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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蚺原本就是从拱卫司再到亲军都尉司,又到现在的锦衣卫,他一路走过来,锦衣卫的改制他是一步都没落下,实打实的元老级人物。
锦衣卫特有的腰牌虽然不是他负责设计、铸造,但是包括指挥使毛镶那块儿,都是经他手统一发派出去的,是不是真的,他自然能够一眼看出,而且锦衣卫高层的腰牌还有个别人不知道的细节,所有的腰牌绑英儿的那个豁孔的环内,都是有图案的,那里有一个极为不明显的阴刻计数。
毛镶的腰牌计数是个古篆的贰字,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为了以君王为尊之故,可是就在朱顶向他亮腰牌的那一刹那,他几乎集中了全部的眼力盯着环内,那里的确有一个阴刻的字符,而那数字竟然就是不在锦衣卫序列里的壹!
一颗心因为紧张而跳动不休,强烈的情绪波动,让早已经不再喷涌的伤口再次开始有血渗出,他却来不及理会,他在等。
他在等眼前那个矮个子女人或者说,那位小爷假扮的女人来到他身边。
他的嘴紧紧的闭着,原本用来保命的手法已经准备待定,却只是为了一次孤注一掷。
成了或许从此飞黄腾达,就算输了,也不过就是丧命,不会比现在更差。
邹蚺看见朱顶的眉头一皱,凭借他阅女无数的丰富花丛经验来判断,这人十有八九不是个女人!
再看朱顶向他行来的步伐,虽然因为有脱力或者有伤在身的轻浮,因此有些类似女子行步的聘婷,但是更接近于不敢吃力的自然力道的避让。
方才的打斗过程,邹蚺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机会伤到对方,也就是说他本身就应该有伤在身,而且从刚才自己除被制服之后的表现来看,他的伤应该很重,重到就算从表面已经看不出伤势,却也不能轻易和人动手的地步。
他看着朱顶眉带煞气的站起身形,居高临下的瞪视着他,眼神里满满的不耐烦和说不出的思虑,于是他又仔细回想刚才那场短暂的打斗,想到自己虽然被那把诡异的武器伤了全身,但是如果自己不集中全力劈砍,恐怕也就是些皮外伤,于是推断到朱顶只是想把他制住。
敌人连太子亲军都敢埋伏,如果眼前的人真是那位小爷,就算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对于朱顶的身份,他又确信了几分。
脖子上的软锋又紧了紧,邹蚺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薄如蝉翼的刃,切进肌理的滋味,冰凉而又丝滑,却又没有多少疼痛。
“我现在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坏,所以,臣服,或者死!”
一滴汗水从邹蚺的眼角划过,他久等的机会终于近在眼前,他不由得有些紧张,口了的涎液早已经积满,他却不敢下咽,于是就这样开口,泛着白沫的口水瞬间从嘴角溢出,被恶心到的朱顶向后稍退。
“在下再不济,也是我大明的正牌官员,领锦衣卫职衔,忝当护我圣天子平安,你这贼子却想要挟于我?我呸!”
邹蚺此时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着,一边偏转脸面,一边仔细的回忆着刚才打斗时朱顶的进攻姿态,最终确定朱顶应该习惯于向左躲避骤然的袭击,这也是大部分人的习惯,于是随着一身“呸”音出口,早就被他从牙上刮下的口梭,被他用最后的中气猛激,向着朱顶的面门偏右袭去!
正如他所料,朱顶的头颅几乎条件反射一样的向左一扭,避开了飞速而至的口梭,被带下几缕长发,而朱顶蒙住脸面的破布也在这一击之下被切断!
“尼玛,作死!”被溅了满脸唾沫星子的朱顶,怒不可遏的就要进拉手中的剑柄,将那恶心的脑袋拽下!
“大人且慢动手,下官锦衣卫指挥佥事邹蚺,叩见同指挥使朱顶大人!”
