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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到了这个地步的,也是世所罕见了。
太医张了张嘴巴,为了自己的老命,忍住了没有劝说一下薛皇后,低眉顺眼儿地跑了。
“你觉得如何?”薛皇后见夷安正往后担忧地看着领着一队侍卫而来的萧翎,温声问道。
“见与不见都不过是寻常,待会儿,我给您守着里头。”皇子们得进去看爹不是?夷安觉得这个时候,就是自己的好处了,见薛皇后微微点头,她迟疑了片刻,便低声道,“若有遗诏……”
清河王妃没有不敢干的事儿,哪怕是矫诏呢,也得留点儿东西下来给七皇子预备着,只是她抬眼见薛皇后并不做声,心知她不大喜欢这种建议,虽心中叹息,还是没有继续劝说。
薛皇后性情更磊落些,只怕是不会叫七皇子的帝位有这样污点的。
沉默之中,就有四皇子与五皇子匆匆赶来,见了太医的模样,都微微变色。
“母后,这是……”五皇子自从知道项王叫人射成蜂窝煤,都吓哭了,这些日子不是乾元帝要死,都不敢出门的,此时真不敢与心狠手辣的薛皇后作对了,脸上挤出了恭敬的笑容来,弯着腰到了薛皇后的面前赔笑道,“父皇……”他眼睛里闪出了晶莹的泪花儿,噗通一声跪在了薛皇后的面前嚎啕道,“还望母后主持大局!”
夷安低头看着唱作俱佳的五皇子,被开了一把眼。
今日韦欢也跟着入宫,一脸复杂地看着唱作俱佳的五皇子,目光晦涩。
想当年,他就是这样跪在了新君的面前,丢脸到了极点,最后保住了命,却回府拿她这样作践。
她吃够了那样的苦,看清了他的为人,所以这一次选了另一个,却没有想到并无不同。
不,或许是不同的。出嫁这么些年,四皇子一直对她很好很温柔,什么都听她的话,日子过得真快活呀,可是什么时候起变了呢?是她劝他争夺皇位开始,还是后面,她心中猜忌不相信他以后,给他屋里塞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后,他看向她的那双失望的眼睛?
想到这里,再想到四皇子府的那几个侧室,在四皇子面前做出温顺的模样,却在背地里挤兑她,韦欢就忍不住浑身颤抖,之后怨恨的目光不由落在了看着五皇子唱戏,十分乐呵的夷安的身上。
不是她处处为难暗算,她怎么会方寸大乱,失了四皇子的欢欣?
不是她背地挑唆,韦氏一族怎么会抛弃了她,从此叫她失了靠山?
想到这个,韦欢就忍不住怨恨,只觉得夷安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敌人!
五皇子在韦欢恍惚的目光里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此时抬头,目光落在薛皇后身旁的七皇子的身上,隐隐地露出了畏惧之态,讨好地说道,“儿臣,愿辅助七皇弟,以皇弟马首是瞻。”只要留他一条性命,五皇子什么都愿意的,此时见薛皇后微微颔首,心中这才一定,然而目光却又落在了匆匆而来的五皇子妃冒氏的身上,见她飞快地立在了清河王妃的身后,仿佛极熟稔,心中顿时一动。
他曾听说冒氏的靠山是清河郡王府的,眼前所见,竟果真如此。
若是能与清河王府有了瓜葛,日后他的性命才安稳不是?
此时想到这个,五皇子竟再也想不到什么对韦欢的真爱了,竟舔着脸赔笑到了冷笑的冒氏的面前,拱手讨好地说道,“还请皇子妃与我回府。没了皇子妃,府中竟乱了套。”
冒氏唾了他一口。
韦欢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切,只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贤良淑德,都没有立场站对重要?冒氏能靠着清河王府翻身,哪怕上一世,是不是她真的错了?
若她少些庸碌与自怨自艾,靠着日渐风光的韦氏一族与宫里的韦素与太子,其实可以叫五皇子跪在自己的脚下的?
冒氏此时已经将五皇子一把推开,五皇子却赔笑地跟在冒氏的身后亦步亦趋,韦欢真想说那就是个没有教养的泼妇,却在夷安骤然看过来的目光里什么都说不出口,也没有见到身旁的四皇子越过了自己,径直往内宫去了,她呆呆地立在外头极大的宫室之中,就见薛皇后与淑妃德妃安坐,另有匆匆而来的秦王等人陆续进了内宫,自己跌坐在外头极大的椅子上,脸色木然。
此时韦欢失魂落魄,然而夷安已经心中戒备。
戒备的不止她一人,除了怯懦的五皇子,一侧的秦王与萧翎已经护在了她的面前,死死地看住了四皇子。
只是这仿佛有点儿小人了,四皇子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秦王微微一笑,温声道,“皇兄不感激我?”
“什么?”见秦王脸色阴沉,夷安不由好奇地问道。
“我促成了皇兄与纪家姑娘的姻缘,难道不是喜事?”四皇子微笑起来如沐春风,叫人心里舒畅,见夷安诧异,便温声道,“你忙着烈王妃和离之事,不知皇兄已与心上人缘定三生?”
哪怕是再八卦,夷安也会分清场合,此时冷笑一声,并不多问。
“你竟敢……”秦王的声音之中却隐隐地露出了森然之意,看着面容温煦,哪怕是亲爹要死都面不改色的四皇子,冷冷地说道,“你我之间,无话可说!”他闭了闭眼,见四皇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下意识地向后一动,这才继续说道,“你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我都会还给你!”
