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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墨刀抗拳
方尘子也暗自惊骇,以尔朱复古的武功,也只不过才接下了对方五招,刚才他注意到了,前前后后,双方只进行了五招。也许,那并不能算是招数,从头到尾,那老者只换过两、三种劲力,而尔朱复古便已经败了,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想象啊,而且自始至终那老者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难道他是个瞎子?”方尘子暗自想着。
没有人敢去扶尔朱复古,像这种骄横之人的脾气都很古怪,即使败得再惨,也只会自己爬起来,谁要是伸手去扶,就是对他的一种污辱,因此,没有人愿意找这个麻烦。何况,尔朱家族的事情自有尔朱家族自己人去管,别人也管不了,更没有那个能力。
那些本来跃跃欲试的人此刻全都寂然无声,他们自问无法与尔朱复古相比,他那“隔山打牛”神功谁都看见了,单凭那份功力,场中已没有几人能比。连尔朱复古也只能以惨败告终,谁还想送死呢?
方知子已带着十几位师弟赶了过来,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方尘子禁不住有些疑惑地问道。
方知子也只得苦笑道:“静观其变!”方尘子知道师兄的武功与尔朱复古只能处于伯仲之间,即使上场,也不过是几招便要落败,而他自己的武功比师兄又要逊色一筹,只怕连那老者的三招也接不下。方尘子又微微一愣,想到刚才吴心说过,连黑心熊熊君都只是在第三招打落山下,难道眼前的尔朱复古比黑心熊厉害?不由忖道:“刚才可能是吴心的眼力不行,数错了招式,如果黑心熊熊君只能接下对方三招的话,那尔朱复古又怎能接下五招而不死呢?”
尔朱复古的身子撑起来又倒下,终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了一阵骚乱,方尘子和方知子正想回头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之时,立即感到一股极为阴冷的寒意逼了过来,夹着一股强劲的压抑之感,直让人呼吸不畅。
方知子一边扭头一边闪身让路,这很出方尘子意料之外,方知子居然会主动给人让路。
方知子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因为对方的头和脸几乎全都埋在一顶极大的竹笠之下,身穿一袭极为简朴的狼皮衣裤,给人的感觉是那般怪异,但这人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不为之心颤的寒意,似乎他本身就是一块冰,一块玄冰,让人无法亲近,无法接受的死物。
但谁都知道,这人绝对不是死物,因为他仍在动,能够动的人自然不是死物。
这人不仅能够动,而且走路的步子还极大,一步几乎可以跨过别人三步的距离,但他却没有一点勉强,似乎这是一种极为自然的步子。的确,他的步子,配合着身形,显得十分自然而贴切,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太过阴冷,冷得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这人自方尘子身边走过,方尘子竟意外地看到一族极浓的胡须,如刚针般坚挺地竖立在下巴上,他更看到这人耳朵上镶着一点亮晶晶的饰物,幽幽的绿光让人为之侧目。
一个男人,戴着女人的东西,使得方尘子感到惊奇不已,只是他仍未看清竹笠之下的面貌。
看清这个人面目的,唯有尔朱复古,因为此刻尔朱复古坐在地上,他抬头仰视,自然能够看清对方的脸目。
这是一张十分粗犷,线条极为刚性的脸,青须黑面,却有一双深邃得让人难以揣度的眼睛,尔朱复古还看见了那点闪着幽光的饰物——耳环!只是耳环颜色太过碧绿,反而显得有些阴森,且穿在这么一个男人左耳之上,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那人径直行到炼心石之前,但却并没有直行过去,而且折身向一旁的山峰上行去,他要绕过炼心石,自炼心石的旁边插过。
“站住!”那白发白须老者怒叱道,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来人冰凉刺骨的寒意。
说实在的,见过如此不可揣度之人的人并不多,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想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像一块玄冰般散发出如此凛冽的寒意。
那神秘人并没有止步,炼心石虽然高大,却并不能阻住整条山道,至少仍有一条可容两个人穿越的通道。
那老者大怒,如幻影般自炼心石上扑下,双拳狂轰而出。
“轰轰!”两声强烈的爆响,神秘人如鸿毛般飘退,冉冉落地,不扬半点尘土,动作之潇洒利落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那老者也飘落炼心石,如一棵巨松般立于炼心石之前,脸上显出一丝讶异之色。
