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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的脾性不好,做事过于霸道,可她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即使因此她得罪了许多人。甚至与兄长生了间隙,离家出走。
初与公孙止相见,她只觉得这是一个跟其他男人相比分外不同的人。当公孙止注视着她时,眼中的那份情谊,令她觉得格外动人心弦。不自觉的,她也有了些小女儿的姿态,不愿透露出自己的本性来。都是江湖儿女,做事不拘小节,她很快就答应了公孙止的求亲,成了绝情谷主的夫人。
公孙家族,世代居于绝情谷,江湖之中难闻其名。在与公孙止成亲之后,她发现许多事情与自己所想象的并不相符。绝情谷只是一个小地方,公孙家传的武学漏洞甚多,公孙止也是一个遇事怕事的男子,令她格外失望。
如此这般,不多时日,她的本性便渐渐显露了出来。果然,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动手才看的顺眼许多。谷中的仆人对她倍感敬畏,而公孙止,却也在不知不觉间离她越来越远。
她知道谷中之人敬畏她,是因为她行事雷厉风行、手段毒辣,可公孙止的疏远却最是让她愤怒,这种愤怒挤压在心底,她对公孙止就愈发的颐指气使起来,公孙止在她的眼中也越来越不中用了。
公孙止就是一个窝囊废。
这是她跟公孙止成亲十几年来,对公孙止的看法。
遇事怕事,就连自己的老婆都怕。疏远妻子,与“温柔可人”的婢女偷情。就算都对婢女许下了海誓山盟,也不敢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宁可与婢女远走高飞,甚至不要这世代居住的绝情谷。公孙止真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最没用的男人。
她将这两人推入情花丛中,染上情花毒,看着两人痛苦的抱在一起互诉衷肠,真是令人厌恶无比。既然这两人如此郎情妾意,她便成全了两人又如何?她倒要看看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毁了绝情谷中可以解除情花之毒的绝情丹,只余三粒。藏起两粒为自己和女儿的将来,以备万一。再将那最后一粒溶在加了砒霜的水中……
“既然你二人如此相爱,我便成全了你们。”在这两人跪在她的面前,像是两条可怜的狗儿,祈求解药时,她这么说,“我已将所有的绝情丹尽数毁去,只余一粒,放在这溶了砒霜的水里。如果你二人真心相爱,不妨一同将这砒霜水喝了下去,做一对同命鸳鸯可好?就向我证明你们的爱情,如何?”
“……裘千尺,你好狠的心?!”搂着心上人的公孙止满面震惊的看着她,这样的眼神,与十几年前公孙止向她求亲时的满目温柔,在她的眼前不停交错。
越是想到公孙止曾经的温柔,就越是恨公孙止如今的绝情。所以她笑,大声的笑,“我这哪里是狠心?分明就是好心!不过,若是你们并不想死,大可将对方杀死。情花之毒该要如何解,你们二人,应是不需要我来说的吧?”
情花之毒,若是心中有着心上人,解法只有两种。
一是服下绝情丹,自然可解此毒。二嘛,便是杀了自己的心上人,心上人没了,情花之毒自然便解除了。
事情的结果,她不知,是应开怀或者悲切?
