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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蝶儿幽恨
晏京深深吸了口气,苦涩地笑了笑,张开握着铁棒的右手。
众人的目光骇然落在一点焦黑的印痕之上,若针尖般大小,直透手阙阴心包经。
“这就是他的两极无情杀所留下的,劲气冲至肩井穴,即变成奇寒刺骨之气,怪异莫名。”晏京心中有些气苦地道。
包向天两指扣紧晏京的脉门,只感一道冰寒之气逆冲而出,禁不住“咦”了一声,心神也为之大震。
“二公子的阴阳博转也是两道真气在体内互转,难道那小子真的与二公子有关?”包问也禁不住怀疑道。
“好奇怪的气劲,这两股气劲比杰儿的邪恶多了,但‘两极无情杀’与‘阴阳博转神功’的确似是同出一辙。”包向天面上闪过希望之光道。
“那我们派人去将那小子擒回,定可问出二公子的下落。”包问喜道。
“这两极无情杀虽然极似阴阳博转,但并不一定就与杰儿有关。”包向天竟然语气有些犹豫地道。
包问似乎也有些明白包向天此刻的心境,就算找到了包杰又如何?关凤娥会接受眼前的事实吗?会原谅他杀害关汉平的罪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还好,若当真寻到包杰,能够让他闭目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那自然做不到,也会比不相见更痛苦。
“十年离别,思量无限,情仇恩怨催人老,明知相见苦,犹思相见时,哈哈哈……人呀,总会这般矛盾而痛苦。”包向天涩然低吟道。
晏京微微一呆,知道包向天已自那两极无情杀之中找出真气的头绪,而且定是与包杰有关,才会引出他这般感慨。
“庄主,我们应该如何向黄尊者他们交代呢?”晏京提醒道。
包向天平静地道:“我们并没有必要向他们交代,阿问迅速去封锁众弟子的口,该怎么说,你定会清楚。”
包问一呆,他哪里还会不明白包向天的意思,迅速退了开去。
“救走蔡宗的那个老头也绝对不能轻视,你们要小心提防,这小子的胆子很大,很有可能会去而复返。”包向天向一旁的几人冷冷地道。
“属下立即去加强防范!”马上有人回应包向天的话。
“嗯,带老晏去休息吧。”包向天说着转身向庄内行去。
琼飞再来找叔孙怒雷时,已经身受重伤,是伤在意绝的杀手拳之下。
以不拜天的武功,突然之间功力大减岂有不被他察觉之理?更且平时琼飞与叔孙怒雷来往甚密,不拜天属下奇人甚多,自然无法隐瞒,很快就查知是琼飞下的毒,不拜天大怒之下,擒下琼飞,以不拜天的性格,本来想杀琼飞,可是大家同出世外桃源,乃同宗同系,是以下不了手,更当琼飞是一时糊涂,受了叔孙怒雷的欺骗,竟然愿意原谅琼飞,但条件是琼飞必须杀死叔孙怒雷。
琼飞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不拜天竟然仍念及亲情,心中禁不住大为感动,更多了几分愧悔,可不拜天让她杀死叔孙怒雷,她却绝对下不了手。
不拜天极为生气,就命意绝废了琼飞的七成功力,再赶出冥宗。
不拜天的确给了琼飞很多机会,甚至是一种变相地原谅她,这之中无非是念及一种亲情。
琼飞百感交集,不拜天将她当女儿一般看待,而且对她格外开恩,但她却伙同外人来暗算对方,顿时心头涌起了无限的愧疚,也在此刻她才明白,不拜天虽然天生残疾,可是却仍存有很深的感情,可此刻后悔也是迟了。更且,她绝对下不了手杀叔孙怒雷。
叔孙怒雷得知琼飞所干的一切,不由得大喜,叔孙家族和武林各门派都为之大喜,倒也真的对琼飞另眼相看。
“怒雷,是我们该退出的时候了,我不想看那种血腥的杀戮。”琼飞在养好伤的第一天,就向叔孙怒雷提出他们曾经退出江湖的计划。
此刻的琼飞神情微微有些憔悴,但仍不减那种独特的风韵。
“琼姑娘,你好了吗?”叔孙怒雷的叔父叔孙华行了进来,欢快地道。
琼飞微微愕然,仍然行了一礼,她虽生于山野,但其修养绝对不输给当时名门的大家闺秀。
“谢大叔关心,琼飞已无碍了。”琼飞道。
“无碍就好,怒雷,你还没与琼姑娘说吗?”叔孙华向叔孙怒雷望了一眼,奇问道。
“怒雷有话对我说吗?”琼飞反问道。
叔孙怒雷微微尴尬地笑了笑,却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叔孙华抢着道:“是这样的,众位江湖朋友闻说琼姑娘弃暗投明,都十分欢喜,这也是武林的大幸,更是天下苍生的大幸,大家商议了数日,决定要将不拜天一干邪魔外道尽数铲除,但苦于无法找到他们的总坛,更破不了他们的机关,琼姑娘既然曾是不拜天的得力干将,相信一定能为我们指点迷津。因此,大伙想推琼姑娘为我们带路,一起杀入他们的总坛。”
琼飞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目光禁不住移向叔孙怒雷。
叔孙怒雷自然知道琼飞的意思,喏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正邪不能两立,琼,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忙,好吗?”
