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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很不解,侧目问向站在一旁的元郢,自从那日沧遗寺归来,他愈变得难以捉摸,总是这样站在一边看着我默不作声,这些日子以来,我虽然因为心虚怕他看出来些什么故意回避他的眼神,可是今日,我却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了。
元郢似是沉默了半晌,却如毫不在意般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里,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有时候我突然觉得,似乎我知道的事情越多,对于当前形势就越难做出恰当的判断,因为种种联系,让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就像我曾经以为,长公主的淡然如水般,或者,是皇贵妃的美艳倾城,我依然没办法理性去看穿一个人,却总是受第一眼的印象所影响。
我好像太容易相信,别人给我的第一眼印象了。
总觉得这个过程中,还忽略了什么。
皇贵妃在软禁了皇太后和长公主之后,公然在朝中收买心腹,她的野心暴露的愈明显,更加变本加厉的是,将刚刚才醒过来仍然处于虚弱状态的北韶帝君也架空在了寝宫里。
我很想向她亲自求证,但却不是这样的情况下,只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了,也就觉得,证实或者不证实,本来就没那么重要了。也许有些事情一经证实,带给我们的影响,远不如现在过得潇洒快活。
“南埕不日将造访韶宫。”沉默中的元郢忽然开口说道,“皇甫宣要来了。”
微怔之后,我醒悟过来,嗤笑道,“难怪你这几日有些晃神,莫不是怕他来了,把我带走么?”
“你若是能被他带走,当初又怎会舍了他来到我身边呢。”
他说得如此摸不经心,其中的道理固然正中我的下怀,可是他这态度却彷如吃定了我一般,让人莫名来气。“那你倒说说看,你这几日,怎么总是盯着我走神呢。”
元郢起身,坐了过来。“今日之前,我有一个困惑,可是就在刚刚,我想通了。”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伸手掖了掖我盖在腿上的毯子,“若是你喜欢的想要的,我又有何理由不遂你的心意呢。”
我慌忙避开他的眼神,我就知道,那****虽设下圈套请清晏大师帮忙寻找阳玉,却也瞒不过他,只是当下听了他这番话,倒有些心虚了。
“阿音,伏家并不欠我的,所以你不需要负疚。伏家将这世间最好的女子送到我身边,于我,便是一生中最好的恩赐。”
我看向他,他看着我。
我用了一个愣神的瞬间,相信了他的话。我想大概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吧,或许我从来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但是当生这一切之后,他仍然愿意肯定我留在他身边的意义,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等到将来,我们一起复立凤遗,你若愿意,我便带你离开,我们远离纷扰喧闹的尘世,去水畔山间逍遥度日。”他亦有所憧憬,忽然又变了一种画风,“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给我生个儿子,继承我们一手打拼的凤遗盛世。”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竟然能跟上他的节奏,即刻反应过来,低着头嘟囔了句,“谁要给你生儿子。”
元郢笑了。“你既然有两世记忆,就不要浪费。也许你在那里学到的东西,可以在这里有机会用到,我虽然希望你能一心留下来,却也不愿看你不快乐,如果在那里有你想要回忆的东西,那么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回忆,别让我成为你那些年的局外之人。”
原来,他是在意的。
尽管我努力掩饰的很好,刻意将在千年后的一切回避掉,不去回忆,在知道一切之后,重新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适应一切,却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可是我又害怕他在意,那大概,便是我丢下他独自拥有的记忆了。
可原来,他看出来了,竟如我一般,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
如今,他释然了,他在我之前放下了,原谅了一切,原谅了我曾经的不辞而别,而那一别差一点就成了一世。不仅如此,他还愿意分享我独自拥有的那一切。
“在那边,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解释呢?”
我想了想,“交往,同居?......”
“同居?”元郢低声重复了一遍,却很快的理解了。“那,是同室而居,还是同塌而居?”
我紧接着又是一怔,顿时哑口无言无从解释,我张着嘴蠕动多次却连一句辩白都想不起来,虽然知道他理解的快,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报应,未免来得也太快了。
他却佯装正经,清了清嗓子,又问,“你在那边,可有过其他交往的人?”
听他换了话题,我才回过神来,可是立马,就觉得那语气不大对劲,我听得是后脊都冷,忙摆着手解释,“怎么可能!我老爹对我的功课可是管得很严的,我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了,哪里还有时间谈情说爱。”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我吁了一口气。“不过,如果我刚刚说有的话......”
“我会把你锁起来,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皇甫宣了。”
这......关皇甫宣什么事?我才刚刚觉得跟上了他思维的节奏,可是一会儿工夫,他又把我甩出去了老远,我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就跟皇甫宣又连上了?
