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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点是在广宁侯府方小侯爷举办的一场诗会之上。
他是受妻子所托。
小姨子眼光太高,至今还未定亲,妻子和岳母皆心中焦急,于是就在府中举行诗会,邀请各世家公子和贵女们来参加。
说是诗会,其实也是贵女们互相比拼才艺以博名气的场所。
方书庭也知道,小姑子看不上文绉绉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所以还安排了世家公子们在自家的马场上互比箭术和策马。
陆知鸢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但姐姐一番好意,她也不能辜负,便去了。
五公主最爱凑热闹,而且她十四岁了,顶多明年就得定亲,皇后想着让她去看看也好,若能瞧中合意的世家公子,到时候直接赐婚就是。
她和陆知鸢向来关系好,两人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兴致缺缺,直接去了马场上,两人赛马。
公主一上场,其他人自然得退避。
“我最近可是有苦练骑术的,今日一定要赢了你,一雪前耻。”
五公主眉飞色舞,自信满满。
陆知鸢面不改色,“拭目以待。”
五公主一手勒着马缰,道:“咱们这么赛马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比一比马上枪术?”
陆知鸢仍旧气定神闲,“奉陪到底。”
五公主叹息,“阿鸢你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了,旁人瞧着就畏惧三分,哪还敢接近?这京都遍地世家公子,有那个胆量敢娶你的,还真是屈指可数,难怪你谁都瞧不上。”
陆知鸢没反驳,让丫鬟取来一把长枪。
五公主也已手持武器,扬眉看她。
方书庭是主人,当然要主持大局,一看这两个姑奶奶上马就要开打,顿时有些头疼。
让她俩来是相看对象的,不是你们自个儿玩儿啊。
你俩把风头都出尽了,谁还敢上场?
他想着要怎么阻止,那边五公主已扬声道:“表哥,你给我们当裁判,谁先被撂下马背,谁就输。”
方书庭无奈扶额,只好应了。
赛场上早已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陆知鸢和五公主。
十月天气微凉,陆知鸢穿着一身红色的骑马装,手持长枪迎风猎猎,绝色容颜清冷淡漠,更是逼人的艳。
陆知鸢容貌肖似其母,绝色姿容名动京城,再加上出身尊贵,十三岁开始提亲的媒婆就踏破了门槛。这两年来败在她手下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但依旧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上门提亲。
五公主虽容色不如她,但公主乃金枝玉叶,能与皇家结亲,也是无尚荣耀。
赛场两旁的世家公子们,都跃跃欲试。
方书庭一声开始,两人便同时出枪,招式凌厉而敏捷,不过数息之间,就已过了数招。
两人私底下经常比试,对对方的招式都很了解,过招拆招精彩绝伦,让人目不暇接满面惊叹。
陆知曦原本在前厅主持闺秀们的诗会,听说妹妹和五公主在马场上打起来,把一众世家子弟撂在了一边,顿时开始头疼,也没心思和这群闺秀们虚与委蛇,干脆提议让她们都去马场围观。
反正那么多人都在一堆,没有谁私底下单独见面,也就不存在什么礼数问题了。
闺秀们也基本都到了年纪要议亲了,能见识见识世家公子们的风姿,没准儿能为自己觅得一良婿,也就没怎么反对,跟着她去了。
陆知鸢和五公主战至酣处,双方都没留情,见招拆招,越打越起劲,目光越来越亮。
陆知曦偷偷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她们打多久了?”
方书庭道:“还不到半个时辰。不过我看,五公主虽反应敏捷,但招式不够精炼,凭借着技巧方能小妹勉强打个平手。可时间一久,她的弊端就会暴露出来。”
陆知曦更擅骑术,对武艺并不十分精通,但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正如方书庭所说,五公主很快就力有不逮招式也渐渐紊乱,显露败势。她额头上已开始冒汗,不过还在勉强坚持罢了。
陆知鸢半点没有留情的意思,依旧紧追不舍。
这时候,哪怕是不懂武的,也看出五公主必败无疑,不免有人议论。
“这陆五姑娘也太凶悍了。对公主这般咄咄逼人,丝毫没有谦让之风。”
“陆家是武将世家,个个威风凛凛,她兄长二十出头就上了战场,听说她自小习武,对弓射骑术比对四书五经感兴趣,天天往外跑,还将上门提亲的世家公子都打了出来。粗鲁野蛮,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端庄。五公主看得起她,与她为友,她便蹬鼻子上脸,仗着她爹权高位重,真的和五公主称姐道妹起来。都说陆家家风严,我看着家教嘛,也就那样…”
“听说她娘本来就出身乡野,哪里比得上自小就幼承庭训的世家千金?教养出的女儿没有规矩,也是常理…”
陆知曦脸色难看极了,刚要训斥。忽见一截红缨枪迎面飞来,直直插到那几个议论的闺秀面前。
几人吓得花容失色,齐齐退后。
一看场上,却是陆知鸢一枪将五公主手中长枪挑开,右脚一踢便踢了过来。随即她足尖点背飞跃而来,手中长枪指着方才说话最难听的那三人。
“方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她语气漫不经心,“你们再说一次。”
闺秀们哪里料到她会当众翻脸,就这么持枪相逼,当即吓得呐呐不能言。
陆知曦也走了过去,没阻止妹妹,而是冷了看着那几人。
“我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嚼舌根的。背后与人是非,便是你们的幼承庭训名门教养?”
