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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夜载歌载舞,不是在边疆土生土长的人,没人能理解这种热情。
白天要干那么多的活儿,这儿的人似乎没瞌睡似的,不认识的人也在一块儿唱歌喝酒,直闹到凌晨两点才睡觉。
当然,大清早的,眼看八点了,这会儿秦州人都上班了,这儿的人还一个都没起来呢。
宋青山那边队伍组好,今天得趁第一趟火车出口岸,到苏联去。
他平常活的跟个闹钟似的,早晨六点半就会翻身起来的人,这会儿居然也还躺着呢。
“起啊,你怎么不起床?”苏向晚推了宋青山一把。
“你说咱们北岗现在在干啥?”宋青山拉开窗帘,又躺床上了,兴致勃勃的说。
苏向晚说:“一屁大点儿孩子,除了睡就是吃,吃完就是睡,还能干啥?”
宋青山回忆了一下小儿子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西岭没当兵,这是我毕生的遗憾,当然,看孩子也很遗憾,不过他在石油上也算是报效国家。谷东肯定会当兵,北岗要长大了,也得让他当兵。”
“一个个出了社会,都跟傻蛋子似的,当兵有那么好吗?”苏向晚说:“我倒希望能培养出个大富豪,或者大明星,能叫我躺着就有钱花的那种,那才叫亲儿子。”
宋青山笑着想了想,说:“咱们国家的人口一直在增长,社会也在不断发达,我要猜的没错,将来人们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死命的生孩子了,估计一家就一个孩子,到那时候,估计谁都不愿意孩子去参军,反而,热门的行业会是商业、演艺业,以及电子产业,我说的没错吧?”
这人一直是个兵老粗啊,哪懂得什么市场经济,而且苏向晚也没怎么跟他讲过经济的发展,很吃惊他居然能猜到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确实等到将来,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会去参军,一般孩子是不会参军的。”苏向晚说。
宋青山就有点自卖自夸了:“我看《富国论》和《资本论》总结出来的规律,就算跟将来有差别,那个差别应该不会太大。”
顿了顿,他又说:“社会要发展,要变革,这是普通人无法阻止的,也是众望所归的。但是,就跟咱们在火车上碰见过的那几个暴发户似的,人们的信仰也会产生变化,很可能再过十年,报效国家将不再是所有中华儿女最纯粹的信仰,就跟资本主义国家一样,我们的人民也会把钱当成最重要的东西,但是苏向晚,答应我,至少我的孩子,让他们不要那么的爱钱,把报效国家当成最纯粹的信仰,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知道这个共和国的成立,它有多么的艰难,好吗?”
嫁给个军人,当个军嫂,是光荣,但是每每有任务,这种每分离一次,就要生死相托一次的感受,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还真的承受不下来的。
苏向晚伸着懒腰坐了起来:“不可能,我的四个儿子都给你培养成傻兵蛋子了,好吧,那几个我没痛过,也没哺过乳,就算了。我的小北岗长的那么帅,生他的那一天,产房里所有的护士一致评定,说那是她们接生过最帅的小帅哥,所以,我一定不让他当兵,我得让他当个小明星,天天拍电影,拍电视剧的那种,将来那种最挣钱,我还要培养他当歌星,把将来要火的歌,全让他先唱一遍,搂钱。”
宋青山深吸了口气,一看那脸色就是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钢厂里的一帮年青姑娘们看多了电影,也因为他宋东海长的帅气,天天喊宋东海像唐国强。宋青山也是因为好奇,专门看了一趟唐国强演的电影,艺术家的工作,他不能评头论足,因为那不是他的专业。
但是他的儿子,不说真正扛起枪来保家卫国,去学个戏子演戏,那怎么可能?
“你要让我儿子去那些行当,我死都不能瞑目,苏向晚。”宋青山说。
苏向晚也说:“那你就甭跟我提什么你自己回不来的话,有种就把任务干好,人也活着回来,缺根手指头都不行,我现在还这么年青,这么漂亮,昨天晚上那个叫冷奇的还说我顶多十八岁呢,你要稍微有点缺陷,那怕缺根手指头,明天我立马改嫁。”
这一句把宋青山给怼的呀:“事情总有万一吧?”
