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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想开,大太太自然是想不开的。
老太太能着大夫看怀相,陈氏自然也能。且为了保险起见,她请的大夫还不止一位,然而大夫们言语间极为模糊,很是让人心里没底。
老太太偏心二房,一心想要让二爷承爵这一点,长房上上下下都是清楚不过的。为了这,陈氏气哭过好几回,气自己不争气,除生了二哥儿之外,过去这五六年,竟然一回都没怀上过,这回好不容易有了,却还不一定能生下男孩。
更气老天不开眼,让丈夫没了前程,又让她唯一的哥儿体弱多病,如今连下人都能给她冷眼了,当真觉得长房没人了。
齐嬷嬷怕她气坏了身子,拍着她的肩膀小心劝慰道:“都说怀哥儿的人小性儿,太太您可不就是小性儿了么?那李大家的,不过就是个厨房里的管事婆子,哪就有那个胆子给咱们为难?认谁不晓得,您肚子里怀着咱们长房的嫡哥儿,金贵着呢。您再这么哭下去,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嬷嬷您就别哄我了,我这心里清楚的很。”陈氏的眼泪擦都擦不干净,她只好挂着泪珠儿哽咽:“往常我还可以自欺欺人,想着大夫莫不是看错了,我这肚里,不定怀得就是个小子呢。可最近这些日子,我心里却越来越清明了,不知怎么的,就是知道这一胎是个闺女。下面的人最会看人下碟儿,她们想着什么,我心里清楚不过。外头那些人,正笑我无能,生不了儿子,里头的人更恨我了,我是长房太太,若不能生下个儿帮丈夫守住爵位,便是天大的罪人。到时候,莫说是旁人,就是我自己,也要恨死我自己了。”
“太太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人是一团肉,神仙都看不透,眼下孩子还没影儿呢,谁就说一定是个姐儿了?再说,起先大夫看了说是闺女,临了生了哥儿来的也不是没有。就说宁家那位夫人,没生时多少人看了,言之凿凿是个女孩,结果怎么着?一生生个大胖小子,气的宁夫人嚎啕大哭……”
齐嬷嬷不说还好,一说宁夫人,陈氏更加伤心了。
须知这位宁夫人,那可真是个福气人儿。
听说她不过是个江南商户的小女儿,因机缘巧合,与宁家有了交集,后来还结了亲家,把女儿嫁进了宁家。
以一商户之女,嫁入宁家这样的高门世家做媳妇,那可真算是京城一桩奇事了。更何况宁家这一代,只有宁大人一个嫡子,连个庶出兄弟都没有,简直是千里旱地上的一根独苗苗,宁家上下,宝贝得什么一样,谁能想到他最后居然娶了个商户之女呢?
这刚入了高门大户的宁夫人,刚开始可是遭了不少嘲笑。笑她家里卖茶的,笑她不知礼仪举止粗鲁。可没过几年,就没人笑得出来了。
因为这位宁夫人,那是个顶能生的。
宁夫人生在江南,家中富裕,却与官宦人家没什么交集。嫁入宁家之后,见了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和当家太太之后,羡慕的很。因此扬言,待自己生下闺女,必要将她教导成万里挑一的大家闺秀,这话热得不少人嗤笑。然而老天更会开玩笑,宁夫人从怀第一胎开始,就扬言要生的闺女,结果生了十五年了还没生出来。
她生男孩生了一个又一个,直至今日,宁家这一辈,已经整整八个兄弟了,全是宁夫人一个人生的。宁夫人为了拼闺女,什么药方都吃了,甚至听人说怀孩子的时候带女孩就生女孩,还巴巴地把旁人家的小闺女养到跟前想带个闺女来。结果最后生下来,还是一个带把儿的。
宁夫人娘家也有旁的姊妹,但是各个儿女双全,就她一个人生不到闺女。想来想去,认定是老宁家根子不正,便死活闹着要和离,吓得宁大人哭天抢地去求老丈人,好容易才把老婆给哄回来。
可哄回来也得有条件,若再生不了闺女就要休夫。宁大人指天发誓,要陪妻子拼闺女,不久之后当真可怜兮兮求到御医跟前,请御医开个药,看看能不能吃了生个闺女来。
这事儿几乎成了御医们的谈资,逮着机会就要打趣他一顿。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多少的高门大族深宅内院,给人当媳妇的有何止万千,多少人小心翼翼,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烧香拜佛,只希望多生两个儿子才能站稳脚跟。
偏这宁夫人,当真是得天独厚,旁人想儿子想不来,她想闺女想得要死要活。
陈氏从前虽也觉得那宁夫人都生了一窝的儿子了,想要个闺女也是正常,但此时被齐嬷嬷提起来,便觉那宁夫人就是命好,命好的人才矫情的起来。
比如自己,若宁夫人落到自己这情境,瞧她还能不能嚷嚷着想闺女。