“你要干什么?”那神秘人似乎刚从梦中醒来般,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围观的众人禁不住都大笑起来,似乎是对那老者进行一种报复的嘲笑。
老者心中大怒,他还没有遇到过这般对手,居然在受了他一记无情攻击之后,还好整以暇地问他要干什么。
老者一时也的确答不上要干什么,他被对方冷静得让人有些心惊的话语给怔住了。
“难道你不知道老夫定下的规矩吗?”那老者吸了口气,冷漠地问道。
“你定的规矩关我什么事?”神秘人依然是那么冷静。
尔朱复古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那些窝了一肚子气的人也都拍手称快,附和道:“是呀,你定的规矩关我们屁事……”
“可是老夫的规矩关这条路的事,谁要是想从这里通过,就必须遵照老夫所定的规矩!”那老者蛮横地道。
“这条路是属于你的?”神秘人冷声问道。
“可以这么说!”老者毫不退让地道。
“既然这样,那请你将这条路搬回家,因为我的路被你这条路挡住了。”神秘人说话更有趣,也更怪,只逗得一旁的人哄然大笑不已。
方尘子和方知子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是呀,这条路是你的,那你搬回家嘛,我们还要走自己的路呢……”众人哗然而呼道。
那老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冷地道:“你一定要和老夫过不去吗?”
“我只和与我过不去的人过不去。”神秘人不紧不慢地道,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只让旁人大感痛快。
“说得好,说得好……”被拦住的江湖人士都对这挡路老头极为反感,自然全都与神秘人站在同一阵线上,只差没有与他联手干掉这可恶的老头。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神秘人的实力,也不敢太过得罪这老头,免得待会儿惹祸上身可就不好玩了。但是,他们躲在人群中起哄的本事还是有的。
那老者眸子中射出两道比刀还要锋利的神芒,但他却看不清神秘人的模样。
睁开眼睛的老者似乎变得有些狂,更略带几丝魔意,不可否认,这老者的眼睛很有神,甚至可以让人着迷。
他一直都不愿睁开眼睛,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对手时,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抑或他真的动了杀机。
神秘人立如渊亭,更像是周身裹了一层玄冰。他不动的时候,竟然感觉不到他生机的存在。“他只是个死人。”有人这么想着。
一个死了的活人绝对没有一个活着的死人可怕,死与活本身就是矛盾的极端,如果将这两种极端结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谜,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生死,正是人类永远都无法突破的大限,突破了这个大限,也就不再是人,而是神!一心求道的人不少,但得道者古往今来也不过数人而已。当然,在江湖中也流传着那些突破生死大限而得道飞升的故事,但那已经成了一个神话,一个让人向往的神话,而眼前的人并不是!
眼前的神秘人只是一个让人害怕的谜,他不是神,也许他是个魔!
真正得道之人不多,但真正成魔之人也不是没有。魔,是另一种不灭的形势,那就是活着的死人!
活着的死人,即为魔,死了的活人当然就是鬼。
眼前的神秘人,是魔吗?没有人知道,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即使他不是魔,也定是个可怕的人,一个让那老者心头蒙上一层阴影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神秘人突然开口向老者问道,却是一句令人意外的话。
“你可以去问阎王!”那老者双掌缓缓抬起。
四周的风在动,当然,风如果不动也就不叫风了,只是这一刻风动得极快极猛。
“你一定要阻止我上玉皇顶?”神秘人又说了一句。
“老夫不想阻止任何人上玉皇顶,老夫只是要维护所定的规矩!”那老者的话似乎有些强词夺理,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你定下这个规矩或许是一种错误!”神秘人淡然而自信地道。
“老夫不管它是不是一种错误,只知必须坚守自己的承诺!”那老者毫不退让地道。
“有个性,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如此倔犟,你可知这样做对你自身没有任何好处?”
“有些人偏偏不喜欢做对自身有好处的事情!”那老者笑了笑,竟似对自己的所做极为满意。
神秘人摇了摇头,声音依然冷极地道:“那你就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吧!”