夷安猛地皱眉,盖因这一次,她嗅到了秦王身上的金疮药的味道。
“他动你了?”夷安冷着脸与秦王问道。
“着了他的道。”秦王说的云淡风轻,然而却并没有与夷安说,他这一回,真是差点儿死在四皇子的手里。
谁都没有想到四皇子手段这样狠毒,竟敢劫持纪媛的车架引诱秦王去救,还设下了天罗地网。不是秦王身经百战跑得快,捞了纪媛就跑,就是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饶是如此,秦王一侧肩膀也被洞穿,贴身的侍卫重伤了十个。
只是他不顾及自己性命地去救人,也叫纪媛心中动容,这些时候亲手照看他与那十个侍卫,慢慢不似从前那样冷清。
“这一生,有一个男子曾愿意为我死,这样的人,我不会再用猜忌来侮辱他。”这是纪媛对秦王说的话,叫他心中欢喜,正想入宫请旨赐婚,却倒霉催的遇上了乾元帝要去死一死。
与悲催的四公主一样,秦王殿下也得守孝三年!
“殿下送我舅舅的大礼,改日,我百倍还之。”夷安知道秦王竟重伤过,顿时心中大怒,见四皇子微笑,便继续敛目淡淡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您喜欢这个,我陪您玩儿呀?”
“我也是你的舅舅,你为何这样疏远?”乾元帝在一旁都要死了,余下的皇子们没有一个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此时他正在挣命,想要儿子们哪怕看自己一眼,却没有一个肯转头看他的好坏,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乾元帝却觉得凄凉无比,偌大的宫殿依旧华丽奢侈,可是却叫他孤零零的,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他的眼前竟慢慢地浮现出了薛氏姐妹还有无数已经故去的宫妃的身影来。
那些宫妃娇笑着向他而来,绝美的容貌,却在接近他的那一刻,骤然变得狰狞可怖!
乾元帝目眦欲裂,想要求救,却挣扎了许久没有人来解救自己,用力地抓住了床上的暖被,他陡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夷安叫这突然而来的惨叫惊动,霍然看去,就见太医们之中,年老的帝王睁圆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终于再无声息。
“陛下驾崩了。”夷安没有半分动容,转头与冷淡的四皇子面无表情地陈述,然而目光之中飞快地闪过冰冷的杀机。
秦王的速度,却比她的目光还快!
一把重剑铿然而起,秦王手握重剑,二话不说向着四皇子的头顶用力劈下!
五皇子尖叫了一声,这才明白自己就如同跳梁小丑,完全没有兄弟们的果断。见那重剑划破了空气呼啸而来,往地上一滚,就见四皇子反手握住自己的长剑迎上,竟是眨眼之间便过了几招,顷刻间斗在了一起。
哪怕是知道此时应该围攻,然而夷安看到秦王看向四皇子那双冰冷的眼,竟什么都不能做。
那是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痛恨,叫她心中动容。
或许在秦王的心中,这个背叛了薛皇后,背叛了他与他之间的兄弟之情的弟弟,只能叫他亲手解决。
七皇子叫夷安揽住了自己的肩膀,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面露黯然之色。
“总有这一日。”乾元帝驾崩了,哪怕不是眼前,四皇子与秦王也会有这一战,若是落到日后,为了帝位不知要牵连多少人,不如眼下彻底来个了断。
七皇子微微点头,避在一旁,却见此时秦王更强悍些,竟一剑将四皇子手中长剑劈做两段,反手一挑,就见血线飞起,四皇子的胸前被劈开了极长的伤痕。
哪怕是眼前将死,四皇子的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此时见秦王一剑刺来,竟翻滚了一圈,往外室逃去!
“拦住他!”夷安见秦王追去,急忙跟上,口中与外室的侍卫厉声道。
在这不过寥寥数人的宫中也就罢了,若四皇子逃出去,不定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四皇子却充耳不闻,冲出了内宫,陡然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女子的尖叫,就见韦欢颤颤巍巍地惊恐地起身,只是眼前,他竟顾不得韦欢,只目光落在了侧头看来的薛皇后的身上。
他咧了咧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脸色一变,猛地向着薛皇后的方向扑去!
“姑祖母退后!”眼见秦王手中重剑投鼠忌器不敢掷出,夷安飞快抬起手臂,转动了手上的暗器,却也不敢妄动。
薛皇后此时竟与四皇子连成一线,还有韦欢此时手中掏出了一柄弯刀,一同往薛皇后的方向捅去!
