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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邵谦,景秀挂在脸上的笑意尽收,顿足张望顾盼左右,寻个躲避的位置,毕竟有男女之妨,需要避退。
只是已经走到远香堂外的相衔甬路,四周开阔无物,想避退已是来不及。
就听到傅景荣的唤声:“六妹。”
邵谦抬头看着一身藕荷色褙子的景秀,紧抿的嘴唇动了动,与景秀双目对视的一瞬间,便转开了脸。
傅景荣看景秀突然垂下脸,知是邵谦在旁,有所避讳,于是三步并两步走上前道:“母亲怎么样了?”
傅景荣将景秀挡了个严实,景秀低声回道:“母亲怕是不好,大哥去看看吧!”
听到母亲不好,傅景荣脸色有变,顾不得太多,就往远香堂冲进去。
霍然叫住他:“你也当心身子……”见傅景荣已见不着人影,他慢条斯理走到景秀跟前,桃花眼笑的灿烂,指着后头邵谦道:“那位是左都督邵大人,既碰到了,就见个礼吧!”
景秀瞥了眼邵谦,屈膝行礼道:“见过邵大人。”
邵谦面无表情的“嗯”了声,对霍然道:“看来傅太太患疾严重,我先去探望。”落下话,便直往前走。
霍然也担心霍氏,对景秀道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景秀应了是,侧过身子让开道路。
待都走进去,白苏扶着景秀,见她失神的模样,不由道:“邵大人怎么装作不认识你似得?”
景秀抬起脸,淡淡地道:“我与他本就没多大瓜葛,他多次来府是有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他就该回京了。又何必再多交涉。”
白苏听出话中的酸涩,再看景秀脸色微霁,多有不忍道:“我虽然还没弄懂你们的事情,不过他几次帮过你……六小姐,不要错失了。”
景秀明白她的意思,庶女,往后的命运全掌握在嫡母手中,自己不争取,只能任由摆弄。而一个女人,哪怕再强势,到头来都是希望能找个依靠的人……
白苏见她恬静柔美的脸上有些动容,轻声道:“有些话我做奴婢的不好多说,只是与你相处这么久,看着你一步步走来,当中艰辛我是清楚不过。如若将来心愿达成,六小姐可想过之后吗?”
景秀心尖一颤,欲语凝噎。
白苏继续道:“府里这么多小姐,不管是哪一位,或是斗嘴,或是下绊子,或是讨好,想尽一切法子,无非是希望将来能寻个好良人,不想随随便便配了个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六小姐纵使心中有结,也要多为以后打算。”
景秀仰望着不远处的枯藤,苦笑的摆头道:“太太和老爷都指望我嫁给睿表哥,这些日子我又一直与他有来往,府里的下人看在眼底,都是清楚我们的关系。我还能如何反抗呢?”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踱出庭院,听着满庭风声萧索,肆意地穿过枝丫,自己仿佛也成了其中枯靡的一枝,任由逆风侵袭,不得摆脱。
白苏一时无话,良久才轻轻叹息道:“睿表少爷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待你,但他自己也是漂泊无依,又身无长物,没有功名在身,将来又能许诺什么?六小姐总得多为自己将来考虑清楚才是。”
景秀微微颔首,不想再多提这些,转开话题道:“先回清风阁,你去准备一番,过会就要出府,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你。”
白苏又是一声叹息。
回到清风阁,就听丫鬟们说邓睿在屋子里候着。
景秀一愣,不知他哪里来的本事可以随意进出西厢院。
去偏厅接待了邓睿,邓睿看到景秀走进屋,面色一喜的站起身,正要张口说话,只是看到她身上穿着的藕荷色褙子,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会想起昨日贺琦君躺在地上的那身,好似也是这个颜色。他脸上的喜色渐渐隐退。
景秀见他神情变化,想到昨日他突然说出的话,有些不自在地道:“睿表哥请坐。”
话语竟有些疏离,邓睿明亮的双目失了颜色,慢慢坐下身子。
景秀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
巧娘端了个漆托盘进来,薄如蝉翼的甜白瓷小碗,装着八分满的汤药,“听白苏说你方才又险些缓不过气,我就急忙去煎了药,快趁热喝了。”
当着邓睿的面,景秀推阻道:“先放着吧,我过会就喝。”
邓睿忙站起身道:“六表妹,你身子不好,快把药喝下,我听说患嗽喘,一定要注意调养,千万不能马虎。过几日我再去弄些补品给你。”
巧娘也嗔道:“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我都煎好了,听巧娘话快喝下。”
景秀经不住一言一语,接过小碗,只是放到嘴旁,闻到那刺鼻的味道,便捂着嘴胸前一阵恶心,把药碗推到巧娘怀里。蹙眉道:“我现在实在喝不下,过会就喝。”
邓睿看到景秀一闻到药,脸色泛白的模样,很是心疼地道:“那就过会喝。”
巧娘看了眼邓睿道:“睿表少爷,你是不知我们小姐的病情,那徐大夫出府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每日三次的药,一次都不得少。总是这么拖着,这病哪能好啊……”
“巧娘。”景秀喊住她。
巧娘一口气把话说完:“从前徐大夫给你做药膳,那药你倒喝的进去,现在这药喝的你每回吐了不少,瞧你的病也没多大气色,这可怎么是好。”
邓睿听言,忙道:“是不是那个治好荣表哥的大夫徐恒,我听说他医术了得,不如再请他为六表妹诊治好了。”
景秀站起来,从巧娘怀里抢了药碗,深吸一口气,张嘴就灌了进去。灌的太猛,呛的直咳嗽。
巧娘吓了一大跳,拍着她后背道:“你这是急什么,不想喝巧娘我也不会逼你,怎么非要为难自己?”
