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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你的胆子, 在哀家面前穿红的?”太后怒拍桌案。
冯清颜刚爬起来, 还没收拾起自己的狼狈, 就被太后的一句话震到。
她不明所以地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惧于太后的威仪, 冯清颜连连赔罪, “太后娘娘,臣妇只是觉得你会喜欢这身衣裳, 才穿过来的。既然太后娘娘不喜,那臣妇下回定不敢继续在太后娘娘面前穿红。”
太后冷冷一笑, “觉得哀家会喜欢?哀家看你是想出尽风头才对吧。做为一个王妃,如此不知收敛, 跟那些妖媚惑主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冯清颜委屈地垂下头。
太后也太欺人太甚了吧。
她只不过穿了件红色的衣裳而已, 太后就拿她跟祸水相比。
冯清颜暗暗地瞪了苏瓷一眼。
苏瓷的表情很无辜,像是在表示, 我刚就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听。
继而, 苏瓷适时地上前, 对太后柔声细语道:“太后娘娘, 齐王妃应该是无心之失,还请你不要怪她。”
闻言, 太后的注意力被苏瓷吸引了去,视线落在苏瓷的身上,仔细地打量起苏瓷来。
简单的衣着和发饰, 才是太后喜欢的晚辈模样。
太后觉得苏瓷,一看就像安分守己的好孩子,跟那些招摇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
何况,昔日的裕贵妃,也就是如今的裕太妃曾对太后有过送炭之恩。苏瓷既是裕太妃的儿媳,太后也不想为难苏瓷。
太后平息了怒火,和气地问道:“你说今日找哀家有要紧事,那要紧事是什么?”
苏瓷抬眸,轻启朱唇:“是关于……”
她正准备将药方的事情说出,却听冯清颜蓦地出声打断道:“太后,臣妇有件事必须要说。”
冯清颜心觉,要是太后跟苏瓷搭上话,自己就完全没存在感了。
到时候,她想要插上话就很难。
“什么话?”太后不悦地瞥冯清颜一眼,没给什么好脸色。
冯清颜掐了掐掌心的肉,一口气说道:“臣妇知道太后娘娘多年来一直想治好眼睛,特从民间寻到了一个药膳的方子,可以帮助娘娘的眼睛恢复清明。”
恢复清明,是太后多年来的梦想。可虽是如此,冯清颜才刚得罪过太后,太后也不敢妄信什么方子。她尝试过很多方法,可每次都是徒劳。
“你拿过来给哀家看看吧。”好歹也算是一线希望,太后冷着脸,让冯清颜将方子递上。
冯清颜欣喜若狂,抛给苏瓷一个得意的眼神后,讲解服用方法,“太后只需要按照方子所写的方法,让人去配置药膳,每天用上一碗。不出三个月,太后的眼睛就能彻底痊愈。”
太后虽不喜冯清颜,但三个月就能痊愈的话,让她有所心动。
过去,很多御医说过,她的眼睛就算要治好,也需要数年的时间。
太后盼着复明的心,太过迫切,当即就让人去请御医过来,判断此方子如何。
苏瓷盯着太后指尖攥着的那张方子,不由得蹙眉深思。
太后的眼疾已经有很多年了。怎么说都得一年才能完全恢复。
三个月,未免太快了些。
陈御医很快便赶到了,他接过方子,拧眉看了许久,拱手禀道:“太后,此方子没有问题,微臣认为,可以一试。”
太后大喜过望,当即道:“听陈御医的意思,从今天开始,哀家就服用药膳?”
“没错。”陈御医肯定地说:“微臣这就为太后娘娘安排下去。”
“且慢。”苏瓷的目光直视陈御医,“可以给我看一下这方子吗?”
陈御医迟疑道:“信王妃,你不懂医术,看了又能如何?”
冯清颜不屑道:“谁知道,信王妃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想看方子的。我明白你对我有意见,可你也不能耽误太后娘娘的治疗啊。”
苏瓷笑着说:“我从小多病,久病成医。该懂的医理都是懂的。”
陈御医依旧不给,“微臣在宫中多年,懂的医理自然也不少,难道信王妃信不过微臣吗?”