风涌动得越来越快,山头的风本来就极大,此刻更甚!夹道另一头的风也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动着,在山道间“呜呜”作响。
森寒的杀意更在山峰间激荡,慑人心魄的风声夹着阵阵松涛,倒有着一种极为美妙的旋律,只是杀意太浓。
方尘子和方知子心中暗惊,这两人尚未交手,其气机的牵动已达到这种程度,如果两人一旦正面交手的话,那岂非更为可怕?
那老者似乎在无限吸纳天地间的力量,脸色也越来越诡异。
风起,云涌,淡淡的雾气随着激流的风牵扯而至,竟向那老者的手心汇聚。
众人在此刻才看到那老者的手,那是一双肌肤十分粗糙、十指就像一根根棒杵般又短又粗的手。
没有人会不知道老者那粗短之手的可怕,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一个修炼手上功夫的人,其手指和掌纹绝对不一样,正如剑手的手修长而白皙,刀手的手宽厚而苍白一样。
手,是任何武学的基础,也是每个武人最珍爱和呵护之处。当然,也有一些人能够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其双手再也看不出个性,但却是极尽完美的。那样的手甚至比脑子更灵活,任何兵刃都可成为它的奴隶,只是那种手少之又少,其价值也是无法估量的。
当年,武帝萧衍便开出天价,天下正邪各道中人谁要是能够斩下蔡伤的手,他愿意以十万两白银加上五千两黄金相买,更对此人及其后代加官进爵。只是一直都没有人办到,就因为蔡伤的手太过可怕。那一段时间,整个天下十分轰动,只是后来蔡伤失踪了,这条购买讯信也便不再有效。可那毕竟可算是江湖佳谈,证明了一个高手的价值。自此之后,没有一个人的手能卖到蔡伤那个价,即使尔朱荣也无法打破此记录!
此时的夹道上,那老者的手的确很特别,正因为特别,才会显得可怕。但神秘人并没有动,他似乎不觉得危险的存在,抑或是他对搏杀已经太过麻木,对生死毫不在意了。
没有人知道神秘人在想些什么,他在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能够抗拒这个也同样来历不明的老者的攻击。
其实,所有人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因为无论神秘人能否抵挡那老者疯狂的一击,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一个无人能够解开的战局!
风,突停!突兀得像是转入了另一层空间。
风停,是因为有人出手了,是那个老头!那个自称是东岳圣帝之仆的老头终于出手了,他似乎无法忍受神秘人如死一般的寂静。
静,有时候是一种压力,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压力。在死寂的静谧之中,让人很容易产生幻想,事物的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对事物本身所产生的幻想。所以,在禅定之时,最容易因为魔障而走火入魔,死寂的静,完全是对心理上的一种攻击。
当然,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的,神秘人的对手是老者,因此,那种无形的压抑只有那老者才可以清楚地感应到,因此,他率先出手了!
气势,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是流水中行舟一般,如果你拼尽了全力,也无法使舟前进的话,那种结局注定只会是一个:不进则退!如果你不想退,又不想被流水牵制的话,就必须改变航向。
那老者的气机无法对神秘人产生半丝威胁感,那么,神秘人自然对老者产生了威胁,这绝对不是虚妄之谈,因此,他必须出手!
“呼!”老者的拳头落空,自神秘人的颈侧击了过去。
“呼!”老者再一拳击空,距神秘人的面门只有三寸,却没能击中。那奔涌的劲气使神秘人头顶的竹笠掀动了一下,但并没有使他露出真面目。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二人动作快到了极点,一进一退是那般有规律,那般默契。
“轰!”一块石头被老者踢得粉碎,但却并未踢中神秘人的下盘,而是自神秘人的脚畔擦过。神秘人每一次都是险之又险地避过攻击,那步子总是恰到好处。
“轰!”这一拳,正中神秘人胸口,神秘人整个身躯晃了一晃,那老者也晃了一晃。
“三招已过!”神秘人终于冷冷地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并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那老者开碑裂石的一拳居然无法让神秘人受伤,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甚至不可能!刚才他们亲眼见过那老者惊世骇俗的功力,可是此刻……
清楚这之中原因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那老者,一个是神秘人,另一个却是坐在地上的尔朱复古。
尔朱复古跌坐于地,所以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老者最后一拳的确击在神秘人的胸口上,但神秘人的胸口却是一柄刀。
不,应该说神秘人的胸口横着一柄刀,在狼皮衣服下面,横出一截乌黑的刀鞘,尔朱复古看到的是这些。
其实,那并非刀鞘,就是一柄刀!一柄乌黑阴沉无锋的刀,那个老者更感觉到这柄刀是以一种奇异的木头所做,是一柄黑木钝刀。
普天之下,拥有黑木钝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慈魔蔡宗!
