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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嘴角泠然上翘,冷眼旁观的瞧着澄澄清澈的濯心池,那池面透澈的就像一面宝镜,映出蓝天白云的秀姿,还映着两人的倒影。风吹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吹起的浮萍荷叶带着淡淡清香,嗅进鼻腔,细细碎碎的抚慰着心中的躁动,犹让人神清气爽。
她倚着脑袋,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水面,等了片许,平静的池水只泛起一圈圈的水纹,未见动静。她没多大耐性的问道:“还要静待多久?”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景秀侧脸望着他,只看他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宛如流水一般宁静,目光紧盯着池面,那屏气凝神的样子像是很快就能掉到鱼。她顺着他目光望着池水,不好出声打扰,只得安静闭上嘴。
这般又待片刻,也不知是被此处怡人景色所迷,还是被清风拂的全身舒软,亦或是她实在太累太疲,连日来睡的不安稳,早上又要照顾霍氏,身子就有些吃不消,接着华素、邵谦的离开,让她身心俱疲,不过是人前强撑着罢了!此时只消闭目寸刻,眼皮便沉重的再也睁不开,也不愿再睁开,环抱着双膝沉沉入睡了……
这一睡,竟是安好无梦,有多久没有这样睡着过,好像从她回府开始就没有一日睡的安稳,以至于她再次睁开眼时,会有一种不知此时在哪的错觉。
只是天色昏暗,远看日头西落,她才惊觉自己糊涂的睡了一下午,她慌张的站起来,身上披着的那件狐皮大衣落在地上。她侧过脸,身旁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她怔然片刻,视线望着水面,一把捞起鱼竿,眼眸一定,那线上分明缠着的是几根稻草,却不见有鱼饵!
她紧咬着嘴唇,果然是上当了!
正是气恼之际,转身却见傅四爷靠在一株柳树下倚头熟睡,她诧异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怎样?
夕阳从枝缝间投射在他眉梢鼻眼上,将面色染得昏暗而柔和。可看清他闭着的双目眉峰蹙起,薄薄的唇角紧抿,额上有晶莹密密麻麻的的汗水,呼吸也是粗重而绵长的,这个神情,难道连睡觉都不安稳吗?
像是感同身受般,景秀轻烃叹息一声,有些迟疑的,弯下腰捡起狐皮大衣,轻手轻脚走到他近旁,盖在他身上。
她轻微的动作好似惊动了他,就看他睫毛微微一颤,突然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口中不小心溢出一声呓语,低沉而无措。
只是她受惊的抽回手,并未听清他说得什么。他却更用劲的握着她手腕,不肯放松,嘴里难受低语地说着:“……别走……我好累好累,真的累了……”
他声音有几分缥缈,夹杂着一抹无法掩藏的痛楚与凄凉。
只是景秀被他勒的手腕生疼,见他如在梦魇般神色痛苦,她用力推开他。
这猛然的动作已把他惊醒,他陡然睁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汹涌,透着一股锐利的锋芒,景秀不寒而栗,站起来,身子向后一退。
他眸子半眯,眸光射向面前的景秀,待看清楚她,会有片刻的恍惚,但瞬间又是明亮而冷静。脸上的森冷戒备尽褪,轻轻缓过一口气,脸上依然如白玉般柔和,眼眸含笑道:“醒了?”然后优雅而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埃落叶,目光平静而温和的看着她。
景秀并未错过他脸上复杂的变化,那样如冰般明澈深邃的眼中满是戒备,她不禁暗疑,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天这么晚了,你快回吧!”他以手抚着眉心,不急不缓地道。
景秀收回深思,问:“四叔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他抬首看一眼她,神情依然一片淡然。
“四叔用稻草做鱼饵,这样钓的到鱼吗?”景秀接口道。
傅四爷笑了笑,笑声清扬:“我记得我说的是你若能钓到鱼,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可你并没钓到。”
景秀气的想笑又笑不出声:“难道四叔就钓到了?”
傅四爷“嗯”了声,眼睛停留在景秀身上,浅笑依旧。
景秀突然明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钓的难不成是自己?却又一阵苦笑,把自己引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睡一会?