“这很简单啊,要有万一,我就带着北岗立马改嫁,现在可是淘金的大好机会,说不定只需要两三年,我就能比火车上那几个暴发户更加富有。”
好吧,听门哐啷响了一声,苏向晚估计宋青山是真走了,才转过身来,又给他掰着脑袋,轻轻的吻了一下,当然,晨光中,欣赏一下苏向晚同志的貌美如花,再来个战地记者阿德里安教的frenchkiss,宋青山今天才愿意出门。
但是,猝不及防的,门就给人推开了。
另外几个人已经集结好了,都在门外站着呢。
而且那个叫冷奇的家伙特别没眼色,连领导的门都没敲,宋青山反锁上的门,他一脚就给人踏开了。
“要不,我们敲门,再进一次?”毕竟对方是领导,冷奇语气虽然听起来很嚣张,但礼貌还是要有的。
“进来吧,咱们准备行动。”宋青山只能说。
东海是要跟着宋青山一起出口岸的,当然了,大小伙子,那就是他爸的跟班,背行李的那种,几杆卸开的枪和子弹,全在他肩上背着呢。
宋青山把行李接过来,照例,还得在自己房间把所有的枪打开重新拼接一遍,再跟所有人对一趟表,每个人的表都得精确到秒针才行。
“妈,要你再能碰到阿克烈烈,你就告诉她,我想好了,除了娶四个老婆的事情我不能接受之外,别的一切,那怕她的信仰和教义,只要她愿意,我都能接受,叫她一定等我。”宋东海抽空跟苏向晚说。
这就对了,东海的态度才是一个战士该有的态度。
既然说民族大团结,要种族之间隔着那么多的岐视,还怎么民族大团结。
苏向晚小声说:“我看那个叫冷奇的有两把刷子,万一有危险,扔下他们你先跑,明白吗?”
“那怎么可能,妈妈,我们身为战士,必须冲在第一线。”宋东海嘛,就是头犟驴,你让他临阵脱逃,那属于痴人说梦。
对好了表,这就要出发。
宋青山先出门,还得去看看要被留在这儿的金石,那个叫冷奇的,长的像高仓健的家伙慢悠悠的,就凑过来了。
而且,相对于别的下属见了领导家夫人,自然有一种尊敬感,这个冷奇就跟个流氓似的,看着苏向晚,还轻轻吹了声口哨:“哎,漂亮的女同志,咱们领导人好相处吗?”
苏向晚心说,哪有这么跟领导夫人聊天的,这家伙的意识里到底有没有尊敬俩字儿啊?
“很好相处。”她笑着说。
“我要在他面前放肆一点,他将来不会给我穿小鞋吧?”冷奇试探着又说。
苏向晚赶忙说:“不会,他只相信有能力的人,冷奇同志您看起来就很有能力。”
冷奇大剌大剌出了宾馆,咧嘴就开始笑了:“老宋,既然您家夫人都说您人不错,那我就得给您展示一下,什么叫我们边疆的粗犷,把你把破来福送给你那胖小子去猎兔子吧,咱这儿有的是好枪。”
说着,他从自己车上拎下几竿加特林来,自己往肩上一扛,扬起手说:“走吧,干他毛子大爷去。”
加特林啊,史上最好的机关枪,它并不属于部队配枪,但是每个战士心目中的神枪。
东海真的直接就把自己扛的老来福给扔了,捡过一把端起来,对于完成任务的信心加速膨胀。
宋青山身为领导,被这个冷奇一再的挑衅,得亏他大将风度涵养好,才没有跟这家伙发怒,但是,那杆老来福可是宋青山的尊严啊,他还是拎起自己的老来福,跟在恨不能八只爪子耀武扬威的冷奇身后,走了。
好吧,苏向晚终于知道,这个冷奇看起来乍乍乎乎,据说开着飞车能打兔子,能力强到让人咂舌头的人,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矿区里的武装部长了。
像他这么膨胀又嚣张的性格,那是宋青山为人忠厚,这要遇上别的领导,不把他整死才怪。
阿拉山口,这是个比霍尔果斯还好玩的地方。
金石和宋西岭在车等信号,谷东抱着杆土/枪,就在戈壁滩上玩瞄准,昨天没打着兔子,他当然不甘心,一枪又一枪,还真的叫他打着了一只兔子。
“妈妈,能在这只兔子的身上写个名字吗,就叫,韩谷东之兔。”捧着只死兔子,他说。
北边的天比内地冷得多,大清早的,宋西岭怕他冷,给了他一件自己的羊皮袄,本来穿着就跟个小羊倌似的,再扛只兔子,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小牧民了。
苏向晚昨天就没吃饱,隐约记起自己上辈子下乡支教的时候跟大家一起烤过兔子,索性捡了些柴禾来,就说:“得,咱们今天中午也不吃饭了,你们打了那么多兔子,咱们也不要浪费,把它烤了吃,好不好?”
