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逐出族谱

桑非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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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菀问陆非离,“为何要留着余家?”

    反正他们已经找到了证据,可以直接用新水知府贪污构陷民商一事拉余家下水,余家嫡支这一脉就算彻底倒了。现在把二房分出去,等于撇清了大房,而且如此大义凛然大义灭亲,反倒是会落个好名声。

    “百蠹之虫,死而不僵。”

    陆非离道:“余家纵算不得显贵,到底也算世家,多少还是有些根基的。与其瓦解,不如收为己用。”

    季菀一点就透。

    “余家也是走的文官路子,若细心培养,将来也能做为新朝之臣,为太子所用。”

    “聪明。”

    “余家二房糊涂,大房倒还算是个明白人。不平庸,也不骄狂,升侍郎后基本上就算封顶了,翻不起浪。可有他在,其他分支也有了指望,族中子息入仕便能容易些。若能调教出两个有出息的,日后余家兴盛,也是他们应得的。若不能,这般中庸也无不可。朝中多些清贵之臣,也能稍稍削弱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元老大臣的锐气。”

    倚老卖老…

    这词儿,还真是…没毛病。

    “历来世家若没个百八十年的根基,也是没底气骄狂的。”季菀道:“你这次提点了余家,他们会心存感激,再加上根基不足,自然得规规矩矩的听话。”

    陆非离笑笑。

    自打去年二皇子叛逃,萧时被牵连革职禁足,她分析行事头头是道,陆非离便知她聪慧。大底是在萧府呆了两年,耳濡目染,所以对朝政还是很有几分敏感度。所以陆非离也乐意与她说几句。

    “那个京兆府的师爷,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处置作甚?”陆非离淡淡道:“他是京兆府尹的人,吃里扒外以权谋私,那是京兆尹自己御下不严的过失,自然得他自己处置。”

    余大老爷得了陆非离提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前脚绑了师爷,直接就送去了京兆府。

    京兆尹听了前因后果,当时就黑了脸,直接将师爷拖下去打了三十个板子,生生将腿给打折了。念着他跟着自己多年,除了这回偷偷给余二夫人报信以外,素日里倒也是兢兢业业,没犯什么错,也就没要他的性命。

    被打断了腿的师爷却将这笔账算到了余二夫人头上。

    当时余二夫人让他留意着江家是否报官,因他是自己人,余二夫人倒也没隐瞒。反正权贵仗势欺人欺压平民商户的事儿,历来多如牛毛,不差她一个。

    况且这师爷以前也帮过她,她没隐瞒的必要。

    师爷是念着与卢老爷的交情,所以对余二夫人的委托才无有不从,哪知道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祸。愤恨在心,立即将状告到了卢老爷面前。

    卢老爷没什么大志,却也算是个正直清廉之人,听说女儿借着自己的名头做下这等荒唐事,当即大怒。要不是卢老夫人劝着,立即就要着人将女儿请回来受训。

    不过他暂时训斥不得,有人可以。

    余二爷在兄长那挨了骂,头脑也清醒了,回去后便写了休书。

    余二夫人难以置信,“你疯了!”

    余二爷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漠然,“我想着,这些年是我将你纵得太过,以至于你才这般无法无天。现在,该停止了。”

    夫妻十几年,余二夫人自是了解丈夫脾性的,见他这态度,心中也慌了。

    “老爷,不行啊,我是你的嫡妻,是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原配,我替你生了三个孩子,你怎可如此无情?我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伶儿,为了余家啊…”

    男人一旦绝情起来,女人流再多眼泪也无用。

    “闲哥儿和伶姐儿他们都是我的骨血,我自会为他们的前程着想,你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吧。夫妻一场,我会让人送你。”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脚步极快,根本不给余二夫人阻拦的机会。

    “老爷…”

    余二夫人没料到他如此决绝,心慌意乱之下忙去追,却踩到了裙摆,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摔得头上所有珠翠掉落。守在外头的丫鬟妈妈立即进来搀扶。

