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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万马中斩将夺首这种事,孙奕之和青青都能默契配合,更罔论对付着区区百人小队,除了那个披甲战将之外,其他人显然都是新兵,连箭都射不出百步,看到浑身浴血犹如修罗恶煞般的孙奕之时,腿都软了,哪里还敢上前一战。
于是青青抓住那锦衣男,孙奕之刀压住那披甲将,其余那些刀兵弓兵,眼看大势已去,听她一喝,便乒乒乓乓地丢下手中弓箭刀枪,跪倒在地。
青青刚要放下那锦衣男子,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味从他身上传来,扭头一看,那人下半身衣襟长裤都已湿哒哒的,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干脆地将他仍在地上,鄙夷地啐了一口,“废物!”
那个被孙奕之用刀背压在颈间的披甲将,兀自硬着头皮说道:“我乃鲁国校尉季野,出自季孙大人门下,你若敢杀我,必受……”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奕之嗤笑一声,从腰间摸出块令牌冲着他晃了晃,冷笑道:“季孙大人门下?那认得这个吗?”
季野一看到那令牌上无比熟悉的图案,还有那明显的纯金质地,顿时瞪大了双眼,全身颤抖起来,上下牙磕磕巴巴地抖个不停,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何人?”
孙奕之嗤笑一声,回头瞥了眼趴在地上装死的那个锦衣男子,说道:“连要对付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带着人马出来,真是丢尽了季孙家的脸面啊!”
季野不过是季孙氏门下而已,并非族人,连出身都并非贵族,若非走了季孙家的门路,花费不少钱财方才捞得这新军校尉之职,手下也不过五百新兵。只是他以季孙家自诩,娶了公输家的一个庶女为妻,便与公输家脱不了干系,平日里拿人钱财,有事时就得听人差遣与人消灾,只是没想到,这头一回出马,就撞上了这样的硬石头,一下就碰得头破血流。
“卑职……卑职也是奉命……奉命行事……望……望……望大人恕罪!”
孙奕之的刀一抬,季野立刻从战车中连滚带爬地翻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他连连叩首,简直恨不得刨个坑把脸都埋进去。
“大人恕罪!卑职愿听从大人之命,万死不辞!”
“是么?既然如此……”孙奕之一转头,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锦衣男,“那就杀了此人!”
“啊?”季野一怔,一抬头,就对上孙奕之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地说道:“大人,此人……是……是……是公输家的……”
“公输家又如何?”孙奕之冷笑道:“你是季孙家臣,还是公输家臣?莫非……鼠首两端?”
“不不不不……不是!”
季野这次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办事不利是能力问题,更有对手太强的问题,只要能活着回去,总有办法解释,哪怕损失一些手下,再抓些民夫从军便可。但若被人指出这脚踩两只船的立场问题,那就是灭顶之灾,他这等芝麻小官,只要对面这位手持季孙家金牌的大人一句话,便会一无所有。
这种惧意,使得他终于一咬牙,心一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拔出身上佩剑,摇摇晃晃地朝那“昏死”在地上的锦衣男走去。
“别……别过来!”
锦衣男终于忍无可忍,一骨碌爬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大人!都是误会!误会啊!小人公输岳,乃是公输家管事。小人绝无冒犯大人之意,只是为追剿本门叛徒,一时不察,方才冒犯大人!还望大人大量,不知者不罪,饶了小人一命啊……”
“叛徒?”孙奕之眉梢一挑,嗤笑道:“隔着那么远就放箭,你们是如何知道叛徒在那的?就凭这些弓手……”他稍稍纵马前行了几步,刀尖一挑,一手挑起一把被扔在地上的弓,另一只手顺势抓住,看了一眼,手上稍稍一用力,这把拓木弓便断在了他的手中,连那牛筋弓弦亦被他轻轻一拽就断成两截。
“方才那些箭,不是用这弓射出的吧?”
