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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刺客!你是何人?!来人——将他拿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勾践霍然起身,第一个指着他大叫起来,丁俊死在越宫之中,无论此人是谁,他已脱不了干系,只能第一时间先撇清,“拿下”此人,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定,丁俊身边的几个吴国侍卫,已然拔剑出鞘,几乎在勾践喊话的同一时刻,越国侍卫尚未赶到之际,便已齐齐出手,在那“刺客”还没收回手中剑之时,便已被他们五人五剑穿胸而过,瞬间身上多了五个血洞,瞪着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神却朝着大喊大叫的勾践那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勾践如当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伸出去的手指冷得如冰,颤抖着还没能缩回来,就听那吴使惨叫一声,一个倒仰,已被这血淋淋的一幕生生骇得晕死过去。
那五个吴国侍卫将吴使团团围在当中,警惕地望着周围,虽不说话,但那眼神,显然已将此地当成了狼窝虎穴。反倒是跟着来的那两个江湖中人冷艳旁观,那瘦小的一人冲着越王一抱拳,说道:“越王见谅,丁校尉既已身死,凶手伏法,我等尚要回去料理后事,这余下的两场,不比也罢。至于这刺客背后的主使者,还望越王能尽快查明,给我家大王一个交代。”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小王必当竭尽全力,缉拿主凶,定不会让丁校尉枉死!”
勾践此刻哪里还敢说个不字,一颗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留着他们,再惹出什么事来,一听他们肯走,赶紧答应下来,让人收敛了丁俊的尸体,又派了个医师去护理吴使,这厢方安排停当,那边范蠡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一听他竟然放走了那些吴国武士,立刻顿足不已。
“大王,速速派人去留住吴使,切莫让他们就此回去!”
勾践一怔,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口中却还硬撑着说道:“吴使受惊过度,眼下只怕还不好,又怎会……”
他这边话还未说完,石藏便已匆匆闯入来报,说是吴国使者一回到驿馆便已清醒,让人捆了医师和驿馆的人,带着侍卫和那两个武士,一股脑将驿馆所有马匹卷走,现已冲出城门,不知去向。
勾践脑中轰然作响,差一点也跟着厥了过去,喉中嘎嘎作响,好容易发出声音来,却格外的沙哑刺耳。
“不知去向?除了姑苏,他们还能去哪儿?追!立刻去追!”
石藏看了眼范蠡,见他颔首不语,当即抱拳应下,转身便走。
勾践却跌坐于榻上,双目无神,满面仓皇,全然没了先前踌躇满志时的气度风姿。
范蠡看得不忍,便上前说道:“大王也莫要忧心,我们立刻派人前去觐见吴王,打点好伯太宰和吴国众臣,再请……西施娘娘从中说和,吴王雄才大略,如今着眼伐齐争霸,未必会因这等低劣的嫁祸手段而怪罪大王。”
“是啊,”勾践惨然一笑,黯然叹道:“吴王目光高远,未必看得上孤这点东西,可是……是何人要算计于孤,竟然用如此手段!”