夹道上的神秘怪客正是在临城出现的蔡宗!
他来泰山不为别的,就为叶虚与蔡风之战。有些事情,有些人永远都不会错过,而蔡风绝对不会错过明天的那一战!
叶虚,一个爱出卖朋友的人;蔡风,一个代表中土年轻一辈主流的人物。是以,蔡宗怎会错过这一场盛会?
当然,也许蔡宗还有另外的目的,这就是别人所无法知晓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谜,一个似乎无法解开的谜。
蔡宗的手,也很粗糙,不过更重要的是它的宽与厚,一双天生就是握刀的手。
尔朱复古有些惊讶于这么一双手,蔡宗的手,似乎比那老者的手更为神秘,更有韵味,一直藏在衣袖之中,到此刻才伸了出来。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代表杀机,无穷无尽的杀机。
出刀的手法无比利落,无比优美,那种精挑细琢的弧度就像是流星轨迹,灿烂而奔放。不过,他手中的只是一柄黑木钝刀!
蔡宗的功夫一向是以力道称著,天生神力再配以后天的运用,使其具备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可怕,这是一种无形的资本。
那老者的确吃了一惊,他也应该吃惊,眼前这个敌人的狂傲完全出乎他的想象,竟然敢让他三招,如果这不是故意对他的污辱,那就是眼前这位神秘人真的比他意料中更为可怕!
风再起,不是因为老者,而是因为蔡宗的刀,让人心惊胆寒的刀!
阴森森的刀,惨烈至极的杀气,拖起浓烈的血腥,划破虚空,划破拳影,向那老头劈头盖脸地斩去。
“嘭!”一声沉闷如雷的爆响,那老者和蔡宗同时飞退,似乎谁也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
沙粒激射,四散的劲气比山风更强烈十倍,几乎刮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看见了一柄刀,蔡宗手中黑沉沉的刀!
刀形只是一瞬,在眨眼之时,又变成了一幕暗云,吞噬了蔡宗自己,也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
好狂、好猛、好烈的一刀,如同刮起一阵强劲无伦的旋风,飞沙走石。
当暗云吞噬那老头之时,众人便听到了连珠炮般的爆响。沉闷的撞击之声,犹如巨杵击在众人的心头,来自内心的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功力稍弱一些的,脸色全都变得苍白无比。
有人捂住耳朵,有人捂住心口,但这种声波是无形的,也是无孔不入的。
方知子的脸色也稍变,但瞬即即好。其他崆峒弟子除方尘子之外,几乎全都变了脸色,不过还可以支撑,但有些江湖人物却在呻吟,向山下撤离。
方尘子的目光斜扫尔朱复古,尔朱复古并没有异常的变化,眼睛是那般专注,似乎可以穿透那暗云直逼交手的两大高手。
“噗!”“砰!”蔡宗与老者再退。
蔡宗疾退五步,那老者却背撞炼心石,闷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为诡异。
“好,真是痛快!”蔡宗说话之间,头顶的竹笠竟然裂成两半,整整齐齐,断口如被刀切一般。
不错,竹笠正是利刃所切,几缕乱发在风中轻舞,随即被卷得不知所踪。
“你的刀法很好!”老者挤出这样一句话。
“你的剑也好狠、好毒!”蔡宗傲然道。
那老者笑了,笑得依然那么诡异。
“剑?”方尘子和方知子有些茫然,他们不知蔡宗口中的“剑”是何指,不过,他们却为蔡宗的年轻而震惊,蔡宗看上去并不太年轻,那满面沧桑的感觉极为清晰,只是浑身散发出的活力证明他是一个年轻人。
拥有如此功力的年轻人,的确值得任何人惊叹,只是那种装扮有些另类,加之一身狼皮制成的衣服,更显得怪异莫名。
