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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为和马明柱立即收拾一番,租了一辆马车就赶回陈家村报信去了。
陈青云待在长工房,一直等着三个孩子都喝了安神汤陷入昏睡当中时。他立即安抚着陈勇,陈生,陈墩子道:“外面请来的大夫不如余大夫的,我嫂嫂受了刀伤,比较严重。”
“一会余大夫就会过来看了,你们不要急,也不要惊慌!”
“吃点东西,轮换着休息,孩子现在睡着了,晚上病症渐渐就起来了,到时候更是需要人照顾!”
“这件事若是没有发生,这两日本就准备让他们正式拜师了,我嫂嫂心里早就认下了这五个徒弟的,他们三个孩子若真有个万一,这一辈子,我陈青云只要活着,都会照顾好他们。”
“青云,别这么说,你们叔嫂做得够多的了!”
“孩子能好,皆大欢喜,不好也是他们的命!”
陈生抹了抹眼泪,这一次的事情太突然了,突然到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是陈青云叔嫂二人如此鼎力相助,甚至于青山家的还差点为了三个孩子把命都搭进去了。
这份恩情,他们报不了!
陈勇向来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他摆了摆手,哽咽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们错,嘴上奚落,心里想着是一个老祖宗的后代,哪里能想到他会暗下毒手?”
“青云,之前都是勇哥错了,以为一家人说的话再难听,可遇到事情了还是一家人!”
“以后勇哥再也不会犯傻了,怪不得老辈有话:再亲不如走得近!”
“我们也要跟你学一学,真正好的,走得近的,是不是一家人有什么关系,横竖比一家人强就行了!”
“孩子的事情你也别操心,他爹娘还在,我们还年轻,能照顾好他的。”
陈墩子捂着脸哭,他心疼孩子,心疼受不了打击昏过去的媳妇。
可他自责,愤慨,愧疚。
他觉得心里跟有刀子绞似的,痛得他受不了了。
“别说了,都别说了!”
“青云你帮的够多的了,你们叔嫂把这几个孩子真正当成了自己的侄子,比那些狼子野心的不知道要好多少?”
“孩子若是好了,让他们一辈子孝敬你们,谁干不敬我打断谁的腿!”
“孩子若是不好,那都是他们的命,横竖少不了他们一口吃的,也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了!”
几个大男人,心力交瘁,澎湃的心潮起起伏伏,像是一叶孤舟,正在暴雨中艰难前行。
有些时候,只有在最艰难,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你才能看清楚,真正拿你当回事的有几个?
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不是陈青云和青山家的这般忙前忙后,跑前跑后,到处找人帮忙,他们就不能这么快找回孩子,也许也找不回孩子。
现在青山家的出事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看!
青云却一直守着几个孩子,光是这份惦念之情,都足以让他们汗颜,无以为报。
陈墩子说完以后,推拒着陈青云往外走!
他嘴里悲愤道:“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你守着有什么用?”
“快去看看你嫂嫂,你们家就只有她和你了,你难不成还想像以前一样,一走十天半月,她在村里被欺负的时候,连你身影都看不到?”
“青云,这日子好不容易才过起来,有个亲人在才是家啊!”
“是啊,快去,这个不能耽搁!”陈勇拽着他的手往外拖。
陈生也连忙过去架着他的胳膊,他们三个人就这样连拖带拽,将他扔在了往北苑去的园林里。
树叶的声音莎莎的,他们站在大拱门外,探头看向他,一边催促着,一边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快去,刀伤最疼了。”
“外人照顾得再好,始终都是外人!”
“受伤的人最容易难受了,可醒来能看道有亲人在,总是有个安慰!”
“你忸怩什么呢?当初你站出来为她出头的脾性哪里去了?”
陈青云有些茫然地看着身后心急的眸光,他从来不知道,这几个大老粗的男人说起这些话来,也是这么软绵绵的。
可这些软绵绵的话,却像拳头一样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该冷静的时候不冷静,不该冷静的时候,强迫着自己去冷静!