琼飞有感不拜天的情谊,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的是与她同生共死的族人,要说背叛不拜天,还只是一个人,但要她做整个族人的罪人,她能答应叔孙怒雷吗?她本以为只要为叔孙怒雷办好暗算不拜天那件事后,就可与之长相厮守,过着一种平静无争的日子,可是她想错了,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的确太过天真。
“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好吗?”琼飞似乎真的有些头痛,脸色发白地道。
叔孙华和叔孙怒雷岂是傻子?叔孙华向叔孙怒雷暗自打了个眼色,极为客气地道:“既然琼姑娘要休息,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还望琼姑娘能够考虑一下我刚才所提出的问题。”
“叔父走好,我不送了。”叔孙怒雷拴上房门,望着神情有些落寞的琼飞,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怜惜。
上前将琼飞紧拥在怀中,他无可奈何地道:“都怪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琼飞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暖意,就算她什么都没有,仍然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她依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琼飞有些动情地道。
叔孙怒雷温柔地吻了吻琼飞,琼飞的唇很凉很凉,若冰河中的流水。此季正值深秋,风凉、水凉,琼飞的心更凉。
琼飞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生命的凭借,拼命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
良久,唇分,琼飞有些黯然地问道:“怒雷,我可以拒绝他们的要求吗?”
叔孙怒雷不由一呆,有些发愣,此刻他竟然有些理解琼飞的感受。
“其实我与你又有什么分别,我如果带他们去冥宗总坛,便是将我的族人送入地狱,我爱我的族人,就像我爱你一样。我可以为你背叛不拜天,可以为你去死,但我不能出卖我的族人。怒雷,这个世上也许只有你才明白我的内心,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琼飞凄然道,神情更显得无比落寞。
叔孙怒雷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说,琼飞自小生长在世外桃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根本就很难明白人世间的险恶,更无多少心机。不拜天的可悲之处也在于此,并非他们真的很邪恶,也非他们无情无义,只是他们的心计根本就斗不过红尘中人,他们以前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有的只是和平共处,可是当他们涉足江湖时,那种钩心斗角,阴谋陷阱,使他们根本无法立足,甚至族人不断死去。与那些狡猾的老江湖相比,他们就像是心灵一片空白的婴儿。因此,在无数次吃亏上当之后,他们唯有凭其最大的优势——以武功来转战江湖,以无情的杀戮来回报那些心狠手辣之辈,但这也使他们一步步迈进了魔道。
琼飞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以,叔孙怒雷能够极为轻松地利用她的感情,但这也使他心生愧疚,深深的愧疚。
欺骗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的确是一种罪过,可这就是江湖的本质,也是世俗的无奈和世道的不公。
叔孙怒雷唯有小心翼翼地道:“琼,你不能前功尽弃,正道的同道们已经接受了你,如果我们不坚持下去,事情就会半途而废。”
“我不需要他们接受我,只要怒雷能够理解我就行。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失去了很多,我不想再为那些虚幻的东西而失去更多。怒雷,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性格吗?我们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平静过一辈子,你挑水,我做饭,你耕种,我织布。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什么苦都愿意吃。”琼飞满怀期待地望着叔孙怒雷,似在盼着他做出回答。
“琼,等这档子事之后再说好吗?”叔孙怒雷仍想作些挽留道。
琼飞的眸子中显出两点晶莹的泪花,语调有些凄然地道:“怒雷,不要逼我,好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去死,但我不会做叛族的罪人。人是有感情的,亲情更不可泯灭,他们将我养大,教育我,教我武功,我没有在他们危险之时去帮助他们,已是不孝不义,你难道还要我对他们不忠吗?”
