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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菀扣留了裴秀秀,严茗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意见的。回去后,简单的对江沅说了。
江沅道:“如此看来,裴氏确实有问题。”
严茗点点头,“她似乎对世子夫人有些敌意。”
江沅并不意外。
“嫉妒罢了。”
这一点,江沅早有察觉。
回来的途中,裴秀秀就特别热衷于向他打听季菀。起初江沅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或者羡慕崇拜。她和季菀出身一样,眼看对方能逃脱封建礼教的桎梏走上从商之路,且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裴秀秀心生向往也在情理之中。可渐渐的,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言语中,对季菀似乎很是不满,还会下意识的诋毁。
江沅十分不解。
按理说,裴秀秀和季菀无冤无仇,缘何对她心生嫌隙?也正因如此,在裴秀秀提出想见季菀的时候,他才一再拒绝。
而且他发现,这女子有点不正常,神经兮兮的,而且还是间歇性的。想着一直也没从她身上查出什么所以然来,而且季菀又会医,不如给她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陆非离自会处置。在国公府,裴秀秀可不敢放肆。果然,季菀将她扣留了。
裴秀秀若不是自身有问题,便是得罪了季菀。无论哪一种,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无需再关注。
严茗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
陆非离回府后,便听说妻子将那裴氏扣留却未曾处置,他没去审问,而是直接去了褚玉苑。
自打裴秀秀出现,季菀便心事重重。
自己的来历,她从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还是那句话,穿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轻易宣之于口,很有可能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带来杀身之祸。她素来谨慎,自是不敢赌的。所以哪怕知道陆非离早就心有疑惑,却仍旧守口如瓶。可她万万没料到,会出现个裴秀秀,而且还是个脑子有问题,视她如仇敌的女人。
她要处置裴秀秀很简单,可要如何对陆非离解释?只是因为口角之争就取人性命,这不是她的性格,陆非离焉能不怀疑?到时候,她该怎么做?继续谎言欺骗?
结缡五年,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陆非离对她很好,两人就没红过脸。可再好,若是存了嫌隙,总归是一个隐患。人性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他可以对她事事包容,也可以做到尊重她什么也不问。然而心中必会疑虑。否则,那天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可若这样的隐私已影响了彼此的关系,就不可再逃避。
唯一的办法,就是对他和盘托出自己的夺舍。
所以她没有直接处置裴秀秀,而是等着陆非离回来。
女儿吃饱后又睡着了,季菀将她抱到属于她的小房间,然后坐在屋子里等。
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她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外头响起丫鬟的唱喏声,随即陆非离走了进来。
白风白筠早就被季菀遣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起身走到陆非离身边,熟练的帮他把肩上的黑色大氅解下,挂在衣架上。
“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很快就好。”
她回头对他笑笑,若无其事。
陆非离什么也没问。
知道她有话要对他说,所以他特意派人去前院传话,让九弟中午带着长子去陪母亲用膳。陆非驰虽有些诧异,倒也没多想。反正这样的事儿,算是常态。三哥和三嫂感情好,三哥忙于公务之余,总是和三嫂形影不离。有了孩子以后,三嫂把大部分精力就放在两个侄儿侄女身上。陆非驰都感觉得到,三哥备受‘冷落’。侄儿在他这儿,侄女儿还小,又好哄,三哥还不趁机和三嫂过一过二人世界?