她平素一派天真的模样,此时沉着脸却威严十足。
“我陆家家风如何,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
所有人都围过来,却没人敢说话。
那几个闺秀憋红了脸,有心反驳,但看五公主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眼神杀气腾腾的瞪着她们,登时更不敢说话了。
人群自动给五公主让开道,她走到陆知鸢身边,手里拿着鞭子,恶狠狠的道:“你们都是哪家的,都给本宫报上名来!”
三人登时吓得跪了下来。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五公主发起火来,那是相当厉害,“本宫最恨长舌妇搬弄是非之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放肆?”
她手上鞭子一抽,抽在地上,泥土顿时溅了几人一身。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没人敢给她们求情。
五公主余怒未消,“说啊,怎么不说话了?你们刚才不是说得很厉害嘛,一个个的嘴皮子跟御史台老大人似的,红口白牙张嘴就来,现在怎么都哑巴了?你们是不是自以为自己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就高人一等?哼,靠着父兄先祖积累下来的荣耀提高身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陆家世代武将,镇守北方,击退北狄护我边境安稳,满族上下多少儿郎丧了命才换来你们这些所谓世家名门安享荣华富贵。我晏氏皇族皆感其忠心,安国公夫人更是先帝亲口册封一品诰命。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放肆!”
她手中鞭子一抽,直接抽在最中间那个说话最刻薄的女子肩上,生生抽出了一道血痕。
后头的闺秀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齐齐跪了下来,胆小的身子直接晕了过去。
方书庭眉头微皱,这闹得有些不像话。虽说这几人着实是过分了些,但教训一番也就是了,再这么闹下去对五公主和陆知鸢的名声都不好。但他也知道这个表妹的脾气,自己是阻止不了的,便差人去请母亲过来。
五公主火大得很,这些个只会绣花写诗的千金大小姐,成日里闲得只会乱嚼舌根,还敢编排到她身上来。笑话,她是这么输不起的人么?陆知鸢若是真因她的公主身份而有心想让,堕了风骨,她也不屑与之结交了。
不过就是嫉妒罢了,居然还如此的理直气壮。
呸,名门闺秀都这么厚颜无耻了么?真是不怕给她们的父兄家族蒙羞。
闺秀们齐齐磕头讨饶,也没人敢去扶那被抽到的女子。若是换个地点,还可求当家主母为她们说情。可这里是广宁侯府,少夫人就是陆知鸢的亲姐姐,没帮着一起羞辱她们就是好的了,哪里会为她们说情?
五公主还在骂,“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的父兄能耐,你们也就可以眼睛长头顶上了?呸,褪去你们这张华丽的外衣,内里腐臭肮脏的连街头乞丐都不如,满口脏污,不知所谓。都报上名来,本宫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养的人家,才养出你们这等桀骜猖狂,不知廉耻的东西来!”
她们哪里敢报?纷纷磕头求饶。
身后那群闺秀们为免不被迁怒,则是开始举报,方开口,毓宁长公主来了。
“都怎么了,闹哄哄的,成什么体统?”
她一来,众人便齐齐行礼。
五公主也收敛了些许怒气,“姑姑。”
毓宁长公主在来的时候就已听说了事情始末,脸色也不大好。但毕竟都是世家闺秀们,一言不合而已,也不能闹得太过分,不然闹大了皇兄也头疼。
“子蓁啊,今儿个是她们放肆了,不过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此事便就此揭过吧,你也消消气,别误了今日雅兴。我这就差人将她们送回去。”
“既然姑姑开口了,本宫今日便放你们一马。”
无论怎么说,毓宁长公主,五公主还是得给她面子的。
闺秀们喜极而泣,纷纷磕头谢恩。
“慢着!”