叔孙怒雷心神再颤,琼飞字字如针,直刺他的心间,却又是那么诚挚而热切。
琼飞自小在世外桃源中长大,桃源中的人们除了耕织之外,也就是读书习武、下棋、饮酒,那里更保存着先秦的文化,梵书坑儒中所毁的百家奇著。是以,在世外桃源之中的人,无论老幼都有着极为丰富的知识,更有着独立的思想,此刻琼飞说出的话,头头是道,连叔孙怒雷都辩驳不过她。
叔孙怒雷无语,他的确明白琼飞那倔犟的个性,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则很难令她改变,若再逼她,也是枉然,如此只会更伤琼飞的心……
……
“那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但琼飞也在之后伤透了心。”叔孙怒雷似乎恨不能将整坛酒都喝下去道。
蔡风禁不住叹了口气,他是个多情之人,可是从来都不曾想过去欺骗一个人的感情。
“如果是我,我一定与她一起走,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过那平静的生活。”蔡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道。
叔孙怒雷笑得很苦,道:“你的确比我强,至少比我年轻时候要有魄力得多,这也许是与一个人生长的环境有关吧。如果你生在我那种家族之中,一切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蔡风不置可否,不屑地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人就要痛痛快快地活,只要能够开心,换一种活法又有何不可?”
“可惜当时我并不是那样想的,琼飞也求我与她一起出走,可是我仍留恋繁华,舍不得放下名利,我乃堂堂世子,让我过平民百姓的生活,的确很难。当初所说的找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在我的心底,总是隐隐觉得为这样一个女人而放弃一切那是不值得的。因此,我拒绝了她,后来因为她不肯带路,导致那次计划取消,我的族人对她更是不冷不热,甚至反对我与她在一起,我们鲜卑族的传统绝不想让一个来自邪门的女人成为一个家族主妇。那一年,我父亲为我定了一门亲事,他对我开出一个条件:如果我不答应这门亲事,再与琼飞混在一起的话,叔孙家族的主人位置就会落到我弟弟手中;若想坐上叔孙家族家主的位置,就必须与琼飞断绝往来。我等这个位置已经等了很多年,自然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在情与权之间,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权,最终与一个小我十一岁的女人结合了。”叔孙怒雷说到这里,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良久,叔孙怒雷才黯然而伤感地道:“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雪,天气十分寒冷。叔孙家族宾客满堂,包括孝文帝与皇太后,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聚集于一起,真的很风光,烛影摇曳,满堂喜气,而琼飞却在雪地之中站了一夜。她进不了大堂,那晚我们调用了一千名宗子羽林的好手,那种防备足可以阻住不拜天的入袭,我在众人的视线中溜出去后,琼飞的脸色已冻得发青,几乎成了一团雪人。”
叔孙怒雷缓了一口气,语调变得更为低徊而沉郁,似乎有着无尽的伤感和无奈:“雪依然在下,我竟然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寒意。是呀,那是当年冬天最冷的一天。琼飞见到了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蓝若海水的眸子只有深沉的悲哀,更冒着一股寒气。我当时突然觉得心好痛,像是有刀在铰,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痛苦,为琼飞而心痛,也为自己!更为这个世俗。我没有说什么,我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话语,就连当初想好的满肚子言语在这一刻也全都无影无踪。值到此时,我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卑鄙,多么无耻,多么俗不可耐,多么懦弱。琼飞并没有动,我看见她的睫毛结了霜,一层薄薄的,却似乎可以将人心冰冻的霜。当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了……”
叔孙怒雷的话在突然之间变得极为激动,像是刹那间回到了很多年前,就连蔡风也深深感觉到那天的寒冷,更似乎看到了被雪裹住的琼飞,双眼禁不住有些湿润,为一段凄美的感情而伤感。
