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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凤歌想到种种可能,心思再次转了个圈儿,又想,这事儿侯爷和太太会同意吗?大长公主会同意吗?就算大长公主和太太没什么意见,那封家会同意吗?
不过是一瞬间的沉默,姚凤歌想了很多,她甚至想到了镇国公跟自己父亲提亲的事情。
最终,她还是冷静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嫂子这话不妥。不说嫂子现在还健在,纵然真有个什么不测,还有嫂子的娘家。而且,大过年的,嫂子不该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还是好生养病要紧。”
“弟妹这是回绝了?”封氏有些失望,但还能维持冷静,“弟妹怎么就不能体谅我的苦心呢?”
姚凤歌一怔,喃喃的问:“难道嫂子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封氏淡淡一笑,说道:“我虽然起不了床,但到底还有一口气在。一些事情只要我想知道,也没什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妹妹曾经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想必一些事情也早就看明白了。难道妹妹到现在还以为我出事只是一个意外么?”
姚凤歌心里一震,脸色有些不好看。
封氏却依然淡笑着说下去:“长房无子,将来得益的人是谁,妹妹不用想也应该明白。而且大家在一口锅里吃饭这几年,谁是什么秉性,相信弟妹你比我看得清楚。之前我是她的靶子,若将来我死了,谁又是她的靶子呢?妹妹不会天真的以为她能容得下你和你的儿子从她儿子的嘴里分一杯羹吧?”
姚凤歌脸色大变,低声说道:“嫂子不可妄言!这种事情可不是小事!”
封氏无所谓的冷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言尽于此,弟妹自己去想吧。”
姚凤歌默了默,没有多说,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离去。随着珠帘一晃姚凤歌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封氏靠在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夫人。”陈兴媳妇从床后角转了出来,行至床前扶着封氏躺好,低声叹道:“奴才实在想不通夫人为何会选姚家的二姑娘?”
封氏冷笑:“你是不是也以为应该让岫云进门?”
陈兴媳妇理所当然的说道:“二姑娘进门的话,咱们封家跟定候府联姻不散,将来云姐儿也有依靠。再说,二姑娘好歹是云姐儿的亲姨娘,她总是比别人待云姐儿更好些。何况还有家里的太太在,她如果不能善待云姐儿,家里的太太也不依的。”
“岫云那个脾气性格,将来若是真的进了这道门,能不能自保尚且没有定论,你凭什么以为她会善待云儿?”封氏冷声说道,“所谓人走茶凉,只要我闭上眼睛,云儿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哪个继母进门,都不会真心待她。相比,我倒是觉得姚二姑娘医者仁心,不会苛待了云儿去。”
陈兴媳妇闻言再次掉下泪来,哽咽道:“夫人不要说了,千难万难,还是您能撑过去最好!再好的继母也不如亲娘,您就想想云姐儿,也该保重身体。”
封氏幽幽一叹,说道:“只是……来不及了!”
“夫人……”陈兴媳妇跪在床边,握着封氏的手呜咽,“奴才去求姚姑娘,请姚姑娘来给您医治!姚姑娘有妙手回春之能,上次她也说了,只要您好生将养,必会好转!这次是奴才无能,一不小心让拿起狐狸精钻了空子,夫人放心,太太已经知道此事,相信那落胎的药一定会送到那贱人的屋里,您就别为这事儿生气了……”
封氏自嘲的哼了一声,说道:“已经三天了,那孽胎还在那贱人的肚子里,你以为太太的眼睛是瞎的吗?”
陈兴媳妇登时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三天了,柴氏那个贱人跟她肚子里的孽子还是安安稳稳的,太太没有人送落胎药过去,甚至对此事假装不知道的样子。
春节将至,封家太太也因为家中琐事太多而无法继续留在这里照顾女儿,清平院里已经连起码的规矩都没了。
再说姚凤歌从清平院回到自己的祺祥院后,便直接进了卧室靠在榻上沉思不语。
李嬷嬷见她脸色不好,便端了一碗补汤进来,低声询问:“主子是怎么了?从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就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世子夫人出什么难题给主子了吗?”
