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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火面前,黄一衍跟一团棉花没有区别。她的刻薄,她的淡漠,他一掌便能揉筋搓骨。
黄一衍是遇上克星了。她站起来,“回家。”如今这“家”字说得顺口了。
宁火抬头,“老婆吃饱了?”
“被你气饱了。”
他反而一乐,“这话听着才有夫妻的味道。”
这段婚姻,念在嘴上的是他。黄一衍只当儿戏,也坚信就是一场儿戏。
今晚听完海客给宁火铺设的前程。他是她的垫脚石,那她就是他的绊脚石。
她在落幕与否之间动摇。
出租车往永湖山庄走。
途径一个公交车站,有两位师傅正在更换站牌广告。新上的那张,正是蔡辛秋代言的手机广告,偌大的“原创歌手”印在她的脸颊旁。
宁火一眼见到了,问:“老婆,你其实巴不得我上综艺吧。”
黄一衍看着蔡辛秋的照片,“嗯。”
“我红了的话,给你当一个更宽更高的垫脚石,是不是?”
“嗯。”
他安静了许久。
久到她察觉有异,回过头来。
宁火掩盖了所有的表情,“明白了。”
只一句话,空气似乎瞬间冻结。
她补充说:“我这是为你好。”
“真像长辈用词。”匆匆的流光仿佛给他戴上了五彩面具。
她面向街景,“你爱去不去。”
他撇过头。
眼见气氛僵化,黄一衍不再说了。就在这时,她发现,当他收起了嬉皮笑脸,两人其实无话可说。
车外喧闹,车里一路无声到永湖山庄。
司机似乎被传染了沉默,到了,停车,回头示意,没有说话。
黄一衍坐在外侧,她先下了车。
宁火没有动。
她回了一眼。
“我有事,今晚不回家了。”他藏在几重阴影里。
“好。”她关上车门。
宁火给司机说了目的地。
车子驶向环岛。
他向窗外望去。
残月吊在树梢,暗星稀稀落落。她孤零零的身影罩上了一层寂寥怅然。
不同情她。
车子消失在路口。
黄一衍转身往回走。
那天在贝余偶遇宁火之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冰封的心湖原来仅剩一层薄冰。底下暗涌的流水,她从前竟无所察觉。
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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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客报上去的几组资料,初试通过的有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宁火。
接到丁导的微信通知,海客先是双手合十,接着,比了个yeah的手势。“机会来了,来了。”
宁火没太大惊喜,“嗯。”
“干嘛啊?”海客拿起一本杂志海报,拍了下宁火的肩膀,“不要没精打采的,我跟你说说面试的注意事项。”
“哦。”
和海客的沸腾热血相比,宁火疏懒放松,他枕着沙发,耳朵听着海客的拢乃寂艿搅擞笾稀
他这几天回了另一个房子。这房子本是投资,不过离贝余近,他就自己住了。
今天早上,暖黄日光洒满窗纱。
他一掀薄被,裤子是湿的,空气中有黏腻的腥味。这绝对不是因为光合作用,哪怕朝阳正在向他招手。
宁火继承了父亲的不良基因。前女友三令五申,逼他戒掉了许多坏习惯,再将他改造成一个好情人。前女友是一所成长的学校。他学成毕业,受益的反而是黄一衍。
黄一衍闲时当他空气,有事喊他靠山。
他在这段婚姻中,犯了一个大错,那就是把结婚做成了慈善公益,除了一个冷冰冰的妻子,什么都没有,被窝也凉的。哪个新婚一年的男人会春梦连连的?
不甘心,宁火燥火上升,猛然坐起,“有事出去一趟。”
海客话说到一半,“哎哎!”
两声唤不回人。他用右掌心使劲搓揉额头,喃喃念道:“为了小事发脾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他大喘一口气。“正好,我拟一份文字版注意事项——由他去,不生气。”
顿了三秒,他吼:“妈的,不气就有鬼了!宁火我顶你个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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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火走出电梯,拨了一个电话。
那边响了十秒才接起,“喂?”
四下无人,他叫出亲昵的称呼,“老婆,你在哪儿?”
“载乘客去南岸。”黄一衍自然地回答,浑然没把那天的不欢而散放在心上。
他妻子就是如此大度。“正好,过来贝余接我。”
“凭什么?”她又没接到他的行程单。
“凭我是你老公!”他抬眼见日光,忽暖忽热。
“嗯?”他吃炸/药了?
“到了联系我。”他挂了电话。
“……”
宁火的反常让黄一衍跟着反常了。她失去思考,听从他的话,送完乘客,立即前往贝余。
黄一衍以为他想起明望舒的什么事了。毕竟,能让宁火记挂的只有前女友而已。
回程路上,驶进了拥堵路段。她微信给他:你要谈什么事?
