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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泽肯定不对劲,面色苍白,一手插在兜里,一条腿还在不停的抖,但是行动力十足,一见苏向晚进门就开始挽袖子:“苏阿姨,要我帮你做饭吗?”
“不用,倒是你,李承泽,你到底怎么啦?”苏向晚说。()
宋南溪气鼓鼓的进来,她自己心就跟小鹿乱撞似的,看李承泽,天生的白皮肤,脸都不会红,一脸淡定的看着她呢。
这王八蛋,就在她目光扫过的时候,还伸手揩了一下自己的唇。他要不揩也就算了,这一揩,一下就把宋南溪给惹恼了。
在宋南溪想来,他在电话里跟个姑娘吵架,然后亲了自己,又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都不怕她告状,还不是认准了她肯定会把事情给瞒下来的,对不对?
越想越生气,她就插了句嘴:“他啊,发疯了呗。”
“疯了也没把我的作业给扯了啊,这叫啥发疯?”谷东大失所望,拿着自己的作业本在李承泽面前绕着:“哥,上学期,我一同学家的狗把他的作业给扯了,老师非但没有罚他多写,还安慰他好久呢,你也把我的作业给扯了,行不行?”
几个孩子乱糟糟的,谷东在挥舞他的作业本。
南溪都快给气哭了,在厨房里剥着蒜呢,回头看李承泽一眼,就要瞪他一眼。
还有个小北岗站在门上,正在从鞋柜里往外拖鞋子,排成一排当火车嘟嘟嘟的开着。
李承泽抽着空的要溜,躲过了这个,又是哪个,刚走到门上,给苏向晚叫住了:“承泽,你今天晚上想吃啥?”
“随便吧,苏阿姨,你做的啥我都喜欢吃。”
恰好就在这时,金石敲门进来了。
做为宋青山的仇人,金石这几年充分发挥了一种什么叫做没有自知之明,非但一直没有被组织处分不说,反而跟苏向晚俩合作的如火如荼,当然,跟北岗、谷东几个的关系,也是好的不得了。
“向晚,关于红星冷饮生产厂的投资,我们矿业公司得投八万块,这个你可不能再砍,再砍我们可就亏死了。”金石迎门进来,就说。
苏向晚在厨房里忙着煮削土豆呢,蕃茄酱炒的厚土豆片如今是几个孩子的最爱,尤其是小北岗,生下来就物质丰裕,没有挨过饿的,不像谷东一样见啥都馋,就喜欢吃个拿蕃茄酱炒的土豆片。
“只能给你五万的投资占比,本来就是个十几万块的生意,你投八万,将来你们矿业公司就要分走五万,那我们妇联还赚什么钱?”苏向晚说。
金石进了门,转手递给北岗一辆模型小火车,跪在地上替他装好电池,看火车嘟嘟嘟的跑起来,这才拍着双手站了起来,叉腰笑着说:“饮料厂的效益好,那全凭我当初的投资眼光好,一下子就给你上了全国最好的生产线,要不然的话,就凭你们妇联,能搞出多大的产量来,要不是一下子就能以产量赢得市场,又哪里来的收益?”
这倒是,像饮料、啤酒这类的快销品,一是前期要有大笔资金的投入,抢占市场,二是要舍得钱做广告投入,迅速抢占消费者。
新入市的可口可乐和燕京啤酒都在西北五省都遇了冷,可不是因为当初金石给的钱多,红星饮料厂资金雄厚的原因。
但是,同样的,饮料厂赚来的钱,得分给金石一半,连着两年了,每年他都能从饮料厂生刮走五万块呢,那还不全是他的分成?
“总之,你只需要给五万就行了,八万真的太多了。”苏向晚说。
本来只是好好的聊点家常而已,北岗在玩他的小火车,谷东失望之极,也只好磨磨蹭蹭削尖了他的笔,准备开始胡逑日拐的写点作业。
只有宋南溪,气李承泽,同时最关注的也是他。
她就想知道,小时候对她那么好的哥哥,怎么突然就变成流氓了,就算变成流氓,给她个准话也好啊,总不能她长了这么大,给他亲了一下,初吻都没了,他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把这一折子给揭过吧。
结果,还真就是宋南溪的关注,救了李承泽一命,当然,也救了金石一命。
金石一开始,只是笑眯眯的望着李承泽。
李承泽面色冷白,也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结果,金石就突然说了一句:“真是可怜啦,听说李红军也死了?你们家从现在开始就剩你一个了吧?”