“她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姚凤歌喃喃的说道。
李嬷嬷猜不透封氏会出什么难题给姚凤歌,只得劝道:“主子现在怀着小哥儿,不可劳思过度,还是别想了吧。”
姚凤歌却忽然问:“你说,如果她真的死了,谁会是世子的继室夫人?”
李嬷嬷一怔,不解的问:“主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前几日封家太太在的时候不是已经露了口风?世子夫人若有不测,肯定是她娘家的庶妹进门做继夫人啊。而且,世子夫人只有一个女儿在,将来继夫人进门若生了儿子,依然是世子。这样的事情封家怎么可能放弃呢?再说,也只有亲姨娘才会对女儿好,世子夫人总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姚凤歌冷冷一笑,反问:“那封家的二姑娘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她的品性如何?”
李嬷嬷摇头叹道:“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那封家的二姑娘实在老实,没有什么主见,一味的谦和,实在是个懦弱的人。”
姚凤歌又问:“她比我们家燕语呢?”
李嬷嬷轻声笑了:“那如何能比?咱们二姑娘只是看上去谦和罢了,实际上心里的主意正着呢,行事做人,杀伐决断,样样不差的。何况咱们二姑娘又懂医术,凝华长公主都十分爱重她呢,自然是比封家的二姑娘强百倍。”
姚凤歌自嘲的笑了:“你也这样说。怪不得她会想让燕语进门做世子的继夫人。”
“什么?!”原本坐在脚踏上给姚凤歌捏腿的李嬷嬷顿时停了手,诧异的看着姚凤歌,问:“主子说,世子夫人想让咱们家二姑娘进门?”
姚凤歌点点头,然后叹道:“她还说,她这次小产是遭人暗算,说这回她走在前头,后面该轮到我不自在了。”
李嬷嬷立刻啐了一口,说道:“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主子别听她的乌鸦嘴。自己活不长了,到来咒别人,是要遭报应的!阿弥陀佛!”
“其实,以燕语的身份,能给世子做继室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姚凤歌喃喃的说道,“而且,她若是嫁了过来,我们姐妹两个也能守望相助,省的被别人算计了去。”
李嬷嬷闻言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主子该不会已经应下了吧?”
姚凤歌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当我是吃一碗饭长大的?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轻易地答应?”
李嬷嬷暗暗地松了口气:“主子没答应就好。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主子需得跟二爷好好地商议商议。”
姚凤歌平常有事一般都跟李嬷嬷商议,此时自然也不例外,因问:“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李嬷嬷忙低头道:“这是主子的事儿,哪里轮得到奴才多嘴。”
“你又来了!真是老了不成?我拿你当个知心人商量个事儿,是想听你这些老规矩的吗?”
“是,奴才该死。”李嬷嬷忙道,“奴才听说,镇国公向老爷提亲的时候说是长公主的意思,想撮合二姑娘跟定远将军?”
姚凤歌点头:“是有这个事儿,不过父亲当时没答应。燕语的婚事……父亲也很慎重。”
“奴才还听说,当时镇国公一再的跟老爷说定远将军跟他的子侄一般,又说长公主待咱们二姑娘如女儿一样……奴才觉得,国公爷这是竭力的想把他们两个撮合到一块儿去,主子觉得呢?”
姚凤歌点头:“你说的很是。”
李嬷嬷又道:“主子觉得,如果咱们府中世子爷的继夫人人选如果抛开封家另选别人,封家会怎么想?”