人怪,刀也怪,在开始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发挥出如此惊人力量的竟会是一柄钝木刀,不仅钝,而且还是木制的。一柄黑沉沉的、阴森森的木刀,更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那老者吸了口气问道。
“这个问题,我似乎也问过你一次。”蔡宗并不买账地道,眼中更流露出一股无比强悍的战意。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好在你死后为你立个墓碑!”老者有些狂傲地道。
“那还是免了吧,倒不如先为你自己准备好墓碑为佳!”蔡宗的语气更为狂傲。
尔朱复古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似乎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豪气所染。
众江湖人士都大声叫好,虽然刚才的战局之中谁占了上风并没有人看清晰,但蔡宗并未处在完全的下风,甚至还隐隐在气势上胜了一筹,众人自然对蔡宗寄有极大的期望。他们对这挡路的老者没有半丝好感,所谓好狗不挡路,江湖的规矩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要是多管闲事,自然就是惹厌的家伙。
那老者邪邪一笑,斜斜跨上一步,手掌微抬,右掌扬起,竖起食指与中指,其余三指紧扣掌心,左掌平抬腰际,掌心向上。
一个古怪的起手式落在方知子和方尘子眼中,二人大感惊异。
这分明是一招剑法的起手式,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剑法,但他们本身就是用剑的行家,一看其手势便知与剑法有关。此刻,他们立时想到蔡宗刚才所说的“好狠,好毒的剑”。
“难道这老头的杀招真是剑?”方知子和方尘子暗自想道。
“哼,你终于还是要用剑,来吧!就让我看看是你的剑狠,还是我的刀利!”蔡宗冷哼了一声,漠然道。
无风,山风似乎突止,当然,这只是在蔡宗与老者之间。
其实,山风依然未减,甚至在增强,只是所有人的心神全都系于这一场战局之上,更为场中那绷得无法再紧的气机所牵引,心神完全顾不了山风的存在,抑或可以说是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再敏感。
气机越绷越紧,杀意也越来越浓。山间的云雾也似乎渐渐浓厚起来,淡淡的雾气,在两大高手之间相互缠绕,使得场中更添了几分朦胧而神秘的色彩。
蔡宗轻轻移了一下步子,十分缓慢,似乎在试探着什么,那种小心谨慎就像是一只偷食的老鼠。
当然,蔡宗绝对不是老鼠,也绝对不像老鼠。
蔡宗移步,那老者便立刻出招,一道惊鸿刺穿淡淡的云雾,带着耀眼的亮芒,一闪便越过了两丈虚空。
“噗!”黑木钝刀准确无比地横截住那道亮芒,并完完全全地承受了这一击的所有力道。
“呼呼!”蔡宗两脚连续踢空,那老者的身法若绕花彩蝶,快得让人只能看到一幕白色的幻影。
“噗……嘭……”蔡宗与老者竟换了一个位置。
黑木钝刀犹如神助,每每在紧要关头,准确无比地截住那轻灵飘逸、刁钻无伦的剑,最后两人各交换了一掌才结束第二回合的较量。
“轮到我了!”蔡宗大喝一声,声若惊雷,说话间,双足在炼心石上重重一点,整个身子旋转成一个巨大的陀螺,黑木钝刀更幻成一根粗大的黑木柱,向那老者撞去。
沙石也因蔡宗的旋转而狂乱起来,全都打着旋向黑木刀上凝聚,松针似乎承受不了这股无形力道的牵引,而纷纷坠落。
尔朱复古脸色疾变,方知子和方尘子也大为惊讶,这大概是他们平生见到的最可怕的刀!