电光火石之下,一旁的侍卫纷纷扑来,淑妃与德妃竟一前一后扑在了薛皇后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将薛皇后死死地护住,几个人纠缠做了一团,夷安猛地听到其中传来了一声闷哼。
数人的身体慢慢地滑在了地上,薛皇后也倒在地上,怔怔地看住了自己的手。
满手的鲜血。
“娘娘!”德妃见了血几乎疯了,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惊恐,尖声道,“你……”
“小四……”薛皇后的口中,却喃喃地说出了这样一个名字,叫德妃一怔,之后目光猛地落在了一旁。
四皇子伏在薛皇后的面前,一把锋利的弯刀尽数没入了他的身体,然而看向薛皇后的目光,却是与从前一样的平和。
“抓住她!”夷安心中一定,指了指那已经呆滞地跪坐在地的韦欢,命人拖远,见她目光散乱,仿佛行尸走肉,不由将目光落在了四皇子的身上。
谁都没有想到,四皇子会用自己的身体拦住那把弯刀。
“儿臣,是故意的。”四皇子在薛皇后怔怔的目光里,挣扎着在地上移动,拖出了一条血痕,慢慢将头枕在薛皇后的肩头,脸上露出了宁静的笑容,轻轻地说道,“以血洗血……母后日后想到儿臣,就不会想到儿臣的坏,只有我的好了。”
已经有太医奔出给四皇子查看伤势,然而之后,却起身微微摇头。
“我没有想逃,只是想出来见母后最后一面。”四皇子看着胸前叫秦王斩出的伤痕,轻声笑道,“母后养大了我,我把命还给母后。”他有些茫然地说道,“我只是,想叫母后欢喜……从小儿,父皇对您那样坏……”他闭上眼,仿佛都是乾元帝那张刻薄无情的脸,此时仿佛身体轻飘飘的,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却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眼泪滴落,不由笑了起来。
“您哭了,您的心里,我还是您的儿子,对不对?”他有些惶恐地问道。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啊。”薛皇后抱着他,这是第一次,夷安见她落下泪来。
“可是这个儿子叫您伤心了。他做了错事,所以该死。”四皇子却笑起来,仿佛孩童一样将脸贴在薛皇后颤抖的手上,轻轻地说道,“我努力做个好人,可是总是做不好。我想叫妻子安乐,却叫她害怕我。我想叫母后再也不被人欺凌,最后,原来叫母后痛苦的那个人,是我。”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都不愿意去承认,可是如今,却终于发现,原来一切,他都做错了。
“真想回到从前……”他声音安然地说道,“一切如果可以重来,儿臣……”他不会再去争抢什么,只会如同秦王一样,什么都听母亲的话。
耳边隐隐传来的,是孩童的嬉笑声,健壮的少年在远远的地方舞剑,单薄些的那个,却牵着母亲的衣角,看着满园的□□,想要将最美的那一朵送给自己的母亲。
“园子里的花,真美啊……”一声喟叹,他静静地伏在了自己母亲的膝头,如同当年一样般地睡去。
薛皇后眼泪纵横,摸着他的脸失声痛哭。
韦欢此时才仿佛恢复了神智,呆呆地看着自己双手的鲜血,还有那个闭目而逝,最后都没有再问自己一句的青年,陡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乾元帝驾崩当日,四皇子薨,追封鲁王。
国不可一日无君,因先帝驾崩仓促,并未立下遗诏,因此另选贤能,只是因皇子凋零,秦王坚持不肯称帝,五皇子六皇子亦婉拒,因此推举七皇子登基。
一切尘埃落定,夷安方才出宫,此时新帝赏赐宗室,因她从龙有功,因此另赐封号端静。
时人可称其为清河王妃,也可为端静王妃。
另赐封号,即代表她的荣耀不再是因自己的夫君而起,虽宗室之中有人诟病荣宠太过,然而清河郡王自己都很美很得意,旁人就不要太狗拿耗子了。
新鲜出炉的端静王妃此时也很委屈。
守孝三年,是她的缘故么?四公主与秦王嫁不出去娶不上媳妇儿,竟敢与她摆脸色,觉得这实在叫人心里憋屈。最恶心的就是二舅舅了,叫四皇子暗算了一回受了伤,这都过去一年了,还没好!
装可怜骗媳妇儿到这个程度,郡王妃也是醉了。
本是要拆穿一下二舅舅,叫纪家姑娘看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谁知秦王无耻,祭出了大杀器。
“二皇兄也不容易呀,六姐姐不肯嫁给他,不装可怜,他该怎么办呢?”已经做了皇帝的七舅舅软趴趴地趴在夷安的膝上,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安姐儿,不好计较的,人艰不拆呀。”作为一个好弟弟,小七最知道同情他二皇兄了。
“纪家姐姐无辜。”夷安用力地叹气。
这骗婚实在太无耻,不揭穿,怎么叫她心中负罪感这样大呢?
关于清河王妃究竟有没有负罪感,七舅舅含蓄地,狡黠地笑了。
虽然年纪小,然而自从薛太后退居后宫,他被丢在前朝斗智斗勇了一阵,真是太知道了。
“安姐儿要去江南么?”
“不去不行呀。”夷安这一回是真叹气了,脸色简直发青,与自己做了皇帝却没啥变化的舅舅悲摧地说道,“嫂子们每人儿生了一个儿子,连婆婆都有孕,我们府里,舅舅懂的……”该死的烈王干吊着一口气就是不死,她没有身孕简直连个理由都没有。
如今连再嫁的烈王妃都有了崽儿,满京城亲近人家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肚子上了。
大太太替闺女愁死了,天天往她嘴里灌大补的汤水,就想叫她肚子有个动静。
“我听说……”七舅舅小大人儿一样趴在凑过来的夷安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大表姐,”他说的就是大太太了,“与母后说起你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你肚子里坏水儿太多,伤了送子观音的和气……”
清河王妃顿时脸色扭曲,若膝上的这破孩子不是至尊,她非往死里抽不可!
坏水儿?
没这坏水儿,七舅舅想当皇帝艰难着呢!