姚凤歌顿时明白了:“封家必然恼怒。而且会迁怒于人。”
李嬷嬷叹道:“是啊。”
内阁大学士封绍平虽然只是个文臣,但也不容小觑。他在文臣中的地位仅次于丰宗邺,当朝不少地方官员都曾是他的门生,说不上权倾朝野,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若是姚燕语进门给定侯世子做了继室,那么姚家就算是把封家给得罪了。封绍平不会对姚燕语怎么样,但绝对会明里暗里给姚远之使绊子。宰相府跟姚家已经不睦,若再加上封绍平,可谓是雪上加霜。
另外,镇国公亲自提亲都被拒绝,然后不过几日光景,姚燕语便给定侯世子为继室,这不等于打镇国公的脸么?到时候不但得罪了封家,连镇国公府和凝华长公主都一并得罪了,姚家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姚凤歌想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李嬷嬷瞧着姚凤歌的脸色,知道主子已经想明白了利害关系,便不再多说。
姚凤歌闷声想了一会儿,又叹道:“只是这口气到底难咽。”
李嬷嬷自然明白姚凤歌说的是什么,于是低声说道:“主子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情生气?伤了身子反而叫那起小人开心。府中之事若是太太不做主,不还有大长公主呢吗?”
姚凤歌眼前一亮,微微笑了。
恰好,当日苏玉蘅便过来找姚凤歌说话,因为跟姚燕语交好,再加上封氏之事,苏玉蘅几乎每日都来看望姚凤歌,说几句玩笑话逗姚凤歌笑笑,算是替了姚燕语的心思。
姚凤歌便适时地跟苏玉蘅说了几句话,倒也没明说,只是感慨了一下封氏有多可怜,如今卧病在床,屋里人却怀了世子爷的骨肉云云。
当晚苏玉蘅回去不知跟大长公主说了什么,大长公主立刻便叫人送了一碗落胎药来给清平院的侍妾柴氏。柴氏见到大长公主跟前的人,立刻吓的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哀声哭泣着求放过。
柴氏身边的丫鬟激灵,想悄悄地跑出去搬救兵。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是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何等精明,一眼看见小丫鬟,立刻命人绑了丢到柴房里去。然后摁着柴氏把一碗汤药灌下,并等着柴氏下身见红方才离去。
当晚三更时分,柴氏肚子里不足两个月的孩子没了。
清平院正房卧室里,苏玉平看着封氏皱着眉头把一碗浓黑的汤药喝下去后,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这药喝着有用吗?不如我们再请姚二姑娘过来给你诊诊脉,调一调药方?”
封氏苦笑道:“不必了。纵然是华佗再世,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天生福薄命短,是不能陪着爷白头到老了。”
“说什么傻话!刚吃了药又说这些,白白让自己伤心,又于身子有什么好处?”苏玉平与封氏七八年的夫妻,跟前还有个女儿,之后封氏连着两次小产到了如此地步,他饶是见惯了生死,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封氏在女儿家最好的年华遇见苏玉平并嫁给他,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待他。如今眼看着如花美眷已成过去,心里如何能不心酸?只是再心酸也得忍着,她不想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候给丈夫留下不好的印象。让他每次回忆起自己都觉得悲伤和丑陋,于是强笑道:“我这里病气重,爷能来坐坐就好,天色已经不早了,这几天虽然公务不忙,但家事却很繁重,爷也不能累着,还是去前院书房歇着吧。”
苏玉平握着封氏的手,说道:“你睡吧,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封氏含着眼泪笑:“爷在这里,妾身怎么睡得着呢?”
苏玉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了帕子拭去封氏眼角的泪,劝道:“那你好生歇息,我明儿就着人去请姚二姑娘来。你放心,我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病。”
封氏轻轻地点头:“爷说的话,妾身一直都信的。”
苏玉平又握了握封氏的手,方不舍的起身,出门时又叮嘱了陈兴媳妇还有封氏的贴身丫鬟彩珠彩玉两个人好生服侍,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子,方转身出去。
封氏看着苏玉平的背影,又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所谓生离死别,她此时竟同时占了。
陈兴媳妇刚端着空了的药碗出去,便迎头遇见一个婆子匆匆忙忙的跑来,于是低声喝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夫人刚刚睡下,若是惊着了,看世子爷不揭了你们的皮!”
“哎呦!可不好了!柴姨娘……”
“闭嘴!”陈兴媳妇没好气的怒斥:“她是哪门子的姨娘?!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贱人罢了!这么晚了,她能有什么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婆子便蝎蝎螫螫的说道:“刚刚有人来,说是大长公主派来的,给柴氏灌了一碗汤药,眼看着就下红了……那孩子……是保不住了!”