沉默许久的陆知鸢却突然开口,她神色淡淡,一字一句道:“你们,去国公府,向我母亲磕头赔罪。”
一言出众人惊。
这才想起来,陆知鸢方才突然发难,导火索正是方才被五公主一鞭子抽到地上那女子说她母亲的是非,她这才暴怒而起,持枪相逼。
世家女子们聚在一起,发生口角乃常事,但发展到最后不过就是不欢而散,大不了就是以后再不来往。磕头赔罪认错什么的,从未有过。
五公主方才已为陆知鸢出了气,她还这般咄咄逼人,在许多人看来,就有些过了。
“陆…陆五姑娘。”
跪在左边那女子语气颤颤,“今日是我等冒犯,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
“我不想说第二遍。”
陆知鸢仍旧面无表情,语气也无丝毫波澜,但那眼神看得人心惊胆战。
“现在,立刻。”她重新将红缨枪对准几人,“如若不然,我不介意将你们的舌头割下来,然后陪你们去京兆衙门走一趟。随意指控议论公卿大臣,辱骂诰命夫人,是什么罪名。”
入了衙门,那就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点。
陆知鸢家世好背景强大,她不怕,可这些个骄矜的闺女们,哪里承受得住这般屈辱?当即两眼一翻就要晕。
“刚才抽得还不够疼么?”
陆知鸢语气平平,“或许见了血,你们才会听话。”
说罢她手中长枪便要抡过来,要晕的那女子当即睁大眼睛,慌不迭的道:“我去,我现在就去…”
“很好。”
陆知鸢也不管旁人的眼光,招来自己的丫鬟,“给她们带路。”
“是。”
这就是监督了。
几人苦着脸,认命的跟着走了。
陆知鸢回过头来向毓宁长公主敛衽一礼,“惊动长公主,知鸢深感抱歉,在此向长公主赔罪。”
毓宁长公主微笑,“你一片孝心,我怎会责怪。好了,人都走了,别为了这点子事儿耽误了你们的兴致。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午宴,你们继续玩儿。”
陆知鸢摇头,“今日已是叨扰,不敢劳烦,知鸢先行告辞。”
五公主也没了兴致,“姑姑,我先走了。”
“阿鸢。”
陆知曦拉住妹妹,低声道:“今天这诗会可是你姐夫专为你办的,你就这么走了,也太失礼了些。这里这么多世家子弟,不乏人品出众文武双全的,你一个都还没看过…”
“三姐。”
陆知鸢淡淡道:“世家子弟,都自持身份,谁会娶我这样‘野蛮粗鄙’之人为妻?你和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我们陆家的女儿,只为心中所向,绝不委曲求全。以后这样的诗会,我不会再参加。”
她拂开姐姐的手,扬长而去。
陆知曦无奈,向婆母告罪道:“母亲,阿鸢她性子就是这样,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您别放心上…”
“我知道。”
毓宁长公主也算是看着陆知鸢长大的,了解她的脾气,倒是很喜欢她这敢爱敢恨嫉恶如仇的性子。
“诗会还没结束,别怠慢了客人。”
……
陆知鸢离开了广宁侯府,没回去。诗会没结束呢,她回去以后,母亲肯定又要抓着她唠叨一番。母亲慈母之心,她懂。但让她去见那些她不喜欢的世家子弟,她也着实不喜,便干脆躲着。
“阿鸢,你去哪儿?”
陆知鸢上了马,“出城转转。”
“我和你一起。”
两人便结伴而行,路过平顺街的时候,忽然听见巷子里传来哭饶声,其中一个声音极为嚣张。
“哟,这不是恭王殿下吗?您老不在府中舞文弄墨养花钓鱼,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陆知鸢和五公主都皱了眉头,策马而去,抬头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恭王一身月白长袍单手负立,他对面一个锦衣公子态度傲慢,看恭王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轻视。
旁边两个身着朴素的平民男女跪在地上,满脸哀色,女子还紧紧搂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看起来是一家三口。他们两边站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地上簸箕小凳子摔烂的抽屉以及锅碗砸了一地,十分狼狈。
任谁一看这场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哪个官家子弟欺压良民,正巧被恭王遇见了,想要主持公道,但他身份特殊,那个公子哥儿大底出身世家,背景强硬,颇有些看不起他,态度很是嚣张。
“何人在此喧哗?”
