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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谦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沉声道:“我已预备向傅老爷提亲,待她及笄之日迎娶她。”
傅四爷唇角抿成一条线,不怒自威道:“她不会跟你走,傅老爷也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把她交给我,我要带她去扬州救她。”
他的语气不容回绝,邵谦刚硬的轮廓起了不虞,他漠视道:“太上皇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这村庄里里外外已被士兵包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出不去。太上皇逃出南宫,勾结傅府和孝廉公府,私造船只与火炮,意图不轨,即日起押解回南宫,听候今上发落!”
傅四爷神色一变,冷峻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窝深陷入阴影中去,眼神阴郁。
“北海一事,海关总督已知晓,上奏请命,不日今上派兵前来捉拿太上皇,到时傅府和孝廉公府以谋反罪株连九族。”邵谦目无表情地道:“当初太上皇回京受压,禁闭南宫,我自认为是今上处理不妥,对太上皇未能受到礼遇而不公,所以在你逃出南宫后,我虽知情,却也并未禀明,一路追查来滁州,得知你藏匿之所,也未去回禀今上,且隐瞒此事,也是想化解太上皇与今上之间的仇恨,平息恩怨。如今大明在今上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四爷曾为君主,忧百姓之忧,又何苦再挑事端,置百姓受难,让我朝廷再生动乱,使瓦剌外贼趁虚而入,有误社稷。”
傅四爷心下恻然,泠然道:“这江山本就属我,我未退位,他却图谋篡位,我既回京,他乃监国,理应退位。”
“当事时,我多次劝太上皇勿要意气用事,切莫听信王振谗言领兵统率。可太上皇置臣等逆耳,领兵出征,最后兵败,二十万大军尽毁,兵部尚书邝大人断命战死……那场战役使我大明损折多少良将……”说到这,邵谦目若朗星的鹰目泛红,喉头微哽,他不免悲愤镇声道:“瓦剌又以太上皇为挟,致使北贼猖狂内地,滋扰边境,民不聊生,甚至危及京师,进军咽喉之地居庸关,若不是今上监国,与我等将士浴血奋战保卫大明,这大明早已亡。国不可一日无君,太上皇受制瓦剌,无法回京,今上他受推崇登基,不过是顺从民意,也是得太后懿旨,何来图谋篡位之说。”
邵谦振振有词,当着曾经君主,他亦是毫不留情面,直言不讳道:“在臣以为,太上皇于国家社稷有误,退位让贤,无可厚非!倘或太上皇再作谋反之策,臣誓要以大明江山为重,亲自屠杀,绝不念情!”
傅四爷陡然眼神如火,望着邵谦面色是一片寒意,他冷笑一声:“朝堂内外都道邵大人忠臣忠义,正气浩然,肝肠磊落,今日果不虚言,只怨当初未能重视邵大人这样的人才,悔不当初。好,冲着邵大人豪言壮语,你要如何发落,悉听尊便。”
邵谦眉峰微蹙,看了眼床上的景秀,犹豫半晌,沉着音道:“太上皇既肯束手就擒,臣自派人送太上皇今晚回京,重返南宫,他日臣也会竭力劝说今上,放太上皇和钱皇后出南宫,在外安身。”
傅四爷冷嘲一声笑道:“不必劳烦邵大人。”他停顿一会,也看了眼床上的景秀,眸光里流溢出深沉的悲怆,他淡然失落的苦笑道:“只望邵大人放过孝廉公府与傅府,他们无辜,全是我一手策划,勿要再添白骨。”
邵谦眉心动了动,有凝聚不散的徘徊,他心中自思量良久,犹豫过后勉强道:“只要太上皇安心回南宫,答应再不做谋逆打算,我可以保住孝廉公府与傅府。”
这是邵谦所做的最后让步。
傅四爷早已觉悟此下场,缓缓闭目,颔首点头答应。
“四爷!”外头的石峰冲了进来,却是浑身带血,捂着受伤的胸口道:“四爷,属下来救你……”
傅四爷深色剧变,看了眼邵谦,邵谦目光镇定道:“意图不轨的所有暗卫,我派人全部诛杀,以绝后患!”
“邵谦!”傅四爷勃然生怒,怒眉以对。
邵谦好言劝道:“太上皇要保孝廉公府和傅府,总得付出代价,而这些忠贞的护卫,难容活口,以免日后再起谋反之心。臣等私心,还望太上皇恕罪!”
说罢抱拳拱手,面色硬朗不屈。
石峰听言,上前欲与邵谦拼个鱼死网破,奈何不过须臾,他已再无还手力气,倒地气绝。
傅四爷面色晦涩不明,看着地上的石峰,眼睛一转,森幽不见底的眸光落在邵谦脸上,那里头满是血丝,他十指一曲,狠狠捏紧。
邵谦转而吩咐索超进屋:“送太上皇出去,准备今晚送他回京!”