陈兴媳妇冷笑道:“大长公主做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还不滚出去!”
婆子被陈兴媳妇呵斥了几句,焉头耷拉脑的走了。
陈兴媳妇把药碗递给一个小丫头转身回来,却见原本睡下的封氏正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那目光竟有前所未有的光彩。
“夫人。”陈兴媳妇凑过去,低声劝道:“恶有恶报,夫人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封氏满意的笑了:“姚氏办事果然利落,我没看错人。”
“夫人不要多想了,世子爷也说了,会请姚二姑娘来给夫人治病的,说不定夫人的病合该在姚二姑娘的手上好了呢。”
封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吃力的侧转了身体,面向里睡下。
定候府里,清平院归于平静,该睡的都睡了,陆夫人的上房院却灯火通明。一屋子的丫鬟仆妇都在等着陆夫人回来。
陆夫人此时不在定候府,而是早早的被请去了大长公主府。因封氏小产病倒柴氏却怀有身孕的事情,陆夫人被大长公主请过来问话。
大长公主冷冷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陆夫人,问道:“你说这事儿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个‘不知道’就完了?堂堂定候府,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若没有这个能力主理中馈,那我是不是要考虑换个人来?!”
陆夫人也是过了五十的人了,虽然屋子里的下人早就被遣出去,偌大的厅里只有她们婆媳二人,但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被如此训斥,脸面着实搁不住。
只是这事的确是她错了,此时别说是大长公主,就上座的这位单以婆婆的身份,也足以训斥她,给她一个治家无方之罪。于是陆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落泪道:“此事是媳妇失察,还请大长公主降罪。”
“降罪?!”大长公主冷笑着哼了一声,“你但凡是真心请罪,就该摸着胸口想一想当年!”
陆夫人垂下头去,落泪不语。
大长公主却正在气头上,一些话不吐不快:“当年你进苏家的门,三年无子!本宫是怎么做的?本宫可曾给你屋里的妾侍通房断过一次药?!难道我不盼孙子吗?!及至后来,你生99999下长子,你屋里的那些人又有谁有过身孕?到现在你回过头去看看,你有三子一女,侯爷身边的那些人可有一个生有庶出子女的?!即便这样,本宫可有说过你一句刻薄寡恩不能使苏家枝繁叶茂?做人要将心比心!怎么到了你儿子这里,你就如此糊涂起来?”
大长公主越说越气,忽然把手里的茶盏掼出去,‘啪’的一声,青瓷茶盏被摔的粉粉碎,“难道你非要弄出个长房庶子这样的丑事来,让皇上怪罪,让天下人戳我儿的脊梁骨不可?!”
陆夫人忙俯身磕头,哭道:“媳妇已经知道错了,请大长公主看在平儿兄弟三人的面上,网开一面。”
大长公主骂了一顿,一肚子恶气撒的差不多了,又看陆夫人这样,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故意拿捏你的错处!你自己想想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叫人怎么看待你的儿子?!将心比心,平儿媳妇素日里也是个孝敬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她?那封绍平也不是好惹的,这事儿若是让他给闹出来,你又该怎么样?!”
“是,是媳妇错了。”陆夫人此时再不能说别的,只能一味的认错。
“你起来吧。”大长公主又叹了口气。
陆夫人又磕了个头,却不敢就起来,依然跪着不动。
大长公主见了,又放软了些口气,说道:“我也是被气坏了才冲着你发脾气。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封氏卧病在床,一条命去了八九分,他屋里的事情你不管,又让谁去管?罢了,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跪久了身子也受不了,起来吧。”
“大长公主教训的是。侯府内宅不宁,是媳妇的过错。媳妇今后一定谨慎持家,绝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陆夫人又磕了个头,方扶着膝盖慢慢地起身。
连嬷嬷一直守在大长公主的仙居殿殿外,仙居殿殿门厚重,隔音很好,饶是连嬷嬷用心细听,也没听见里面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了那‘啪’的一声,好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良久,陆夫人方惨白着脸从殿内出来,连嬷嬷忙上前去搀扶住,低声问:“太太,您还好吧?”
