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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民不与官斗,那生斗小民平日里莫要说见了县令,就是见那差役也都是绕着走,唯恐就惹出事端来。
似黎家这样,赶着上门寻事的实在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
那黎家挑在了这个时候跑到衙门口大叫,显是想引人注意,随后又很是一通儿的说,那黎家的妇人也是能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在那里,嘴上说,我晓得咱们县老爷是一个好人,为民着想,又是杀人贩子又是办善堂,可是,偏又话里带话,县老爷是个好人可咱们就是不明白,为啥人家的孩子都送回去,唯独咱们家的闺女要被扣着留下,又说昨儿夜里来寻,却被县老爷叫人赶了出去,这实在是没办法,才在白天找上门来,就为了讨个说法能把女儿接回去。
那话里一句一句带着诱导,却又装得无辜那些不知情的人难免也被煽动了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不明真相的被说得动了恻隐,帮忙在边上说几句。
那守门的衙役脸色铁青,“泼妇,你胡说什么,咱们县老爷岂是你话里说的那样龌龊的人。”
那黎家妇人忙接口道:“我哪儿说县老爷龌龊,我也就只想把孩子带回去,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县老爷就非把咱们家闺女给留在后宅子里。”这话已经是带着明显的指向了。
也恰在这个时候,那孔明从里头走了出来:“不把孩子送还与你们,自然是因为生父不慈,后母不仁,”他这话说得高声把那后母二字着重加了音,一下把边上的议论声都压了下去:“大人这次从人贩子手里救出那么多孩子,或是被抢或是被拐,唯独你们家欢喜却是生生的叫双亲给卖了的。”
说到这里孔明将手里的契书当众一挥,指着欢喜爹说道:“姓黎的,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也不像是个连家都养不活的,怎么地就要把亲闺女给卖了……”
那妇人听到这话忙撒泼般地大叫道:“咱们南边的情况大家伙也是知道的,日子过不下去,咱们乡下收成又不好,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已经揭不开锅,卖孩子也是不得已的事儿,也是想她能有一个好处去,总比饿死的强。”
“哼。”孔明却不理会她这一套质问道:“亏你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说要找个好去处,你怎不找到正儿八经的人牙子,却把孩子送到人贩子手里。”
“您这话说得可怨了我们,我们哪里晓得那是人贩子,我们只当是人牙子这才把孩子交给了他们,您看,就是知道他们是人贩子,咱们这才急着过来寻孩子的。”那妇人也是个能辩的。
孔明却又说道:“即是如此我倒问你,为何这契书是张死契,你若有半点仁心,又怎么会在那打死不论上头按了指印儿,姓黎的我问你,你怎就狠得下心应了这一条,你这样可对得起你那原配妻子,你这样发卖原配留下的闺女,你就不怕他在天有灵,那妇人,你身为后母却不阻止丈夫做这样的事儿,可见你心思之恶毒。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原以为这话说得有些过,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假。”
这话一说,边上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这世道契书分作两种,一种是生契一种是死契,那生契虽是卖身,但若是被卖之人出了人命那买家也是要被追求责任的,死契就不同了,被卖之后就算是无理由活活打死那也追不得责,是以死契只能由父母至亲才能签,毕竟命是爹娘给的他们可做这样的主,其他人就算是姑表亲都不能签,这世上卖儿卖女的不少,但肯签了死契的人却极少,也是因此,签死契的价钱就要高了许多。先前还想帮那家子人说话的有些就已经变了脸色,看他们的眼神也不太对了。
“您这话可说不通呢。”那妇人却在这时再次高声道:“若咱们真想孩子没活路,哪还用得着那么老远过来这里讨要孩子回去?倒是大人,非要把咱们家的孩子留在后宅子里,我想不明白,也不晓得到底大人是为什么,还请大人出来给咱们家一个说法。”她半字不提死契,只咬死了拿这个说。
孔明又哪里是好对付的,“严氏。”他第一次叫出了女人的姓氏来:“你可知道,大人曾经派了人去你们村子查访,你们二人平日对孩子如何,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村子里其他人也都是看得到的。你也不需在这里胡搅蛮缠,大人岂是你们这等人想闹就能见着的,大人已经说了,欢喜失了亲娘又被亲父继母卖给人贩,签的又是死契,许是她亲母在天有灵这才叫她逃了那一劫,大人即将她救下就不会再轻易让她重落那虎口,欢喜尚不足十岁年纪还小,如今留在夫人身边,由夫人亲自教导,将来等她成人去留随她意,那律法上也有条律,身契初由父母再由自己,如今,你们已将她卖了一次,那就再无权过问她去留。”