五公主下了马,率先发声。
恭王和那锦衣公子齐齐朝这边看来,前者讶异后者则是惊艳,眼睛都直了。
“这是哪家的娘子啊,生得如此标志…”
恭王脸色骤冷,陆知鸢已长鞭横扫,直接将那人抽倒在地,他捂着脸大声嚎叫起来。家丁一看,连忙围上去。陆知鸢又是扬鞭一扫,几人纷纷倒地不起。
“打得好。”
五公主抚掌而笑,抬头道:“如今可算是出气了?”
“一半一半。”
陆知鸢翻身下马,先对着恭王屈膝行礼,“臣女拜见恭王殿下。”
恭王许久不见她,一时有些失神,听她出声这才回神,忙道:“陆五姑娘无需多礼。”
陆知鸢站直身体,五公主已询问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恭王解释道:“谢家二房嫡子,谢文忠。他和京城最大赌坊勾连,放利子钱诓骗平民百姓,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如今要勒索其房契地契还债,还要绑其子贩卖抵偿。”
五公主先是惊讶,“临阳谢家,也是百年望族,如今都穷到到诓炸百姓钱财的地步了么?”
恭王摇头,“谢家乃书香世家,家风清正,最忌奢靡浪费。谢文忠游手好闲奢靡无度,月例又有限,所以才用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勒索钱财。”
“原来如此。”
五公主恍然大悟。
“我朝明文规定,不许官宦子弟放利子钱扩充私囊。这等不法之徒,直接绑了去京兆尹就是,何须五哥亲自动手?”
恭王不语。
他虽为王爷,却不得父皇喜爱,无权无势,京城里但凡是有些背景的官宦子弟,都瞧不上他。他未在朝中任职,人微言轻,怕是折子还未递上去就被扣下了。唯有收集人证物证,他亲自入宫觐见,将事情来龙去脉陈诉御前,方解这一家三口之困。
陆知鸢看他神色便知他为难,对五公主道:“公主不是想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女么?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公主可不要错过了。”
五公主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好啊,父皇整日说我不干正事只会胡闹。我今日就绑了这谢文忠去京兆尹府,断一断这人间是非,也让父皇瞧瞧,我的能耐。五哥,这事儿是你先查的,我不抢你功劳,咱们一起去京兆尹府走一遭吧。回头破了这案子,父皇肯定高兴,对你委以重任。你那么有才,一定能帮父皇分忧,以后看那些不长眼睛的人谁还敢小瞧了你。”
恭王笑笑,“五妹一人足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向来都远离是非,这样强出头争锋芒,父皇未必就喜欢。
陆知鸢看见了他眼底淡淡苦涩,对五公主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公主还是早些去吧。若是耽误了时辰,回宫可就完了。我和恭王在此收拾残局就好。”
恭王讶异看向她。
五公主没多想,点头应了。她没带侍女,这时候就得自己动手了,找了绳子将那谢文忠捆绑起来。
“再嚎本宫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她恶狠狠的威胁,谢文忠立即不敢哀嚎了。
五公主只捆了他双手,让他跟在马后,控制着马的速度,确保他跑着能跟上就行,存心要折腾他。
让那对受害者夫妻随后跟上。
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磕头,对儿子叮嘱了几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陆知鸢走到明显受了惊吓脸上还挂着泪的男娃面前,道:“眼泪代表怯懦,只会让恶人更加嚣张。男子汉立于天地,流血不流泪。”
男娃愕然抬头,呆了呆。
陆知鸢又道:“你爹娘很快就回来了。现在你要做的,是把屋子收拾干净,等他们回来能有一席之地可供休息。”
男娃似懂非懂,想了会儿,蹲下来,从最小件的开始捡起。
他人小,双手抱不了太多东西,捡几件就往屋里跑,把东西放下后又蹬蹬蹬跑出来继续捡。
陆知鸢眼神流露出些许柔和,蹲下来和他一起捡。
男娃有些惶然,结结巴巴道:“姐姐…”
恭王也有些错愕,“陆五姑娘,你…”
陆知鸢面不改色,“方才我已和五公主说过,要留下来帮他们收拾残局,恭王殿下既插手了,便屈尊一回吧。”
她语气随意,指使起恭王来理直气壮,却没有半分歧视的意思。
恭王莞尔一笑,真的‘屈尊’和她一块儿做起这些粗活儿来。对于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们来说,做这样的事无异于捡垃圾,大写的丢脸。但他是在冷宫呆过的,什么苦没有吃过?早年连残羹冷炙都吃过,收拾屋子那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做起来很自然,没有半分勉强。
陆知鸢瞧在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把东西都捡完了,然后又帮忙收拾屋子。其实陆知鸢还真没做过这些事,有些磕磕绊绊的,冷不防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小心。”