“回去。”陆夫人多一个字都不想说。虽然当年嫁入侯府的时候就知道给皇家公主做儿媳妇不是个好差事,但却也没想到进门三十多年,竟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陆夫人一肚子的火突突的往上挑,差点就烧了天灵盖。
从大长公主府回来,陆夫人便把身边的人全部遣散,心腹连嬷嬷也没留,独自一人关上了房门,一夜没有动静。
连嬷嬷担心的在门口守了一夜,第二日天亮便听见陆夫人从里面唤人,她忙推门进去,便见陆夫人坐在静室里的菩萨跟前,身上依然穿着昨日的那套衣服,手中握着一串蜜蜡佛珠,脸色木然,看不出喜忧悲乐。
“太太,叫丫鬟们进来服侍洗漱吧?”连嬷嬷上前去,把陆夫人手里的佛珠拿过来放在神龛上。
陆夫人不答反问:“昨儿谁去大长公主府那边了?”
连嬷嬷一怔,想了想,回道:“没有人过去。”
“长公主那边谁过来了?去了老大房里或者……老二老三的房里?”
连嬷嬷忙道:“下人们没有人来,只有三姑娘来过,去了三奶奶房里。不过三姑娘每日都来,陪三奶奶说笑一会子就走。”
“是了,是了!”陆夫人缓缓地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
“太太?”连嬷嬷昨晚已经听说清平院里的侍妾柴氏被大长公主的人灌了落胎药流产一事,便猜到昨日陆夫人去大长公主那里肯定没落到好话,于是低声劝道:“太太还是先洗漱吧,前几天封家太太走的时候说好了今天会过来的。”
封夫人百忙之中来看女儿,自然是放心不下女儿的身体,另外还有就是女儿的身后之事。所以她这次来便带来了庶女封岫云。
陆夫人昨晚被大长公主训斥,心情极度不好,所以只陪着封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借口大长公主府有事,躲了。
封氏今日脸色比往常好了些,见着母亲和妹妹,心里自然更高兴,母女三人说些家常话。
封岫云也知道自己来定候府的目的,只是碍于姑娘家的脸面装作不知道,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借口去看苏瑾云,带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封氏便跟母亲说了想选姚燕语给苏玉平做继室的事情,封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因问:“这是为何?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对不住你?你居然连我和你父亲的安排都不听了?”
无奈之下,封氏只得把自己的忧虑慢慢地说给母亲听。
封夫人听完之后不以为然,她觉得凭着封家的势力怎么可能会比不上姚远之家的庶女?于是冷笑道:“现在满京城里都在说姚远之的这个庶女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无所不能,我看也未必!”
封氏无奈的叹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儿的命现就是她救下的。当时太医院里的张太医不是都说了让准备后事了?”
“她这算什么救命?她有本事就才除了你的病根儿,让你好好地活到老,我就服她!”
“母亲!”封氏无奈的叹道,“有道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神仙也没办法的。”
封夫人听了这话又落下泪来,叹道:“总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切又我与你父亲给你做主,你且放宽了心养病就是了。”
“那姚姑娘……”封氏还是想说服母亲支持自己的决定。
“娘说了,现在不许提什么姚姑娘!”封夫人根本就不听女儿的话,而且一甩脸色,生气的说道:“你不要一意孤行!”
远在京郊蜗居山庄刚从温房里看草药出来的姚燕语忽然觉得背上一愣,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姑娘外边冷,赶紧的把风兜儿带上吧。”翠微忙上前去拉过姚燕语斗篷上的风帽给她带好。
“没事的。”姚燕语笑着摇头,“哪有那么娇弱。”
说话间,姚燕语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轻声叹道:“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翠微点点头,应道:“嗯,看这样子是要下雪,姑娘今晚回城里去么?如实真的下了大雪,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大雪封山才好呢,我乐得在这里过个自在,回去做什么。”姚燕语开心的笑着往回走。
她是不喜欢回京城去的,最好永远住在蜗居小庄里,看看医书,弄弄药材,闲着没事了再按照《太平经》里记录的强身健体法做做保健操什么的,把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丢到一边,日子过的不要太舒服!