他担心她,担心极了。
可他又想替她做点什么?
看到那三个软绵绵的孩子以后,他就仿佛看到了她像只断翅的蝴蝶一样躺在萧凤天的怀里。
那一刻,他的心静止了。
茫茫然的,仿佛有跟弦断了。
他在想,如果萧凤天没有接到她呢?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呢?
那么他以后人生里的路,又会有什么不同?
科举,入仕,当官,没有惦念的人,没有弱点,他会变得强势又无畏,然后渐渐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他想等那三个孩子诊断后的消息,仿佛像是祈求,听到那三个孩子没有事以后,他就能奔赴她的床边,告诉她,她救了他们。
可那三个孩子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他踌躇了,吩咐这个,吩咐那个!
说这个话,说那个话,思维清晰,条理清楚。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脑海里一直都是她的影子。
甚至于有好几次,他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差点就将她的名字溢口而出。
园林很大,蜿蜒的山道,通幽的小径,木制的台阶,咯脚的鹅卵石。
他抬起头,看着树影里的光,稀稀落落的,很刺眼,渐渐的,那眼睛里就布满了水雾。
缓慢的步伐像是黄花苗的种子,风一吹,起起落落。
终于,再慢的步伐,再忐忑的心,再不愿面的事实,都在从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以后,他到了北苑。
他不敢面对,她就是在他疏忽下伤得这么重的!
自责,愧疚,惶恐,不安,齐齐来袭。
他像是一个犯了错,被大人推拒在门外的孩子,守在家门口,不敢进,也不敢走远。
畏畏缩缩的,连面对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东厢房里,萧凤天和齐夫人站在院外。
人来人往的,花圃边角因为疾行匆匆的步伐而踩踏着,有几株西红柿都被踩扁了。
齐夫人凌厉的视线扫视着周围端着血水倒出去的下人,厉声道:“慌什么,路走稳一点,再踩到一下把你们的月钱都扣了。”
下人们心神一抖,可此时哪里顾得上月钱。
黄妈妈给齐夫人顺了顺气,安慰道:“别担心了,萧将军都说了,只是伤了手臂和脸!”
“就是伤了脸才让人着急,这丫头怎么就如此命途多舛?”
齐夫人轻叹道,她这胎才刚刚坐稳呢?
之前是凤天,现在是心慧,她着条老命都要被他们折腾得折寿了!
齐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暗暗担心的萧凤天,冷声道:“带了那么多人去,怎么就连一个莽夫都打不过?”
“这件事你的责任最大!”
萧凤天点头认错,他的责任确实最大。
“青云怎么还不来,这个死小子是不敢来了吗?”
齐夫人气闷道,她要一个一个地收拾。
陈青云站在圆形拱门外,垂着头,立着身,像是杵在那里的人形雕像,动也不会动!
路过的下人见了,都惊讶极了。
可他们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禀报。
隔着一堵墙的距离,陈青云听到院子里都是师母和萧凤天的声音。
他在心里数着,一盆水,两盆水,三盆水……
伤口应该见骨了,或者清洗完伤口以后,发现还有别的伤!
房间里的余大夫确实是包扎好了手臂,处理完了脸上的伤,可是最后才发现,后脑勺的伤最重。
都肿起了几个好大的包,那包里面有血块,这可真不好治。
而且后脑勺是最人体最脆弱和最致命的地方,他看着陷入昏迷里的陈娘子,忽然就犯了难。
这要是醒过来没有什么后遗症还好,要是时常头痛,视线昏暗,或者呕吐不止,那他可真是棘手了。
余大夫出了寝房,在案桌前琢磨着药方。
翠环和翠玉趁机给李心慧换了一身干净贴身的单薄寝衣。
房间里总算是消停下来,可院外,总算是出现的陈青云遭遇了齐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那声音之大,仿佛屋檐上的灰瓦都跟着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