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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霍氏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听得到粉墙上的自鸣钟“滴答”走动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景蝶已没了精神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委顿坐下来歇口气,看了眼景秀,又望向坐在霍氏床边把脉的徐恒,转过脸,无奈的对景秀道:“我能帮你的都帮了,有些事你既不想让我知道,我这人也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便不多问你,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着,扶着朱砂的手,便走出去。
景秀未拦着,任由景蝶踏出去。
白苏想要喊住,被景秀拉住,低声道:“别了,别把五姐姐也牵扯进来。”
白苏只得作罢,反问景秀,语气有些沙哑:“白蜜与我相处多年,她的性情为人我是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会给太太下毒呢?六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景秀摇了摇头道:“每日用药全是她经手,她又懂点医术,不是她我想不到别人?”
白蜜和白苏两人要好,正是这个原因,自己才肯信任她,尤其是在霍氏昏迷那日,她挑选了白蜜帮忙,白蜜没有推辞一口应下,事情才能进展顺利,不然单靠她和白苏两人也不能让霍氏昏迷。原以为白蜜也有所求,才会背叛霍氏,如今看来,她是早有预谋……
景秀想到这表面的一层,白苏也是聪明人,很快就能想通这些。眼下太太中毒,白蜜突然就消失了般,不得不让人怀疑白蜜。
只是多年感情摆在那里,也还是不愿相信白蜜会变成这样?
可又一想,若不是自己与白蜜关系,景秀也不会轻易的重用她?
徐恒给霍氏把完脉象后,静了片刻,才侧过脸,沉着音问景秀:“你想要做什么?”
景秀诧异的与他对视,碰到那双依然温和的眼睛,长眉秀目,他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微笑着慢慢走过去,像是与熟悉的亲人般呢喃道:“唉,你以前说的话应验了。”
听到她在自己面前放下拘谨这声叹息,徐恒蹙着的长眉略松,笑了起来道:“我说过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景秀揉着疲惫的眼睛,强撑起的精神在徐恒面前有所松懈,淡淡扫了眼躺在床上的霍氏,可看到她一双唇已近乌黑,面色更是虚白。
“你说,怕他有朝一日会恨我……”她鼻尖酸涩的张口说出这句。
徐恒听后神情镇定,不无意外,“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在给他看病时,觉得他有些深不可测,并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什么也不知情。但你一心想要与他相认,我如何劝你都没用,才没将这些想法告诉你。”
景秀以手掩住鼻尖,不让那酸涩侵透到心里,“是我错了吗……”
徐恒听到这句,平静的面色大有动容,低声唤道:“景容……”
他接着的话还没说话,看到景秀从袖子里掏出傅景荣给的那小包药,面无表情地道:“罢了,我该喂她吃药了。”
徐恒看着景秀手里的药,正准备将那药要来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接着,就听到外头的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徐恒站起身,将床纱幔帐放下。
可看到景汐一阵风似得绕过四扇屏风冲进来,她整张脸通红,眼睛里还噙着泪,再看到徐恒也在屋里时,她楞的停下脚,但视线转到景秀身上,脸色勃然大怒,伸长了手指着景秀大骂道:“你竟敢对我母亲下毒!”
白苏猛然一惊,身子险些踉跄的栽倒。
想上前拦着景汐冲过来的脚步,却被景汐一把推开:“别挡着我!”
她哭过的双目赤红,泛白的嘴唇抖了抖,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冲到景秀面前,抽了抽鼻子,双手猛地将挡在床前的景秀推开:“让开,我要看看母亲!”