“我走了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是那么沉重,积雪是那么厚,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并没有人知道我出来,因为那天叔孙家族的确太过热闹。我走到琼飞的身前,几乎花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其实是一段并不远的距离,只有六丈。琼飞一直都没有说话,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我抱住她,像是抱住一块冰,甚至比冰更冷。雪在我的双臂之下融化,她的衣服都结了冰,但她仍是那么悲哀地望着我。那次,是我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掉泪,包括我的双亲故去。我发现自己的眼泪很冷,像滚落的冰珠,不是砸在雪地上,而是砸在心头中!琼飞一直没有说话,可在我落泪的一刹那,她眼角竟奇迹般地也滑出两颗泪珠,血红血红的泪珠,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泪水。那是第一次,也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时候,我才知道,她爱我有多深,而在那一刻,我也同时明白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而且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很多。世俗总会有那么多的无奈,总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叔孙怒雷颓然道。
蔡风竟然有些理解叔孙怒雷当初的心境,正像他可以想象刘瑞平这种身不由己下嫁南梁一般,他们的命运完全不由自己做主。想到自己可自由自在地活着,那的确是一种神赐的幸运,更为琼飞感到有些不值。
“在那一刻,我竟想到了要与琼飞一起走,一起走到天涯海角,到一个无人找到的地方过平静生活,可是我来不及说出口,她便已经晕倒在我的怀里。我叔父和诸多前辈也在此时全都赶了出来,那可恶的世俗让我失去了唯一解释的机会,也是在那一次,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她的病况如何,更不知她的生死。安排琼飞养病的那位叔父,在第二天死了,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我们在他的怀中发现了琼飞的信,信上只写了七个字:‘我会回来找你的’,短短的七个字还夹着一只蝴蝶,很可爱的一只翡翠蝴蝶,是我当初送给她那一对中的一只。”叔孙怒雷的神情极为落寞,似乎已沉入了一种对往事无限感慨的意境之中。
蔡风唯有保持沉默,他能说什么呢?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叔孙怒雷所描述的,只是一个凄美的故事,一场爱的悲剧,还能够代表什么呢?他此刻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中混毒,这混毒难道会与消失了四十多年的琼飞有关?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让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再活了四十余年的女人,一个被情害了数十年的女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时候出手?那的确有些奇怪,更何况,这女人也许根本就无法活这么长时间,此刻她至少有六十几岁了,甚至更大,就算她仍活着,也是一个老妪了。
蔡风禁不住有些疑惑。
“后来你就没有找过她?”蔡风又问道。
“找过,我命人暗中查访,但并没有她的消息,直到战败不拜天,我向冥宗之人询问,也同样没有结果。我知道她恨我甚深,从来都不敢乞求她原谅,这些年来,我的心头总留着这样一份遗憾,一份愧疚。”
蔡风心头感到一丝异样,一阵阵茉莉花的香味越来越浓,在他的视线中多了一条极为窈窕的身影,浓浓的茉莉花香也是传自这个身影。
风意有些寒冷,地上的积雪在风中轻轻翻卷,却是因为那神秘人的出现。
一朵红艳艳的茉莉花,蔡风的确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茉莉,白色的他倒是见过不少,但这种红色却不多见,异香便是传自茉莉,冬日里的茉莉。
看不清脸面,一幕轻纱将那本该暴露在风中的容颜深深掩盖。
“琼!”叔孙怒雷忍不住低声惊呼出来,语调中却有着一分欣喜和期待。
那突然而至的神秘人轻轻一震,语调极冷地道:“你还记得她吗?”
叔孙怒雷突然若蔫了气的皮球,声音变得有些冷,问道:“她死了?”