眼瞅着外甥女儿脸色不善,七舅舅嘴里嘀咕了一句“还有许多奏折”一溜烟儿地跑了。
骂骂咧咧地从宫中出来,夷安迎面就见高挑秀丽的青年带着马车等在宫外,见了她,眼睛微微亮起,上前扶住她,觑着她的脸色问道,“宫里给你气受了?”
“竟说我一肚子坏水儿!”夷安可算找着撑腰的了,一边上车一边与萧翎告状道,“过河拆桥不过如此!这一回,咱们在外头多待两年,本王妃才不回来见他们!”说完,见萧翎眉目柔和,便咳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生个儿子。”
“不着急。”一年前还在对儿子充满了期待的清河郡王,想到了上一次在平阳侯府见着的两个奶娃娃,以及两个舅兄哭诉媳妇儿被儿子抢走的悲惨,不知为何心中一凛,劝道,“咱们还年轻,过几年再说。”
对儿子这个问题,清河王妃想要赶紧生叫大家闭嘴,清河郡王却有了危机感,二人的态度都迥然大变!
“这个……”
“父王……就在这两天了……”萧翎见夷安还在迟疑,沉默了片刻,便低声说道。
“不是说还好?”烈王自从萧清死后便染病不起,不知是不是绝望了,竟真的上表请封萧翎往烈王世子,这大大地取悦了新帝,都不必等第二天的,当朝就允了,烈王是个干脆的人,知道萧翎日后继承王府,萧城萧安兄弟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一咬牙,分了家。
烈王府的财物分作两份,一份给了萧安,一份给了萧城,别说萧翎,就是老五箫书也屁也没得着。
这是烈王在表达对夷安的不满,然而清河王妃一点儿都不在意。
烈王还是老了,竟想不明白最后得罪他们夫妻的下场。就算萧安兄弟得了几辈子花不掉的财物,京中勋贵如同豺狼,又要讨好清河王府,又能守到几时呢?只怕烈王一死,就要有人拿这两个蠢货开刀,来献媚与新的烈王了。
然而因此事,箫书搬离了烈王府,萧翎也再也不曾上门,知晓烈王之事,夷安便微微皱眉。
“他知道母亲有孕了。”萧翎今日去烈王府见了烈王,就见他知晓烈王妃有孕时那满脸的绝望与后悔,便低声说道,“他……哭了……”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见到强悍狠心的烈王痛哭,可是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哭些什么。
是痛哭失去的妻子,还是哭那从前,为什么没有等一等。
或许只要等一等,耐心地等待嫡子,守住自己的*,就不会有如今的凄凉。
儿女都不在身边,又与没有有什么区别?
“他身体坏了,又大悲……”萧翎对父亲的生死并没有兴趣,此时漠然地说道,“英雄末路,也是他的下场了。”烈王府棺木寿材都备下,就等着烈王咽气。然而不提萧安,萧城如今没有了管制,流连风月醉生梦死,竟然对烈王的生死并不关心。
叫二爷说,世子都没有他的份儿,做什么孝子贤孙呢?
“他若是死了,我们就走不成了。”夷安有点儿脸色不好看了。
再如何,得了烈王的爵位,她若是在烈王过世后却游山玩水去了,也得叫人戳脊梁骨。
萧翎低低地应了,正揽着夷安要说些话,却听见外头有熟悉的人声,命人掀开帘子看去,却见正是管仲带着韦素含笑看来,想到正要与管仲有些吩咐,便招了招手,命这夫妻二人进来,与管仲坐到一处说话。
“你那五姐怎么样了?”夷安见韦素面容文雅素淡,便漫不经心地问道。
“太后娘娘仁慈,只命她于庵中修行,五姐她如今,只要不提及四皇子,就不会犯了癔症。”韦素颇有些感激地说道,“五姐她……做了很多的错事,太后与王妃愿意饶恕她,叫我们感激不尽。”
韦欢刺死了四皇子,就发了疯,整日疯疯癫癫,一会儿说自己是五皇子妃,一会儿说自己是四皇子妃,时不时痛哭失声,不知在自己对自己说些什么。薛太后因四皇子之事迁怒她,本是要治罪的,却叫夷安劝住了。
此时放过韦欢,不过是叫她在世上痛苦,比死更难过。况通过韦欢施恩韦氏,至少能叫韦氏心安,与新君初立的朝中颇有好处。
七皇子到底有些根基不稳,不好再出事了。
“王妃与我去见见她?”见夷安若有所思,韦素忍不住问道。
夷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众人调转车头往京外而去,到了一处竟清幽的山中深处,夷安就恍惚地听到了隐隐的钟声与佛偈声,叫韦素引着往那庵中的深处而去,就见一个小小的院落独单地坐落在山林的深处,一个缁衣女子拿着扫把扫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扫完的落叶。
那女子听见声音抬头看来,露出了一张素净美丽的脸。
她看到了韦素,偏头一笑,目光落在了夷安的身上,目中露出淡淡的恍惚,之后敛目,轻轻一福,仿佛陈年的恩怨尽都烟消云散,对面的那个,不过是寻常的路人。
“看到她这样,从前她对我再多的伤害,我都忘怀了。”韦素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此时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韦欢,与侧头看过来的夷安轻轻地说道,“与其怀着怨恨心中不平,我宁愿吃些亏,叫那些都随风而逝。”
“你是个有心胸的人。”夷安平静地说道。
韦素愿意原谅自己的姐姐,然而她却对烈王不依不饶,由此可看出二人的心性完全不同。
韦欢在夷安冷淡的目光里走到了近前,却并不说话,许久之后,对着韦素露出了静静的笑容。
“既然清修,就不该再与尘世有再多的瓜葛。”她的目中带着繁华过后的寂静,对张了张嘴的韦素温声道,“日后,妹妹,不必再来。”
“五姐……”
“我如今,只想修我的来生,只想重头来过。”夷安立在韦素的身边,然而韦欢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眼角却有晶莹的眼泪,“他死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无情,原来,他是真的想对我好过。”
