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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下讨价还价。
夏侯沪是个斯文人,与他谈话注定不用担心像夏侯淳那样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他不仅是个斯文人,而且爱好文学,连说话时常引经据典,文化程度稍微差一点的人估计都听不明白,这也是为什么夏侯淳要揍他的原因之一,这两兄弟打从很久以前就互相瞧不上,
美中不足的是,夏侯沪脸上依旧带着伤痕,尤其嘴角那一大片淤青,几天时间还不足以让它消散,每回笑起来都显出几分狰狞,但又因为里头漏风的断牙而化为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徐澈和顾香生都不太敢与他对上视线,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
夏侯沪很明显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说话的时候都拿着扇子有意无意挡着伤口,心里早已将他大哥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只是他似乎忘了,他大哥似乎与他是同一个祖宗。
至于大冬天拿着扇子之类的小节,大家都学会视而不见了。
“早就听说徐郎君诗词上佳,从前我尝拜读阁下诗作,尤其是那首元夕怀古,当时细读再三,手不释卷,尤其是‘人间草木,天涯咫尺’一句,更如点睛之笔,令人惊艳。不知徐郎君近来可有新作?”夏侯沪摇着扇子笑道,颇有点自命风流的意味,却并不令人讨厌。
虽说是会盟,可若一上来便直奔正题,那也显得太过急切了,正巧夏侯沪与徐澈都是喜好诗文之人,这话题倒还投机。
只听得徐澈摇摇头,自失一笑:“不敢当殿下谬赞,那都是早年的戏作了,这几年忙着打理邵州,再无写诗的心情,自然也就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夏侯沪:“没有诗词,却有史书,这也是流芳百世的好事,邵州归顺之后,陛下有意让修史一事迁至齐都进行,连并藏,也一同迁去,齐都人才荟萃,更有齐国皇宫藏书,修起史来更是事半功倍,徐郎君以为如何?”
徐澈笑道:“若是邵州民政相关,我尚可作主,这修史与藏的事情,却须问顾长史才行。”
自打邵州欲以一地之力修史起,这个地方就开始为世人所知。起初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不少人嘲笑邵州不自量力,想出名想疯了,纵然徐澈在文人中还有些名声,可他的名声也不足以担当起修史这样的重任。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声音逐渐发生了变化,可能是藏建成之后,那里头的典籍日益增多,吸引天下贤士文生络绎不绝前来瞻仰,可能是孔道周的大儒效应,使得大家对邵州的看法改变了许多,又可能是顾香生的身份曝光,令邵州越发名震天下,也有不少好事狂生特意赶过来,想瞧瞧昔日的魏帝正妃到底是何模样,但他们连顾香生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长史府门口的侍卫给赶了出去。
更有儒生措辞严厉地批判顾香生,认为她抛下丈夫和家人不贤不孝,贸然离开魏国则是不忠不义。
自然,也有不少人乐意为顾香生说话,这其中就包括齐国的文人。因为齐魏两国多年对立且冤家对头的关系,本着“敌人反对的我就要赞成”的原则,不少人出于政治目的,跟魏国文人唱反调,甚至有人写下这样的野史笔记,将顾香生描绘为天上有地下无的人间绝色,又写她曾与魏帝立下海誓山盟,魏帝却因富贵而抛弃发妻,甚至下毒残害,顾氏千辛百苦九死一生方才逃了出来,结果在邵州遇见故人徐刺史,二人再续前缘谱写一段乱世恋曲,徐澈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帮顾香生出头,为她请封邵州长史云云。
虽说其中诸多杜撰,但这种狗血奇情却广受市井坊间欢迎,甫一面世便被抢购一空,更有不少人因为这本书而知道顾香生此人,加诸在她身上的光环与非议越来越多,毁誉参半,好坏皆有,就连女性,有骂她不守妇道,荒诞不经的,自然也有暗地里偷偷羡慕的,觉得顾香生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私心下将她奉为榜样的。
不过无论世人如何揣测议论,一个能够毅然放弃魏国的荣华富贵出走它国,又在邵州立下自己的功绩,使得旁人提起邵州,藏,修史,甚至是火弹时,都不能避开顾香生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桩传奇了。
夏侯沪也是看过那本的,心里自然有些想法,生性多情的恭王殿下早将顾香生描绘为一个才情出众的绝代佳人,今日一见面,眼看对方一系素色衣裳,没有过分修饰,甚至连头发也如同男子一般挽作发髻,用白玉簪子固定,简单清丽的装扮越发衬得对方肤白发黑,美貌异常,已令夏侯沪十分惊艳,时不时看一眼。
为免唐突佳人,他勉强按捺下跟顾香生说话的*,直到徐澈此时开口,他心头一喜,顺理成章将话题转移。
“顾娘子的大名,在齐国也早就如雷贯耳,我倾慕已久,如今得见真人,方知传言不虚,正所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像顾娘子这样的神仙人物,此生能见上一个,便算是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了!”
他说起情话比喝水还溜,想来是平日里说惯了的,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他忘了自己现在面上还带伤,尊容不雅,跟说话内容风格完全不相符,看得别人忍不住又想笑。
顾香生很艰难地忍住了笑:“平庸之姿,当不起恭王夸赞。诚如殿下所言,齐国人才济济,藏书丰富,将复始楼与修史迁往齐都,的确是个更为合适的选择,然则复始楼建立初衷,乃是为了让天下看不起书的读书人都能一睹典籍,而非令藏辟为一家一姓之,若将复始楼藏书迁往齐都,殿下能否保证这些藏书依旧会对天下人一视同仁,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幼,只要能通过考验,便能阅览内中藏书,而非只有权贵高官才能进入?”
夏侯沪连连点头:“自然可以,此为千秋功德,陛下胸怀天下百姓,自然乐意如此做,顾娘子还请放心。”
说罢又问:“顾娘子可会作诗,可有诗作?”
顾香生一愣,摇摇头:“我不会作诗,也不曾有诗作。”
夏侯沪不死心:“那文作呢,辞赋也可以,令尊乃‘北齐南顾’之一,想必顾娘子同样文采斐然,遣词造句不流凡俗才是!”
顾香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一个活的顾经脑残粉,囧囧有神之余,只能实话实说:“要说文理,我从前家中兄妹,没有一个及得上父亲,我虽不至于不同文墨,可也写不出辞赋,昔年闺中诗会,我素来也是不参加的。”
夏侯沪大失所望,对佳人的兴趣也没那么浓厚了:“那你参与修史,总该有擅长的文章罢,可能与我一阅?”
夏侯渝接口道:“这我倒是知道,顾娘子受孔老夫子所托,撰写中的奇女子列传,如刘宗怡之妻谢氏等。”
夏侯沪只爱辞藻华丽的诗词歌赋,对传记一类的却没什么兴趣,闻言便没了兴头,觉得自己那颗断牙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不由捂了嘴巴:“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去车上歇一歇,有劳五兄代我招呼二位,若是有什么难以定夺的,再报我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