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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
仅仅一夜。
翌日日头初生,全城的流言尽数消失不见,百姓们脸色犹带惊恐,没有一个人再提起休夫的事情。当一排士兵前往女儿香胭脂铺,抓拿了田碧湘游街而行的时候,百姓们也都默默看着,毫无八卦的意思。
不过,百姓们不敢议论的事情,不代表那些权贵们也不敢议论。
当水珑从沐雪口里得知昨日在女儿香遇到,那个打算购买女儿香店铺地契的中年男人,至昨天晚上午夜被发现被割了舌头,断了双手,被吊在城墙之上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
卫姨母休夫的事情,知道的人本该不多,也就卫姨母一家和临康侯、田氏一族,以及昨日看到一切发生经过的中年男子。
田碧湘他自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丑事外传,临康侯和田氏一族也不会想家丑外扬,定会保持着沉默,那么唯一将卫姨母的休夫事情传出去的人,也就知道那个看到一切经过的中年男子商人了。
本来水珑对这类流言的事情并不在意,毕竟有关她的丑闻已经不少,再多一项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明显有些人却看不下去,不愿意接受诬陷水珑的这些言语。
沐雪说:“那位男商被挂墙头的边上,还写着字,警告他人不可侮辱了珑姐姐,下面画着武王爷的标志。”她看了看水珑,接着说:“现在全城的百姓都被武王爷吓坏了。”
水珑嘴角轻笑。本来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想到那只大猫为自己做这些,不由觉得有些愉悦。
“只不过,虽然百姓们表面嘴上不说,可对武王爷的印象怕是差到极点,暗地里不知道谁在流传武王爷练武成痴,疯癫嗜血,与珑姐姐你……”
“与我很相配对么。”水珑接下来她欲言又止的话。
沐雪点头。
水珑眯眼轻笑,“那我们倒是人民公认的天生一对了。”
沐雪见她神情带笑,言语轻松自然,一点没有牵强感觉,明显是言出真心,不由心想珑姐姐是真的忘记了禹王,对武王爷动了真心吧。
暗处某人听到水珑的话,心脏跳动恨不得跳出来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不过心思刚起,耳朵就听见一道鸟雀般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带着特殊的旋律。
他听着,又深深看了水珑一眼之后,才转身几个身起身落,离开了这处。
正在和水珑说话的沐雪,耳朵微动,低低的‘咦’了一声。
水珑挑眉,“怎么?”
沐雪轻轻摇头,“有种特殊的声音,与虫鱼一般,却是人发出来的。”
这种声波没有特殊的训练认知,一般人根本就听不出来,水珑就是其中之一。她想了想,对沐雪说:“下次再出现的时候注意下。”
虽然猜到也许是长孙荣极的人,可小心些总归无错。
“嗯。”沐雪点头,随后说:“六天后就是珑姐姐和武王爷成亲的日子,将军府那边传来了话,询问珑姐姐是要在将军府中出嫁,还是郡主府中出嫁。”
没有强制性的命令么。
水珑想白将军倒是向来都尊重她的意愿。
“在郡主府吧。”水珑说。
终究不是亲生女儿,白将军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以现在西陵的局势,她表现得与将军府太亲近的话,等于是将白将军一家也牵扯进来,惹来四周各方势力的窥视谨慎。
“好的。”沐雪算着等会就让人给将军府那边传话过去。随后又想起一事,面带浅笑的对水珑说:“对了,珑姐姐的嫁衣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能将成品带来,到时候珑姐姐可要好好试试。”
水珑点头,“我让你准备的另一样东西,做好了吗?”