许是恶意想要恶心她,四皇子死后,夷安曾一点一点将四皇子的算计与对她的庇护给她说明,那时,韦欢才明白,自己殚精竭虑之后,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从前守着对她的承诺,其实这本就是对她的诺言。
原来她本可以过得很幸福,哪怕不去做那个皇后,也不会叫人辜负。
两辈子,她都错了。
“若能重来,我还是会抢走他,这一次,我想与他过安安静静的日子,哪怕他并不是心爱我,可我都愿意陪着他,白头到老。”韦欢这一次说起四皇子,竟再没有疯癫,只带着莫名的悲怆,看着莫名其妙的韦素,笑出了一脸的眼泪。
“姐姐对不住你,阿素。”她今生抢走她的姻缘,来生,或许还是不会还给她。
这样的自己,对不起这个妹妹对自己的原谅。
“不要原谅我,也不要再来。”韦欢默默地看着一旁戒备看着自己的管仲,突然就想到就是这个人,上一辈子一生未娶,到死都没有背叛她的妹妹,静静地转身,踉跄地往那个破旧的小院走,喃喃地说道,“好好过日子,不要辜负了。”
她只望来生,她与四皇子,也如同眼前,安静欢喜。
她的身影有些凄凉,韦素听不懂,却又仿佛什么都听得明白,竟痴住了。
夷安停在一旁,见韦素竟仿佛痴了,心中一叹,没有再招呼她,转身与萧翎一同下山。
山中清凉幽静,夷安的心仿佛此时的山中一样宁静,萧翎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这里,仿佛是就为了与你相见。”许久之后,容颜娇艳的女子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叫他心中变得温热,那双湖水一样潋滟的水眸里倒映出他清晰的倒影,她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多谢你。”
这个人,叫她再一次相信这世间有不变不会背离的感情,叫她不再是上一世,那个风光无限,却到底凄凉的夷安郡主。
所有人都说是萧翎得了她是福气,可是只有她知道,得到了这个男子,是她两世修来的幸运。
他一直都不曾辜负她。
“满目河山空念远。”萧翎看着对自己微笑,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却觉得这一生已经满足。他何其有幸,不是四皇子抑或是其他人那样艰难,或是失去后才幡然悔悟,而是一开始,就抓住了他真心相爱的这个女子,得到了她的心?
夷安一怔。
这句诗仿佛有点儿不合时宜。
“这是……”
“儿子,不要着急了。”秀致艳极的青年终于暴露了,咳了一声方才用“你懂得”的眼神殷切地看住了媳妇儿。
清河王妃懂了。
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儿子……怜完眼前这一个,有空儿再说好了。
“不管谁,都比不过你。”她反手与他的大手交握,很用力,“只有你,我不会放手。”
青年看着她,微微地笑起来,淡去了清冷。
“嗯。”他低低地应着,突然想到了当年初见。
日光下那迎面走入昏暗医馆的少女,挑起的那缕阳光,真的照亮了他的一生。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番外不定时补充中,如果这文提示有更新,就是更新番外啦。和从前一样儿,番外会放在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里,就不另开新章收费,用来感谢大家对渣翅膀儿的支持呀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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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陆续放送~~
番外一:冯香
她微微笑着听着母亲的抱怨。
“你妹妹……”对面容貌依旧姣好的中年贵妇,拉着她的手絮叨道,“任性的很!才生了一个,虽是个儿子,只是谁嫌儿子多呢?竟说什么一个足够,你妹夫竟还宠着她,说随意!”
“妹妹心里有数儿,虽这样说,然我瞧着,等两年,总是还会有的。”她温声宽慰,突然想到前日妹妹回来与自己说私房话,抱怨起母亲来如“出嫁前愁我嫁不出去,嫁出去愁我生不出儿子,这生了儿子还想要第二个”时那扭曲的表情,便忍不住转头扑哧一声笑了。
“我就知道,她必是要你来与我说好话的。”对面慈爱的妇人拍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她有主意,母亲管不住。只你呢?陈家那小子,你若喜欢,母亲就给你预备起来。”
她顿了顿,想到那个俊秀的青年和那双安享宁静的眼睛,心里有些迷茫,却又有些欢喜。
“我……”
“母亲知道,当年的事伤透了你,可是日子总是要往前看。”母亲温柔地说道,“陈家那小子虽不出仕,只是这些年为你守过来,也是真心了。况与你志趣相投……”
她微微敛目,微笑地听着。
“你好好儿想想,若是还喜欢小四,母亲也认了。”看她不说话,对面那人口中轻叹了一声,到底不说话了。
她有些迷茫地走出上房,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外头,却见里头一个青年正俯身看着院中石桌上晾晒的药材。这青年一身青衣,眉目清俊温和,是与从前那人完全不同的模样。
从前的那个人,总是像太阳一样耀眼英武,在人群里,总是叫人第一眼就能看见。
然而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想到他,再也没有从前的伤心抑或是欢喜。
或许,执念散去,她真的如母亲所说,往前看,不会再回头了。
她看着对面的青年,竟忍不住笑起来。
“我前儿进山去,竟寻着了极好的药材,你瞧瞧?”那青年转头看来,眉目之间全是欢喜,上前看着她,竟叫她红了脸,指了指背着的小竹篓笑道,“我想你定是喜欢的,来日,我陪你一同进山去?”
