而就因礼金的问题,李氏的娘家人又和刘氏起了争执。
“我女儿在你们家吃糠咽菜的受罪,却被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送去了大牢,现在她死了,你却要踩着她的尸体赚钱。黑心肝的老虔婆,休想!”
李氏的娘指着刘氏一通怒骂,扑过去抢她手里的银钱。
吊唁的村民们也没想到他们在灵堂上就闹将起来,周氏立即把几个孩子护在身边,以免被殃及。
刘氏也是个赖皮的,自然不会让李母得逞。
“你生了个杀人犯的女儿,好意思出门?我要是你,早羞得一根绳子上吊了。还想要钱,哼,不要脸。”
两人瞬间扭打起来,骂骂咧咧不可开交。
“你才是不要脸的东西,虐待媳妇孙子,我女儿命苦,嫁进你们季家给你们家传宗接代,劳苦功高。你们这些个见利忘义的东西,明明自己作孽,却要来冤我的女儿,把她送去蹲大狱受苦,自个儿在家吃香喝辣,现在还要赖作践她。”
李母一边扯刘氏的衣服一边指桑骂槐,“我呸,一群狐媚子,不要脸的娼妇,天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到处勾引人。你季家还要什么家风脸面?早不知被戴了多少顶绿帽。我女儿被你们这群黑心肝的害死了,你们现在得意了,踩着她的尸首赚她的尸骨钱,还穿得花枝招展来嘲笑她。你们季家全都是些不要脸的浪荡蹄子,把我女儿的尸骨钱拿来…”
季菀脸色沉冷。
任谁都听得出来李母这番话骂的是谁。
周氏抿着唇,神情冷淡,却没说话。
苗氏带着冯家的几个妇人已经上去劝,季海皱眉,对季远道:“死者为大,闹成这样成什么样?去劝劝你岳母吧,家丑外扬,对你也没好处。”
他是早将这个弟弟看分明了,自私自利,为了前途什么都能牺牲。李家的闹得这样厉害,又是直接拿刘氏开刀。作为女婿,季远若是就这么看着,就是不孝。刚死了个有罪的妻子,若是闹出这样的名声,季远怕是这辈子都跟科考无缘了。
季远当然不蠢,但长辈间的厮打,他帮哪边都不合适。所以眼看着苗氏等人将刘氏和李母分开,他这才上前,神情依旧悲痛,“岳母,您别说了,灵堂之上,万红也灵魄不安。有什么事,等出了殡以后再说。”
李家未必就真的把李氏看得多重,早前李氏跟刘氏一个鼻孔出气,在季家过得风生水起,但因刘氏强横,李家也没沾多少光。李氏被判入狱的时候,李家可没管过这个女儿。今天闹这一出,不过就是想压榨李氏的剩余价值。
说白了,就是为钱。
季远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可以商量。
李母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围都是义村的人,周氏母女俩从头到尾硬是没说一句话,怎么沉得住气,让她想借题发挥都发不出来,只得恨恨的作罢。
左右她们已经分出去了,她只跟主屋这边闹。今天父兄也来了一大票,决不能让季家占了便宜去。
打定了主意,李母暂且休罢。
出殡后,李家人没走。瞧着怕又要闹个不休,周氏带着儿女离开之前特意让曾福兄弟在这看着,也留下了郑清,若闹得厉害,便过来传个话。
“这李家的,说话忒难听。”
季容忍不住小声嘀咕,上午若不是姐姐拦着,她铁定要跟李母掰扯掰扯。
“这是三叔家的事儿,跟咱没关系。”季菀冷静道:“李家撒泼耍赖,无非就是要钱。可这钱也不能白给,否则以后就甩不掉了。三叔最重面子和前途,他以后肯定是还要续娶的,怎会容许李家就此吸血鬼似的缠住他?祖母舍不得银子,三叔却不糊涂。我估摸着,他应是会用钱把李家彻底打发了,以后再续娶,也就没李家什么事儿了。三叔摆出日后科考前途,祖母再是舍不得银子,也得忍痛割爱。”
周氏笑笑,“如今你是将你三叔看得分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道,人心不古,都求一个‘利’字。当初你三婶子落难,娘家人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如今她死了,娘家却踩着她的尸骨求财…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死后却不得安生,也是可怜。”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前有和娘家势同水火的陈氏,后有和娘家关系冷淡的苗氏,如今这李氏的娘家,无耻程度更甚。
归结一个字,穷。
周氏想起自己,虽名声破败,流落至此,无可倚仗,至少娘家人没有雪上加霜。膝下两个女儿能干懂事,儿子乖巧可爱,日子一天天蒸蒸日上,倒也自在安逸。
“娘。”
季容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三叔若续弦,那阿松他们怎么办?”
虽说后母也有贤良的,但总归隔着一层肚皮。再说,万一新妇又生了孩子,能对前头原配生的一视同仁?