范蠡也不禁叹息一声,他虽不在场,但一听说越宫侍卫中竟混入一人行刺,行刺的目标竟非越王和吴使,而是吴国比武八武士中唯一兼有军职的丁校尉。他当时先是一懵,继而听说那刺客被吴国武士当场斩杀,便知道不好。
这等死士,绝非寻常人能用得起。而不惜动用死士,来陷害越王的,更是屈指可数。当时以那刺客所处之地,只怕杀越王并不比杀丁俊更难,他却舍易取难,事后从容赴死,此中仇恨,可见一斑。
“我等问心无愧,自不必担心。还请大王先行歇息,待微臣查明那刺客的身份来历,再行回报。”
勾践此刻疲惫至极,自是求之不得,当即让人扶着回内宫休息,一起身,才发现自己已是双腿发软,若无内侍扶持,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着挺直了脊梁走出大殿,只是一离开众臣的视线,便当即瘫倒在内侍肩头,喘息着让人将他抬回了寝宫。
范蠡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离开,与文种商议了一番,便派人快马先赶往姑苏打点,万万不可让吴使先回去直接面见夫差。只要能拖得一时,找出真凶,方能解得此难。
其中,少不得还要请西施多花些心思笼络夫差,范蠡一念及此,便心如刀割,只恨自己无能,未能思虑周全,才累得她一次次忍辱含屈地逢迎吴王,做这些违心之事。
上一次越国水灾,饿殍遍地,西施便苦求夫差,甚至不惜辟谷祷告,方才让他力压伍子胥抗议而借粮与越国。她在后宫之中,本就危机重重,步履维艰,哪怕宠冠后宫,也免不了成为众人眼中钉,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吴王纵使再怎么宠幸她,也不会重于祖宗社稷,这一次,只怕又要给她带来一次严峻的考验。
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匆匆离开王宫,便赶去苎萝村。那几个吴国侍卫和武士武功超群,寻常越兵根本拦不住他们,紧急时刻,他也只能再厚颜去求赵青青一次。
青青怎么也没想到,吴越比武之事,竟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中断,她也知道情势危急,听范蠡一说,也不多话,当即从他那要了匹快马,辞别了阿娘,便让人带路,朝着姑苏方向追去。
这一追,就足足跑了一日一夜,连马儿都跑得口吐白沫,一直追到了吴越交界之处,青青等人都不见那吴使和七武士的踪影,与石藏在边城会和之后,打听了一番消息,知道越国使者都已带着部分贡粮和民夫入吴请罪,都未见吴使等人回国,他们这才换了马,又一路搜寻回去。
只是这一次不如来时那般匆忙,倒是分出好几路人马,细细搜寻回去,又花费了三四日时间,终于在诸暨城外的一处沤粪池中,找到了吴使和几个武士的尸首。
这时光正是盛夏之际,虽不过四五日时间,那几人尸首被沤在粪池之中,早已腐烂生虫,臭不可闻。若非恰巧有农夫肥田,挖开了粪池,方才露出这几具尸首,惊扰乡里,正好被他们碰上,否则就算这几人彻底烂成粪肥,只怕也无人知晓,任他们找上天去,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吴国武士既死,青青便没了用武之地,余下那些辑凶查案之事也无需她费心。她本就担心阿娘的身体,回来跟范蠡打了个照面,便匆匆赶回家去。
范蠡一见她,面色一变,还不及言语,她便已告辞,反倒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迟疑许久,方才叹息一声。
青青并未发觉他神色不对,然而一回到苎萝村,在自家门外没看到那些巡守的越国侍卫,心中先是咯噔一下,待得到了自家门口,一眼便看到门上挂着的白幡白布,扎着的纸花纸人,当即便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连痛都没感觉到,便踉踉跄跄地扑进自家房中。
“阿娘!阿娘!”
房中冷冷清清,竟只有欧大娘一人正跪在灵前烧着个火盆,青青一进门看到那灵位上写着的赵门韩氏之位,便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一头扑倒在地上。欧大娘骇得急忙上前相扶,她却怎么也不肯起,只是红着一双眼,哽着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阿娘……怎么去的?”
欧大娘扶不起她,也只得松手,抹了把泪说道:“你方出去一日,你阿娘心口痛又犯了,请了大夫来看,给抓了药熬着,可没成想,当晚……当晚就你阿娘就没熬过去……青青……你阿娘临走,还想着你和你阿爹……”
“阿娘!”青青又痛又悔,耳中听她一言一语都如针扎心间,想着阿娘竟已去了三日,便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当即也顾不得许多,朝着停灵之处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阿娘!——”
她悲痛过度,方一扑到灵床前,一把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便觉得掌心一麻,一片白色的药粉从白布上直扑她面目,她凛然一惊,心知不好,可视线所及,却正正好看到那白布下死不瞑目的尸体。
韩薇煞白的一张脸上,一双眼兀自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中,还留着最后的震骇和难以置信,定定地望着前方。
青青看到她怒目圆睁,五官之中都沁出黑色的血丝,心下一沉,已无法如昔日那般轻松自如地控制呼吸,只吸入了一小口那白色药粉,便已觉得手足酥麻,浑身发软,心知不好,仍是重重地一咬舌尖,吐出口血来,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努力地转回头去,望着身后那个曾经被她视若亲人的欧大娘。
“为何?”
她已经能感觉到,方才欧大娘扶她的时候,便已在她身上做了手脚,加上方才在阿娘尸体上的东西,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切与她有关,只是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与他们一家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欧大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阿娘为何会死?是不是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