“人跟人,怎么就差这么多,人家那是好命,哪像我这样命苦?”陈氏哭得更厉害了,嘴里道:“不光是我,大爷也一样是个可怜人。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做人母亲的?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大爷还是嫡长子呢,这郢国府的爵位本就该是他的。老太太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竟要帮着次子夺了嫡长子的爵位,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
齐嬷嬷知道自己提了不该提的,正想岔话,却听到她说起大爷跟老太太这对母子的嫌隙,反而忍不住跟着叹息起来:“谁说不是呢?嫡亲的母子,大爷可也是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陈氏道:“若不是前头那位只留下一位姑奶奶,我还以为咱们大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倒是前面那一位亲生的呢。”
这话还真是。
要说起郢国府如今的老太太潘氏,还真不是老爷子的原配,她是继室。
老爷子谢敬亭年轻时,曾有一位夫人,那位夫人姓兰,是金陵兰家的女孩,出身虽然不高,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只可惜老爷子成婚不久就跟随父亲从军去了,待再回家,妻子兰氏早已香消玉殒。
兰氏去得早,只留了一个女孩,便是如今嫁入楚家的大姑奶奶谢静。
至于老太太潘氏,是老爷子后来才娶的填房,她进门时,老爷子已经成了国公爷。老爷子的生母白老太君,自然也跟着儿子来京城了。
“虽不是前头那位亲生,但老太太不喜欢大爷,到的确跟前头那位有些关系。”齐嬷嬷说:“已故的老太君是南方人,见惯了水乡温柔灵巧的女儿家,自然觉得北方女孩生的粗壮。加上前头又有过一个儿媳妇兰氏陪伴多年,等老太太潘氏进门之后,便总是挑剔。老太君认为兰氏为儿子守了多年辛苦,没有享过一天福气便去了,反而老太太一进门便有了这泼天的富贵。
待老太太生下大爷,老太君便一意孤行,将大爷抱到身边教养,还硬生生地,将大爷的名字,记到了兰氏名下。只说兰氏无子,身后凄凉,记个名字下去,也算有个念想。要说起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再怎么说,那位已经过世多年,大爷始终是老太太的亲骨肉,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谁知老太太竟真记在了心上,从此以后对大爷冷淡了不少,到后来有了二爷,就更瞧大爷不顺眼,当真与继母没什么两样了。”
“大爷从未见过那位夫人,心中自然只认老太太做亲娘。可老太太的态度,也实在太伤人心了。”
“谁说不是呢?”齐嬷嬷说:“大爷艰难,如今只有太太才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等着瞧咱们的笑话呢。不说旁的,就为了不让那起子黑心的如愿以偿,太太您都得振作起来,待生下哥儿之后,好好打一打他们的脸。”
一说到这,陈氏又惶恐了,“可若是……”
“太太别乱想,我是过来人,太太要相信,这回您肚子里怀的,必定是一位哥儿。再说了,便不是哥儿又如何?您跟大爷都还年轻,往后日子长着呢,要生多少小爷没有?至于眼下,做主的老底还是老爷子。老爷子心中一直亏欠大爷,只要有老爷子在一日,这爵位啊,就妥妥的是大爷的……”
齐嬷嬷说着说着,见陈氏脸色惨白,以为又被自己的话刺激到了,赶紧住了口。正后悔自己一时心软,说什么就算不是哥儿也没事这话。如今太太正担忧,一丁点儿都受不了。
她脑子里惶急惶急地,正想着换点什么话找补回来,却见陈氏颤抖着声音,说:“不,不好,我像是……像是要生了……”
“要生了!”
齐嬷嬷吓得脑子一懵:“这不是还有几日么?快,快来人……”
子湖院里一顿的鸡飞狗跳,所幸稳婆大夫早就请进了门,派个人出去,很快就叫了人进来。
最近这些日子,陈氏来来去去闹腾了好几回快生了,众人都以为这次又是虚惊一场,不料稳婆进来一看,立刻道:“真是要生了,快,快把人抬到产房去,还有热水,去取热水来。”
院里一下子忙碌起来,齐嬷嬷顾不得其他,只守着陈氏一步不离。
好在丫头们是知事的,利落地分派了差事,有人去通知老太太,有人去请大爷回来,还有人给陈家递信,各司其职,畅通无阻。
很快,府上都知道大太太要生了,不久便从各家院子集合了起来,连老太太也亲自过来了,坐在子湖院里头等着大太太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