说是叩见,可是他现在脖子被朱顶的软剑拿住,哪敢稍动,只是一味的谄笑着看向表情不知是怒还是惊的朱顶。
用了近乎一个时辰的时间,邹蚺才将自己的如何如何被罚出京,如何如何用心的查访,如何如何对朱顶生出怀疑,又如何如何的不得不小心谨慎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向朱顶详细交代了出来,要不是朱顶好心的为他控制了伤势,这个刚刚还表现的视死如归,却实打实的是个马屁精的指挥佥事,恐怕就要失血过多而死。
于是,就出现了巷子口这诡异的一幕。
这个时间依旧是大中午头儿上,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稍有闲暇的人都在打着小盹,码头本就荒凉,自然依旧无人走动,邹蚺耷拉个胳膊弯着腰,将头低到身高只有他一半不到的朱顶脖子以下,让人看着就说不出的难受。
“朱大人的真正仪态可要比画像上的强了千倍,只是这一身行头着实影响大人的风范,不如趁现在街上无人,下官陪大人巡视一番成衣店如何?或许某个小店儿能有荣幸,有那么一两件可入大人慧眼。”
朱顶听他这么说话,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前一刻还打生打死的,下一秒就变成了个应声虫,这画风转变的太快啊!
朱顶看着血葫芦一样的邹蚺,有气无力的说道:“看来,我还是太年轻啊,咱俩这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啊!?”
听到朱顶说话,邹蚺进一步的弯下了腰,脑袋都快贴了地皮儿,恭恭敬敬的回道:“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不才,蒙大人慧眼青睐,实在是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气,又怎敢算计大人,只是事关紧要,不得不小心啊,还请大人万勿见怪才是。”
朱顶脸部肌肉一阵抽动,恶狠狠的回道:
“你敢不敢好好说话!我特么都快吐了!
别大人大人的,你看我哪儿大?叫,叫少爷公子小哥儿随你便,还有好好说话!
就这么着吧,我也乏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我先宰了你!”
言罢,朱顶也不再看邹蚺,一瘸一拐的向着正街走去,方老头儿风风火火的去那里寻他,不去看看他还真有点儿不大放心。
“大、公子啊,您扔我嘴里那个是……”
朱顶止住脚步,心中临时起意,嘴角带着阴笑:“嘿嘿,你不说我还给忘了,那可是好东西啊,那是我老师精心调制的极品毒药,名曰含笑半步颠,毒发之时面带微笑半步而亡,什么大小便失禁啊,都是小意思。真是便宜你了!”
邹蚺眼睛猛地一阵放光,立马恭敬的向朱顶又行一礼,带着哭腔颤着嗓子回道:“属下铭记少爷信任!”
朱顶脚下一个踉跄,这唱的是哪一出儿啊,是自己给他下毒好吗!不是给他长命百岁灵药好吗!这画风好诡异啊!
看到朱顶的疑惑,邹蚺腰弯的更低,高抬起头,眼中带着泪花的解释道:
“假如卑职站在少爷的角度,只会比少爷更加谨慎,手段更加毒辣。
少爷用毒药拿住属下,就说明至少在毒药失效之前,属下就会得到少爷的绝大信任,成为少爷的心腹,如此又怎能不让属下对您感激涕零,又怎能让属下不为少爷的事情粉身碎骨、鞠躬尽瘁!
属下对天发誓,少爷但有所托,属下绝不轻负!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朱顶彻底没戏唱了,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了解古人的思维方式,或者他新收的这个手下格外的贱?
朱顶沉沉的一声叹息,翻了翻手,叫他有多远滚多远,再说一会儿话,容易让他反过来把自己玩儿死。
“那个,少爷,您看什么时候再给我补补毒?”
身后再次传来那个讨厌的声音,朱顶顿时怒向胆边生,回头一声大喝:“滚!”
然后那厮也不怕满身的伤口疼,真个滚着走了!
这真是个极品啊……
朱顶忍着浑身的酸痛向着正街走去,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去哪里寻自己了,能碰见最好,碰不见就先回家看看。
想到那个腌臜不堪的家,朱顶再一次唉声叹气起来,流年不利啊,自己最近碰到的这都是什么人啊!可偏偏这些人在未来的几年,都是和自己有最多接触的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行至正大街也就刚过了午时时分,正是人们睡好了午觉出门的时辰,这里也是颇为热闹,行商小贩不顾炎热的天气,在自家的店门前或摊位上卖力的吆喝着。
朱顶一边走,一边东瞅西瞧着,始终没有看见老人的身影。
明州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朱顶捡着繁华的地方走了一遍,甚至连还没开始作营生的春街柳巷,老头子不可能去到的饭馆儿茶楼,他都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老人家。
就在朱顶以为老人已经自行回家了,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就听见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喝和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这个老不死的,也不看看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区区一个贱民也敢在这里闹事!给我往死里打!”
“我看谁敢动手!你们还讲不讲王法?高丽王子在大明就能为所欲为?不把孙子还给我,老头子今天就跟你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