    “老爷--”

    余二夫人扑到门口,见余二爷的身影已转过走廊,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在马车里。

    晃荡的马车让她有些茫然,“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您终于醒了。”

    她的贴身丫鬟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听得这话又是面色凄然,简短的将事情说给她听。

    余二爷这次是铁了心,见她惊怒之下晕倒也毫不怜惜,一面找了大夫与她看诊,一面派人帮她收拾行囊。

    余氏的陪嫁丫鬟嬷嬷们见这阵仗都吓坏了。

    奶娘仗着是她的心腹,壮着胆子替她分辨了两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余二爷下令杖毙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血粼粼的十分恐怖,震得院里所有丫鬟惊恐莫名,噤若寒蝉。

    余闲兄没三人得了消息冲过来求情。

    余二爷铁面无私,吩咐下人将哥儿姐儿几个带回去,不许出来。直到把卢氏所有行装收拾完,大夫也说她只是惊惧过度,无甚大碍,余二爷直接让人把还未醒过来的卢氏抬上马车,给送回娘家去。

    卢氏听完后脸色煞白,脑子里嗡嗡作响,直到此刻,她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被休了。

    现在该怎么办?

    不行,不能被休回娘家,不可以!

    “改道,回余府,快…”

    “姑娘,没用的。”丫鬟对她的称呼已变,悲戚道:“咱们是被赶出来的,余家不会再让咱们入门。而且奴婢听说,大老爷已得了老夫人首肯,明日就要请宗族耆老来主持分家,要将二爷分出去…”

    卢氏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炸了,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怪不得余二这么决绝,连半分余地都不留,必然是严家那事儿败露。余家怕惹上麻烦,所以先把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给休掉,再寻机脱罪。

    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更绝望的还在后头。

    等马车来到卢家门口,门房却根本不让她进门,管家走出来,倒是恭恭敬敬的模样,还向卢氏鞠了个躬,道:“老爷说,姑娘私德有亏,败坏门楣,已将您从族谱除名,日后您不再是卢家姑娘,切勿以此自居。”

    卢氏瞪大眼睛,心里有无数悲愤委屈恐慌涌上来,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管家已走进去。

    “不--”

    卢氏忽然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却踢着台阶,整个身子往前扑去。

    “姑娘!”

    身后的丫鬟连忙惊呼着上去扶,卢氏抬头。大门缓缓阖上,严丝合缝。将那最后的一丝光明,也彻底关上,只余冰冷的门匾,在泠泠夜色里,嘲笑着她的可笑和狼狈。

    一日之间承受太多变故,卢氏无法承受,再次晕了过去。

    在天亮之前,她永远猜不到自己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

    翌日,京兆尹当朝上报,新科探花郎状告新水知府贪赃枉法,以权谋私,陷害商民之事,重点提了贩卖私盐。

    明德帝自是惊讶,而后看向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出列,“启禀陛下,刑部并未收到地方官呈上来的案卷。”

    话音刚落,余二爷便走了出来。

    “臣有本启奏。”

    京兆尹看他一眼,刚才他没说师爷给余家报信儿的事,是担心陛下会治自己御下不严之罪。反正只要他负责将此事呈上天听,陛下自会命刑部彻查,余家逃不掉。

    京城的父母官做了许多年,也是半个人精。他猜到,江沅敢这么毫无顾忌的和世家作对,必然有靠山。他不想惹事,能不得罪人的将事情办好,自然是最好。

    “讲。”

    “新水知府之妻,与内子颇有交情。严家无故入狱一事,乃是内子私欲所为。”

    余二爷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沸腾了。

    所为水清则无鱼,这些个大臣,几个是干干净净的?世家大族里面的龌龊事,更是不在少数。都在这个圈子里混,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很默契的不予戳破。互相握着把柄,互相隐瞒,便也都相安无事。