他自觉明白了兄长的心事,心照不宣的带着侄儿去了母亲那。
“阿离。”
自打成亲后,季菀就在陆非离的要求下唤了称呼,她大多时候都唤他‘三郎’,只有在偶尔脆弱不快的时候,才会低低唤他‘阿离’,比如两次生产之时。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委屈的唤他‘阿离’。
陆非离一怔。
季菀抱着一个手炉,整理了一下措辞,才轻轻道:“我知道,你早有疑惑,觉得我有时候言行异于常人。”
陆非离没说话。
他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她不说,此事定然非同凡响吗,所以他给她时间。如今她愿意坦白了,他只需要做个安静的倾听者,无需催促。
季菀抿了抿唇,半晌后方继续道:“其实,原本我没打算告诉你的。我总觉得,那些前尘往事,已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但我知道,你迟早一天会问。而那时,我找不到借口来搪塞。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无论你信与不信。”
她鲜少神色这般凝重又带些微的忐忑,陆非离面上神情不变,心却跟着提了提。
“嗯,你说,我听着。”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成功的抚慰了有些紧张的季菀。
她开始讲诉。
从自己是如何身死然后如何借尸还魂,全数告诉了他,以及自己的那些‘奇思妙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或许是我和她磁场相合,在同一时间死亡,所以灵魂穿越了时空隧道,附在了她身上。从前的季菀不会医,我会。我可以用自己偷着学的借口骗不知情者,却骗不过与我朝夕相处的亲人,所以我只能告诉她们,是梦中所学。就如同你每次疑惑,我为何会懂得那么多,我都以相同的理由解释。”
季菀低着头,轻缓的说着。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尽管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是事实。”她垂着眼,看不见陆非离的表情,“裴秀秀不是什么卧底探子,她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
陆非离没吭声,空气里流动着静谧的因子。
季菀强自镇定,目光却已看向了别处,手中的手炉似乎在一点点变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良久,才听陆非离道:“如果没有裴秀秀,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季菀下意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猛然抬头,“你相信我说的话?”
“为什么不信?”
陆非离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惊惧怀疑和不可置信,有的是了悟后的理解以及微微诧然。
“从你制作手套开始,我就知道你身上有秘密。但无论我怎么调查,你的身世一目了然,整个义村的人都可以为你作证,你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左邻右舍看着你长大。除非这世上有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调包转换。然而没有时间空隙可寻。再则,若是他人冒充,脾性能看出来,习惯和记忆,却是不能代替的。我一直想不通,你的独特到底从何而来?便是一个人经历死劫,或许可能性情大变,但所识所学,不可能突然从无到有。”
他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我刻意找机会接近你,包括让你给军中将士看诊,赠送宅子,几次试探。最后我终于确定,你的确是寻常乡野女子,并非有什么不良居心。”
季菀老早就觉得奇怪。
他一个公府世子爷,随父镇守边关,肯定要忙于公务的,哪来那么多闲暇时不时往她家跑?敢情真的是怀疑她。不过这人倒是聪明,哪怕是心存怀疑试探,也找了足够合理的借口。
怪不得她给他的腊肠方子,他没用,敢情亲自来取货,只是想要通过观察接触来了解她到底是否正常。
季菀倒也没生气。
陆非离这种出身的人,眼界本就不一般,遇见反常的人和事,习惯性的往阴谋论靠近。尤其是,两人初见之时,他正巧被人刺杀,再加上她又的确表现出了非同凡响的一面,他会怀疑也很正常。
“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会把你当妖魔鬼怪?”
季菀看他一眼,没说话,神情已然默认。
陆非离哭笑不得。
“合着我上次说的话,你全然没放在心上。”
季菀心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的奇葩思维?穿越灵魂附体这种诡异事件,是个人都会惊惧莫名比如蛇蝎吧?谁知道你老人家思想超前,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淡定。事实证明,你才是个异类!
陆非离大约能猜到她心里的小九九,无奈的摇摇头。
“咱们夫妻一体,若你来历不明身怀诡谲,我也不能独善其身。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透这一点?”
季菀又看他一眼。
心想你可以说被我蒙蔽。反正在世人眼里,妖魔鬼怪都会蛊惑人心。这事儿若是暴露出来,别人只会对我喊打喊杀,反而同情你一个大好青年不幸被我这个‘妖精’荼毒。还有咱们的儿女,也会被当做妖怪。我这么费心隐瞒,我容易么我?
她眼神已表达了心中所想,陆非离看在眼里,又是无奈一笑。
“现在呢,不怕了?”