这在宋南溪听来,只不过一声寻常的问候而已,但是李承泽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一点预兆都没有的,他先是轻轻一脚,就把北岗的小火车给踢进卫生间了,然后,小北岗爬进卫生间里找小火车去了。紧接着,李承泽喊谷东:“谷东,给我进洗手间撕点纸来用。”
“马上送到。”谷东刚翻开作业本,正是瞌睡了找枕头,想帮人跑腿办事的时候。
结果就在谷东进厕所的一瞬间,李承泽一把就把卫生间的门给带上,紧接着拨枪,瞄准,松了保险,就在金石抬头的一瞬间,一发子弹已经送出去了。
恰好宋南溪就在厨房门口,一把推过去,枪打偏了,子弹嗖的一声,闷到了墙里头,弹壳在地上哗啦啦的响着。
“你疯了吧小伙子?”金石吓出一身冷汗来,瞬时就来抢他手中的枪。
苏向晚也从厨房冲出来了,一时没敢夺枪,只问李承泽:“承泽,你怎么啦,有什么事跟我说,把枪放下。”
李承泽一言不发,转身就开始往宋青山的卧室跑,这枪里只有一发子弹,要想再拿子弹,得到宋青山的卧室。
金石毕竟曾经打过仗的出身,而且这几年宋青山家走的熟,也是先后脚的奔进宋青山的卧室,就在李承泽埋头装弹的同时,他取下来那来福,俩人几乎是同时就把枪抵到了对方的额头上。
谷东和北岗还在厕所里哭着,叫着,拍着砸门呢。
苏向晚直到那一枪打出去,才发现李承泽是真的想杀金石。
李承泽这小子,不动怒则已,一动怒,谁都劝不住他。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他还不停的把苏向晚往外搡着。
金石拿的是来福,啪哒一声上了膛,没有对准李承泽,反而是对准了苏向晚:“小伙子,想杀我,你大概还嫩了点儿,敢不敢再开一枪,你不敢,我可敢,信不信我一枪嘣了苏向晚?”
李承泽倒不是怕金石,而是苏向晚在,他就得有所顾忌,瞄准着金石,对上他的枪膛,他一只手不停的把苏向晚往外搡着。
“承泽你到底怎么啦,有事跟我说,要我解决不了再动枪,行不行?”苏向晚说。
李承泽一言不发,红着眼睛,只把她往外搡着,看南溪也站在外头,毕竟宋南溪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的,自打到宋青山家,一直都很好的的管理着自己情绪的李承泽情绪失控了,他得吓到孩子,可能还得牵连到宋青山,但是今天,他非杀了金石不可,事情就这么简单。
“苏阿姨你出去,然后把门关上,这是我和金石俩个人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李承泽总算说了一句。而且一把把苏向晚搡出门,他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
这可把苏向晚给气的。
小的时候一个个还懂事乖巧,咋等长大了,想发疯就发疯,一点预兆都没有?
就在苏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还是她平常骄纵任性,但是关键时刻不糊涂的宋南溪一下子反应过来,就把苏向晚最趁手的武器给递过来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南溪扛着菜刀说:“妈,砍门。”
苏向晚提着菜刀,对着门把手一刀剁下去,再一脚踹开门,里面的俩人还在对恃呢。
“想干什么,在我家玩决斗?想要血溅三尺?”苏向晚一刀,先朝着李承泽劈过去:“快给我滚出去,弄脏了我的床,你让我今天晚上怎么睡觉?”
再对着金石,她又是一菜刀:“还有你,姓金的,我家对于你来说是个菜市场吗,你想进就进?把我丈夫的枪放下,然后给我滚出去。”
不就是发疯吗,他俩能疯,苏向晚为什么不能疯?