她微笑点头,应了一声。
这青年看着她,不知怎地就怔住了,之后低下头咳了一声。
“今日我回来,听说医馆里,来了几个病人仿佛病症罕见,你可知了?”那青年说出这话之后,就懊恼起来,仿佛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些,然而见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像个小媳妇儿。
她不知为何,就坏心地想到了妹妹与自己的笑言。
“我,我……”
“妹妹也知道了,还与我说,抽调太医来一同问诊,叫你与她去回话。”她笑道。
“我怕了王妃,还是不要见了。”听了她的话,青年苦起脸说道。
清河王妃真是人间杀器,他见了几次就不想再见。
“我是她姐姐,与她一样的性情,下一次,也不要见我了。”她看着青年坏心眼儿地说道。
许是与妹妹相处是日久了,她竟也变得不如从前善良。
这是要嫁不出去的。
“不不不……”那青年红着脸摆手道,“我见,都见。”说到这里,他竟有些委屈。
看着他这样,她却觉得心中有什么在慢慢地柔软释怀。
“我……”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院门处,一个挺拔的身影隐在门后,那熟悉的身影,叫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地落下。对面的青年正在看她,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之后露出了了然来。
“我出去等你。”他敛目,没有半分不快地越过了迎面而来的英俊的男子,消失在了门后。
“我回来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满面的风霜尘土,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而眼神却很悲伤,仿佛是知道,她不再是从前愿意等待他的那个人了。
“……表哥……”她对他唤了一个仿佛很亲近,其实也很疏远的称呼。
“你好了,我很欢喜。”那男子摸了一把脸,竟抹下了满脸的泪水来,强笑道,
“可是,我仿佛又来得晚了。”
“与他,是与你不同的欢喜自在,有他在,我只觉得快乐。”她看着面前的人,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轻轻地说道,“从前旧事,我早就释然。所以并没有答应他,不过时心中胆怯,与你无关。”
“我知道,表妹都与我书信。”她与那个青年朝夕相处心意相通,他都知道,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再来见一见她,成全他最后的爱恋。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个并不十分美貌的女子,突然笑了。
“是我对不住你,来生……”
“来生,也不要再相见,各自珍重。”她温和地说道,“夙世因缘,你我,都另有其人。”她对他无爱无恨,就这样吧,或许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当她老去的时候,记得的,也不过是寻常自己救下了一个需要自己救治的普通人。
她不会再把他傻傻地装在心里了,因为她的心里,又有了愿意陪着她,守在她身边的人。
“好。”他看着她平静的眼睛,用力点头。
他不会告诉她,他来寻她,只为了最后的希望。
若她心里还有他,他就娶她,从此姻缘圆满。
若她真的不再爱他,他就放手,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薛家四郎联姻青海朝阳国公主的诏书,就在帝王的案头。
日后,他是朝阳国的驸马,也许,也会是无嗣的朝阳国国主的继承人。
他只为给自己一个了断。
“各自珍重,各自幸福。”他踉跄地退后,最后去看这个女子一眼,许久之后,狠下心来转身大步离开。
再也没有回头。
他没有了从前的爱人,从此,就全心全意,去对待另一个真心对他的女子。
她立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块隐蔽的角落终于碎裂,不再有半分阴霾。之后,她就见到不远的树丛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的头来。
“不放心我?”她走过去,见那青年转身就往树丛里钻,突然含笑问道。
青年有些羞怯地转头,飞快地浅浅地点了头。
“成亲吧?”她看着他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睛,突然说道。
他总是这样羞涩,不肯与自己提亲,如今,只好她亲自开口,努力地把自己嫁出去。
“好。”那青年呆滞了许久,突然大着胆子抓住了她的手,认真地说道,“一言既出,不能反悔!”
他眼角眉梢的欢喜,都在她的眼前。
许她这一生会遇上许多的人,亦会有铭心刻骨。然而她最后牵住的这个人,哪怕不过是平淡相处,确实她真的想要一生相伴的人。
哪怕年华老去,然而有这个人在,就会幸福。
番外二:唐天
什么是最悲伤的事情呢?
心里扎小人儿,恨不能把个眼前对自己微笑的皇袍少年吊起来往死里抽,脸上却还得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来,恭敬地说一句,“陛下说得太对了!”对个屁!个没断奶的小屁孩!
“唐将军与朕,就是这样心有灵犀呀。”皇袍少年龇牙一笑,俩酒窝,还是当年可恶的模样。
唐天的悲伤瞬间逆流成何。
谁会想到,想当年的熊孩子,会成了皇帝,他顶头老大呢?
还得指着他吃饭!
