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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蓑衣人的离去,大街又恢复正常,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大雨中摇曳着。
殷祁山被穆离盯得头皮发麻,踌躇了一会儿,‘高人’两个字,怎么也无法对一个如此年轻的姑娘叫出来,适而才道:“额……姑娘,要不要到我的铺子里坐坐?”
穆离正有此意,她抬头看了看那店的招牌,上书“古韵斋”三个字。目光移动,她又转头看向对她发出邀请的人,心说这小老头一下点破了蓑衣人的来路,要说他不知道点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那个蓑衣人……看上去还和馗道有渊源。
穆离欣然答应,俩人前后进了古韵斋,殷祁山首先去开灯。那灯亮起来照亮了店堂,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刚才承蒙老伯提醒,你衣服都湿透了,深秋气寒,还是先赶紧去换身衣裳吧。”
殷祁山听闻这话,回过头发现同样浑身湿透的穆离,身上的夹克和牛仔裤正冒着水蒸气一样的白烟,眼见着她的衣服就已经半干了。
虽早已知道这姑娘不是普通人,殷祁山仍觉得吃惊不已。再看她手里那柄镶着奇石的雷击木剑,便知是无价的镇邪至宝。
经历了刚才那番的惊心动魄,他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寻思着之前张乾孟飞两个愣头青,仓皇着跑进后堂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本也有心借机去看看。
因而他应承道:“承蒙关怀,姑娘不必客气,老头子名唤殷祁山,叫我殷叔就行。姑娘在此稍坐片刻,这就让伙计过来泡茶。”
殷祁山此刻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并不是平日里待客的假笑,他心知今日要没有这姑娘,这整个店的人都必死无疑。
“殷叔先别急,”穆离环顾了一圈店面,乌黑的眸子闪烁不明,她一边看一边点头,也不说话,走道案前自顾自翻起三个茶杯依次倒水,方才开了口,“你这个店堂仿佛有高人布局过,因此你才能安然无恙。至于后堂的三个人……他们不在这里,只怕有碍。”
起先殷祁山不明白她要说什么,见穆离拿起水壶倒水,刚想提醒那茶水是冷的……然而见那倒出的水冒着热气,又闭了嘴。
不防穆离后来的话,让他的心悬了起来,想起侄女儿殷语烟还在后堂,殷祁山连忙追问:“这……姑娘如何知道后堂有三个人?他们如何了?”
“但凡生灵必有生气,有些事情不是只通过眼才能看见的。”穆离指着案上冒着热气的三杯茶水,“花枣都乃植物之精华,殷叔把这花茶给他们喂下,他们自然就无碍了。”
因知道穆离的手段非常,要是换作平时有人这么跟他说,殷祁山早就喝骂对方脑子有病了。但现在,他对这个年轻的姑娘十分信服,没有一个字是不信的。因此他满口答谢着,告了个罪,用托盘小心翼翼地盛着三杯茶,到后堂寻人去了。
殷祁山入了后堂,穆离再次打量起这个几十平米的店面。
可惜她于奇门遁甲之术并不擅长,看不出什么深层次的东西,只隐隐觉察到店面的布局有些不同寻常而已。
布局当然不是指物品的摆设方位,而是这店面的墙面,包括门窗,都透出一股子玄奥之气。
穆离细看那门窗的花纹,就知道那不仅仅是用来装饰而已。然而再多的,她却也是看不出来的。至于墙面,上头都是白色的腻子,玄机应该在墙里。
……怪道那个蓑衣人如此手段,也只是在外头敲门没有立刻得破,可见这布局之人的厉害之处。
穆离收回目光,心中了然这布局之人并不是殷祁山。那红木雕制的门窗虽然保养得当,却也不难看出是百年以上的古物了。
穆离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殷祁山换了一身干衣裳从后堂出来。
他快步上前,抱手作揖,又是歉然又是感激:“让姑娘久候,起先我在后堂的院子里分别寻到他们三个,见他们面色青紫,眼神浑浊。听姑娘的把茶灌下去,少时果然好转,现在已经安置妥当……这次幸亏姑娘出手,救我古韵斋于危难之中,老头子我无以为报……”
殷祁山说着,弯下腰深深一拜。
穆离上前将他扶起,“殷叔不必客气,实不相瞒,穆离也不是平白帮你。有些问题,希望殷叔能为我解惑。”
殷祁山一口一个“应该的”,又请穆离入了座。
俩人坐定,殷祁山理了理思绪,咋舌叹道:“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
殷祁山一口气说了将近一个小时,从祖上的搬迁到流传的那个故事,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交代得十分详尽。只一件他掩饰了过去,正是他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冲出去警告穆离的那一宗。
说完,他自己拿起穆离用过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尴尬地发现那茶是冷的,却也无暇顾及,仰头喝了下去。
“如此说来,这个黄泉客应该也跟殷家的祖上有些渊源。”穆离食指节奏地点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惯常动作,“……先前殷叔你曾提起,那吊兰花应该是黄泉客的‘路引’,又说大雨中,只得张乾一个看见那蓑衣人……然而我察觉到,后堂的三人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似乎与一般人没什么不同,这又是为何?”