“还未,不过珑姐姐成亲前必能完成。”沐雪说:“没想到武王爷能够找到这样珍贵的虫蛊,竟然说做还礼就做还礼了。”说着还对水珑轻轻的眨了眨眼,透着些许的揶揄。
她明白,若不是水珑为她说话,要长孙荣极还那只小小的偷窥蛊虫,她也得不到这成倍的赔偿。
“好处送到你面前来,不要白不要。”水珑说得轻柔淡然。
沐雪无话可说。
“奴婢参见郡主。”
一名府中的婢女突然从外面赶进来。
“什么事?”水珑问。
婢女说:“宫中来了人,说是传太后的懿旨,请郡主去前厅接旨。”
沐雪闻言眉头轻皱。至从在白将军府听到白灵蕊那番话后,她对太后就有些顾忌。事后她还将消息传给了师傅,请师父帮忙查查太后和刺杀一事,可到现在师傅还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
水珑一边起身,一边叹息:“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清闲。”
沐雪笑骂,“分明是有时间休息,珑姐姐也不愿休息。”
“我就怕一休息就醒不来了。”水珑轻笑,心头却忽然一跳。
她现在的处境实在不能真正的放松自己休息,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偏偏在长孙荣极身边的时候能放任自己休息。这种毫无怀疑的信任,无论是对长孙荣极实力的信任还是对他本身的信任,都超出了常人太多太多。
“珑姐姐?”沐雪敏锐的发现水珑的失神。
水珑摇头,“没事。”
这种感情,不完全是对自己所有物的喜欢。在她将他渐渐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自己也在慢慢的沉沦进去,却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
天空蔚蓝,风卷云舒,下面皇宫高墙环绕,望不尽头端的碉楼飞檐隐约而现,犹如一副无边画卷,大气磅礴。
一顶轿子被抬入皇宫,再抬入太后居住的祥明宫。
轿子停下后,一身清贵却不奢华打扮的水珑从轿子里走出来。在宫中宦官的带领下,走进祥明宫内的花园里,一眼就瞧见黄太后身穿素衣,手持圆勺盛着旁边水桶里的水,给花坛浇水。
日光明亮,照射黄太后的身上,令她一袭素衣似氤氲着薄光,雪白的肌肤也透着玉质的润泽,一双轻垂的眉眼,望着面前的花朵柔光四溺,似乎能溺出水来,唇畔的浅浅笑意,雍容中又有少女般的清雅,整个人就似着花中仙子般,动人心魄。
难怪先皇独宠这位太后,已经六十高龄的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迷人气质,年轻时的她又是怎么样的倾国倾城。
这时黄太后似乎是发现了水珑的到来,抬头就瞧见了她,对她轻招着手,“华阳,快过来。”
水珑朝她走去,看向黄太后脸上的笑容,对她的谨慎更深了几分。
之前还威逼利诱的要她退婚,后被长孙荣极倒打一耙,让她不禁赔了夫人又折兵。无论如何她都该有气,也不该对自己和颜悦色。可眼前的黄太后笑容温柔清雅,神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气,好似是极其喜欢水珑的。
水珑走到她的身边正要见礼,双手就被皇太后拉住。
“六天后华阳就是哀家的儿媳了,哪还要这般的客气。”
水珑心说:当今皇后同为你的儿媳,却不见她对你有任何的不客气过,一言一行都必须礼数周到,现在却对我说不用客气,真将我当做小姑娘的哄骗?
她可不认为黄太后会多喜欢自己。
“华阳啊,你看看,这花可生得好看?”黄太后拉着水珑的手,指着身下一片花圃,朝她问着。
水珑看去,意外发现这片花圃中种植得竟然是虞美人,也被称之为罂粟的毒花。现代人都知道罂粟不容易种活,可黄太后这片花圃里的罂粟却生长得很好,株株艳丽华美,血红的花瓣浓到了一定的程度,让人触目惊人的同时,不可否认它的惊艳绝美。
“好看。”水珑应说。
黄太后笑着说:“这种花名罂粟,出产至外邦,西陵内少有。”她伸手触摸着罂粟的花瓣,轻柔细语犹如春泉泠泠流淌,“华阳别看它生得这么艳丽热烈,实则脆弱不已,需人好生照顾才能生长开花。你瞧,它的根茎那么纤细,被人轻轻一折便断了。”
水珑看着黄太后手指朝一株罂粟轻轻一掐,就将罂粟掐断捏着手里,朝自己轻笑。
她的笑容分明温柔得可以溺出水来,可在罂粟画的映衬下,让水珑产生一种及其诡异的感觉,眼前的黄太后的确很有古怪。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只觉得她比一般深宫的女子更会伪装,更厉害罢了。可从白灵蕊口里听见那番话后,再次见到黄太后,那股古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她就知道黄太后下旨叫她来觐见,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赏花这件小事。
水珑这样想着,嘴上不紧不慢的顺着黄太后的话说:“的确很脆弱。”
“它不仅脆弱,还有毒。”黄太后深深的看了水珑一眼,然后垂下眸子去看手里的罂粟,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花瓣,“它能令人产生幻觉,一旦长期服用就会上瘾,失去本身的理智冷静。”
水珑轻笑说:“使用得当的话却可以入药。”
黄太后手指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水珑,“华阳以往见过这个?”
水珑毫不惊慌的说:“小时候外出见识过。”
“玉照他们总说华阳博学,这回哀家也算是见识了。”黄太后轻笑说。
水珑:“太后夸赞了。”
黄太后轻摆手,“既然华阳知道这罂粟,又可知道它生长最重要的养分是什么?”
水珑当然知道,不过却觉得黄太后要的答案,绝对和她想的不一样。
果然,黄太后没有等她回答,就已经继续开口说:“是人血。”
水珑神情不变。
黄太后轻柔说:“你看得的花瓣是不是很像人血的颜色,那是因为它由人血灌溉而成。”说完,便看着水珑的面色,似乎在等候着她的答案。
水珑眯了眯眼,忽而就笑了,“这么说来的话,这土地下面是不是埋着许多的尸体,尸体腐烂了成为这片花圃的养分。”
“哦,这可真有趣。”你既然指桑骂槐,就别怪我恶心你,“不知道这些被做养分的人是专门饲养的花肥,还是那些罪有应得的犯人?太后是怎么将他们埋进去的?如果只是割几刀放血埋进去,倒是浪费了,还会让太后寝宫多了几幅白骨架子。如果是分尸丢入倒不错,尤其是用凌迟的手法,会更好些。”
黄太后神情略微僵硬,周围的几位宫女则煞白了脸,看都不敢看水珑。
水珑蹲下身子,摸了摸罂粟,笑着说:“这罂粟能生长得这么好,太后没有少放人血浇灌吧。”
“华阳在这罂粟边旁,倒让哀家觉得,华阳与这罂粟倒是及其的相像。”黄太后的声音依旧轻柔如水,却藏着冰凌碎片,“这么艳华无双,短短时日就令荣儿食髓知味,入瘾难戒。”
水珑眼波流转,和黄太后的眼眸正好对视了一瞬。那一瞬间,她竟然从黄太后的眼里,看到了一缕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一种属于女人的嫉妒。
水珑浑身一寒,面上表情看不出一点的变化。该不会真如她想的那样吧?