“你很希望她死吗?”神秘人又冷冷地问道,声音略带沧桑,却也不排除那稚嫩的余韵,这显然不是一个老妪的声音,但可以肯定是个女子。
“是你下的毒?”蔡风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但那神秘人却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对蔡风的话更是爱理不理。这让蔡风心中大恼,也极为气苦,怎么说他在江湖中也是举足轻重、红极一时的人物,却被对方这般轻视,怎不叫他为之怒气难平?
“你是她什么人?”叔孙怒雷眸子之中再次闪过威霸之气,虽然身上中毒,无法提气,可是那不灭的气势依然存在。
“啊,蝴蝶!”叔孙怒雷再次惊呼,因为他看到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翡翠蝴蝶,绿茵茵的,似有一团灵云流转于其中,使之欲振翅而飞。
蝴蝶在那神秘女人的手心,在寒风中起舞。
“四十年沧桑,蝶儿幽恨,情似镜花水月,西风凉薄,总叫痴情成落花。四十年回眸,苍颜白发,心如昨夜寒雷,岁月无情,多少落花骨消融……”那神秘女子的语调极为伤感,似乎在缅怀什么,又似乎在诉说什么,更似乎在发泄一种难以释怀的情绪。
“岁月无情,多少落花骨消融……”叔孙怒雷怆然地反复念着这两句,面上的神情自然表露出一种难以抹去的痛苦。
“你是琼飞的女儿?”叔孙怒雷有些颓然地问道。
“这个你并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明白,负心薄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神秘女子以最为冰冷的语调道。
“那你想怎样?”蔡风再次出言道,他的声音中包含着怒意。
那神秘女子似乎这一刻才发现蔡风的存在,轻蔑地扫视了他一眼,神态之中更多了几丝不屑,差点没把蔡风气昏过去,他从出世到现在,对方还是第一个以这种眼光看他的人。就连破六韩拔陵这种枭雄,尔朱荣、叔孙怒雷这样的高手,石中天和田新球这样的魔头,就连萧衍这位身居皇位的人都不敢小看他,这叫他怎么不气?
“哼,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那神秘女子满身杀气,语气中更充满了杀机。
“今日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又何必伤害无辜?”叔孙怒雷也冷冷地道。
“我的事没人可管,最讨厌的就是花心的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像他这种花心的男人死一百次也不为罪过!”神秘女子对着蔡风不屑地道。
蔡风不由得大奇,这女子似乎对他的事情知道极多,禁不住调皮地道:“看来你挺注意本公子的哦?”
“呸,谁注意你了?”神秘女子似乎并不那么文雅,更有些气恼地道。
“哦,我知道了,姑娘定是暗中喜欢上我了,才会对我的花心如此在意,看你那不打自招的样子,便知道对我注意了很久,也喝了很多醋……”
“呼——啪!”蔡风脸上挨了一巴掌,一道红红的掌印清晰地烙在脸上。
“哼,满口胡言,本姑娘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当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呢!”神秘女子极为凶霸地道。
叔孙怒雷也为之愕然,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泼辣,说打就打。心中更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想蔡风平时是如何张狂而不可一世,对任何人都从不买账,今天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扇了一记耳光,也不知道蔡风心里是怎么想的。
蔡风抬起左掌在脸上微肿的地方摸了一下,眼中闪过骇人的杀机,他的确是动了真怒,这神秘女子竟出手如此凶狠,虽然他曾被元叶媚打过一个耳光,但意义完全不同,那是他自己凑上去的,更是对方无心之过。事后元叶媚还向他道了歉,可这次对方不仅打了他,那话语更像利刃一般刺入了他的心,使他的自尊被切成碎片。
“怎么,很不服气想报仇吗?可惜你已没有机会,因为你根本活不过今天!”神秘女子冷而不屑地道。
“哼!”蔡风再没说话,将那快要喷出火来的眸子紧紧闭上。
叔孙怒雷也觉得面前这个神秘女子的确过分了一些,但此刻体内功力根本无法提聚,想反抗也是无能为力,只得装作没有看见。
“哼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也只不过如此而已。”神秘女子得寸进尺地羞辱道,她似乎从蔡风的屈辱中享受到了一种快感。
蔡风陡地睁开眼睛,两道目光如冰般射在神秘女子倾落的黑纱之上,冰冷而充满杀气地道:“你会后悔今日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更会为之付出代价!”