殷祁山点头,也一脸的纳闷:“穆姑娘说的不错,事情发生之前,我让店里的两个伙计一起把外头的盆栽搬进店里。搬着搬着,那两个小子就开始神神叨叨的,然后他们两个又在门口吵起来……我才想起这一宗。”
穆离听得很仔细,又问:“上次这蓑衣人出现,具体日子殷叔可记不记得?”
殷祁山苦笑摇头:“我一直以为这是族里流传的故事,具体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个大概。穆姑娘要是想了解更多,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堂叔。”
“这个可以先放一放,既说是盆栽都搬进来了,怎么唯独不见吊兰?”穆离仔细看着店堂里的大小盆栽,确定自己不曾看差了。
“挂在后堂院子里的廊下,怎么?”殷祁山想起这吊兰正是罪魁祸首,因而又问,“我正想着这个东西该怎么处理才好,只因我酷爱兰花,尤其喜欢吊兰,全不顾祖先的遗训才惹来了弥天大祸。穆姑娘有什么法子,可以处理此物?”
穆离似想到了什么,立刻站起来,语气十分急切:“不好,那吊兰在哪?殷叔快带我去!”
殷祁山不明所以,但见穆离这般语气,也觉得大事不妙了,起身拔腿就走:“穆姑娘随我来!”
俩人几乎用跑的,穿过后堂来到后面的院子里。
昏黄的灯光下,殷祁山看到花盆挂在东南角的游廊檐下,便指着道:“在那!”
然而凑近一看,那盆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土,又哪里还有花?
殷祁山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凑近花盆一看,却闻到土里散发出一股难言的腐臭味,一时间脸色煞白,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只怕事情还没完。”穆离阴着脸,扫了这四方的院子一遍,“殷叔能否带我去看看这三人?”
穆离说着,往花盆里撒出一些白灰,那恶臭才算消失。
殷祁山依言带着她查看了三人的情况,穆离一一在三人的额头上点上金粉,这才松了口气:“幸亏之前喂了花茶,现在没事了。”
“可是……那个蓑衣人还没离去?”殷祁山艰难地问道,深怕穆离给出糟糕的答案。
“不是,是那具棺材。”穆离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没有大碍的。他们几个不在店堂里,这才着了那棺材的道。不过话说回来,为何只独独是那门店设有厉害的阵法,这个供人休息的院子里却没有?”
殷祁山听得一知半解,想了想才道:“……那门店是祖上留下的,这个后院却是后来我爷爷买下拓宽出来的,是不是与这个相干?”
“这就说得通了。”穆离点头,见大雨有停歇的迹象,便打算告辞,“也不知道那个蓑衣人还会不会再来,我不是他的对手,还得向我师父求助。”
殷祁山闻言面露担忧,穆离又道:“殷叔不用担心,我师父也在北京城,来回用不了多长时间。我跟你一起把这三人挪到店堂去,就算那蓑衣人再来,只要你们不离开店面,不随意开门,一时半会儿的他破不了店里的阵法。”
被窥破了心思,殷祁山多少有点尴尬,人家又不是他老殷家的门神。但也没有办法,遇上这种事情非寻常人能解决,唯一能回报给别人的也只有钱财了。
钱还可以赚,生命却不能重来。事已至此,有什么比性命还重要?
想通此节,殷祁山也顾不得厚颜无耻了,“穆姑娘大恩,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看姑娘似乎是道家人,我们古韵斋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做生意的自然敬重神明。因此……想要给点香火钱,略尽绵力,以示心诚……”
穆离听完先是一愣,然后笑出了声:“殷叔不用客气,我们馗道祖师爷乃钟馗,做这些是我们的职责。而且,我门中也没有供香客参拜的道观。殷叔要实在不安,我师父他老人家喜欢收藏古董,只是那时候殷叔你可别肉疼。”
殷祁山又一口一个“不会”,俩人又一起把昏迷的三人挪去了店面,雨正好也停了,穆离这才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