一刀刀的劈着,李承泽率先招架不住:“妈,我会跟你解释的。你先让我出门行不行?“
苏向晚一刀又一刀,把这俩人给逼在窗口,他俩倒是想出门,但给苏向晚堵着,出不去啊。
“从窗户里滚,我家的门没你俩出的,要真的出了命案,也在我家门外头出去,你们谁杀了谁,我才不管呢。”苏向晚说着,再一刀劈过去,还真的,李承泽跃窗而出,金石紧随其后,俩人从窗户里就跳出去了。
……
好在当时门是关着的,没惊动保安部,但是陈爱党听到声音,也专门跑上门来看了一圈子。
家务事闹的再大,毕竟孩子是自己的,金石一走,苏向晚就把李承泽给拉进门,单独的,锁在自己的卧室里了。
为防他还要发疯,谷东在窗子外面守着,宋南溪在门口守着。
北岗嚷嚷着要吃西红柿酱炒的土豆片,她给宋青山挂了个电话,钻进厨房里,手还在颤,忙着,就在给小北岗削土豆呢。
顶多十分钟,也不知道宋青山是怎么开飞车的,总之,他回来了。
当然,苏向晚听见车响就出门,等宋青山进门的时候,苏向晚已经把李承泽和金石俩之间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全告诉宋青山了。
宋青山在钢厂,只要不换衣服回家,那身上都是满身的铁锈味儿。
脱着衣服,他说:“俩人就很突然的打起来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苏向晚不记得有什么征兆,倒是宋南溪说:“金伯伯问候过承泽哥哥的五叔,就是在水库上的那个疯子。”
李红军,李承泽的五叔,很久以前,就因为在文/革中受了批/斗的原因而发了疯,一直在兵团下辖的化肥厂里喂牛呢。
一个半疯子而已,也是李承泽如今在世上,唯一最亲的人。
前几天莫名其妙的死了,据说是自己跳进水库里淹死的,但是他在水库边那么多年都没给淹死,怎么好端端的,这几天就给淹死了呢。
因为是承泽的五叔,宋青山这些年一直都在给下面打招呼,让水电站的人照顾好李红星,所以这人的死,恰好宋青山还知道一点。
而这时候,本来心理上一直承受着高压的李承泽就因为心理疾病的原因,跑回秦州来看病,偏偏李红军这么些年一直活的好好的,却就在这时候死了。
几件事情扯在一起,这就有点意思了。
宋青山示意苏向晚和几个孩子不要着急,转身进门去了。
当然,苏向晚和几个孩子都在门上悄悄的听着,唯有北岗抱着只大土豆跑过来,不停的在苏向晚面前绕,示意苏向晚去替他炒蕃茄酱的土豆片。
“那就是个叛徒,败类,我外公就是他害死的,大舅,我不会牵涉到你,我已经给组织写好了信,你让我杀了金石就好,反正阅兵我也没法参加了。组织的平反不算什么,我和金石之间是私仇,我今天非得杀了他不可。”李承泽在屋子里呜咽,宋南溪在外头揉眼睛。
苏向晚也看出来闺女不对劲,把菜刀递给她,让她先去替北岗切土豆去,伸手敲了几下门,宋青山一开门,北岗和谷北俩先挤了进去,然后才是苏向晚。
李承泽也是二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用谷东的话说,都长胡子的大男人了,苏向晚还从没见他像今天这样,面色惨白,胡子拉茬,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
“以底怎么啦,你好歹是我养大的,李承泽,你要再不说,就从我家滚出去,我只当自己没养过你。”苏向晚说。
李承泽和金石之间的事情,经宋青山解释,是这样的。
那是1965年,正当革命开始的时候,承泽外公李云龙,因为脾气爆躁,性格张扬,在革命工作中不肯检讨自己,还阻止革命分子们抢夺军区的武器,于是被率先下放到了云南。
在云南,有俩个下属准备把他迎救出去,于是跑到他所居住的农场夺人,然后,他死在了被迎救的途中。
而迎救他的那俩个人,一个是金石,另一个就是李红军,这俩人都曾是李云龙的下属,最后俩人报了个领导自杀,这事情就结案了。
但是,今天接了伊藤打来的电话,李承泽才意识到,很可能外公并非自杀在,而是被金石给杀害的。