根据西陵的记载,长孙泺寅和长孙荣极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由黄太后所生,绝对不是过继领养。身为亲生母亲,她怎么会对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子产生嫉妒的情绪?这不正常!
水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相信自己没有将对方的那一缕情绪看错。
如果说黄太后真的有恋子情节的话,那么无论是白灵蕊的话,还是黄太后前后的表现,倒是都说得通了。
“真的是越看越像。”黄太后轻笑着说:“表面艳丽热烈,嗜血而生,实则脆弱不堪,需要人好生呵护,否则轻易就能被折断呢。”
水珑听着她清雅柔和的声音,心神已经完全沉淀下来,不动声色说:“太后倒是第一个把华阳比作花的人,还是这么艳丽的花,凭华阳的容貌,配吗?”
黄太后闻声看向她的容貌,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
如果不是水珑有意试探,仔细的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怕也发现不了她细微的情绪显露。
黄太后走前几步,来到水珑的面前,倾身弯腰伸手抚摸过水珑的眉眼,笑容温柔雍容,“华阳,你不懂得,女子容貌固然重要,可是气质和个性也缺一不可。华阳如此与众不同,招人喜爱是必然的,不必妄自菲薄。”
她的手指温润,一点不似近六十妇人,触摸在肌肤处却有些寒凉,指甲不时轻刺着面颊。
水珑却觉得有条湿润的蛇,滑动在面颊之上一样,虽然不惧却打心底的不舒服。
黄太后抚摸了一会,唇畔的笑意就真实了几分。
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她的容貌的确长成这样。
单凭这样的容貌也想配她的荣儿,实乃痴心妄想!
黄太后内心早已嫉恨得发狂,却早已习惯的将心思都掩藏在内心最深处。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瞒得过她那个聪明绝顶的儿子。
她可没有骗白水珑,一个女子的容貌固然重要,可气质和个性也缺一不可。然而,容貌到底是排在第一位置上的,气质和个性再如何的与众不同,容貌的缺陷总会令人将其忽略。
荣儿天人之姿,迷上这个小贱人,也不过是一时的迷惑罢了。
黄太后内心的想法,水珑自然不知道。如果她会读心术的话,一定会确信了黄太后绝对有恋子情节,且病的不轻。
“来,华阳,这样蹲着可不成规矩。”黄太后笑着收回了手指,招呼水珑随着她走。
水珑发现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哪里愉悦了她,不紧不慢的跟随着她的脚步。
一会儿,黄太后就将她带到了一间宫殿里。
宫殿里面的布置并不奢华,反而透着淡淡的清新温馨的气息,阳光充足的照射,窗边一株栀子花开,散发着自然的清香。
单凭这宫殿的布置来看,的确和黄太后这个人相衬,水珑却始终觉得有些莫名的古怪诡异。
在进入内殿的时候,黄太后让宫女们在外面候着,单独领着水珑进去。
“华阳等着。”黄太后对水珑说,独自走到一座衣柜前,将之打开在里面拿出了一个锦盒。
水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黄太后。
黄太后温柔笑说:“这是当年哀家亲手做的嫁衣,一针一线亲手缝绣,可惜最后没有穿成,这回华阳和荣儿成婚,嫁衣就穿这件吧。华阳可不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心意。”
水珑知趣的没有去问为什么最后没有穿成,看着锦盒说:“我和太后身高肥瘦不同。”
“哀家亲自给华阳量身,再为华阳改改即可。”黄太后说。
话已至此,再拒绝不仅是薄了黄太后的面子,还会和她完全交恶。
水珑眸光一闪,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
“禀告太后娘娘,武王爷来了。”
水珑看到黄太后眼神瞬间亮了一瞬。
在之前,她也许会觉得这种明亮是源自母亲对儿子的喜爱,现在却不然。
这时候黄太后容光焕发,唇瓣笑容温柔得近乎甜美,神情之中的浓浓喜悦宠溺显而易见。哪怕再疼爱一个孩子,孩子已经成年,实在不该因为孩子的见面开心至此。
皇宫,果然是昏沉混乱之地。
水珑这样想,耳边听到黄太后的话:“华阳和荣儿婚期将至,不宜见面,先在此宫候着吧。若是无聊了,可以去皇宫别处走走,到时候哀家会派人唤华阳回来。”
这难道是嫌弃自己当电灯泡?
水珑神情不变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