当然,那老者的剑法也让他们吃惊,其手如此粗糙,竟然也是个用剑的高手,而且剑法之神妙,的确让人难以想象,若非蔡宗所逼,只怕谁也无法估料这老者能够将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难道这年轻人就是蔡风?”有人在猜测着,传说蔡风是年轻人中最好的使刀高手,武功更高得可怕,但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因此许多人都在猜测,猜测这不知身份的刀客究竟是什么人?
方知子和方尘子也似乎在这么想:天下间除了蔡风之外,还有谁能够拥有如此可怕的刀技呢?也只有蔡伤才能够调教出这样的人物来。
唯尔朱复古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绝对不是蔡风!
在神池堡,见过蔡风的人并不少,虽然那时候人们只知道他是绝情,但拥有蔡风的容貌这是毫无疑问的,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刀法极为可怕,但并非与蔡风一路,而且年龄也相差极大,二人本身的气势和内在风采也大相径庭。
“轰!”石裂沙飞,这一刀并未能击中那老者,却将地上的石阶击碎五级,疯狂的气势如龙卷风般夹着碎石松针四逸而飞。
一旁围观的人都大惊失色,纷纷挥舞兵器,抵挡碎石松针,惨哼之声不断。
木刀未断,蔡宗的身子着地后,便若射出的蝮蛇,腰身略曲,改变角度再次旋转而出,依然是疯狂无比。
那老者有些狼狈,白衣已有几道裂痕,他无法抵抗那奔涌的刀气,尽管险险避开了刚才致命的一击,可也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本就不敢与蔡宗硬拼,同时更没有把握能够抗拒蔡宗这一击,只因为对方年轻!
年轻,是一种本钱,一种值得骄傲的本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年轻更可贵。
老者错步疾退,蔡宗的连环猛击让他显得极为狼狈,他根本无法估量蔡宗的潜力。此刻,他倒有些后悔阻止蔡宗的通过,不该招惹这样一个煞星。
“轰!”这一击,老者避无可避,唯有硬接一途。
也只有硬接他才更进一步认识到蔡宗的可怕!
那一刀之中所蕴涵的不仅是无坚不摧的杀伤力,更有一种深深的死亡之气,死亡之气似乎来自地狱,潜伏了千百年的冤气在刹那间完全迸发,而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毁灭的力量,似乎是由千万条小蛇疯狂地噬咬着老者的每一寸肌肤,这是一种以他手中之剑无法抵挡的感觉。老者从来都没有想过世间会有这种刀法,也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虽然他明知道这种感觉是虚幻的,可他仍忍不住呻吟几声,只是他呻吟的声音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砰!”老者的躯体重重撞在炼心石上,嘴角渗出了两缕鲜血,蔡宗没有继续攻击,可是在风云渐敛之时,他竟感到一阵无可抗拒的寒意自刀身流回自己的经脉,握刀的手竟然开始麻木。
蔡宗胸口的狼皮衣裂开两道长长的剑痕,交叉在胸口处,淡淡的血迹在毛茸茸的胸膛上交叉成十字,每道刚好五寸,但并未要了蔡宗的命,至少此刻蔡宗仍然活着,因为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天地之间似乎在刹那间归于寂静,山风呼啸声,松涛激荡声,对于所有的人来说,竟是那么遥远,似是传自另外的一个时空。
静,所有的人如置身梦中,似在深思,抑或是他们的灵魂已为刚才那一击的灿烂和疯狂所毁灭,更将他们的心思引入九幽地府,那是一种神奇而异样的境界。
老者喘息了几口粗气,那握剑的手上竟凝聚了一层霜花,窄长而雪亮的剑身,也同样点缀了一层晶莹的雪花。这个变化,似乎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发生的,使人如同在做梦。
老者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他望着霜花越来越厚的剑身和手臂,竟然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而且霜花不断上升,向肩头逼近。他从来都未见过如此奇事,也从未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可以潜而后发的寒劲,这股寒劲已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可怕境界。
“这是什么刀法?”老者眼中满是惊惧,有些虚弱地问道。
“终极败王诀!”蔡宗冷漠地道。