“好啊。”宋西岭一把拉开车窗说:“我师娘做的兔子肉贼好吃,可惜我们只能闻得到,吃不到,妈,赶紧给咱们烤一个。”
说着,这孩子也跳下车了。
金石是给宋青山拿手拷拷在副驾座上的,又生气吧,又无奈,而且还得找着机会跟苏向晚吵上两句:“我的胃可不好,今天中午必须吃大餐,你要给我吃火烧火燎的野兔子,我可不配合宋西岭的工作。”
是的,现在宋青山他们过境了,这边的联络还要金石来干呢。
宋青山的意思是,他不听话就让宋西岭抽他,打他,总之,不能让他不配合任务。
但是,宋西岭那是个会打人的呀,他属于那种,被人打到半死才会还击的人,所以金石这下就把孩子给欺负上了。
自打宋青山走了之后,金石闹来闹去,就不肯配合了。
不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总有人能治得住金石的,对不对?
谷东听说他不肯吃饭,毕竟这个也是他一个便宜爸爸,谷东从羊皮袄里往外掏着,掏了半天,从掖窝的位置掏出个烤包子来:“金爸爸,你可以吃我的包子呀,比烤兔子还好吃,真的。”
羊皮袄本身就是一股羊骚味儿,再加上谷东昨天晚上没洗澡的味道,偏偏金石还躲不开,那臊烘烘的包子就在他鼻子底下。
“行了行了谷东,赶紧把包子拿开,我保证配合宋西岭的任务,行不行?”金石赶忙说,再被这臭小子熏下去,他真的该要升天了。
在戈壁滩上烤兔子,那当然得劲儿。
苏向晚拨好了兔子毛,喊来谷东,把个兔子尾巴递给他说:“这个叫战利品,以后回了家,到了内地,可不能玩爸爸的枪,想玩枪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好不好?你要忍不住玩了枪,就等于有了黑历史,就无法参军啦。”
谷东心里正想着,回家之后还可以悄悄玩一下爸爸的枪呢。
真是没想到,就那么点小心思妈妈居然都猜到了。脸一红,小伙子捧着个兔尾巴就跑开了:“韩谷东的尾巴,我亲自开枪打来的,看看多威风。”
宋西岭也不说话,盘腿坐在地上,笑眯眯的,就那么一直望着蹦来跳去的弟弟,和在忙碌着给他剥兔毛的妈妈。
苏向晚趁着机会还得问他几句:“牟芳芳回国了吗,现在在哪里工作?”
宋西岭嘛,说起谈恋爱的事儿就羞涩了:“她在北京,宣武医院工作,也忙的跟什么一样。”
孩子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工作,女朋友却在大城市里,而牟芳芳上大学,侯清跃供了一半,另一半可以说是宋西岭从小攒手工,做生意供出来的。
也就是说,那个姑娘,有一半是宋西岭养大的,小伙子本身钱不多,还要养媳妇儿,没人希望她有好工作之后就把身在沙漠里的小伙子给踹了,对吧。
苏向晚只怕牟芳芳有了好工作之后,要看不上常年呆在沙漠里的宋西岭。
所以,试探着,她说:“牟芳芳经常给你写信吗,那你们有没有讨论过,将来俩人该怎么办?”
宋西岭摇头:“她很忙,也不怎么给我写信,我也考虑过将来该怎么办,现在我的主要任务,是把塔里木盆地的石油,想办法给打出来。”
还真是,不怪她心里不高兴,几个儿子全养傻了呀。
对象不想,心里只想着从沙漠里往外打石油。这就是宋青山想要的报效祖国,坚守心中的志向。
苏向晚还想追问两句呢,车上的无线电机响了,瘦瘦的大小伙子跟那触了电似的弹跳起来,朝着车门就跃上去了。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上了车,他熟练的摘下耳机,扭开一个的按钮,抽时间还给自己戴了副眼镜,只听那边声音响起,双目一凝,飞速的在纸上划着。
谁说她这儿子怂,没出息。
他穿着最破的衣服,他的手腕是那么的细,但是,他工作起来的样子,是苏向晚见过最帅的男子汉才有的样子。
好吧,一场跨国界的刺杀,在金石无可奈何的注视下,在点点散发着的,皮焦肉嫩的兔子香气中,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