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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钱六在监舍外面喊:“张队长,出来!”张金合赶紧回过神来,转身走出门外。
钱六问张金合道:“金翻译可让你推荐炊事员了?”张金合疑惑地摇摇头,说:“没有,只是说我可以推荐管理人员。”
钱六打断他说:“那就好,现在没有队长,卫兵、炊事员什么的,你都可以推荐,炊事班一共五个名额,你给我留一个,到时候我自己去和金翻译说。”
张金合知道这炊事员在战俘里算是肥差,至少饿不着肚子,所以钱六想推荐个把“自己人”可以理解,他面带诧异,不经意地问道:“是什么人?还有劳你钱队长亲自出面推荐?”
钱六扶了扶帽子,摆摆手说:“这个你先别管了。”说完匆匆忙忙离开了天字号监区。
钱六想推荐的炊事员正是晏轲。这些日子,监舍班长看到晏轲和钱六关系不错,便有意讨好,只派他与杨啸出操,不派他们外出劳动,虽然避免了“一去不复返”的可能,但也让他们俩度日如年,充满煎熬。
除了打探石小溪的下落,还要找到越狱路线,而这两件事晏轲和杨啸均是一筹莫展,他们现在能够出监舍的机会只有上茅厕,但连上茅厕也是分监区、时段上,还有人监视,别说找人,就是找屎的机会也不多。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改变当前状态,至少要走出这个监舍,这样才可能有机会。
晏轲通过与老战俘的聊天,得知战俘当中,炊事员活动范围最大,他们平常也是按监区配送伙食,但特殊情况下偶尔也有机会跨监区配送,而且炊事员的待遇最好,班长、卫兵有时都得饿肚子,他们却不会。
晏轲心中不禁狂喜,赶紧托班长捎话给钱六,说有事要商量。
野泽雄二勒令管理方除了视察,不能随便接见苦力,所以钱六煞费苦心地跑到战俘茅厕蹲坑,这样才与晏轲单独聊了会。晏轲在臭气熏天的环境中简短地表达了当炊事员的愿望,钱六似乎有些为难,只是说了句:“再等等”。
第三天上午,金翻译带着伪军突然开展安全大检查,并从劳工厨房里搜出一小块大烟来。按照野泽雄二定下的规矩,对集中营管理人员抽大烟者必须严惩不怠,何况战俘抽大烟?于是五名炊事员全部被带到审讯室审问,经严刑拷打,无人招供。金翻译怒气冲冲,严厉地说道:“难道大烟自己会跑进厨房?如果没人交待,那就上报中佐,全部处决!”
这时,一名浑身是伤,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炊事员虚弱地从血泊中伸出手,咬牙说道:“那烟是我藏的!”金翻译大喜,连忙追问:“大烟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没有私藏的了?全部交出来!”
那炊事员一楞,然后摇了摇头,昏死了过去。伪军端来一盆凉水,往他头脸上一浇,只见那炊事员睁了睁眼睛,就再也没有醒来。
金翻译见到有人招供,便不再继续追查,当场宣布其余四名炊事员有“知情不报”之嫌疑,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监舍,接受劳动处罚。
很快,整个集中营都听说了在劳工厨房发现大烟,一名炊事员主动出来领罪,被当场打死的事。晏轲觉得这一定是钱六暗中做的手脚,只是栽赃无辜,使得一人丢掉了性命,这让晏轲深感愧疚不安。
他默默地朝大门外拜了一拜,杨啸先是觉得莫名其妙,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鼻孔里又发出了“哼”的一声,悠悠地说道:“好一个烈士!”随后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继续靠着墙闭目养神。
果然,下午时分,金翻译就根据各监区的“推荐”,指定了五名新炊事员,其中就包括晏轲。金翻译要求新炊事员立即上班,不得拖延。晏轲一阵激动,起身准备向杨啸告别,却发现杨啸并不看他,而是挥了挥手似乎让他赶紧滚蛋。
晏轲看着杨啸胡子拉茬的瘦削脸庞,心中不禁一酸——他不止一次想摆脱杨啸的控制,但真正有了这个机会,居然十分不舍,而这个铁血男儿,究竟是为了什么伟大理想,甘愿到这里来受非人的折磨?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助杨啸完成任务,不为什么狗屁信仰、更不为那个狗屁石小溪,只为了杨啸这个人,这个情深义重的大哥!
劳工厨房需要准备的伙食品种单一,一天只有两顿,早上是稀饭,晚上是窝头和咸菜,有时也会有小米、高梁、玉米,但大多都发了霉,只有外出劳动的时候,战俘们会再分到一个窝头。不过自从上回野泽雄二视察完监区后,战俘们的伙食条件得到了一定改善,有时会吃到一小块白菜梆子。
被挑选出来的炊事员,除了晏轲,有三名是中央军战俘,一名是晋绥军战俘。能侥幸分到这个“肥差”,大家心照不宣,相互点头致意,可能也算是相互道贺。
一名脸上生了许多红疙瘩的中央军战俘等卫兵一走,立即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小袋发霉的黑豆,就着一碗凉水就生吞了下去。那晋绥军战俘坐在门槛上,耻笑道:“还是中央军哩,就这个德行!”