“咱们在这里过的舒服,不知道二公子会不会替姑娘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在这里吃得饱睡得着,用得着谁担心?我不在,二哥正好专心读书,过了年好去考状元。”
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着回主院去。主院的屋子里早就烧上了壁炉,一进门暖气迎面而来,把二人从外边被风吹的冰冷的脸一下子烘得通红,宛如红红的大苹果。
姚燕语一叠声的叫热,随手把斗篷脱了,又要把灰鼠对襟长襦脱下来,被冯嬷嬷一把拉住:“姑娘切莫脱的这么快,小心着凉了。”
“没事的,屋里这么热。”姚燕语不容分说自己解开了长襦的银质扣子反手把衣服脱了下来,只穿着贴身的蚕丝棉小袄和裤子,趿上绣花棉鞋便往里间去了。
冯嬷嬷忙把她的衣服一件件的拾起来转身去挂在衣架上,麦冬把早就炖好的沙参玉竹老鸭汤端了一碗进来,双手奉到姚燕语的面前,笑道:“姑娘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奴婢用姑娘说的方法,用红泥砂锅炖了半天了,可香啦!”
姚燕语接过来尝了一口,点头道:“嗯,不错。炖了多少?”
麦冬回道:“好多呢,留着姑娘明天再喝。”
姚燕语笑了:“这个就很没有必要了。咱们好像还没穷到这个份儿上吧?你下去把汤给大家分了,冯嬷嬷和你们几个都喝点,这个天喝这个对身子好。”
“谢谢姑娘。”麦冬喜滋滋的端着托盘出去。
冯嬷嬷笑道:“姑娘待下人也太宽厚了些。”
姚燕语摇头说道:“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呢,而且嬷嬷越发上了年纪,整天服侍我也辛苦,这点吃的喝的也不算什么。我还不至于那么苛刻。”
翠微也换了衣服进来,姚燕语把喝了一半的汤递给她,这丫头倒是不嫌弃,碗也不换,直接就喝了。
冯嬷嬷见了又笑:“越发没规矩,主子的碗筷你也用?”
姚燕语笑道:“她不嫌弃我用过也就罢了。”
一时间大家都笑,冯嬷嬷叫人摆上小炕桌,又命人把午饭传进来。
午饭后果然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如柳絮一样从空中飘摇着落下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便盖了一层洁白。
“好大的雪!”姚燕语把窗户开了一道缝往外看,有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翠微打开小香炉,往里面填了两块香饼,说道:“这场雪一下,咱们起码有三四日不用出门了。”
“嗯,回头告诉庄子里的管事,让他们注意那些老旧的民房,可别让雪给压塌了。”姚燕语之前一直住在江南,也不知道雪压塌了房子的事儿,这还是前几天偶然听韩明灿和苏玉蘅说的,说去年云都城城郊发生雪灾,好多老百姓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没地方住,还有人给冻死了。
“还有这事儿?”翠微倒是没听说,一时间惊讶不已。
姚燕语点点头:“我听韩姐姐说起过,蘅儿也说去年不仅压塌了房子,还冻死了人。”
“这可了不得了,奴婢这就去说给他们。”翠微闻言不敢怠慢,拿了自己的银鼠坎肩穿上,又拿过自己的斗篷披好,匆匆的跑了出去。
姚燕语从窗户里看着这丫头裹着葱绿色的府锻斗篷,跳着脚一路跑出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忍不住笑了。
原本以为大雪封门就可以安静几日,谁知道还是算错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大雪下了有三寸厚的时候,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正在看书的姚燕语不悦的抬起头来,吩咐翠微:“去前面看看,他们在嚷什么?”
翠微答应着起身,大毛衣裳还没穿上,外边麦冬便跑了进来:“姑娘!二爷来了!还有……定候府的世子爷也来了。说是要接姑娘回城去给世子夫人看病呢。”
姚燕语皱眉:“怎么竟然找到这里来了?”难道是世子夫人忽然怎么样了?