宁火:到哪了?
她拍一张塞车的照片发过去。
这边的宁火突然笑了下。多新奇,原来他的老婆不是只懂回复十个字的文字,还会发图片。
他再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大多是尬聊。添加好友是前年的元旦。目的只为发红包……
这天过了三个月,两人才有了以下文字记录——
黄一衍:在?
宁火:?
黄一衍:我没带钥匙。
宁火:愚人节玩笑?
黄一衍:开门。
……
接下来的记录,他一眼略过,再回复说:老婆,别急,慢慢开车。我等你。
她正想打字,前车启动,她赶紧跟车上去。
车子走走停停到了贝余。
门口的宁火一手插衣兜,一手玩手机,俊脸被黑色棒球帽遮了一半。
黄一衍停车在路边,手机给他发了一个视频通话。她的原意是响两声告诉他,她到了。
哪知他迅速地接起。
她的屏幕一秒切换他的视频影像。
他露出一个近距离放大脸,笑了。“老婆。”
黄一衍比不上他的无死角美颜,她一拉近就脸大如盆,于是把手机放得远远的,“上车。”
“这是我们第一次视频吧。”他把帽沿拉到一边。
“上车。”
“来了。”他往兜里放了手机,转身走去。
前方出现了一道鲜艳身影。
他不认识,不过对方正盯着他,笑容颇有深意。这是不祥之兆。他又把帽沿正了回来,低头拉开车门。
“宁火!”那声呼唤已经传来了。
黄一衍脸稍偏,看到镜中碧绿的裙边摇曳生姿。
宁火站定,瞥过去一眼,“这么巧。”
“去哪儿啊?”来者笑靥如花,眼角余光往车里瞥一眼。
“工作。”他有些冷淡,“我赶时间,先走了。”他说完上了车。
黄一衍回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他扣上了安全带,“吃醋?”
“没有。”她矢口否认。
车外的女人敲了敲车窗。
基于司机的礼貌,黄一衍打开了右前车窗。
女人扬眉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到月底都有空,记得联系。”
这谁?宁火不带一丝笑意,关上了车窗。
车子驶离。
黄一衍不冷不热地问:“你今天要谈什么事?”
“回家再说。”他把帽子盖住脸,“昨晚几乎没睡,我先嗑一下。”
一夜没睡,去干嘛了?想问的话最终在她嘴边无声而过。
去年,黄一衍拿着结婚证,走出民政局没几步,一回头。
宁火正把结婚证揣进袋子,眯眼向她笑:“老婆。”这是婚后他说的第一声亲昵称呼。
她开口说:“如果,我说如果。”
“哦。”他走上前,拉过她的手,“嗯,不是好事。”
“将来我们谁遇上了真爱,另一方必须无条件同意离婚。”
闻言,宁火松开了她的手,又向前走了几步。再回头时,逆光的他神色不明,“好。”
她放任他四处拈花惹草。他究竟拈了没有?有又多少?
她困于大漠戈壁,流沙侵蚀,荒凉厌蛊,不闻夜雨声,不见清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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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的排风机停止,尾气堵在车道久久散不去,如同闷臭鸡蛋。
黄一衍关上车窗,坐了足足有十分钟。她想点烟,忍住了。
宁火睡了一路。他睡觉非常乖,没有呼噜,也不闹腾,一个姿势能躺大半夜。就是起床气比较大。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鼻子皱了一下,顶歪了帽子。
“喂。”她又扯。
他伸伸腿,又缩回来,偏头向另一侧。
四周十分安静,车里更是无声无息。
宁火酣然地窝在座位上。帽子斜倒在他的额头,高挺鼻尖勾出一道剪影。
黄一衍拽他衣角的手紧了紧,用力一扯,“醒了。”
帽子掉落在他交握的手上,他睁开惺忪迷眸。乍见昏暗,他叹了一声:“这么晚了,有事吗?”
“昨晚干嘛去了?”黄一衍声色俱厉地问。
“看电影啊。”宁火正了正身子,回话迅速。说完恍然,转过头来,“老婆啊……”
她一字一字,慢慢吐出,“让你失望了。”
“我就等你回家。”宁火笑着抓起棒球帽,推开车门,长腿一迈,“走吧,上去再睡。”
睡什么睡?黄一衍想纠正是“上去再说”。她慢了两分钟才下车,目的就是不与他同行。两人婚后各走各的,在外偶遇装陌生人装得多起劲。
哪知他还站在候梯厅,见到她,才按向上键。
黄一衍问:“要谈什么?急匆匆的。”
“我有表现得很着急吗?”宁火摩挲着下颔,“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