周氏淡淡道:“你祖母虽脾气不好,但若你三叔出息了,她面上有光,自然就会对阿云他们姐弟俩好。毕竟我们家分家了,留在她膝下的就阿云和阿松两个孙辈,她总归是心疼的。”
刘氏惯来喜欢没事找事,新妇过门,她肯定是会耍长辈威风。若后母不慈,她就更有借口欺负新媳妇。就算是为着自己婆母的威严,她也会维护季云和季松。
天快黑的时候,曾福曾禄和郑清回来了,将季家主屋那边的事儿一一说来。
“李家大娘强硬得很,非要把两个外孙接回去,说是怕日后遭后母毒手。老夫人不答应,搂着小公子不撒手。”
也就是说默认可以把季云接走。
季菀嘴角讽刺,这倒是符合刘氏重男轻女的脾性。
“三老爷说姑娘公子都是季家血脉,万不可交由他人。况且李家也不富裕,两个孩子接过去也只会增加他们的负担。李家兄长便开口索要抚养费…”郑清说到此顿了顿,“五十两银子…”
季菀立即嗤笑一声。
郑清顿时缄默。
五十两,李家也真好意思开口。季远怎么都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这钱从哪儿出?还不是想着从他们三房手里抠。
“三叔怎么说的?”
“三老爷还没开口,老夫人就火了,骂李家的烂心肠抢劫犯,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怪不得能养出杀人犯的女儿…”
季菀抿了口茶。
她这奶奶,骂人最是厉害不过。可李家那位,看着也不像是吃素的,两个老婆子凑在一堆,可以想象那场面多热闹。
“李家兄长当时就怒了,差点打起来。”郑清继续说,“老夫人骂得难听,李家大娘干脆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说自己女儿多命苦,被人害了性命讨不了公道,连一双儿女都要落在别人手上受虐待。还说三老爷踩着妻子尸骨另娶新欢,就像要撇下岳家人,忘恩负义…那李家有备而来,跟着好些个壮汉,门口都守得死死的,非要三房给个说法。不给钱,他们就闹。奴婢瞧着,他们是铁了心,有恃无恐。”
“当然有恃无恐。”
季菀冷笑,“这是在义村,闹大了丢的也是我们季家的脸,可丢不到他们李家的脸。他们这是算准了,就算我们分了家,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我们想要善了,就得乖乖掏银子,否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这种事,就是闹上了官府衙门,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不敢上我们家门口来闹,是知道不占理,而且多少有些畏惧。闹三房就不一样了,一来他们知道奶奶的性子,闹大了奶奶肯定会来找我们要钱。只要牵扯上了,他们管奶奶要多少,奶奶就会管我们要多少,还真是会算计。”
周氏面无表情。
“李家的是不是还没走?”
“是的。”
郑清点头,“李家咬死了三老爷会娶新妇不顾原配生的血脉,非要将两个孩子带走,还得给银子,老夫人和三老爷一日不同意,他们就一日不走。这眼瞧着,也不能真的动手赶人。否则他们若伤了哪儿,更撇不清了。”
李家那么多人,住哪儿?必然是住在周氏分家得来的那几间房。因为是亲家,刘氏和季远还得管他们吃喝。
“娘,我看最多明天早上,奶奶就得上门来。”
周氏垂眸半晌,道:“明天一大早,就把小黑小白栓在院门前。”
刘氏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最是惜命,才舍不得用自个儿下套讹诈周氏家的钱财。至于李家的,跟他们家没关系。若是硬闯民宅,被咬伤了,那也是活该。想告都没由头,还得落得贼子宵小入室抢劫的罪名。
季菀笑了。
“娘英明。”
季远是没那么脸皮厚敢来她家要钱的。
第二天刘氏果然一大早就来了,她想打着李家的旗号,索要钱财。她算得精,到时候从周氏这里讹了钱,一分也不给李家,全数揣进自己腰包。但没想到出师不利,还没到大门,就看见一黑一白两条狗在那蹲着。
天已大亮,那两条狗蹲在那,瞧见‘陌生人’便立即站起来,凶狠的瞪着刘氏。
刘氏唬了一跳,登时不敢再前进一步。反应过来周氏是防她以后,她气得破口大骂。
“周玉琼,你这个小贱人,你给我开门!”
她声音尖锐,穿过大门,传入了内院。
周氏不理会。
厨房里正忙得火热,烧火的烧火,炸鲜奶的炸鲜奶,一家人从主子到仆人,都没理会刘氏的大骂。
“你这个杀千刀的骚蹄子,你以为有了钱买了宅子就能把老娘撇开了?没门儿,我告诉你。等我儿子考上秀才举人,你们就是茅坑里的臭狗屎,跪下来舔老娘的脚都没资格。还有你那两个赔钱货女儿,天天抛头露面去给人看病,丢尽了我们季家的脸,你还好意思在这住着,装着富太太的样子给谁看?我呸!我告诉你啊,你再不出来…”
她声音极大,左邻右舍的全都听见了,纷纷打开了门。
“逼死长辈的东西,真以为自己长脸了?撞了狗屎运认识几个贵人就开始拿乔了,你这是做给谁看?狼心狗肺的下贱胚子,老天不开眼,否则迟早劈死你们——”
“这刘氏疯了吧?一大早的在这骂骂咧咧做什么呢?”