索超看着屋内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气短。
傅四爷看着地上的石峰,握紧了手腕,直握的生疼,才走出去。
却未走几步,腿上一滞,险些栽倒,幸而扶住旁边的桌椅,腿上却不受控制的颤抖,额间豆汗直落。
邵谦见此,眉峰紧蹙,眼神示意索超去搀扶。
傅四爷毅然站直身子,背对邵谦问:“永清在何处?”
“长公主无碍,她被金三的人挟持,金三已死,漕帮其余人群龙无首,我已派人去救她,过两日就能接回来。”
“好。”听闻她平安,傅四爷才微有动容,缓缓走出去,狭长的身影留下一道斑驳的光影。
索超见傅四爷一步不回头的走出去,有些调侃地道:“要是有朝一日太上皇重新复位,依属下看,他会将邵大人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傅四爷冷眼瞪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忠的是今上,一切于社稷安危不利之事我一力承担,日后有那下场,也无后悔!”
索超见他语气凝重,忙不迭讪讪改口道:“属下不过说的玩笑话,大人可别当真。正是朝廷有像大人这样的忠臣,是百姓的福祉,大人还要多为百姓谋福祉,怎可能年纪轻轻断命……”
越说越糊涂,索超咂舌,呸了两声,“越说越浑了……”他重重敲打脑袋,只不过想到方才傅四爷阴郁的眼神,只怕自己真会一语成谶。
“你下去安排吧,由你送他回京,我还要多留些日子。”邵谦淡淡挥手道,回头看着景秀。
索超不满道:“大人三日未睡,再强的身子也熬不住,六小姐一时半会醒不来,大人还是去睡会吧!”
邵谦坐在景秀床边,置之不理。
索超见劝了几回无用,只好关门出去。
邵谦静静看着景秀,一声沉重叹息从嘴边滑出:“你到底何时才能醒……”他握住她还带温热的手心,神色尽显疲惫。
而回应他的却是无声无息。
就在当晚,傅四爷和受伤的阿莽二人被送往京城,可隔天路上却遭突击,傅四爷被人劫走。邵谦闻得消息时,当即派人去追查。
可就在那片刻功夫,景秀却消失不见。
邵谦震怒道:“金蝉脱壳!”
索超十分愧疚道:“没有料到太上皇如此狡诈,再不是当初那个计谋全无的人,韬光养晦这几年,他还学了这么多本事。知道这里上下是我们的人,他走不了,虚以委蛇答应回京,又料到大人你要留在这里,中途部署逃脱,中了他的计谋。还趁机把六小姐掳走了……可恶!”他一拳头砸到墙上。
邵谦冷着面,看着床榻上消失的人,他苦郁道:“她醒了,是她自己走的……”
索超一愣,“六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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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在夹道上摇摇缓行,傅四爷看着眉目如画的女子忧愁的倚在窗边,任由风灌进来,吹乱发丝,女子姣好的面容沉静一片,只是眼底却无光无波,没有神韵。
“关窗吧,莫要着凉了。”傅四爷担心道。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呢?”景秀低着声问。
傅四爷脸色一沉,眸光如刀锋:“白日。”又叹声道:“你双目失明不是因璞玉给你下的毒药所致,是你受了刺激,心结未开。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过去了的……就遗忘吧……”
“大哥在哪里呢?”景秀好似没听到他说得那番话,痴缠的问。
傅四爷一时无话。
景秀又问了一遍,傅四爷低声轻吐道:“他死了……”
“你骗我。”景秀侧过脸,狡辩道:“我明明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了,他就在我身边,你好好闻闻,他身上带着点药草的味道,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害他卧榻不起,他才要总吃药,所以每次看到他,他身上都有一股药味,却又被淡淡的清香遮掩了,可是我鼻子好,总闻的清楚,这股味儿现在还在,他就在我身边。四叔,你就别骗我了,我想跟大哥说说话,你让他跟我说话呀……”
她眼睛终是看不到,只能用鼻子去嗅,嗅到那味道时,她满足的笑了,挪动身子,伸手一把揽住:“大哥……”
马车里只有傅四爷一人,她伸手抱着的也是傅四爷,当意识到错认时,她身子一惊,向后退去,却被傅四爷紧紧搂在怀里,将下颚磕在她脑袋上,无比怜惜的柔声道:“你闻的那股味是我身上的草药味,这马车里只有你和我,你大哥不在了……景秀,你清醒点,别让我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