苏瓷好像还真有点信不过,“怎么?我连看个方子你都不敢给我看,难道是这方子里藏了什么秘密吗?”
陈御医的脸色难看了些,继而,心觉一个闺阁女子,能看懂什么。
而苏瓷偏偏就看懂了。
苏瓷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方子上所列出的各色药材和食材,大部分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味名为沉灯的药让她有所怀疑。
沉灯长在高山之上,比较罕见,它药性强,但毒性也很强,连续服用三个月,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耗损。
照太后的年纪看来,应该是承受不住的。
“太后娘娘,臣妇斗胆提议,这道药膳请你不宜食用。”苏瓷劝道。
太后疑惑:“为何?”
苏瓷还未开口,冯清颜已是不忿道:“信王妃,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你这一句不宜服用,可能就让太后娘娘失去了复明的机会。”
苏瓷诘问:“若是太后娘娘因为这道药膳出现什么其他的毛病,那齐王妃是否又担得起后果?”
冯清颜喉间一噎,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陈御医气愤道:“微臣已经确认过,此药膳没有问题,不会对太后娘娘的身体造成伤害。”
“沉灯并不是常用的药材,医术不过关的人当然看不出来问题。”苏瓷毫不留情地怼了一句。
接而,苏瓷坚定了目光,眸中碎芒滢滢,言辞切切:“你们只知道劝太后娘娘采用什么方子,可这么多年下来,太后娘娘尝试的法子不下千种。可没有一种方子是能治好太后娘娘眼睛的。
你们有考虑过太后娘娘的心情吗?一再地给她希望,又是一再地让她失望,这种滋味谁能受得了!你们不曾体会过,怎么能明白!”
陈御医和冯清颜被怼的没了脾气,互相看了眼对方,构思着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太后的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心思微动。
多年来,总算有个能懂她心意的人。
是啊,这么多年了,无论她用了多少方法,始终不见成效。
要是有奇迹,早该发生了。
她这双眼睛这辈子就是好不了了,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一再地让自己去失望呢。
好在她膝下儿女双全,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只希望自己儿子的腿能早日痊愈。
“都别吵了。”太后的神色落寞,语声里透着抹悲凉,“齐王妃,方子你拿回去吧,哀家不需要了。”
冯清颜茫然地站在原地,又气又愤地瞪着苏瓷。
这个女人是生来就跟她作对的吧,怎么有她在的时候,总是那么晦气。
苏瓷忽视了她,目视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先别失望,臣妇这边有个方子,说不准能治好你的眼睛。”
冯清颜一愣,冷讽道:“我说信王妃怎么那么坚决地要反驳我的方子,原来是想把功劳留给自己啊。”
太后不解地问苏瓷:“你真的确定吗?”
苏瓷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问道:“太后娘娘,我可以先看一下你的眼睛吗?”
没看过太后的眼睛前,她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云罗给的药方一定能将太后的眼睛治好。
如果真的是彻底治不好的,那她也不能再耗费太后的时间和精力了。
太后犹豫了一瞬,但想起苏瓷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过,应该不是哄她的,便示意苏瓷到她身边去。
苏瓷在太后面前停下,手指放在太后的上下眼睑上,轻轻扯开眼皮,观察太后的眼珠子。
只见太后的眼球发胀,黑睛边缘生翳,眼部瘀血凝滞,有视网膜脱落的症状。但是好在没有到救治不了的地步。
若是在现代,通过手术治疗的方法,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恢复。但是,在这个时代,只能采用中医疗法去治疗了。
苏瓷得出结论后,退后一步,问道:“太后还记得神医谷谷主顾南风吗?”