心里叹了一口气,唐天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了起来,发自肺腑地。
奉承了一下杀千刀的小皇帝,唐天走出了宫门,之后抹了一把脸,往另一个老大的府中而去。
自从他家王妃有了崽儿,杀伤力杠杠地。
悲剧的是,小崽子就认唐将军英俊的脸,显然是瞧着他最好欺负。
对于这个负心的世界唐天已经认命,蔫头耷拉脑地走近了王府,是熟练地走去了上房,就听见里头可恶的熊孩子的笑声咯咯地传来,心中一颤之时,却听见里头,还有另一个甜美的笑声。
唐天试探地往里一探头,一个一脸天真烂漫的秀色少女,与他对上了一个眼神。
那双大眼睛里头全是与坏心的王妃完全不同的纯良可人,见了唐天唐突也不恼,竟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瞬间洗涤了唐将军的黑暗的人生!
不知怎地就脚底发飘地走了进来,唐天就见这少女亲近地坐在端烈王妃的身边,仿佛很熟悉。
“唐将军。”端烈王妃见他眼珠子发直,就露出了一个暗藏杀机的笑容。
唐天这是第一次竟对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动了心,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之前不想娶妻的想法早就天边儿去了,哪怕是自己有点儿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不过嫩草才水灵不是?此时吞了一口口水,露出了一个略梦幻的笑容来。
原来他所以娶不上媳妇儿,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缘分呀!
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位姑娘……”虽然对这女孩儿坐在心黑得淌坏水儿的王妃身边有些迟疑,恐近朱者赤,然而对上了那少女清透的眼睛,唐天的心中一动,不由喃喃地说道,“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或许,这就是夙世因缘的缘故?
见着就眼熟。
“不记得啦?”见唐将军裂来了一个傻笑,身后的少女已经叫他看得怯怯地躲在了自己的身后,端烈王妃大人呵呵地善良地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你忘了?本王妃七妹妹来着,当年,与你玩儿得多开心?”
唐将军脸色一沉,突然想到了当年拿黑漆漆的小爪子往自己嘴里塞点心的熊孩子。
“末将还有差事,再见!”
许多年后,当抱着娇小的妻子一脸木然地张着嘴巴与之分享同一块点心的时候,唐将军总是在想,自己的悲剧,是不是泰半都是自己找死。
明知道这是个什么小魔星,怎么就一头扎进,哪怕悲剧也娶回家了呢?
“夫君当日见我即走,是因嫌弃我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拱了拱他的脖子,嘴里叼着点心含糊地问道。
他的一颗心化成了水,柔软得一塌糊涂,对着媳妇儿无辜的眼睛,眼泪微笑道,“不,只是因喜爱你,想要出门给你买点心做见面礼。”小姑娘吃点心时那眯起眼睛幸福的模样,多叫人开心呀?
所以哪怕之后,因监守自盗叫妹妹被吃掉的王妃吊起来打,他也甘之如饴。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地抱了抱媳妇儿,不要叫她掉下去。
小姑娘看着他笑了,用力地点头,眼睛里全是信任与依赖。
他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纠结了一下她要命的姐姐,到底心中叹了一声,却慢慢地笑起来。
他鬼迷了心窍,却愿意一直这样迷惑下去,守着他的小姑娘,看她对自己快活地说笑。
那种心里充满的快乐,是他梦中才有的幸福。
哪怕那些点心,真的很难吃。
痛并快乐着,就是唐将军这一生的写照了。
番外三:日常
“陛下为我做主呀!”眼角带着细密皱纹,显然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跪在他的面前,满头耀得人眼花的宝石首饰在晃动,叫清秀的青年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大皇姐……”虽然这皇姐真心跟他不熟,想当年还无视他,只是作为一个自认有心胸的帝王,他还是觉得不该与女人计较。
只是再不计较,也抗不住他大皇姐与众不同的想法。
“大驸马,我记得前儿,您还与我说跟他琴瑟和鸣来着。”提起这个他就肝儿疼,堂堂帝王,前朝已经很忙碌,要不要这么拼,连驸马与公主同房这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都要插手呢?这不是有病么?!
想到日后,没准儿京中还得流传关于皇帝陛下狗拿耗子,他就很生气!
明明从前,这些破事儿都归他外甥女儿的!
只是可怜眼下外甥女儿又有了崽儿,外甥女婿因连生了两个倒霉儿子闹得府中鸡飞狗跳,因此对儿子这种生物很愤怒。因太医诊脉发下话儿来,说这一胎是个软乎乎的小闺女,于是发下话儿来,叫媳妇儿安胎。
谁敢在这个时候给烈王妃找活儿干,别管是舅舅还是姨妈,都得死了死了地!
想到这个,年轻的帝王勉强提上一口气,对上了下头充满希冀的目光。
“大皇姐究竟想要如何?”
“我想要儿子。”抽噎的声音想起来。
“……朕不管生子。”一句粗口叫他憋回去,帝王无语望天地说道。
“那我可还怎么活?!”一声嚎啕传来,长公主只做出个泼妇的模样,趴在了他的面前痛哭道,“为了那几个妖精孽障,他如今竟都不肯与我说话!还要请封世子!”想当年说好了的,不过是为了开枝散叶,他心里都只有她的,怎么就变了呢?
自从先帝驾崩,那人靠上了新君,竟连个面子情都不给她,从前的温存体贴都不见了。
他有了美貌的妾室,有了庶子,她碰了那些女人一根手指头,都叫他喝骂一声妒妇!