“怕也没用。”
季菀咕哝道:“今天会突然出现个裴秀秀,没准儿哪天就又多个张秀秀李秀秀,你本身就心存疑虑,到时候别人一挑唆,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他语气里没有不快,季菀便也没了顾虑,“这是咱们俩本身就存在的隐患。你我相识九年,这个疑惑在你心里早已生了根。你不问,是希望我能主动与你坦白。时间越久,你就越越失望。裴秀秀一出现,你就忍不住出言暗示保证。我如果藏着掖着,就有点不识好歹了嘛。”
说到最后,她语气带上了些许控诉和撒娇。
陆非离轻笑。
“你倒是计算得清楚。”
你夫人我是做生意的,不算精细点行么?梦想永远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季菀从来都是个务实的人,哪怕当初嫁给陆非离,也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的。小说里总是把男主人翁描写得十全十美毫无瑕疵,那都是笔者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周遭温馨融融的背后,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危机。
她不谨慎点行么?
“裴氏与你说了什么?”
以她的性子,裴氏若非做得太过分,她绝不会将其捆绑扣押。
季菀又看他一眼,道:“她说我鸠占鹊巢,弄虚作假,烟视媚行,说我抢了她的位置,你该娶的人是她。”
饶是镇定如陆非离,也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得有些呆滞。
季菀笑眯眯道:“我觉得你可以见一见,给她个‘烟视媚行’的机会,也好还我清白。哦,她大底会对你说,我就是个冒牌货,我一直在欺骗你,让你别被我美色所惑云云。”
陆非离低头看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刚才还一脸忐忑不敢看他,在他这儿得了保障,便开始原形毕露了。
他眼神温柔,流露出淡淡宠溺,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道:“此事你知我知,再不要告诉第三人。”
季菀呆了一呆,“裴秀秀…”
“我会解决。”
怎么解决?
季菀大约已经猜到。
为杜绝她穿越的秘密暴露,唯一的办法,就是灭口。
很残忍。
若是搁在从前,季菀是绝不同意这么做的。可裴秀秀对她的仇恨根深蒂固,若非还心存妄想,只怕早已将这个秘密宣扬得人尽皆知。如今知道她‘不听话’,一旦得了自由,必会伺机报复。陆非离相信她,不代表世人也会有如此开阔心胸。届时人言可畏,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护不住她。
再则,裴秀秀本身心术不正。以这个时代的律法来审判她,她也算不得冤枉。
……
用过午膳后,陆非离就命人将裴秀秀提到了书房。她依旧是被五花大绑着,因为挣扎,衣衫褶皱,鬓发微乱,看起来着实狼狈。
陆明随意的将她丢到地上,一点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裴秀秀窝了一肚子气,又被带到陌生的地方,想要骂却被堵住了嘴,一边呜呜的反抗,一边努力抬头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然后她看见了坐在书桌后的陆非离。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天神般的眉目淡雅又矜贵,散漫而惊艳,比之秀逸绝伦的江沅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秀秀看呆了。
她活了两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这就是季菀的夫君,国公府的世子爷么?
她心如鹿撞满目痴迷,心中恨意更深,那个下贱的冒牌货,顶替了她,抢走了她的男人,还敢在她面前这么耀武扬威。
真是岂有此理。
陆非离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皱眉,递给陆明一个眼神。
陆明会意,上前将裴秀秀口中的破布撤掉,裴秀秀立即大喊,“世子,你被骗了。季菀那个贱人,她是个冒牌货,她以色惑人,你应该娶的人是我…”
陆明震惊,满眼都写着,这女人不是脑子有病吧?
陆非离则在心中感叹,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他示意陆明出去,然后才看向裴秀秀,脸上适时的现出疑惑,“冒牌货?”