弓兵箭阵,本就是战阵中的远程利器,孙武从打造长胜军开始便格外注重箭阵之术,无论远程箭矢覆盖,还是分段箭阵围杀,孙奕之都曾带队演练过,也曾亲身体验过,自然知道不同弓箭带来的不同效果。先前的箭雨数量虽不多,但箭矢锋利沉重,竟似铁箭,而眼前这些弓兵一个个生涩僵硬,显然并非老手。近战时射出的箭七零八落不说,疲软无力,被他用刀一挡即落,全然没有先前那波箭雨的气势和力道。
而且,就凭着这等粗制滥造的拓木弓,这些弓箭手的水平,根本无法达到方才那么远的射程。
他话音刚落,那公输岳便面如死灰,眼神下意识地朝着那辆被孙奕之挑翻的战车看了一眼。那战车本是由两匹马拉着,方才孙奕之冲过来时,一刀便斩断了绑在马背上的车辕,那两匹马一得解脱,立刻就跑得无影无踪,方才有他摔出战车,被掀翻在地的惨状。
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季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孙奕之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不说,自有人说——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差你们两个吗?”
说着,他手中长刀一摆,耍了个漂亮的刀花,原本就被削发覆面的公输岳只觉得脖子一凉,那森冷锋利的刀刃已架在了他的颈间,顿时让他两股战战,又冒出股臭气熏天的热流来,跟着眼泪鼻涕都一起下来,却又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动,就被这把刀削掉了脑袋。
“说……我说……我说……是……车……车上有箭……呜呜……”
孙奕之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方要砍了这个肮脏无耻的废物,就听身后传来个有些暗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箭是从弩车上射出,只是弩车尚未完备,一辆只能用一次。”公输盘紧赶慢赶,总算在他动手之前赶到,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公输岳,冲孙奕之抱拳行了一礼,说道:“他们是怕我追随将军,泄露弩车之秘,方才要斩尽杀绝。”
“弩车?”
孙奕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被他挑翻在地上的战车,“你说的是这辆战车?”
公输盘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方才一指公输岳,有些汗颜地说道:“不知将军可否手下留情,放了他们?”他看到孙奕之一皱眉,便急忙说道:“他们虽不仁不义,但我不能忘恩负义,若无家主养育教导,便无今日之我。”
孙奕之昔日纵横沙场,手下不知有多少亡魂,本打算清理了这几个废物,但见公输盘求情,便收回刀来,冷冷地扫了季野和公输岳一眼,寒声说道:“既然有人替你们求情,今日我就饶你们一命。若是再有下次,就休要怪我掌中宝刀无情!”
“唰!——”
他说话间,长刀一挥,季野和公输盘双肩上都多了个血窟窿,痛不可挡,还不得不跪谢不杀之恩。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滚!——”
孙奕之舌炸春雷,一众人等却如闻纶音天籁,丢下满地的刀枪弓箭,连滚带爬地四散逃去。
公输盘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冲着孙奕之深深一礼,说道:“多谢子易兄!”
“不必谢我。只是以德报怨,人家也未必领情。”孙奕之对他的心软颇有些意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意。你今日放过他,他日若在相遇,只怕他恨你更甚,未必肯放过你啊!”
公输盘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还望子易兄见谅,只因我当年答应过祖母,无论族中如何待我,绝不负家族养育之恩。今日我既随你离开此地,日后再无相见之日,又何必伤他性命?”
“罢了,你说不杀就不杀。”
孙奕之摇摇头,轻哼一声,所谓养育之恩,不过是那位老太太将他留在府中,以他的身世,只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待遇,多亏他早早学有一技之长,方才能立足。只是过犹不及,太过聪颖招了人眼红,终于还是被人算计出府。公输盘既然自己都不计较,他也只能就此作罢,只是看看那辆被他摔烂的战车,怎么看怎么纳闷,如此常见的战车,如何能变成一辆弩车。他原本结交公输盘,就是想了解机关之术,如今这东西正好搔到他的痒处,便忍不住问道:“这弩车……是你所做?”
公输盘略一迟疑,点了点头,说道:“我从小力气不如旁人,无论是伐木做料,还是骑射之术,都逊人一筹。所以就寻思些取巧偷懒的法子,借助机关之力,以扬长避短。”
“这也算取巧偷懒?”孙奕之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能造出铁锯和弩车,也没少花力气心思吧?若是你们公输家的人都如此偷懒取巧,只怕这机关术,会比如今更胜一筹啊!”
不够力气砍树,便有了铁锯。不够力气挽弓,便有了弩车。
他真的很想知道,公输盘若是不够力气行走,偷懒取巧,可否能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