“在那里,两个人交往,同居。然后做些肉麻的事给其他的人看,又如何说明这种行为呢?”元郢对于千年后的世界似乎有很疑问似的,他很用心的描述了一番,然后问我。
“你说的这种,应该是秀恩爱......如果再严重些的话,比如行为言语更加明显表示相爱的用意,那就是虐别人了。”我虽然未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却也时常因为他人秀恩爱而受到那伤害波及,但是形容起这些来,还是略生疏,毕竟不是我的专业范围内。
“走吧。”元郢忽而起身,一手拉着我。
“干嘛去?”我不解。
“秀恩爱,去虐皇甫宣。”
韶宫在皇贵妃一人掌控的政权下,开始了大换血。皇贵妃将宫内各个要职任职的人大量撤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将太后与长公主等有干系的人,要么放逐,要么关押,在这本该充斥新年喜庆的日子里,却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韶宫之中自然不缺乏墙头草,见皇贵妃一人得势,立马逢迎而上涌到皇贵妃跟前巴结,互相排挤,互相高密,互相指认为太后一党。这倒让我想起了,中国历史上有命的特殊时期。
大概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放纵做到优哉游哉的,整个韶宫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这些日子无论离宫之外是如何的乌云惨淡,阴雨连连,似乎与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能在韶宫当下的情况里,我们能过着这样平淡平常的日子,元郢承担了多少压力,但是我可以想象。
皇甫宣来到檠赭城大概已经有两日了,可是我们并没有机会,如同预期的那样相见。听闻他已经应皇贵妃之邀进过一次宫了,却连元郢都不曾见过他。
元郢和我本就心知肚明。
在对付完皇太后和长公主之后,皇贵妃并不急于了断帝君的性命,使其顺利传位与元郢,她还留着帝君微弱的一条命,可见,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并不是帝君,而是元郢。
我对于那日在深牢中,一时冲动向她暴露自己的身份,有些后悔,并不能否认的是,那后悔中更多是因为落空的期待。
她已知我是伏音,便应该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为何迟迟没有行动?只是因为,她不确定我所说的是真假么?所以,她找皇甫宣单独见面,是为了确定我么?
或许,是因为此事后果事关重大,所以她不敢贸然相认。
“我今日要去帝君寝宫探望,你是否随我一起出去走走。”
整日被困在离宫,即使这里是炼狱之中唯一安全的地方,也会让人觉得憋闷,正好赶上元郢要去探望帝君病情,所以我理所当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出了离宫的门,我才真正切实体会到,韶宫如今是怎样一副凝重的样子。
帝君的寝宫外,我们却看到了皇贵妃宫里的人在等候,很明显,皇贵妃现在在寝宫中,元郢侧目与我相望,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现在并不想见她。
元郢听完我的话,他有片刻的迟疑,却未做声,一拂月白常服衣摆,提步走上了台阶,走了帝君的寝宫。
他的身影消失在帝君寝宫的大门里的一瞬间,皇贵妃停在宫门外的下人们便开始议论纷纷。
我和你,本该是这世上最简单的称呼,却在这里成了最大的忌讳。
我并不理会这一些,反而一撩长衫过长的下摆,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我懒得去改他的衣服,便一直将就着穿,他们看出了我所穿着的衣服来自何人,更是讨论得不亦乐乎。
我懒得去想,偏过头去。却在这样一个略有些尴尬的情况下,看见了皇甫宣,皇贵妃的心腹公公,正引着他走过来。
他先看到了我,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停下脚步,对立在他身边十分谨慎关注着我一举一动的那位公公说道,“奉大人,请先去禀告太后,寡人在此稍候片刻,免得娘娘此时陪在帝君身边多有不便。”
“是。”那位皇甫宣口中的奉大人伏身应道,不着痕迹的捉摸了一下,走进了寝宫。
“好久不见。”皇甫宣面上的笑意依旧云淡风轻,却又不似从前那般漠不关心,如同故友重逢一般的语气。
“好久不见。”
恐怕这世上,也独有皇甫宣,可以完全将所有情绪分得清楚,他和元郢大概是一种人,太过清楚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比起元郢,皇甫宣大概更接地气一些,他能坦然接受一切,乐于接受皇甫家给他的地位和荣誉,如果说元郢的软肋是我,那皇甫宣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没有软肋的人。
他可以跟所有人来往,只要是有利于他南埕的,对他来说,更重要的应该是南埕,他个人的喜恶与之相比并不重要了。我仍记得我们在东伏相遇的时候,他所说的那番话,也正是因为他那些本该让人讨厌的言行,却让我意外的无法讨厌他。他并不排斥和我的婚约,他似乎并不在意娶一个无所谓的女人,就如同只是在他南埕王宫多座宫殿中腾出一处放置而已。
这个人,本该是我的未婚夫,却对我没有一丝的迷恋,更可以完全客观理智的分析和我的婚约对他南埕的利益得失,在我东伏没有价值的时候,他可以完全舍弃避而不见,而在东伏重新开始有了希望时,他可以坦然向我说明他的情况和态度。他并不在意我,而我和他之间的合作也仅仅只有联姻一说,我们成功拖延了元郢现真相的时间,他得到的是东伏。
正是因为这样不掺杂任何情感纠葛,没有任何亏盈的关系,才让我觉得,我没那么讨厌他,至少,不用防着他。
这短短的一面,并没有留给我们时间叙旧,我们也只有仅仅如此的对话,皇贵妃身边的奉公公走出来传话,皇贵妃请他进帝君寝宫探望。
他与我擦肩而过,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在我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