“咯咯……”神秘女子笑得极为开心,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胆敢如此口出狂言,大概男人都像你这样死要面子。好哇,既然你死要面子,那我就让你威风扫地,颜面无存!”说着神秘女子再次扬掌向蔡风扇到,但这次却意外地落空了,不仅掌势落空了,更让人吃惊的是当神秘女子回过神来之时,一记重重的巴掌已印在她那黑纱遮掩的面上。
“啪!”“呀!”神秘女子一声闷哼,竟“哇”地喷出一口血水,将那被击得飞舞的黑纱染得血红一片。
出手的人竟是蔡风,神秘女子那扇向蔡风的手,被蔡风的左手钳住,而蔡风的反击动作更是快得超出她的想象。
神秘女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蔡风竟然仍有还手之力,而且动作之利落,下手之重,比她犹有过之。当她想要再反击之时,全身已经失去了力道。
蔡风扣住了她的脉门,立起身来只比那神秘女子高出半个头,但逼人的目光却如刀一般刺射在对方黑纱之上。
“我从来都没有打女人的习惯,更不想打女人,可是有一种女人,我却绝不会手下留情,那就是不像女人的女人!”蔡风语气中充满杀意,他的确是怒发冲冠,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而且是如此凶恶,如此狠辣,更且出自一个女人之手。这种辱及人格和尊严的举动更让他杀机暴现。
神秘女子似乎此刻知道了惊惧,不仅是为蔡风突起发难而惊惧,更为蔡风那浓烈的杀机而惊惧。
“吱吱!”两声细小的尖叫,却是两只巨大的花蜘蛛坠地而亡,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
蜘蛛是被蔡风的真气所震,更承受不了蔡风那雄浑的气劲,竟被震毙。
“这点小玩意最好别拿出来丢人现眼,没有谁可以救得了你!”蔡风杀气暴现,他的确被激怒了,神秘女子如此歹毒,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致人于死地,怎会不让他震怒呢?
神秘女子此刻才真的知道什么叫怕了,禁不住有些颤抖地问道:“你怎会没有中毒?”
“哼,这点毒性岂能奈我何?本以为你是琼飞,是个可怜的女人,却没想到你竟是一个如此恶毒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你长得像不像蝎子!”蔡风说着伸手一拉对方的黑色面纱,霎时,他竟然呆住了。“呀,不要……”神秘女子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这是一张蔡风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丑陋的面孔,丑得连他看一眼都会做三天噩梦,想呕出昨日的饭食。
蔡风有些后悔掀开这个面纱,的确有些后悔,但他什么都看到了,面纱也揭开了,这已经是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叔孙怒雷也呆住了,他在吐,刚刚吃进去的东西竟全都吐了出来,甚至连黄胆都给吐了出来。
那不能算是一张脸,倒像是黑暗阴沟中一面肮脏的壁道,黄黄的脓水还渗和着血丝,破皮烂肉,似乎已经爬上了蛆虫,有一点点白丝黏在其中,鼻子不像鼻子,嘴唇浮肿成乌青之色,脸上依然烙上了蔡风的掌印。刚才,蔡风打落了她一颗牙齿。
任何人只看这张脸一眼,就绝不会想再看第二眼,包括傻子和疯子,蔡风也如此。是以,蔡风虽然紧扣着对方的脉门,可目光已经移向了遥远的天边。
这一刻,蔡风竟似乎能够体会到这神秘女子的那种痛苦,那种需要发泄的情绪,更似乎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脾性的原因。任何一个人拥有这样一张脸,心里绝不会平衡,他们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做一个正常人,他们所有的,只是对世人的恨,对世间的恨,因此,他们就定会形成一种极为古怪而偏激的性格……
蔡风的杀意渐退,退得半点都不剩,心中有的只是同情和怜悯,要让他杀这样一个人,他绝对下不了手,他甚至后悔刚才不该扇对方一记耳光。
神秘女子却显得格外平静,像暴风雨后的天空,既然一切都已发生,就没有必要回避,绝对没有必要。
“你杀了我吧!”神秘女子冰冷地道。
蔡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有茉莉花的香,也有那隐约的腐臭味,他的心颤了一下,低沉而饱含歉意地道出了连叔孙怒雷都有些意外的三个字——“对不起!”