徐恒眼疾手快的扶住景秀,对景汐道:“十小姐,莫要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景汐哭的一把鼻涕,好不悲伤,“你们让开,我要看看母亲是死是活……”
说到这里,有些恐惧的眼泪越流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汐儿,什么是死是活的乱嚼舌根!你简直说话毫无分寸!”傅正礼的声音随着景汐那句,也蓦然出现在屋内。
但是可听得出傅正礼厉声中有那么一丝微妙的颤动。
“父亲别跟十妹妹怄气,她也是紧张母亲。”
不无意外的,景沫温柔的话语也响彻在屋内。
景秀听到景沫出声,原本呆滞的目光才缓缓移动,这才发现,内室里已渐渐挤满了人,想不到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当中有认识的也有没见过的,她却很快从屋内找出景沫那张漂亮的脸孔。
她婷婷而立的站在傅正礼身边,一双手正稳稳扶住傅正礼,见景秀望着她,她抬起脸,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向上翘起的弧度。
只是眼睛却如锋利的尖刀一样,剜在景秀脸上,往日一贯大度娴淑顿失。
“六丫头。”傅正礼松开了景沫的手,迈着不太矫健的步伐走至床前,以父亲慈和的声音平缓对景秀道:“有人禀报说,太太病重全是你暗下黑手,是你要为你娘亲如眉报仇,还在她每日服用的药物中下毒……”
他的话透着沙哑与沧桑,是不相信这个懂事孝顺又乖巧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差点背气过去。
“为父问你,有没有这回事?”到底还是将这句话问出来。
只是说出时,声音显得分外严厉,看到景秀身子一颤,以为是把她吓到,立刻和软了语气道:“只要你说你没有做过,为父相信你,定会将真相查出,证明你清白。你就当着屋子里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景沫听到傅正礼最后这句,心里陡然一跳,想不到父亲一向公正严明,可问及景秀时,却准备要袒护她的意思。
景秀才回来多久,这么短时间,竟然已让父亲那般器重她,怜惜她。
而她却花了这么多年,在父亲面前永远保持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模样,就是为占取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只有这样,她这个大小姐在府中的地位才无人能撼动。
可自景秀回来,她居然会事事败给她,还要被父亲送到京城去。
教她怎能甘心!
想到这里,心中的绝情益发刚硬。为对付景秀,她和大哥联合起来对母亲下毒,可那人毕竟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自然不如傅景荣来的狠心,多次想放弃,犹犹豫豫的。
可现在听到父亲这些话后,那一点点的柔软全殆尽,为让景秀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她可以不惜一切!
景汐在旁哭不出声了,趁着景秀和徐恒不敢动时,她迅速走上前,小手一挥,纱帐被掀开来,看到母亲那张虚白的脸,乌黑的唇,她一声尖叫,软趴在床前,声嘶力竭的叫唤道:“母亲……”
屋子里的人听到景汐声音,纷纷望向床头,更有的当中指责道:“真是狼子野心,对自己母亲下毒,有这等女儿,速速送到官府发落……”
傅正礼听到这句,眼皮一沉,眉头拧结成川形,瞥了眼床头,看到太太那张快辨不清的脸色时,他面色变得乌青,握紧的手指一颤一颤,当着屋子里族亲的面,疾言厉色问景秀:“为父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给你母亲下毒?”
话语里再无护犊之情。
方才出去后,他坐在外头和几个管事对账,却见族亲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前来,说是要来看望太太病情。这些日子时不时有族亲来探望,可今日一来皆来了。正觉古怪,景沫也突然来远香堂,还一语道出这骇人的消息,而景汐哭着喊着,立刻就往内室冲进去。
闹的族亲皆知。
他是怎么都不愿相信景秀这孩子会这样心狠,纵然他对这些个女儿了解不深,又错看了景沫性情,可他自认不会看错景秀。这些日子,陪着他这个父亲用早膳,又耐心劝慰,学问上的不懂也虚心请教,帮着管事们理家,一言一行,断然让他不可置信。
可他已将话问过两遍,景秀却始终不做声,沉默的埋着脸,瘦弱的肩膀颤栗着,浑身都流露一股悲戚。
突然记起在绣楼里,冤枉她毁掉景月的刺绣那幕,明明不是这孩子做的,她却也是这样独自承受着,不发一词。
有过上次那件事,他再也不想冤枉这自小被他抛弃的女儿。
所以,耐着性子开导的问道:“秀儿,为父知你性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当中是有什么误会和隐情,你尽数跟父亲说来,你这样不说一句,让父亲如何帮你?只要你说不是你,父亲就信你的话,不然,当这么多族亲在场,为父只有送你去大牢盘问,你的身子受不得那种罪过的……”
听到傅正礼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相信她,景秀感动如潮水,她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已这样的信任她。可是……
眼底蒙上了一层死灰,缓缓抬起眼,泪眼迷离中,她脑中昏沉,轻启唇角,“是……”
“不是她,是我!”突然有一道急切声音吼出来,把众人唬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