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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好亲事?”青青听到这一句,顿时回想起这几日来韩芷跟她说的种种。
这位自称是阿娘族妹的婶娘,口口声声是为了她好,让她守孝守礼,以免落人口实,还引来那些弟妹们缠着她,生生将她困在后宅之中,不得与孙奕之相见。
她起初还真以为婶娘是为了自己好,想着孙家如今虽只剩孙奕之一人,可毕竟也是将门世家,日后他们要重振家门,少不得还的她当家出头,在孔府之时,魏芜娘便再三说过,还手把手地教她管家事宜,故而她也不曾往他处想,却没想到,他们竟还有着这样的打算。
想要为她挑一门好亲事,那么显然,如今这门亲事,在他们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好亲事了。
她不禁冷笑一声,说道:“什么好亲事?是要拿我来联姻吗?可惜阿娘早已给我定下了亲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既然阿爹仍在族谱上,那就请您选个日子,我安葬了爹娘,自会离开,不会累及赵氏的名声!”他们口口声声要在乎的名声,她根本不在乎,那所谓的好亲事,谁喜欢谁要,她才不要。
赵鞅对这个孙女的感觉,是又喜又恼,喜得是她性情脾气与自己酷似,可恼的也是这倔强的性子,怎么说都掰不回来,当下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便挥挥手,说道:“孙家只剩下他一人,何来父母之命?你的婚事你阿娘说了不算,你好生回去等着便是……”
“我阿娘说了不算?”青青深吸了口气,亦觉得对他无话可说,干脆地说道:“我和孙大哥千里同行,按照婶娘的说法,早已坏了名声,若再悔婚,岂不是要连累赵氏的名声?您这十几年都不曾管过我,如今又想拿我的亲事说话,可惜我不似阿爹那般心心念念想要做赵氏子弟,您这番心意,恕青青实难从命!”
说罢,她也不管赵鞅如何气得瞪眼,转身便走。
“站住!”赵鞅气得刚要起身,可昏迷了十余日的身子却不听使唤,一动便瘫软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青青一冲出门,就看到韩芷便站在前面的游廊中,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一看到她便急急地问道:“青青,阿爹跟你说了什么?他身体不好,你莫要顶撞老人家,若是气坏了他……”
“气坏他?”青青一想到自己这几天被她完全操控于鼓掌之中,还以为她当真是为自己好,就觉得此刻怎么看都不顺眼,冷哼道:“他的身子硬朗得很,都有闲心要给我另找一门好亲事,婶娘难道不知?”
韩芷被她的眼神骇得后退了一步,背心一阵寒意蹿过,连连摇头,说道:“我不知什么亲事,青青,不论如何,阿爹和我都是你的亲人,终归是为了你好……”
“谢了!不必!”
青青打断了她的话,丢下这一句话,便匆匆地朝前院走去,脚下犹如生风一般,直冲出了正院,在门口抓了个下人问了客院的位置,便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韩芷一看她跑了,追也追不上,便赶紧进去禀告了赵鞅,却见老头儿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让她跑,她爹娘的遗骸在这里,看她能跑去哪里!”
此言一出,韩芷心头一凛,立刻应诺退下,安排人去盯着采薇院,青青就算再意气用事,也不会置她爹娘的遗骸于不顾。
她方一出门,正好遇见了赵毋恤,两人一说起方才发生的事,都不禁相对苦笑,青青和孙奕之居然不约而同地拂袖而去,还不知是缘是孽,但不管怎样,两人都跟赵氏翻了脸,若不盯紧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赵氏在青青以下,还有六七个适龄的小娘子,若因为青青一时意气,坏了赵氏女的名声,连累到她们,便是有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众人诋毁。
青青憋着一口气,直冲到了客院,正好碰上刚刚回来休息的扁鹊,劈头盖脸地问道:“孙大哥呢?为什么这几天都没去找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怎么回事?”扁鹊见她神色又急又怒,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奕之这几日并未离开,你在后宅之中,他一个外男如何能随便进去?倒是你连个口信都不曾传来,谁知道你在干什么呢?”
“我……”青青一张口,想起自己这几日被哄得团团转,懊恼的说不出口来,顿足问道:“他在哪儿?我有话问他!”
扁鹊回头看了眼,摇摇头,说道:“我也刚回来,他比我先走一步,不知为何还未回来。”
“砰——”
扁鹊这边话音刚落,房中忽然传出一声脆响,青青敏锐地朝那边望去,又看了眼扁鹊,“你的房间?”