“红疙瘩”战俘听了不乐意,瞪大眼睛说道:“中央军怎么了?要不是为了支援你们这帮山西佬,老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就冲着这个,老子就应该多吃点!”
那晋绥军战俘听了这话,有些嗤之以鼻,轻蔑地说道:“丑人多作怪,还摆什么中央军的谱。你们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没成什么气候,就自以为天下第一了,被鬼子包了饺子了吧?活该!”
晏轲闻言,心中一动:“那人说是在山西被俘,是不是就是石小溪所在的那支部队?”他偷偷看了下那满脸红疙瘩的中央军战俘的胸牌,果然是“天”字号监区的,不禁有些欣喜。
这时,“红疙瘩”战俘突然起身,骂骂咧咧地冲着门槛上的晋绥军战俘飞起一脚踢了过去,晋绥军战俘躲闪不及,身子朝门外滚出好远,随即恼羞成怒,爬起身来,捏着拳头就要冲过去反击。
另外两名中央军战俘见要打架,分别往旁边站了站,看起来并不准备帮那个“红疙瘩”,而是准备看热闹。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晏轲连忙往他们两个人中间一站,双掌往两边一分,喝道:“住手!有事好商量!”
那“红疙瘩”战俘骂道:“滚开,你小子是哪根葱?”然后扑上来就要推晏轲,晏轲一个急侧身,顺势一拉,“红疙瘩”战俘顿时跌倒在地。晏轲随后赶紧上前,扶起“红疙瘩”战俘,口中不住说道:“得罪,得罪!”。
晏轲毕竟接受过军统训练,这两下干净利落,动作相当潇洒,晋绥军战俘高声叫好,而那两名看热闹的中央军战俘嫌事不够大,也笑呵呵地朝晏轲伸出了大拇指。晏轲看了有些哭笑不得:“中央军打仗相互扯皮,连士兵打架也没人帮忙。”
“红疙瘩”战俘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这个面子却实在过不去,只好爬起身来,继续对晏轲怒目而视,晏轲满脸歉意,不停作揖陪礼,“红疙瘩”战俘这才逐渐消了怒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晏轲定睛一看,钱六拿着棍子向劳工厨房跑过来,边跑边大声说道:“你们找死啊?都给我老实点!”
钱六扶了扶帽子,用棍子捅了捅晋绥军战俘:“你小子是不是嘴又欠了?想不想去挖煤?” 晋绥军战俘赶紧摆手:“您饶了我吧,去那地方还不如死了好!”
钱六神气活现地看了看众人,然后把晏轲拉到身边,向其余四个新炊事员说道:“你们听好了,今后你们几个,都要统一听财123号的吩咐,他就是你们的班长,谁要是不服,就出来和他打一架!”
晏轲大惊,刚想说什么,那四个新炊事员纷纷上来拱手:“班长,请多多关照!”晏轲有些不适应,只好一一拱手还礼。钱六用棍子朝那四名炊事员虚点了几下,大声说道:“马上送粮的就来了,你们几个别在这装蒜,赶紧去准备准备!”
晏轲把钱六拉到门外,悄悄问道:“你怎么让我和他们打架?”钱六笑道:“要想混得好,就得让人服,这几个王八蛋我都熟,说理没用,只服拳头,我看出来了,那几个人合伙上,都不一定是你对手,加上有我这么一说,他们以后肯定服你管!你也可以让他们帮你干点私活。”
晏轲一听,不由有些感激,又说道:“我当炊事员,多亏你照顾!” 钱六摆手道:“得,我其实还没来得及和金翻译说,谁知道他瞌睡送枕头,正好来这么一出!让老子也有些不安。等到要换新炊事员了,我才向他推荐了你。”
晏轲颇感意外,但此时送粮、菜的人来了,钱六说:“你也干活吧,大家都知道咱俩认识,要注意点影响。现在里面一千多人,就这么点粮食和面,你们自己看着做。依我对你的了解,我劝你先管好自己肚子,然后再想着帮别人!”
晏轲和其他炊事员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从今以后要注意团结,还要尽可能地帮助到战友兄弟,自己先吃无可厚非,但不得有克扣口粮行为,霉变的食材尽可能不用,如果日本人追究,就强调说吃了发霉的食物会导致传染病。
晏轲进集中营后第一次吃了个饱饭,他往自己怀里揣了几个窝头,然后和几名在外等候的卫兵一起,拎着几只装满食物的大桶往“财”字号监区走去。
饥肠辘辘的战俘早就迫不及待地在排队,晏轲大声对他们说:“大家不要急,都有!”战俘们看到今天的食物居然没有发霉,也是喜出望外,纷纷过来和晏轲打招呼,连几个一天到晚阴沉着脸的家伙也笑逐颜开。
晏轲看到杨啸没来领窝头,就拿了一个走了过去递给他,顺便偷偷把怀里几个塞进了杨啸身下铺的稻草里面。杨啸看到后,不拒绝,也并不感谢,只是假装随意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