太后颔首。
此人是最不负虚名的绝世神医。多年前,皇帝一度想将顾南风召入太医院。可惜,顾南风不为名利所动,只想过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日子,不愿入宫。
这几年来,此人已是彻底没了音讯,很多人都说他已过世。
苏瓷接着道:“近日,我府中来的一名婢女,就是顾南风唯一的徒弟。是她将药方告知我,我才敢拿来献给太后。”
“真的么?”太后欣喜万分,陈御医却是出言相劝:“若真是顾南风的徒弟,为什么又会去信王府当个婢女呢?信王妃莫要轻信来路不明的人。”
“陈御医尽管放心,本妃已经求证过了,她的确是顾南风的亲传弟子。”苏瓷道:“太后娘娘若是想求证真实性,可以让御医来验一下此药方。
但是,不能只给陈御医一个人验,毕竟刚刚陈御医都没想过沉灯是否适合太后,就贸然建议太后用药膳。本妃担心,陈御医会再次出差错。”
陈御医的脸登时黑成锅底,转而,拱手朝太后禀道:“太后娘娘,为了你的身体起见,还请慎重考虑。”
“本宫认为信王妃所说的方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太后还没说话,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先是挑开珠帘进来。
即使是喜好明艳色彩的昌平长公主,每次来见太后时,着装也都是尽量以素净为主,不愿去勾起自己母后的伤心往事。
此刻,有了昌平长公主的一句话,太后心中的天平自然是往苏瓷这边倾斜。
太后的眸中燃起渴求的光。
“顾南风的爱徒,去当一名婢女,是不是太委屈了?”她询问道。
苏瓷轻笑:“她应该是有迫不得己的苦衷吧。”
若是云罗的药方的治好了太后,那有了太后的庇佑,她们两个想换回身份就容易多了。
太后道:“那你改日要带她进宫,让哀家见见。”
“臣妇一定会的。”苏瓷松了口气,有了太后的这句话,萧祈煜应该没办法对云罗做什么了。
苏瓷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缓缓递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是顾南风传给那位婢女的治眼疾之法。先将药材熬成汤药,置于盆中,每晚入眠前,用所熬制的汤药熏洗眼睛。除此之外,臣妇会辅以针灸的疗法,帮助太后娘娘尽早复明。”
太后急切地问:“需要多久才能好?”
苏瓷抿了抿唇,说了个保守的时间,“一年。”
一年还好。太后只觉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
“张公公,你去传李御医和秦御医过来。”太后令老嬷嬷唤来其它御医。
其它御医检查过药方的确没问题后,太后才对苏瓷说:“好,那你今晚暂先留在宫中,治哀家的眼睛。”
苏瓷心想,今天可以在太后薰完眼睛后,再教御医如何给太后疏通眼部的经络,散去瘀血。这样,她以后就不用来了。
被人忽视的冯清颜,看到自己再一次成了苏瓷的陪衬时,心有不甘,想要挽回局面,“太后……”
“齐王妃你不必说了。”昌平长公主不客气地回:“母后都同意了,你还想怎么样?本宫看你今天也拜见完了,要不回府算了?”
昌平长公主向来护短,既然苏瓷是她弟弟的心上人,那她自然就将苏瓷归入自己人的行列。
何况,在她的一再盘问下,皇帝已经将苏瓷当年救治他的事都交代了一遍。她相信弟弟的眼光,也相信苏瓷几年前能治他的腿,那现在也应该能治太后的眼睛。
冯清颜哑口无言,但又不想放弃,只好低低道:“臣妇关心太后娘娘的身体。没见到太后用完药后,安然无恙,臣妇不敢离开。”
没人再去理她。
须臾,太后去了内室,将苏瓷和冯清颜安排到暖阁里。
太后打算先休息一下午,准备晚上的首次治疗。
昌平长公主扶着太后进去,帮太后掖好被角,说了一番话。
太后感慨道:“苏丞相家的丫头懂医术?哀家过去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昌平长公主笑道:“母后你何时关心起苏丞相的家事来了?”
