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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菱婚前失贞,按理说是被唾弃的一个,死了也不值得怜惜。毕竟以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刻程度,她就算入了许家,也不会有好下场。偏偏她自杀了,一个敢给未婚夫戴绿帽的女人,居然‘羞愧’得自杀了,这活脱脱贞洁烈妇的节奏啊。这时候,和她有染的男人,便成了世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条人命,许大公子不背也不行了。
再加上他本就心思不纯,想要贪火锅配方。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可不就成了他为达目的**良家女,结果要挟不成,反累得对方自杀而亡,一尸两命。
简直禽兽不如!
火锅店的东家有背景,这一带的许多人基本都知道。这许家公子居然胆大包天的要贪人家的配方,这可不是小事,所以自发的就有人报了案。再加上季菀在北地有关系,别的不说,齐敏可是她好闺蜜,人家是将军夫人。朱将军是武将,对地方庶务没有管辖之权,但给地方太守提点两句,对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家公子犯事儿,跟他爹没啥关系,所以青州太守只派了官兵抓捕了许大公子一人。许夫人眼见儿子被镣铐加身,脸色一白就要去阻止。
“那女子自己行为不检,有了未婚夫还勾三搭四,最后羞愧自杀,与我儿何干?太守大人岂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抓捕我儿?”
捕头冷着脸,根本不屑和她一个妇人争辩,一声令下就带着被铐住的许大公子走了。
许大公子惊惶叫骂,许夫人跌跌撞撞追出屋子,险些被门槛绊倒,无论她怎么争论分辨都没用,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带走。
她哭闹无用,又回头扑向自己的丈夫。
“老爷,你救救巢儿,他可是你唯一的嫡子啊,你救救他…”
许老爷怔怔的站在那里,眼神恍惚里生出些了悟的绝望来。
“没用的。”
他语气轻轻,带着些许的疲惫。
许夫人抬头望着他,被他神情所惊,“老爷…”
许老爷苦笑摇头,“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咱们家。你可知那火锅店背后的东家是谁?我那妹夫的外甥女,得皇上亲封的县主,如今做了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三品诰命。否则这样的案子,只需要走走关系,用银两打点,巢儿顶多就是受些流言纷扰,断不可能有牢狱之灾。他得罪了咱们惹不起的人啊。我若猜得没错,只怕淑文也被牵连,在周家已无立足之地。我许家虽祖上为官,勉强能算个书香门第,可毕竟没有深厚背景,没有权贵依靠,如何与周家,与安国公府对抗?更何况还有个国舅府…”
许夫人瞪大眼睛,浑身颤抖。
“那巢儿,岂非没了活路?”
许老爷抿着唇,没说话。
他和周长清是同届进士,他们这些个出身微末的书生,会试之前都会刻意结交世家子弟,搞好关系,为将来的前途做铺路。
世家门楣的那些世家子弟大多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这些贫寒之地出来的穷酸书生。周长清乃清贵世家出身,虽是庶子,那也比一般官宦子弟强得多,倒是难得的没有半点脾气。傍上了周家这棵大树,即便他不能留京入职,将来升任调迁也比其他人有优势。
所以酒桌之上,他灌醉了周长清,将妹妹许给他做良妾。
原本以为有了姻亲的关系,周长清这个小舅子总会多照顾自己一些。谁知道周家那是真的‘清’贵,清贵得不近人情,连族中子弟都绝不依靠家族之势,更何况他一个小妾的兄长?若是有些个背景的,分到地方做知县,运气好的话,三年就能升任。再差些的,也不过五年。若是没背景的话,至少都是七年。通过考核以后,有功绩,风评好,才能升迁。
周家不帮他,他又不想这么熬下去,便想着以银钱打点。
可是没用。
足足熬了九年之后,京城传来消息,妹妹被罚了禁闭。
打那以后,他便知道,周家这棵大树是真的抱不上了。他只能投奔依靠世家大族,但都被拒之门外。妹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错,以至于周家做得这样绝,竟半点不念姻亲之情。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辈子想要升迁,就只能凭本事了。可惜,做了十几年的知县,他于当地没做出多大贡献,又无人保举,怎么都升不上去。
如今儿子又摊上这样的事儿。
尽管那女子不是儿子亲手杀的,可毕竟是死在儿子跟前,又怀着孩子,儿子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至少是个流放。一人获罪,牵连全家。他这个知县,也就做到头了。
别看这位许老爷在政事上没什么本事,脑瓜子却是不笨,猜得八九不离十。
秋菱之死,纵然许大公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白了若非秋菱自己贪慕虚荣,心术不正,断不会被人利用。就凭她敢给季城戴绿帽这一点,就别想洗白。不过逝者已逝,所有恩怨也都随之消散无踪。秋菱算是为自己做下的事承担了后果。
这许大公子嘛,也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秋菱和许大公子苟合并非被逼,却也的确是被对方所诱。所以,这个诱奸良家女,最后逼得秋菱自杀,这个罪名,他逃不了。
案子很简单,很快就审出了结果。
许巢被判诱奸罪,威逼胁迫之罪等,杖责五十,流放十六年。
而其父,教子无方,为祸百姓,也被别的地方官员参奏。再加上他为官多年,于当地毫无建树,还曾有过贿赂之举,如今数罪并发,朝廷的文书很快下来了。
夺其官职,贬为庶民,没收家产。
许家被查封那日,许夫人直接昏倒,许老爷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缓缓回头,看着匾额被摘下。这一辈子,随着那匾额落下,也到了头。
许家完了。火锅店那边,秋管事经丧女之痛,意志消沉,没心思工作,季菀便又从打理自己嫁妆的管事当中拨了一个过去接管火锅店。至于秋管事,安排进了延城的国公府。
火锅配方,他知道一半,另外一半在厨子那里。未免泄露,还是留在国公府比较安全。
虽说经过这事儿后,大底也没人敢再打配方的主意,但万事谨慎些总没坏处。
此事告一段落,流言也随着时间渐渐消散。然而没多久,东北地区发生了雪灾。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入冬没多久,东北方就开始下雪,起先是小雪,渐渐是大雪,最后升级为暴雪。山上积雪滚滚而下,压断了树枝,山下村庄受到波及,茅屋被吹垮,河水凝结成冰,河面鱼虾全数冻死。数十个山村被淹没,无数村民就近逃到延城。还有的,直接去了南方投奔亲戚。
义村村民们早靠着季菀的火锅店富起来了,全都建了新房,所以未受风雪摧残。只是河里养的鱼,全都死了,不能送往火锅店,村民们少了一笔收入。
而延城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灾民,地方官自然要上报朝廷,出钱赈灾。
若说战争是人为的灾难,那天灾,便是最为避之不及的人间惨剧。
季菀没历经过,但前世也从电视新闻里看见过。多少人因此丧命,多少家庭因此破碎。在古代,甚至还有易子而食,析骸而爨[cuàn]的惨象。
只是一个念头,季菀就无法接受。
她也是从平民走到这个地步的,对于生存在底层的百姓,有种惺惺相惜的怜悯之心,便想为那些灾民们做些事。
“捐赠灾银?”