公孙止杀了他喜欢的那个婢女,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反倒是那个婢女,对公孙止却是有着真情意。
明明公孙止如她所想根本没有坚守住自己的“爱情”,并且也如她所愿的杀了那个名为柔儿的婢女。可当这件事情发生后,她的心底却比湖水更沉,总觉得,若是这公孙止与那柔儿一同共赴了黄泉,也许她还能对这个男人生出一些佩服来。现在,反而是一种无尽的失望。
不论如何,公孙止活了下来。也许是被她的手段所震慑,竟然也变得乖顺了起来,反而不似往常一般阳奉阴违。
然后,公孙止做了一件,完全在她预料之外的事情。
公孙止假意回心转意,对她百般呵护,使她放松了警惕。然后使药迷晕了她,挑断了她的手脚筋脉,将她扔进了鳄鱼潭里。
当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面对就是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并且还是在枯井之下的场景。她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然后她又笑了,明明在笑,心中却恨着,恨不得对公孙止食其骨啖其血。
鳄鱼潭与枯井底相连,若是一直呆在这枯井之中,她如今又被那公孙止废了,等到鳄鱼爬了过来,只怕她要先被鳄鱼分而食之。
被挑断了手脚筋脉的四肢很疼,疼的想干脆死了算了,但她不甘心,她怎么可以放过公孙止这个小人!所以她费尽力气的爬,胸口贴在地上,用躯干的力量在地上爬,像是一只虫子,就算弄的浑身血污,满身的痛。但是她的心中憋着一口气,她不可以死,她绝对不可以死。
她用井底长的那颗枣树落在地上的青枣充饥,用枝叶与石壁上的晨露解渴,她一直在喊救命,只要有人发现了她,只要有人发现了她……
只是她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搬开枯井之上那块石头的人,会是公孙止。
公孙止变了。
如果不是她可以确定,那一副皮囊确实为公孙止所有,只怕要以为,公孙止已经被人杀了,另有他人顶替了公孙止,成为了绝情谷主。
只是想想这绝情谷,只不过一个方寸之地,不仅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都没有听说过,想来也没有什么好给别人图的。
从公孙止把她从井底捞回去的那一刻,她就发现,公孙止并不怕她了。
以前的公孙止即使掩藏的再好,但她也能清楚的看出来,公孙止怕她。自从公孙止偷情后,连跟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可才过去几日而已,公孙止就完全变了。
敢跟她对视了,敢威胁她了,也敢在她要发怒的时候封住她的周身大穴,让她动不了说不出。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公孙止成功的暗算了她,将她变做废人后,才发生的转变。但即使如此,她也恨公孙止,就算她现在是一个废人了,她还有萼儿,她的萼儿将来会为她杀了公孙止这个小人。
公孙止说,如果她真的敢让萼儿动手弑父,他就会杀了萼儿。
一个男人到底要多狠毒,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杀了自己的女儿?就算公孙止变了,但却依旧是一个小人,她知道公孙止说那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所以她更加严厉的训练女儿,只要萼儿比公孙止更厉害,那公孙止想杀萼儿也只能想罢了。
以前,她与公孙止都不太关注萼儿的武学,可从那之后,她对萼儿的武学就上了心,并且将铁砂掌传授于萼儿,对萼儿日夜督促。萼儿还小,因为练习铁砂掌双手受伤,她心疼,可不能停,铁砂掌只要练了起来,就不能停下来了。
她必须要让萼儿将铁砂掌练成,为了她心里的恨,也是为了萼儿自己。
自她开始教导萼儿练习铁砂掌,公孙止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止,反而整日呆在曾经并不喜欢去的丹房练起了丹药来。
绝情谷中盛产情花,公孙家的先辈炼制出绝情丹,以解情花之毒,这丹房便是因此存在。但公孙家炼丹的本事,到了公孙止这一代,却是完全断绝了。公孙止不喜炼丹,也不善炼丹。如今公孙止成日里呆在丹房中,反倒是一件稀奇事。
她对这件事情非常关心,不知公孙止此举到底为何。可在公孙止带着情花丹、绝情丹和胭脂,从丹房里走出来时,她简直为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猜测感到可笑。公孙止还是那个公孙止,做不了大事的公孙止。
只是因为害怕情花毒,便将炼丹学了会,还炼制出了这三样东西。绝情丹方不说,情花丹甚是多余,那胭脂更为可笑。
她嘲笑公孙止,但公孙止却仿佛什么都未曾听见一般,反而与她打了赌。