有村民开始嘀咕。
“谁知道她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无缘无故的又开始闹,吵得人不得安宁。”
嫌弃的语气。
“周氏把狗都放出来了,也是够狠的。季家可真是热闹,三天两头的换一出戏。”
“可不是嘛。李氏刚死,尸骨未寒,这亲娘和婆母就在灵堂上打起来,听说李家的人现在还没走呢。”
“现在的人,为了钱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圆十里都知道刘氏是个什么德行,李家的人也真是有本事,居然治得住她,今儿可真涨了见识了。”
周围说什么的都有,大多还是讽刺刘氏,看热闹。
刘氏骂了半天见里头的人没反应,已是窝了一肚子火,那些议论便如滚烫的油,炸得刘氏顿时勃然大怒。
“碎嘴的狗东西,我家的事,跟你们有屁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从老娘手里拿钱,没门儿。我告诉你们,等我儿子做了官,把你们全都抓进去吃牢饭,做苦役。”
这一番威胁还真有用。
季家本就出过秀才,季远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保不齐日后真能考中举人。刘氏那么狭隘的性子,得罪了她,以后必然会报复。
见众人都面有惧色,刘氏更为猖狂,叉腰大声道:“怕了?哼,下贱胚子,还想跟我斗?去,给我把门撞开!”
她理所当然的吩咐,一副已经是官老爷母亲的姿态。
周围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动。最后还是罗家长媳廖氏站出来,好言相劝道:“刘大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周氏一家人规规矩矩的,又是哪招您了?”
“呸!”刘氏碎了她一口,怒骂:“什么规规矩矩的?你眼睛瞎了?她不敬婆母败坏家风,教坏我季家子孙,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娼妇。敢顶撞老娘,看我今天不撕了她的皮!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撞啊,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躲到哪儿去。”
她骂了那么久,门前的两条狗早就汪汪汪的叫起来,如果不是有链子拴着,估计早就扑过来咬刘氏了。
刘氏也瞧见了,这两条狗只会叫,周氏那贱人,还是怕她。
她底气越发足,堂而皇之的发号施令,想着呆会儿非要周氏娘四个好看。然后把她家的钱全都一搜而空,还有那地契,金银首饰…
刘氏做着美梦,满眼都是贪婪。
这时门开了,曾元走出来,身后跟着增福两兄弟,地上放着好大两个木框,里头全是刚做好的炸鲜奶。
刘氏刚要发作,就听曾元淡淡道:“这些都是给延城几位将军府,太守府,知州府等贵人送的货。老夫人若是再这么吵嚷下去,耽误了送货的时间,就是不知道三老爷的前程会不会因此折损于大人们的迁怒。”
刘氏顿时被噎住。
她就是纸糊的老虎,惯会颐指气使,实则内里都是虚的。一句话,欺软怕硬。
曾元又去解栓狗的链子。
刘氏立即大喊,“你要做什么?”
“太守的公子爷送这两条狗来是防贼的,也省得我家夫人姑娘少爷们平白受了旁人欺负叨扰。”曾元回答得不咸不淡,“小黑和小白平时都很听话,今天叫得这么厉害,定是有恶人进村。夫人吩咐我把他们放出来,也好给左邻右舍的防贼,毕竟前不久才出了有人潜入村里放火杀人。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笑脸下藏的是什么风霜冷剑,还是小心些为好。”
原本聚在一堆的众人一听这话神色就变了,再看他不紧不慢,已经将左边那黑不溜秋的小黑的链子解开了,狗一脱离桎梏顿时汪汪的吠,那目光看得人心颤。
众人哪里还敢看什么热闹?立即转身就跑,把门关得死死的,生怕那两条狗会冲进来。
刘氏瞪大了眼睛,这和她预料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周氏非但没有被她吓着乖乖开门送上金银赔罪,反而还放了狗来咬她。
“汪汪汪…”
狗叫声猛然窜过来,刘氏吓得惊叫一声,到底命最重要,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钱不钱了,掉头就往回跑,生怕慢一步就被咬下一口肉来。其实小黑离她还有两步的距离,狗链子都还在曾元手里。他不过稍稍松懈一点,吓吓刘氏罢了,并不是真的要放狗咬她。
以刘氏那无赖破皮的性子,若真是把她咬伤了一星半点,光医药费就得是个无底洞。
见她走了,曾元脸上才露出笑来,把两条狗牵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