“姑娘,怎么办?”翠微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知道自家主子心善,那世子爷已经上门来请了,她肯定无法拒绝,可是这大雪的天,从这里赶回城里也十几里的路呢,而且天马上就黑了……
姚燕语默了默,最终还是医者之心占了上风,吩咐翠微:“收拾东西,准备走。”然后就穿上银鼠窄裉对襟长襦,披上斗篷,蹬上鹿皮暖靴往前面去了。
姚延意其实很舍不得二妹吃这趟苦,但经不住苏玉平软磨硬泡,一定要请姚燕语再去一趟定候府。
说来也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苏玉平跟封氏七八年的夫妻,恩情就算是没海那么深,也不肯能眼睁睁的看着发妻在床上等死咽气儿。
姚燕语也不等苏玉平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说道:“世子爷不必多说了,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已经叫人备车了,我们这就回去。”
苏玉平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心里对姚燕语感念万分。
于是,马车备好,姚燕语带着冯嬷嬷和翠微上车,翠萍和麦冬等小丫头上了另一辆车,姚延意和苏玉平两个人是乘坐同一辆车来的,众人分乘三辆车离开蜗居小庄直奔云都城。
大雪天,路滑难走,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二更时分。
苏玉平拿着自己的腰牌叫守城门的兵勇开了城门,卫兵们又检查了车上的人,方放车马通过。
再好的马车在这种天气中也暖和不起来,姚延意躲在马车里裹着猞猁裘哈着白气叹道:“世子爷,不得不说,您跟夫人真是……情深似海。”
苏玉平苦笑着拍了拍姚延意的肩膀,叹道:“老弟,你是没被逼到这个份儿上。总之,不管结果如何,你老弟跟二姑娘的这份恩情,我是记在心里了。”
姚延意摆摆手,叹道:“我们也不求别的,只求我大妹妹在定候府能够顺顺当当的就好了。”
苏玉平连连点头:“老弟的话愚兄明白!明白。”
姚延意又挑起车帘来看外边的雪景,叹道:“哎呦,这天可真冷啊,也不知道我二妹的车子严密不严密,这四处透风撒气的,别把小姑娘给冻出病来。大过年的,父母又不在……哎!”
苏玉平也知道姚延意这话有点耍无赖的样子,特别的不仗义。但却说不出什么来,而且事实如此,这么大的雪,这么难走的路,他把人家兄妹折腾个来回,也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搁谁身上都难免抱怨。
再说了,姚家人又不是他苏玉平手下的兵,凭什么为他的夫人吃这份苦,受这份罪?说白了人家还不是为了在侯府做三儿媳的姐妹?
苏玉平又说了些客气话,甚至跟姚延意保证,只要三弟妹生下的孩子是男孩,他便把孩子当做儿子一样教养,保证他长大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姚延意听了这话不得不笑了,除了连连点头之外,便闭上了嘴巴再也没说什么。
从心底里,姚延意还是挺佩服苏玉平的。带兵跟着镇国公在沙场上拼杀,建功立业,把完全靠裙带关系的定候府发扬光大,也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样的苏玉平,堪称好男儿,最起码比自己那个妹夫苏老三强多了。
马车行至定候府,因夜深了,不好开大门,便从角门进去,行至二门处停下。苏玉平下车,二门的下人早早的预备了软轿,苏玉平请姚燕语上轿,然后着下人抬着往清平院去。
上房院大部分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院子里只留着风灯,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的花木上都敷上一层厚厚的雪,端的是玉树琼枝。
丫鬟秋蕙听完门口一个婆子的话后,悄悄地进了陆夫人的卧室陆夫人的卧房里只亮着一盏油灯,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很。陆夫人并没睡下,而是静坐在菩萨跟前默默地打坐。
秋蕙低低的叫了一声:“太太。”
“什么事?”
“大爷回来了,还带来了姚二姑娘和姚二公子,一行人直接去清平院了。”
“嗯。下去吧。”陆夫人眼皮没抬,声音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
秋蕙福了福身,无声的退下之后,陆夫人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神龛上的白玉菩萨雕像,喃喃的说了一句:“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