叔孙怒雷和神秘女子都愣住了,他们全都明白蔡风这三个字中所包含的意思。
“我是无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请你原谅!”蔡风将黑巾再次盖在那神秘女子的头顶,并松开了对方的脉门,歉疚地道。
神秘女子并没有半丝感激的表情,依然以冷得结冰的声音道:“本姑娘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别假仁假义!”
叔孙怒雷像是吃了有毛的老鼠一般,喉咙发痒,这神秘女子并不是琼飞,若琼飞是这个样子,他的确有些不敢想象应该去怎样接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接受。
叔孙怒雷似乎也能理解这可怜女子的心态,本来还以为对方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但这一刻却觉得理所当然,那种阴暗的心理定是与这张可怕的面孔有关。
叔孙怒雷更明白蔡风的心情,蔡风竟然宁肯将怒气忍下,将杀机灭去,也不施以无情的报复,反而可以放下一代高手的面子,低下高傲的头,向一个污辱自己的人道歉,这种博大的同情心和怜悯之情的确让叔孙怒雷感到意外。
“请姑娘将叔孙前辈所中的毒解开。”蔡风深深吁了口气,淡然道。望向那神秘女子的目光清澈得若两泓清泉,不含半点鄙视和讥讽,便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神秘女子也有些意外,不过,她似乎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极为固执,冷冷地道:“负心的男人都应该受到这种惩罚,你不是可以自己解开毒性吗?”
“我若是能够解开你的混毒,也不会让你解了。”蔡风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些。
“那你的毒是怎么解开的?”神秘女子冷冷地问道。
‘我不想说这些多余的废话,只想让你解开叔孙前辈所中的毒。“蔡风还是忍不住有些火气,毕竟他再怎么大度,也还是年轻人,挨了别人的耳光和羞辱还是客客气气地说话,他这是第一次,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他是你的敌人,如果解开他的毒,你就会死在他的手上,难道你不怕吗?”神秘女子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事知道极多,问道。
“他是我的敌人,那也应该由我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至少此刻要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蔡风道。
“这似乎不是你行事的习惯,你以前对敌从来都不会讲究什么手段,只要能击倒对方就行,今天怎么反而变得婆婆妈妈了?”神秘女子奇问道。
“他还不能算是我的敌人,至少,他不是在与我对敌之时中毒,而是在一起喝酒、吃菜时中的毒,因此,他只能算是我的朋友,而非敌人。你解不解此毒?”蔡风不想说太多话。
神秘女子望了叔孙怒雷一眼,想了想,坚决地摇头道:“不解!”
窗外的吵闹声惊醒了三子,他昨夜睡得很沉,可能是的确太过疲惫吧!
财神庄一役,三子几乎筋疲力尽,更是伤痕累累,失血颇多,所以这一晚竟睡得特别沉。
伸个懒腰爬起身来,天色早已大亮,一丝淡淡的梅香幽幽透入,使满室飘散着一种宁和而安详的气息。
三子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子,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们公子不在,你有事明天再来吧。”外面说话的是无名五。
财神庄之役,无名五伤得最轻,只经过了两天的休息便已恢复元气。
无名五是个很有规律的人,每天准时起床练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放松自己,力图在武学修为上步步攀升。其实无名三十六将全都是如此,这正是他们的优点。
无名四死在尔朱兆的剑下,这是个遗憾,这也使无名三十六将明白自己与别人仍有很大的差距,他们不得不严格要求自己。
“我一定要见蔡风,有事要告之于他,请问他在哪里,我去找他!”说话之人竟是哈鲁日赞。
三子一呆,他也弄不清楚哈鲁日赞怎会在这个时候闯入他们的住处,而蔡风呢,难道这么一大早就出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正想之间,已有人送来洗漱之水。
三子洗漱完毕后,整装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