他不肯再见她,也不肯再疼爱她,看着她的目光远远地带着冷漠。
怎会如此?
她想要闹,却叫他一个耳光抽在了脸上,只冷笑告诉她——往宫里告状去吧!
这样有恃无恐。
盖因宫中,其实已经无人再肯为她做主。
当年旧事,叫她见怪于太后与烈王妃。那时不过当做寻常,如今她才知道,她得罪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她不知好歹,如今想求烈王妃为她如当年那样出头筹谋,竟都不行,太后也不肯见她,叫她只好忍着丢脸来寻自己的年轻的弟弟做主。可是如今,见到弟弟眼中的不耐,她的心里就一凉。
正要央求,她就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之后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她往后一看,就见一个容貌秀美可爱的女子缓缓走来,那张脸上透着鲜活的气息,叫她竟有些自惭形秽,颤巍巍地起身不哭了。
皇帝见到那女子,松了一口气。
“我去寻陛下游园,听人说大皇姐来了,因此过来一见。”那女子偷偷对皇帝挤眼睛,见他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央求的表情,就在手上暗地里比划了一下,见对面的青年苦着脸应了,这才微笑颔首,摆出了担忧的表情说道,“不知何事。只是若是因驸马之故……”她拖长了声音,在大公主霍然看来之时,慢慢地说道,“驸马正在府中与长辈建言,想要告皇姐谋害子嗣,若是……”
“什么?”尖锐的声音响起来!
“陛下领驭四海,只是,断没有叫人家绝后的道理呀。”这女子幽幽地叹息道,“我与陛下,都站在皇姐这儿,只是不知这谋害之事,究竟……”她见大公主目光闪烁,显然真是有点儿说道没有跟皇帝说起,便继续叹道,“闹出来,哪怕陛下向着皇姐,却也要给人一个交代。”
“如今怎么办?”大公主叫她唬住了,急忙问道。
“稳住大驸马,咱们再图其他就是。”这女子笑呵呵地说道,见大公主连连点头,匆匆地去了,这才吐出一口气来,与上头歪在一旁可怜地看着自己的皇帝沉了脸说道,“不是看在她是皇姐,我才不管这一家,恶心人呢!”
“皇后娘娘辛苦了。”宫中无人,皇帝殷勤地下来扶住了自家媳妇儿。
“一个白眼狼,竟在外头说本娘娘是妒妇不叫你后宫进人,一个是王八蛋,口蜜腹剑小老婆一屋子,我呸!”显然皇帝的殷勤取悦了皇后,此时还带着少女纯真的皇后大刺刺地吐了一口,揉着脖子抱怨道,“这一家子,就该撵出京去!”
“娘娘说的是,赶明儿就叫他们滚蛋。”皇帝继续殷勤地给她捏肩膀,顺便眉开眼笑道,“见了安姐儿没有?如何了?”皇后出身京中敬国公府,一家子的武将。因前两年与父祖回京,在马场笑呵呵地一马蹄子踹飞了妄图动手动脚的纨绔,叫皇帝陛下一见钟情了。
钟情之后,自然是要千辛万苦地娶回来拱着。
“安姐儿过的可好,”皇后与烈王妃从入京就成了好闺蜜,天天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用欺负人,听见皇帝询问,就随意地指了指宫外,皇帝侧眼看去,就见影影绰绰两个矮小的身影在宫门晃动,顿时嘴角一抽。
“这是……”
“安姐儿说,两个小子先放在宫里叫我养着。”皇后弹着手指对一脸大事不妙的皇帝说道,“烈王府都要叫这父子三个拆了,安姐儿没精力管束,只好送走。”
烈王与儿子是天生的仇敌!这日日在一处,打起来就是抄家的节奏!
“你的点心,给孩子们吃,没问题吧?”皇后继续笑呵呵地问道。
很无害。
“可以送到唐将军的府里。”刚刚被媳妇儿夺走了点心的皇帝有点儿委屈地说道,顺便祸水东引。
“做人憨厚点儿。”这一回连皇后都嘴角抽搐了一下。
前两日这皇帝带着媳妇儿和呼啦啦不知多少的宫人往唐将军府里吃大户,吃得唐将军哭着去当衣裳的故事,还在眼前呢!
“少带点儿人去,才好继续吃大户呀。”皇后叹气地说道。
皇帝顿时给媳妇儿的睿智点了个赞!
“这两个小子……”见两个不怀好意的熊孩子奔过来,从前也是个熊孩子的皇帝陛下试探地问道,“送到母后宫中……”
“跟我睡吧,小孩子家家。”皇后用力一叹。
“我怎么办?!”皇帝大惊失色!“我儿子怎么办?!”他儿子还木有奋斗出来,怎么能跟媳妇儿分房睡?
这是要失宠的节奏呀!
“日后,本宫再临幸你,啊!”皇后欣赏着皇帝陛下的苦脸,想到好闺蜜说起不好叫夫君总是憋着委屈,不然不是个好媳妇儿,想了想,这才试探地建议道,“不然,你召唐将军入宫,跟他玩儿?”
“只好这样了。”见着两个小萝卜头抱住了媳妇儿的大腿,皇帝陛下哀怨了一下,伤心地点了头。
他不能和媳妇儿一起睡,只好也叫唐将军一样不能和媳妇儿一起睡,才能心理平衡呀。
有难同当,这才是忠臣,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