恭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腰。
陆知鸢抬头对上他眼睛,两个人都怔住。
恭王呼吸急促,怀中温香软玉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没了理智,打破沉静的是那四岁的小男娃一声‘姐姐’。
两人瞬间分开,各自撇开眼。
气氛有些尴尬。
那小男娃也有点不知所措,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惴惴不安的看着两人。
半晌,陆知鸢道:“那对夫妻怕是要半下午才回来,我先去买些吃的。”
“我去吧。”
恭王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笑,“这地方偏僻,姑娘怕是不熟。”
陆知鸢没反对。
恭王便去了,一炷香后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大纸包,里面是热腾腾的肉饼和包子。
“这附近没有酒楼,只好委屈姑娘了。”
陆知鸢虽是不拘小节,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吃穿都是极为精致的,这些个百姓食物,着实是委屈她了。
“王爷都不委屈,我又有什么资格骄矜?”
陆知鸢神色淡淡,从厨房里拿了碗,将肉饼和包子摆盘,递给那男娃吃。
男娃确实饿极了,不自觉的舔了舔唇,但还是有些犹豫。
陆知鸢摸摸他的头,道:“别怕,吃吧,吃饱了继续等你爹娘。”
男娃点点头,拿过一个包子,没自己吃,而是递给陆知鸢,“姐姐,吃。”
陆知鸢一怔。对上男娃单纯干净的目光,笑一笑,接了过来。
她很少笑,这一笑便如春暖花开,光风霁月。男娃目光亮亮的,“姐姐好漂亮。”
这种话陆知鸢从小听到大,习以为常,只是又摸摸他的头。男娃很开心,又拿着一个包子走到恭王面前,“哥哥,吃。”
恭王笑笑,眼神很温柔。
自打被关入冷宫以后,这样朴素简单的温暖于他而言,便是最奢侈的感情。
几人坐在一起,嚼着热腾腾的包子和肉饼,就着炉子里热好的菜汤,一言不发,却能感觉到其间温情。
看起来,倒像是和和乐乐的一家三口。
恭王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是卑鄙,垂眸,不敢再看陆知鸢。
陆知鸢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没吭声。
直到天色将晚,那对夫妻才回来,一见到两人,又忙跪下磕头道谢,感激涕零。
恭王和煦微笑,非常亲民的亲自将他们扶起来。
陆知鸢听着他语气温和的安抚两人,并没有因他们是普通百姓就嫌弃或者摆姿态,神色也并无半分虚伪作假。
告别一家三口后,两人出了巷子,走了好长一截以后,才看见恭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
他向来低调,那巷子又简陋狭窄,他便没有驱车前往。
到这里,就要分别了。
这一别,以后再见就难了。
恭王心头升起微微不舍,陆知鸢却忽然道:“晏子期。”
恭王一怔。
晏子期这三个字,从她口中叫出来,似乎便不再平凡。
他心头微跳,抬头看过去。
陆知鸢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恭王瞳孔一缩,心跳急剧。
从未见过这般直白的女子,也从未有女子这样郑重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丝毫轻佻玩笑亦或者鄙夷轻视。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为人不齿的存在。他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不是什么皇子王爷,就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这个问题,又何其刁钻。于他而言,又是何其的…难堪。
陆知鸢走到他面前,“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是堂堂七尺男儿,以君子自居,就不可谎言欺骗亦或者心有所虑而逃避。那样会让我瞧不起你。”
最后一句话,让恭王呼吸一滞。
他看着陆知鸢的目光,想起方才意外的短暂相拥,想起无数日夜的思念如狂,微微阖眸。
“姑娘风姿绝代,爱憎分明,性情直爽。这天底下,又有几人不心存仰慕?我不过区区一平凡人,怎能例外?”
这便是承认了。
陆知鸢莞尔一笑,春光融融艳艳其华。
“喜欢就直说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她从容微笑,“我也喜欢你啊。”
恭王再次呼吸一滞,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题外话------
下一章如果写不完,我就在凌晨放出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