扁鹊摇摇头,朝那个房间走了过去。这客院中东西厢每个客房都是里外两间,外面待客里面就寝,可这声音分明是从孙奕之的房中,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推门而入,刚一进门,扁鹊转身便退了出去,还顺手拉上了房门,面色变得一片铁青。
尽管是惊鸿一瞥,他也看到,内室之中,隐约有个女子的身影。
他和孙奕之住进客院之时,便已婉拒了送来的婢女,只留下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厮,整个客院这几日连个女子的影儿都没有,怎么青青一来,就突然有个女子在孙奕之房中?
这种后宅的龌龊事,他走遍江湖,行医治病,也见得不少,只是以赵氏的声名和青青的身世,做出这等事来,真是令人齿冷心寒。
这种事,他自是不好参与,也只能避而不见,就看青青会如何处理,只是不知孙奕之去了哪里,明明比他早离开正院,为何至今未归?
青青一进门,便直冲进了内室,正好看到里面那女子衣衫不整地爬上榻去,地上洒着一滩水,还有个摔碎的水壶,她立刻了然,冲那女子清斥一声,“下来!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奴婢小夕,在……在此是……是……是服侍……服侍孙将军的!”
“服侍?怎么服侍?”青青眼神一冷,便如冰凌般森寒逼人,“来了几日了?”
小夕抓着自己半开的衣襟,又羞又怕地说道:“自然是从将军来的那日,奴婢便再次服侍了……”
“谁让你来的?”青青不等她说完,又问了一句。
“自然……自然是……”小夕刚一张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是老爷?还是夫人?”青青在赵府几日,自然知道,赵鞅的嫡子赵伯鲁如今在晋都新田为官,邯郸赵府实为赵毋恤夫妇之地,能做出这等事的,除了他们二人,也没别人了。
“夫……夫人说……说……说奴婢这是替小姐分忧……”小夕被她冷冽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寒,心中已是后悔不迭,只听夫人说这任务轻松简单,只要让小姐看到便好,可哪里想到,这位平日看着还有些村气的新小姐,气势之凌厉霸道,简直堪比老太爷。
“分忧?”青青嗤笑一声,鄙夷地看着她,“如何分忧?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对上门来的客人还送奴送婢的,还真是周到啊!”说着,她笑声一敛,喝道:“还不滚!——”
这一声清喝落在小夕耳中,犹如春雷炸响,震得她头晕眼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落下榻,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哭着叫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啊!”
青青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奉命行事,若不知道,单凭你胡言乱语的那些话,就足够要了你的性命,滚!——”
这次小夕再没了侥幸之心,偏偏又被骇得腿软脚软,当真是“滚”出门外,连一刻都不敢停留。
等人都走了,青青方才泄了口气,上前三两脚将她方才躺过的软榻踩得稀烂,然后拔出剑来,刷刷刷几剑便将上面的铺盖被褥尽数切成了碎步,连房中的桌几案架一个都没放过,尽数砸了,这才走了出去。
扁鹊已收拾好了药箱,在门外候着她,在她开门时,看到里面一片狼藉,不禁啧啧叹道:“够狠啊!也就奕之敢娶你这样的娘子,若是换个人,谁受得起啊!”
青青正一肚子气,偏偏他又是自己的恩人,发作不得,便问道:“他去哪了?”
扁鹊皱了皱眉,说道:“你祖父醒来时,你那个叔叔把他叫了出去,我以为他早回来了,看来……”
不用他再说下去,青青也知道事有蹊跷,赵毋恤夫妻俩合着伙来算计他们,想必是另有图谋,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糊弄她,还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村姑么?
只是不知孙奕之被他叫走,会出什么事,她对赵家原本就不报什么大的希望,至此反倒觉得撕破脸更好,省得真如赵鞅所说,念及阿爹的牺牲和付出,给她寻一门他们眼中的好亲事,全然将与她共患难的孙大哥弃之不顾。
她根本不曾去想韩芷曾经对她说的,一个女子要在夫家立足,一要靠多生儿子,二要靠娘家扶持,有强有力的娘家背景,夫家的人才不敢随意拿捏于她。她当时只是听过便罢,如今想起小夕所说的分忧,就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如此强有力的娘家,替她分忧都做到这份上,她还真是消受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