景秀咳的脸面涨红,眼泪都落下来。倒把邓睿急的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道:“六表妹,你别吓我啊,你快呼吸,深呼吸……”
景秀捂着嘴弯腰咳嗽,咳的猛了整个人像是肝肠寸断的样子,极其吓人。
邓睿和巧娘慌神,轻轻拍着她后背顺气。邓睿见无效果,急道:“我去请大夫。”
被景秀抓着道:“没……没事……”
好一会儿,景秀没了力气再咳,缓了下来,只是胸口急喘,从腰间掏了香囊药草来闻,气喘才好些。
巧娘捂着胸口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吓死我了。”
景秀虚弱的笑了笑:“没事儿,只是嘴里苦,您去拿些蜜饯过来。”
巧娘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每次喝药你都要吃几粒蜜饯,来的急都忘了。这就去,你好好歇着,不可再置气。”又看着邓睿,嘱托道:“睿表少爷可要帮我好好看着她。”
邓睿直点头,关切的盯着景秀的面颊。这才留意到她刘海儿下竟淤青了一块,他伸手要拨弄她的刘海:“怎么弄伤了?”
见他突然伸手过来,景秀下意识的身子向后一躲,听到他问话,才讪讪笑道:“不小心磕到了。”
邓睿心中一滞,手僵硬在那里,眸中投下层淡淡的阴影,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景秀见他沉默不语,低头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邓睿听到这句,想也未想的回道:“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景秀愕然的看着他,想起过去的确是有事才会记起他,又利用他请他帮忙。他纵然知晓,但也甘愿。想起那些种种,她软了语气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邓睿忽才回就觉言语有失,笑了笑道:“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我最不喜欢那个字眼。”
景秀看他笑的爽朗,也转化成微笑。
邓睿才记起正事来,朝景秀使了个眼色,景秀会意,对着屋子里的丫鬟道:“你们先下去。”
屋子里的丫鬟躬身退出去。
邓睿迟疑良久,目光晦涩地道:“昨日那位贺小姐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景秀有一丝惊讶划过,但旋即成淡然,邓睿并不蠢,他既知道昨日戏台上的事是自己出手,就算不问,他也应当能猜出一二。想到这些,她不隐瞒道:“我是亲眼看到了贺小姐落水……”
邓睿毫不意外地道:“果然如此,那这么说是大舅母害死了贺小姐。”见景秀眼睛黯然,他缓缓蹲在景秀脚旁,微垂下目,沉重的按着她双手,语调悲凉而沉缓:“昨日你找的那个戏子叫戴春,你让他在戏台上说那句词,我当时觉得奇怪,可直到贺小姐落水死了,我才知道你为何要那样做。可你做的太不明智,大舅母这两年我也有些了解,她肯定会调查清楚,所以事后,我找到戴春,又给了他笔银子,要他不要说出你。”
景秀头次听他语气中带着颤音,再看那双手骨节竟是泛白的,她紧张问:“后来呢?”
邓睿看了眼景秀,目下晦暗道:“后来大舅母真派人去找戴春,那小子没有说出你,可是他贪心不足,却反以此事威胁我,要我再给他一百两。我……”
景秀听到这些,仿佛被一桶冰水直浇而下,冷得天灵盖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