陆非离有点意外的看着妻子。
季菀点点头,“大燕前两年历经战乱,只怕消耗了大半国库吧?如今应还未恢复过来,若都用于赈灾,必然亏空,于国本不利。最好的法子,就是鼓动士绅商贾捐资赈灾。可这种于己不利之事,那些个世家谁愿意做?在他们心里,那些灾民不过低贱之人,死再多都与他们无关。可如果有人主动捐资赈灾,尤其是我这样一个小女子,都能如此‘深明大义’,他们还有脸吝啬么?”
陆非离定定看了她半晌,神情很是古怪。
季菀被他看得莫名,忍不住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说的不对吗?”
陆非离摇头,语气几分感慨。
“今日早朝之上,你二舅舅便提出此法,却被那些个世家老顽固们联合攻歼。我陆家可以开这个头,周家也不会吝啬。就连太子,都宁愿捐资自己的私库。可在那些人眼里,陆周两家都乃是百年世族,累世承蒙皇恩,又家底丰厚,理应为君分忧。一个个的,平日里奢靡享受,关键时候便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下朝后,太子本与找我商议如何说服世家捐资,江沅主动找上我,愿捐献灾银十万两。他不过一个翰林修撰,入仕才一年多,却比那些个世家老臣们高义。且江家还是他们最为不屑的商贾,都愿意出资赈灾。那些个世家们,自然没话可说了。”
季菀有些诧异,随后明白过来。
他方才那古怪的神情,是因为她和江沅‘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了?
念及此,季菀不由觉得好笑。
“江家是富商大贾,不缺钱。十万两白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可没那么土豪。我嘛,稍稍意思意思,顶多捐个一两万就顶天了。”
其实她自个儿名下的那些产业加起来,收入也十分可观。而且陆非离的私库,也全都给了她。
她现在可以说相当有钱。
哪怕是中公支配的吃穿用度有固定的规格,远远不够日常花销,需要自己添补,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所以捐个一两万白银,对她也是九牛一毛。
不过呢,人要低调。
反正她只是尽点心,算是回报社会了,不图名不图利的,何必去出这个风头惹人嫉恨?
陆非离笑笑,“不用,父亲已打算从中公抽取二十万两白银,全数捐资赈灾,无需你动自己的私库。有了江沅做这个领头先锋,再加上,周家,萧家,齐家,谢家,崔家这些世家代表捐款,其他氏族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会争一争名声的。”
季菀想了想。
她现在已为人妇,言行都代表的是整个陆家,万没有以私人名义捐款强出头的道理。
“那就从中公抽取十五万,剩下的五万我用我的私库和你给我的填补上。国公府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总不能让中公亏损,更不能让母亲自己贴老本。”
陆非离点头,“有道理。陆家的男人上战杀敌,女人们相夫教子,免了男人们的后顾之忧,才有了今天的荣光。我陆家,万没有用女人嫁妆的道理。母亲如是,你亦然。”
总而言之一句话。陆家门楣荣耀,自有男子沿袭,女人们只需要享福就行。
季菀哭笑不得。
“世子爷,我突然觉得,你若是做文官,也是很有潜力的。怪不得我太祖父那么喜欢你,你若非生在武将世家,估摸着他得把你往我外祖父那位置培养。”
嘴皮子忒利索。
陆非离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他二老如今很是看重江沅。”
“嗯?”
“太子打算亲自前去东北赈灾,江沅随同。”陆非离神情淡然,“他最近在编撰山河舆图,许多地方想要亲自去考察,也借此机会历练一番。等回来以后,就出翰林,入六部。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都要致仕了,他必入其一。我看此人很有抱负,也却有才华。只要他能保持初衷,稳扎稳打,不到三十就能做到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相当于皇帝的秘书,下一步就是宰相了。
季菀扬眉,“他有才,可若没遇上你这个伯乐,以他商贾出身,没人扶持,也熬不出头。所以啊,还是您最厉害,慧眼识珠。”
明显的奉承讨好之词,陆非离哪能听不出来?不过不可否认,他听着很顺而。
伸手揽过她的身子,道:“我也会随同赈灾。”
季菀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