太后的确是关心过的。
几年前,她曾听说过苏家的姑娘才貌双全,知道苏瓷至今仍是许多才子求而不得的倾慕对象。
当时,她也有想法,让苏瓷进宫,陪伴在皇帝左右。
苏丞相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赶紧求皇帝给他女儿赐婚,急匆匆地把女儿嫁到了信王府去。
但是,这些都是往事。
如今得知苏瓷会医术的事,太后有了另外的想法。
“哀家在想,皇帝的腿到现在还没好。是不是也该让那丫头给皇帝看看?”
提起皇帝,太后未免有些伤感。
上天夺去她的一双眼睛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夺去她儿子的一双腿?
皇帝从小在权力斗争的漩涡里长大,这辈子怕都是如此,上天就不能让他再拥有健全的身体吗?
昌平长公主的手一顿,接而,肯定道:“儿臣觉得,此事可行。”
皇帝不是很想念苏瓷吗,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帮帮他。
在长公主历来的观念里,人生在世就是要积极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什么伦理道德以及别人的目光,都不是最重要的。不管苏瓷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他真心喜欢的就行。
“母后,儿臣这就让人去请陛下过来。”说着,昌平长公主还真让人去请了。
太后不免纳闷。
她只是有想法而已,还没确定苏瓷的水平到底如何,这个女儿怎么就如此积极了?
西暖阁内,苏瓷坐在桌案前,认真地查看医书,为太后写补益气血的方子。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照着她白皙的鹅蛋脸,令她的纤浓羽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不多时,似有一个东西从窗外蹿了进来,落在她的手臂边。
“喵呜——”那东西软绵绵的声音传入苏瓷的耳里。
苏瓷抬头一看,见是一只胖乎乎的小橘猫。
小橘猫一不小心,一只猫爪就踩到了砚台里,再伸出来时,又踩到苏瓷面前的药方上,留下一个梅花印。
此刻,它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无助地望着苏瓷,一双猫眼泪蒙蒙的。
小橘猫的颜色很纯,皮毛油光发亮,圆脸和下腹处都是肥肥的,一看就知道平时的伙食不错。
苏瓷只觉得它和自己以前养的那只大脸猫很像,心生喜爱,就去将帕子沾了些水,过来将它抱起来,擦拭着猫爪上的墨汁。
可是,擦着擦着,苏瓷就感觉不太对。
她没听说过太后有养猫啊,这只猫是哪里跑过来的?
苏瓷略一抬眼,看向窗外时,遽然对上了一双幽邃的眼睛。
在春天缤纷的花瓣雨里,那个男子坐在轮椅上,静默地看着她,唇角含着一丝淡然的笑。
那双眸里闪烁着亮光,如同银河点缀了一片寂寥的黑夜。
苏瓷心头一惊,赶忙收回视线。
按理来说,脑残粉见到男神时,应该激动地跑过去,来张自拍合照的。
可是,皇帝现在以为她和与他通信的姑娘是同一个人,如果不保持距离,他恐怕会有更多误解。
苏瓷搁下笔,将小橘猫放到地上,然后,起身想找个地方避一避。
只是,孙公公已经推了轮椅过来,在门口堵住了她。
“参见陛下。”苏瓷低头行完礼,就往院中去了,“臣妇记得太后娘娘还有事吩咐,就先告辞。”
而她一走,萧祈安竟然也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追在她的身后。
苏瓷提裙小跑,眼角的余光不住地往后头瞟,没留意前面的一株桃花树,额头轻撞到树干上。
她边跑边揉额头,没空拍落发鬓上的碎花瓣。
萧祈安见状,心中有所担心,不得不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黑靴上有银丝绣制的蟠龙图案,踩过落叶,将花瓣碾成泥。
不出片刻,他的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薄汗。
苏瓷听到声音,回过头,匆忙喊停:“陛下,不可以!你的腿还不可以做过度的运动。”
萧祈安却道:“无碍,朕是皇帝,你要听朕的。”
苏瓷急道:“我是你的大夫,你要听我的。”
萧祈安闻言,扶着树干,笑得清朗,“好,你不走,朕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