    余家前段时间和萧家闹得不合,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却也都是私下里议论,谁还真的揪着不放借题发挥?毕竟萧家自个儿都没有继续追究,旁观者也自当看了场好戏罢了。

    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不把百姓当人看,轻贱杀戮者,不在少数。

    可谁也没想到,余二老爷会当场‘自首’。

    明德帝也是微惊,而后皱了眉。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余二爷跪在殿中央,声音很稳,“内子狭隘,曾与江家有所龃龉,心怀不忿,闻得新水严家与江家有亲,又仗着故交之情,便携私报复,唆使知府冤害严家众人入狱。臣近日才得知此事,昨夜已将那毒妇休回娘家。”

    他一个头磕到底,“臣治家不严,以至于内闱不正,坐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请陛下降罪。”

    余二爷到还算聪明,哪怕是他休了卢氏,但唆使知府陷害商民之时卢氏还是他的妻子,打着他的旗号,他难辞其咎。主动认错,还能博得个宽大处理。毕竟明德帝的‘仁’是出了名的。

    余大老爷这时也站了出来,在他身边跪下。

    “舍弟糊涂,以至于被妇人欺瞒。但请陛下明鉴,卢氏行恶之前,舍弟毫不知情。臣愿替舍弟赎罪,望陛下开恩。”

    他说罢,也一个头磕到底。

    “大哥…”

    余二爷动容。

    他这辈子的仕途算是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了,可兄长即将升为侍郎,若是替他担了这罪过,就得搁下,下次升迁,至少也是三年以后了。当即就要将罪全数揽在自己头上。

    这时候,陆非离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会意,站出来。

    “父皇。”他拱手行礼,道:“余大人的家事,大约一时也说不清,倒是这新水知府,竟胆大包天徇私枉法,不可不查。否则那严家,可真的要冤死狱中了。”

    明德帝点点头,命京兆尹派人前往卢家抓卢氏审问,并将此案交由刑部审理。

    至于余二爷,失于内闱,革其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

    从金銮殿出来后,太子便找到陆非离,“新水那边查清了?”

    “罪证确凿。”

    陆非离神色淡淡,“严家人用金银打点,买通了府衙的陈捕头和他的师爷,从撬出了些内幕。当初卢氏就没打算放过严家,所以让他将盐根销毁。待此事了结,便江严家上下处斩,家产充公。非但解决了这棵心头刺,还能得到整个严家的家产,一石二鸟。”

    “妇人短见。”

    太子闻言摇头,对卢氏此举相当唾弃。

    陆非离继续道:“但知府留了个心眼儿,担心日后事情败露,卢氏拿自己顶罪,亦或者食言反悔,便将盐根留了下来。”

    “倒是个精明的。”

    太子负手而立慢慢走着,“这位新水知府如此胆大包天,想来任职的这些年,违法乱纪的事儿没少干。”

    “据那师爷酒后之言,说是他家中建有密室。”陆非离道:“而且还重金聘了江湖人镇守府邸,大约是亏心事做多了,担心哪天被人刺杀,或者财物被盗。”

    太子扬眉,沉默了会儿,目光望向远方。

    “仅仅一个知府就可如此胆大妄为以权谋私,大燕万里疆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如此贪张王法,草菅人命的地方官,更莫说那些肮脏腐朽的世家大族。这些毒瘤不除,必乱其根本,如何震慑四方,还天下安宁?”

    陆非离知他胸中抱负,道:“万事不可一蹴而就。泱泱王朝,万里江山,殿下身在庙堂,却胸怀四海,体恤民生,将来必能肃清朝政,还大燕一片乐土。”

    太子侧头看着他,彼此目光坚毅,都写着雄图大志。

    那样一个国泰民安,四海朝拜的锦绣江山,需要他们共同打造。

    他拍拍陆非离的肩,感叹道:“重任在肩,不可懈怠啊。”

    陆非离笑笑,正欲说什么,不期然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萧时,他道:“改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