裴秀秀用力点头,“她是冒充的,她根本就不该是你的妻子。我,我才是。”她说到这,脸上转为楚楚可怜,满目柔情和被夺身份的委屈愤怒,“我和你才是天定的姻缘,她阴谋诡计,巧言令色,妖言惑众…”
“这些话,你还对谁说过?”
陆非离突然打断她。
裴秀秀努力抬头,看着‘她的情郎’,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情郎来解救她了,她很快就会脱离苦海,臆想早已侵蚀了所有理智,她整个人仿佛都已魔怔,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防备心。
“她不承认,还反过来污蔑我,世子,你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女人,她不安好心,她要杀我灭口,她想要霸占你一辈子。不行,我不允许…”
陆非离皱眉。
这女人看起来有点精神失常。
于是他换了种方式,“我知道。”
大声嚷嚷的裴秀秀突然失声,她愕然看着陆非离,眼中爆出巨大的喜色。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对不对?”
陆非离神情不变,“我知她不寻常。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些事,你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过。我得确定,你是否暴露了自己,才好肃清障碍,确保万无一失。否则,被人发现了,我也保不住你。”
他语气平静,听在裴秀秀耳中却尽是温柔,就连看她的眼神,也被裴秀秀解读为柔情蜜意。她的郎君,那么温情脉脉的安抚她,说要为她扫清障碍,要护她周全。
他相信她说的话。
裴秀秀满心都涌动着狂喜,俏脸因为兴奋而发红,目光亮得堪比星辰,“没,我没对任何人说过。怎么说我和她都是同乡,如果她识时务,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而且我人微言轻,撼动不了她的地位,说了也没人信。我以为,她见到我会惊慌恐惧,谁知道她心思歹毒,还将我捆绑…所幸世子英明,未曾被她花言巧语所骗…”
“江沅呢?”
陆非离只捡自己需要的听,“你救了他,和他一路回京,他没对你起疑么?此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又深得皇上信重。若是给他抓到把柄,也是不妙。”
裴秀秀摇头,“没有。我从没对他说过我的来历,他那个呆子,整天就想着为君分忧,想着如何上呈皇帝西北事宜,从来都对我视若无睹。”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江沅一心忙着公务不假,却也没有无视她。首先,她是江沅的救命恩人。其次,江沅怀疑她的来历,怎么可能对她视若无睹?
只不过裴秀秀急着在陆非离面前表现自己对他的‘坚贞不二’,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和其他男人有别的‘瓜葛’。
“原来如此。”
陆非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露出一抹笑。
裴秀秀又看呆了。
兴许是陆非离那几句话给她的诱惑太大,以至于她都忘记,如果眼前的男人真的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又岂会不给她解绑?
“世子…”
她痴痴的望着陆非离,满目迷恋。
陆非离已敛了笑,淡淡道:“看在你确然对我朝大臣有过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裴秀秀还来不及思索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非离已对外喊道:“进来。”
陆明走进来,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样东西。
白绫,毒药,匕首。
然后他将东西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裴秀秀再迟钝,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目光悠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非离。
“世子?”
陆非离神情无波,“阿菀心善,顾念与你同乡之谊,由得你放肆,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他迎上裴秀秀愤恨控诉的眼,漠然道:“我的妻子,不容任何人侮辱挑衅。你该庆幸,尚未铸成大错,才能得以全尸。”
“你、你…”
不该是这样的。
他知道了季菀是冒牌货,不应该愤怒的去找那个女人算账,然后闻言细语的来安慰自己,八抬大轿娶自己过门么?为什么,他那么冷酷,说着那么无情残忍的话?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季菀,是她挑拨是不是?她蛊惑你的,对不对?那个贱人…”
陆非离眼神一冷,随手将笔筒里一支许久未用的笔扔出去。
咻--
笔尖插入裴秀秀喉咙,她呃的一声,瞳孔慢慢睁大,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鲜血从她喉咙口一点点流出来,她僵直着身体,缓缓倒下。
陆非离面无表情。
“来人。”
陆明第三次进来。
“收拾干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