“终极败王诀?”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又喃喃自语道:“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毫不为怪,因为你是第一个试刀者!”蔡宗缓缓抬起手来拉了拉被划开的狼皮衣,吸了口气道。
“我是第一个试刀者?难道‘终极败王诀’是你所创?”老者有些惊讶地问道。
“除我之外,没有人可以使出这一刀。”蔡宗充满了自信,豪气干云地道。
那老者笑了,笑得有些凄惨,突然脸色一变,忍不住一声呻吟,脸色竟红得像火炭一般,那股奇寒之劲抵达肩头,居然化成一股疯狂的热流,如烈火在经脉中燃烧。
呻吟之声终于将所有人自沉迷中惊醒,一下子又回到了充满杀意的现实,更为那老者的奇状而瞠口结舌。
“这是什么功夫?……”许多人都在心中如此想着,他们也看到了蔡宗胸口的两道剑痕,是那般刺目,那般让人心惊,脸色变得最为厉害的是那重伤的尔朱复古,因为他看蔡宗的目光有些异样。
“这叫什么剑法?”蔡宗似乎对那老者的剑法极感兴趣。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不说也罢!”老者说话的声音有些打战,额头汗珠直冒,似乎正在承受着烈焰的煎熬。
“败的不是你的剑,而是你的人!”蔡宗吸了口气道。
方知子和方尘子也是用剑高手,亦禁不住为蔡宗捏了一把汗,因为蔡宗胸口那两道剑痕只要再深入两分,胸膛之中的心脏和肺腑肯定会尽数碎裂,那样即使神仙也不可能活命。
正当方知子两人思忖之时,突觉眼前光影一闪,虚空之中盛开了数十朵灿烂亮丽的剑花。
“小心!”方尘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剑花灿烂得刺眼,却是尔朱复古剑上所挑起的,一个能够挑起如此灿烂、如此多剑花的剑手,绝对不会是受了重伤之人,可是尔朱复古明明受了重伤,这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尔朱复古的剑,攻向蔡宗,不!这不应算是攻击,而只能算是偷袭。
尔朱复古向蔡宗的背门偷袭,此刻的尔朱复古比对那老者攻击时的尔朱复古更为可怕,至少不止可怕一倍。
方知子自问绝对达不到这个境界,与尔朱复古相比,他的确要逊色两筹,即使其师无涯子出手,也不会比尔朱复古厉害多少,只是方知子有些不明白,尔朱复古受伤之后怎会仍然如此可怕,如果他以眼下的实力与那老者相比,又怎会只那么几招就败得跌坐于地?
其实,并不只方知子如此想,在场很多人都是这样思忖着,他们更不明白为什么尔朱复古还会选择攻击蔡宗!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即使蔡宗与那痛苦不堪的老者亦不例外。
“哧!”剑身再次划破蔡宗的狼皮衣,自他的后腰插入。不过,尔朱复古感到蔡宗的肌肤滑溜得让人无法掌握。
蔡宗一声狂号,反手一刀,但尔朱复古一击即退,重伤之下的蔡宗一刀也便落空。
蔡宗疾退几步,腰间划开一道深深的血槽,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狼皮衣,显得无比凄惨。
蔡宗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止住伤口周围的穴道,以阻血流,更自怀中抓出一把草药抛入嘴中,竟像野兽一般大嚼起来。
尔朱复古禁有住有些暗暗心惊,蔡宗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幽蓝的亮芒,就像暗夜的狼眸,更燃烧着一种疯狂的火焰,似乎恼怒于尔朱复古的恩将仇报。
尔朱复古不敢继续抢攻,而是望着蔡宗将那被嚼成糊状的草药敷在腰间的伤口上。
“你为什么要杀我?”蔡宗敷好草药,声音冷如寒冰地问道。
尔朱复古阴阴一笑,道:“别再装傻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尔朱复古却是清楚得很。”
“你知道我的身份?”蔡宗脸色大变,惊问道。
“哼,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只有你们父子几个是聪明人。我们尔朱家族与你们蔡家可是没什么好讲的,蔡念伤,你就认命吧!”尔朱复古冷杀而坚定地道。
“蔡念伤,他就是蔡伤的大儿子蔡念伤?”“难怪拥有如此可怕的刀法……”“果然虎父无犬子……”围观的江湖人士不由得全都哄然议论起来。
蔡宗的脸色变了数变,竟然显得无比冷静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尔朱复古自信地笑了笑,自鸣得意地道:“哼,虽然相隔近二十年,你再也不是童年的模样,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时间可以改变的。你可记得二十年前,咱们一起玩雪的情景?”