本来,因为伊藤的原因,他只是怀疑这件事情,还准备再找宋青山论证一下,但正好金石一进来就提起李红军,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子就让李承泽断定外公是被金石所害,所以他才会拨枪杀人。
“伊藤到底问了你什么?让你那么笃定,你外公一定就是金石杀的?”宋青山说。
他对于金石其人,还算有一定的认识,那家伙确实是个好战分子,但是对于战友向来忠肝义胆,当初之所以前去营救承泽外公,也是因为宋青山在监狱里出不来的缘故,说他会杀李云龙,宋青山不肯相信。
在李承泽这儿,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们举家都在云南,也是因为父亲在云南边防上的原因,外公才被下放到那儿的,而且外公在云南的生活还算舒适,唯独一点,没完没了的写检讨让外公脾气爆躁,于是一直跟组织对抗。
而外公走这前,跟李承泽见最后一面的情景是这样的。
他父亲李大进知道外公不高兴,也是为了逗他外公开心,于是悄悄叮嘱李承泽,让他用左手给外公敬个礼。
李承泽当时当然得问他爸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他爸就告诉李承泽,说曾经有个士兵,刚入部队的时候,用左手给他外公敬了个礼,他外公当时大吃一惊,说:“哟,这个当兵的不错啊,右手骨折了都不肯休息。”
顿时,等首长接见的新兵们哈哈大笑,因为那个新兵并不是因为右手骨折而不能敬礼,而是因为紧张,才用左手给首长敬礼的。
当然,那个新兵并没有受处分,反而因为他一个左手礼,被李云龙青睐,一直在部队上混的不错。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云龙每每讲起这件事情都得哈哈大笑。
所以,李大进才让李承泽故意左手敬礼。
“这事儿跟金石又有什么关系,它跟你一直怕迈错脚又有什么关系?”宋青山问。
李承泽扬了扬手中的枪,语气略带些伤感:“伊藤说,我的疾病诱因,还是在小时候,毕竟是我左手给我外公敬完礼后的晚上,他就自杀的。还有,伊藤说,他的父亲曾经就是我外公最强劲的对手,他说,据他父亲的了解,我外公那个人绝对不会自杀,反而是用左手给首长敬礼的那个人,他前去营救首长,很可能就不是出自真心的想要营救我外公,于有些人来说,一个左手礼就能被首长赏识,步步提拨,当然觉得自己是交了好运,可能会感恩一生。但于有些人来说,因为一个左手礼就被首长笑话了那么些年,见人就讲,见人就说,他很可能会怀恨在心,想办法把老首长除之而后快。”
曾经给首长左手敬礼的那个人,就是金石。
金石是因为感激才去营救李云龙的,还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左手礼而被首长一直当个笑话,想要去杀了首长的。
在此之前,因为李红军疯了的缘故,李承泽一直选择相信前者,相信外公是自杀的。
直到今天,伊藤的一席话,以及李红军的死,两厢因诱,就让他改变观念,选择相信后者了。
这可真是个大难题,毕竟知道事实真相的李红军早就疯了,而金石呢,也不可能承认是自己杀了老领导吧?
宋青山还在沉吟,苏向晚也顿住了,就连向来觉得自己最聪明的谷东,一个日本心理医生伊藤,再加一个坏坏的金石,他也不知道该选择相信谁。
就在这时,小北岗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学着爸爸出早操时的样子,一二一的走着,走到李承泽面前,伸出左手,就给他敬了个礼,一模正经的说:“首长好!”
不等李承泽回答,小家伙又自顾自的高喝一声:“为人民服务!”
然后,在全家绞尽脑汁,愁眉苦脸的样子里,小家伙迈着矫健的步伐,就往厨房里去看他的蕃茄酱炒土豆去了。
天塌下来,在小北岗这儿,也不及蕃茄酱炒土豆片更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