她猜不透他想做什么,也不想猜,只知道是该离去了,冲着他弯下腰,敬声道:“景秀告退了。”转身走开。
听到他在背后幽然沉重地道:“有时候太执着未必是好事,你想知道的不一定会是你想要的结果,累了便躺下来静一静心神,许多事就能想通些。”
跟着就有轻轻叹息一声,那么的轻,那么的淡,却清晰的响在景秀耳里。
景秀面色变得晦暗不明,只是脚下不作停留,毅然决然的走开。
傅四爷望着景秀娇小的身影渐渐不见,转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狐皮大衣,轻拍下上面的尘土,就有清雅的茉莉香传来,竟然是进贡的百濯香粉,嘴角微抿成一丝笑,转而望着平静无波的池面,喃喃地叹息道:“有多少年没睡这么久了……”
景秀径自去往清风阁,整个下午都没去远香堂照看霍氏,还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端?
刚进屋时,守门的朱婆子瞧眼色,小心禀告道:“刚才老爷和十小姐来过了。”
景秀眼皮一跳,大步走进屋,在正厅时,看到巧娘、听春、解秋几个坐在那里,几人都有些没精打采似的,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巧娘听到景秀的声音,惊得站起来,却看景秀好端端无碍的站在那里,气色比早上好多了,才放心下来地拂了拂胸口道:“你这又是跑哪去了?我真是把整个院子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你。”
景秀走去扶着她坐下道:“我这不没事吗?”知道这些日子,跑的四处不见,害巧娘操碎了心,忙安慰道:“以后再去哪都跟您汇报清楚,保证不再让您担心。”
巧娘嗔了她一眼:“总会捡这些好听的话哄我。”
景秀莞尔一笑,问道:“进来时,朱婆子说父亲和十妹妹来了,我一下午没守在母亲身边,你们是怎么圆过去的?”
巧娘道:“亏你还记得这回事,你平时不是个马虎大意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跑,害这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担心。”
听春看巧娘着急的样子,忙道:“六小姐不是好生生回来了,您别太担心。”上了热茶,斟了杯给巧娘,又斟了杯递给景秀捧着,解释道:“幸亏是白蜜姐早派人传话给我们。原来十小姐向老爷告状,说六小姐您没有在太太床边侍疾,还把老爷请过来。”
景秀刚咽下一口茶,听得此话,放下茶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白苏姐又不在屋子里,咱们几个都慌了,想万一六小姐不在远香堂,又不在清风阁,怕会徒惹出旁的事。瞧着十小姐又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所以还多亏了解秋想了主意。”
景秀将目光望向解秋,解秋笑咧咧地道:“奴婢躺在六小姐床上,装作不舒服。因为懂些口技,能模仿六小姐说话的声音,倒是把老爷给蒙骗过关了,还把十小姐唬着了,她就要掀帘帐,看到奴婢手上起的红疹不敢靠近,生怕传染给了她。”想到十小姐吓得不轻的样子,还把茶水往脸上抹,那样子滑稽又可笑,解秋忍不住大笑起来。
景秀缓下口气,又感叹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解秋止住笑意道:“六小姐可是折煞奴婢们了,这本就是分内事。何况十小姐过去没少欺负咱们,在远香堂伺候太太时,她就爱动手打人,奴婢身上还有她弄得伤痕呢?能看到她出丑,这回真是什么气都解了。对吧,听春。”
听春也笑出声,却又担忧地道:“只是,老爷知道六小姐您不舒服,去请了给太太诊脉的廖大夫来,只怕马上就要到了,这可怎么掩盖过去?”
景秀颔首道:“这个不必担心,我会请廖大夫帮忙遮掩一二。”
果然须臾后,廖大夫被请进屋,背着药箱急忙走进,看到景秀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哪里像是被说的患了重症似得,抚了抚灰白的胡须,问道:“六小姐哪里不舒服?”
景秀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我十妹妹不大喜欢我,所以就……”垂下脸。
廖大夫也是与傅府常往来的大夫,向来与府中交好,对府里的小姐姨娘都相熟,上回听到那屋子里的事,应承当作没听到。听景秀这样说,自然明白是她们姊妹之间斗嘴玩闹罢了。
廖大夫呵呵笑道:“你们这些小姐啊,可别玩的太大了,省的我白跑一趟。”
景秀不好意思的道:“下次不会了。”想起一事,又道:“廖大夫不算白跑,府里安姨娘一直咳嗽还没见好,可否请廖大夫明日能去瞧瞧?”
廖大夫没有拒绝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