蔡宗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无比激动,今日,他居然意外地获知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事,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寻求的结果,他此时只希望尔朱复古快一点说出口。
尔朱复古突然撕开胸前的衣衫,只见胸前一道道浅浅的红痕,显然是伤疤,凌乱得如一条条蚯蚓在爬动。
“这些全都是拜你所赐,如不是你这窝囊废,主人又怎会将我伤成这样?”尔朱复古狠声道。
蔡宗心里微微发凉,忖道:“难道自己的身世与尔朱家族有关?”心想间,倒忘了拉上狼皮衣,又将胸膛露在寒风之中。
在蔡宗的记忆中,就知道自己姓蔡,至于叫什么全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是全都模糊不清,隐隐地只能在记忆深处找到北魏这个名词,他也记不清自己在哪一天突然忘记了以前的事,只知道因为一只熊,一只大狗熊。那一天,他拼命地跑,在当曲河边的黑暗沼泽中,可是他怎么也无法逃过那只狗熊的追捕,当狗熊追上树之时,他便自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在树上还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后来,他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只觉浑身如撕裂一般的痛,狗熊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狗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是他看到在自己的身上爬满了一条条让人恶心的小虫,生长在沼泽中的小虫都是有毒的,也正是因为这些毒虫才让他没有死,反而解了他所中的蛇毒。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是第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感到腹中很饿,那种饥饿是刻骨铭心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潜意识中他知道自己姓蔡。那时,在饥饿的驱使下,他将身上蠕动的毒虫全都抓进了嘴中,那是一种像泥巴一般呈灰褐色、小如蛆虫的软体动物,他清楚地看见这些小毒虫在指缝间蠕动,还拖着长长的唾水。由于太过饥饿,最终他闭上眼睛将身上爬满的毒虫全吃了下去。腥臭的烂泥味就是这种毒虫的主要味道,于是他吐,几乎将肠胃之中所有能吐出来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直吐得嘴唇发裂。
那一次,他身上被狗熊抓得满是伤痕,也失血过多,那条咬他的毒蛇死在狗熊的爪下,后来成了他的美味佳肴,自那次之后,他便尝试着吃毒虫,也曾中毒快死了,可是他总能奇迹般地又活过来,那是一段比地狱之中更惨的生活。后来,他知道怎么去对付狗熊,怎么去杀死野狼和毒蛇、毒虫。
在那充满危机的沼泽之中,什么样奇怪的毒物都有,大的、小的,但却没有什么不是没有毒的。他也记不清在沼泽中生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不可否认,他也成了沼泽中一个奇异的毒物。而对于过去,他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对喇嘛的仇恨却似乎一直都长驻于他的心灵深处,他还深深记得一个名字,那是华轮。后来才知道,华轮是域外喇嘛教的大喇嘛,而北魏是一个国家名号。他明白,这些肯定与他的过去有关系,因此也成了他这些年来的主导和目标。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那次被狗熊所惊吓过度,失去了记忆,是以,他一直在寻找记忆中的东西,但却很失望。今天,却意外地找到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尽管对方是自己的敌人,但那种激动仍是免不了的。
尔朱复古见蔡宗毫不做声,心中更恨,愤然道:“你可记得那次你偷来你爹的沥血刀,来与我比武?我本来不想跟你比,但你踢坏了我堆的雪人,我就跟你打,你们蔡家的刀法也不过如此,十招不到,你的沥血刀便被我磕飞,与此同时,你也被自己的刀割破了肚子,可你爹蔡伤那句争雄好斗之话,使得主人对我进行割肉之刑向他赔罪,还以沥血刀划开我的背部,留下这永不磨灭的残痕以示警告。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要找你蔡家算账……”
“你还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蔡宗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尔朱复古的话道,不过心中的激动是无以复加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姓蔡没有错,这就说明今次前来北魏是对的,而且他猜想自己很可能与北魏第一刀有着特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