“这话是大人说的,可不是欢喜亲自讲的,大人不出来总能让欢喜出来见上一见吧,我们就要亲耳听她说上一句,只要她亲口说跟着大人享福贵,不要跟咱们这穷父母回去,咱们就不再要见。”严氏还要再说。
孔明板了面孔却不理她而是朝着一直不出声的黎满道:“黎满是你嫡亲女儿,这事原本就无严氏说话的份儿,你却自始自终缩在她身后,可见平日你夫妇二人如何相处,如今欢喜去留不是任由你们二人随意可定,若是再不服,大可去击鼓而告,到时,自有人证前来,”说到此他又朝着众人眼锋一扫:“若大家人兴趣,到时也可来听审。”讲完这句他重新看向黎满:“黎满这鸣冤鼓敲不敲,容你三日去想,现在,带着你那妇人速速离开,这衙门口不是你们生事儿的地方,若再赖着差役带着你们去牢里想,也不是不行。”
“你们这是要以权势来压人吗?”那严氏又要趁机。
两边守门的差役已经怒目而上。
黎满见势不好,忙拉了他家的婆娘就要走。
边上围观的人见这架势你看我看你的,有些聪明的自是看出明堂了,还有些不明真相的倒也识趣没有再留着看热闹。
那严氏还要再说,却被自家男人拉了就走,她力气敌不过也只好跟着走了。
孔明站在衙门前,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站在门后面的吴四海与边上两名穿着便服的差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差役便跟了过去。
这一场风波暂时得以平定。
周晓晨人在内堂,等孔明回到里头把外头的情况说了一通,又将那妇人的话学了一回后,心里满满都是恶心,那妇人最后说的话,竟是连欢喜也要一道污蔑了去,可见其为人有多么的恶劣,也可想象欢喜过去在她手下讨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实在是可恶之极。”她不由气道。
孔明并不知他所指是欢喜,只当他是在说两人居心叵测,点头道:“这事得好好查查,那严氏倒是个厉害的,她的那些话明着像是诉苦,却是句句带着挑唆和煽动,她的那些话若叫有心人利用,那对大人您是极为不利的。”
那吴四海恨恨道:“要我说,也不用跟踪那么麻烦,回头暗中将她们给绑了,用些刑法让他们说出是谁指使的便是了。”
周晓晨皱眉,那严氏的话和用心自己哪里是看不明白的,只是越是如此她便更是不能够随意的胡来,至于吴四海说的,暗中将人绑来用刑逼问,自打那回人贩子的事儿,对于吴四海的手段她已很是清楚,对于人贩子下得去手,对于这两人她却是有些犹豫的,那两人虽然恶毒,却还不至于要用那样的手段。
孔明恰在此时说道:“不急着绑人,还是先暗中看看的好,这事明摆着是要坏大人的名声,这事背后人的用意也还不知晓,真要动了他们打草惊蛇反倒不好。”说完他一顿转头看到桂月清道:“这事背后是什么人,不知大人心中可有猜想?”
周晓晨拧着眉想了想才说道:“这事一时还难说,若只是想坏我名声针对于我,会这么做的无外也就是我动了他们利益的那些人,可若还有其他心思,那就难定了。”
孔明一拱手:“我与大人想的是一样的。”
周晓晨摸了摸下巴对吴四海道:“先让人将那两人看紧些,瞧瞧有没有人与他们联络,再派人到他们家里去查查,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讲到此她的目光微微凝了一瞬:“无论是针对我还是想要作别的,咱们都得将那背后的人揪出来。”
吴四海点头:“我这就去办。”说完转头就往外走。
孔明等人走后,这才低声道:“大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你直说。”都这样说了,话自然是要让他说的,周晓晨想都没想就叫他说。
孔明正色道:“这一回无论结局如何,大人的名声恐怕都要受损,那严氏所说的话虽叫我驳了回去,但欢喜总归是他们家的孩子,他们过来讨要大人不答应这也是大家都瞧见的事儿,虽说这事大人占着理,可是,这世上总有不明事理或是别有用心的人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欢喜这事即便眼下压了下去,可往后未必不会被人拿来说事。”
周晓晨一挑眉:“那你的意思是?”
孔明看出了他的不豫,知道他误会便解释道:“我并无他意,只是这事怕是会有一些风言风语,还望大人能够看淡些,莫要太过在意。”
周晓晨原还以为他是要劝自己将欢喜送走,没想到竟是劝自己看开,脸上的神色一下来了个大转变,她笑道:“我在你眼中竟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孔明见他脸上带笑,他说的话也就放开了些:“大人自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可大人您却是个心思极细的人,心细则容易多思。”
周晓晨听了这话沉默一刻,终是真诚地道了一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