公孙止说这些东西能有大用,在他证明大用之前,她大可放开了手段去杀公孙止,只是在公孙止证明了这些之后,她便要放弃弑夫的念头,跟公孙止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她第二次从公孙止的口中听到,就因为出于公孙止之口,在她听来才尤为可笑。不过她想,若是给她一段时间去杀公孙止还会失败的话,她也确实可以暂且收手了。
她答应了公孙止这个赌约,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她确实小看了公孙止,还有绝情谷里的这些情花。
竟然能用这些只是看着美丽的情花,玩出这般花样来,即使心高如她,也只能佩服。不过能把用情花赚来的金银,全部运回谷里,摆满了整个绝情谷,她也不知该对公孙止说什么了。
她厌恶公孙止眼中的自信,可是看着眼前这些在日光下,橙橙白白晃的人眼花缭乱的金银,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什么都不想说了。
人心易变,她杀不了公孙止,对现在的公孙止也没了脾气,两人便相敬如宾了起来。
萼儿渐渐大了,出落的美丽动人,许是她管教的过于严厉,萼儿总是喜欢跟在公孙止的身后。而公孙止也不在意,甚至让女儿女扮男装,带着女儿在谷外走动。
一日,萼儿在谷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这个女人不但长的美,身上更是有一种脱俗的气质,不论放在哪里,都是一顶一的美人。
自这自称柳姑娘的女人来了之后,她的心中便不愉了起来,特别是知道公孙止见过这柳姑娘之后,真是令人坐立难安。
于是她坐着轮椅出了自己的庭院,却发现,公孙止竟是对柳姑娘的绝色真真做到了视若无睹,仿佛柳姑娘也只是一个平常女子。甚至,公孙止还给她带了一朵簪花回来……
她不想知道为什么,反正她的心中是愉悦的。而那位柳姑娘,也很快离开了绝情谷。
再后来,绝情谷主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平静,曾经的仆人渐渐老了,年幼的婢女也慢慢长大了,萼儿自己做主,嫁给了一个朝堂里的人,当了官夫人。
她曾见过那个书呆子女婿,半点儿功夫不会,在朝堂里的官儿也不够高。许是老了,她现在的心境比之曾经要平和许多,就连脾性也没有以前的霸道和暴躁了。看着这个有些呆的女婿,她是比较满意的。
不会功夫,好。这样就欺负不了萼儿。
官职不够高,也好。当着一方小官,自在的很,官大的也不官女婿这一块地方。
至于自小孤苦,无父无母,就更好了。她相信萼儿能压这呆子女婿一辈子,别想再娶一个女人进门。
也是萼儿嫁给了这个女婿后,公孙止突然就开始关注其了朝廷上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她不懂,不过她却也听的出来。朝廷快不行了,女婿想为朝廷做些什么,而公孙止这么多年来,私下里竟然也做过许多与朝廷有关的事情,朝廷里许多新的官员竟然都是公孙止间接教导出来的。她突然就看不懂自己的这个夫婿了。
公孙止说,除非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百八十年,再有一员神将可定元军,不然要不了多少年即将国破,生灵涂炭。
可看着他和女婿在一起整的那些事情,女婿后来甚至成了皇子的夫子。公孙止教导的那些新的官员中还出现了将才之人,安国之相,她想,这个国家的未来,可能还有很长吧,毕竟这些可都是公孙止用了一辈子时间经营出来的。她就说那么多的金银,公孙止都用哪里去了。
时光飞逝,转眼白首。
她有了儿孙绕膝,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孙子孙女,总是让她想到萼儿小时候,还有自己年轻的时候。
她想念自己的两位兄长,可兄长俱已身亡,她有些遗憾未曾与兄长见上最后一面。
她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因为脾性所造成的很多后来,许多事情便慢慢看开。
直到她行将就木时,看着安静坐在她床前的公孙止,她才猛然发现,当年公孙止所说的一辈子,真的过去了一辈子。
她不恨了。
真的不恨了。
不仅仅是不恨公孙止,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
“公孙止。”在合眼之前,她喊了这么一句,然后看见公孙止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还是这许多年都未曾变过的随意温和与某种悠远的感觉。
她笑着,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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