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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府的五少爷和静安官邸的三少爷?”小巡警倒拎着警棍的一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嘴里嘟囔几句。忽的双目大张,匆匆回首结结巴巴瞪着宛春问道,“你说的是……侗五爷……和季……季三爷……在里头?”
宛春点一点头,那小巡警登时腿肚子一抽,几乎站不住身子,忙手忙脚的朝宛春敬个礼,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一阵风儿的窜到了一个穿着警官服的男子身边,叽里咕噜说上了一通。穿警官服的男子,闻言亦是大吃一惊,顺着那小巡警手指的方向,就奔宛春而来,立正敬了个军礼问道:“小姐,你所言当真吗?五少爷他们当真都在剧院里?”
宛春水眸轻瞄,见他穿了一身茶青色对襟上衣,带着茶青色中央缀着平金线的军帽,左右各有一条肩章,像是这场爆炸案的主要负责人,便正色对他说道:“我的话句句属实,侗五爷方才救了我出来,因为要寻人的缘故,转身又进到剧院里去了,现今还没有看见他本人出来。”
警官听罢,眉头直要皱成个穿字,一挑眉,就向身边的警察呵责道:“快不快进去找人,总统府的五少爷还在里头呢!你们都有几个脑袋,敢叫这个小祖宗出了事?”
那些跟在他周围的巡警,闻声忙都四散开,赶紧蒙头蒙脸的冲进已灭了火的剧院里,张着嗓子四处叫唤。
宛春在剧院外不能进去,急的团团转,踮高了脚尖往里望去。剧院里因没有电,到处黑漆漆的,独有尖形拱门张着大口,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魔,吞进了一切人和物。
这一场《两团圆》唱了差不多三四个时辰,依据她出来的时间推算,这会子该当有*点钟了。夜晚的时间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模糊,加之宛春心里急躁得很,稍等了一会儿就觉得犹如过了半日那么久。进去的警察还没有一个出来的,她越是不知道里头的情形,越是忧虑不堪。
狠命咬咬唇,宛春实在是没法子,只得行了最下策,趁着众人都忙着巡视勘察,便捡了个空隙,一弯腰钻进警戒线里去,直向剧院里跑。
慌得在门口巡视的两个警察急忙跟她身后跑过去,直喊着不能进。宛春低了头不理,脚下不曾停留,猛跑了数十步,脑门上嗵的一声,不知撞上了什么,嗳哟一声几乎跌倒在地上。亏得有人拉扯了她一把,黑暗中扬声问她道:“是谁?”
宛春听着声音,不由惊喜的回握住那人的手,忙道:“三哥,是我。”
“囡囡?是你吗,囡囡?”季元握紧了手,话音里也是止不住的高兴,“我们正要找你去呢,你受伤了不曾?”
我们?宛春愣了一愣,摇着头道:“我没有受伤,三哥,你跟谁在一起呢?”
“是我,密斯李。”
季元还没说话,又有一道女声响起,向宛春笑道:“你没事就太好了,慕言呢?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宛春放下的心刹那重新提起,忙说:“慕言不是走在你身侧的吗?我只以为你们俩该在一起才是。”
周湘哎呀了一声,跺脚道:“糟糕,爆炸的时候我看那碎片飞过来,情急中就把她推出去了,这会子遍地寻不着她,只怕她是受伤了。”
“那可怎么办?”宛春和季元心头都是一凛,在这黑乎乎的地方,找个活人都不好找,更别说是找个伤人了。身后,追着宛春过来的巡警,正拿了电筒四下里照亮,季元一眼看见那光束,就站在阴影中叫道:“那边的人,把电筒拿过来。”
巡警们听到声音,踩着军靴几步跑过来,用电筒将宛春、季元、周湘等人照了一照才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快出去,出去!”
季元冷哼了一声,劈手就将近前的一个巡警手中的电筒夺过来,丢下一句话道:“这东西我季三借用了,出去告诉你们头儿一声,这里头还有好些人在,叫他把人都给我调进来,仔细的找。少了一个,我叫你们警察署的人提头来见!”便拿了电筒往里走。
那个巡警叫他一言唬住,不敢跟上去,宛春见罢忙将另一个巡警手中的电筒也夺了过来,急的那巡警忙嚷嚷道:“哎哎哎,你又是谁?拿了我们的电筒,我们还怎么办事啊?”
宛春一手拉住了周湘,边走边道:“记住,要问起,你就说这东西是李家四小姐拿的,谁来找就叫谁去静安官邸要吧。”
“静安官邸……这……这……四小姐……”
两个巡警当即傻眼起来,想着不过是区区两把电筒,笨的人听到静安官邸四字,也没有胆子真的登门要去。就算是报到警察署,署长也不能有一句怨言的。于是彼此叹口气,携手摸着黑从剧院里走出去传话了。
宛春拿了电筒,因听见周湘说推了晁慕言,就与她顺着推的方向寻去。两人脚下都十分的小心,步子放的极为轻缓,生怕一个不察再踩着了慕言。
周湘为自己的情急而懊恼,不时的张口呼唤着晁慕言的名字,同宛春一路摸索到大门两侧,都没有看到晁慕言的身影,也没见到半个伤员。
宛春急得一头是汗,想晁慕言一个女孩子,还不知伤到了哪里,情况严不严重,万一拖延了救治的时间,岂不是天大祸事?此刻见周湘叫唤,嘴里也忍不住叫喊起来。
二人一左一右,在门的内侧来回找了三四遍,喊得嗓子都干哑起来。周湘灰心的叉着腰,喘息口气道:“这样找下去,还不知到何年何月呢?我们要多找些人手和电筒来,尽快将这里搜寻完,早一分找到人早一分安全。”
宛春轻轻颔首,走过去搀着周湘道:“你没有事吧?外头警察署还有一部分人在,我们先出去找人来罢。”
周湘点了点头,爆炸的时候她正走在最中间,恰叫那炸开的碎片擦伤了胳膊。那会子急着寻人还不觉得疼,眼下宛春一问,倒是觉出疼来,便一面捂住了手臂,一面道:“小伤,先出去再说。”
说着,彼此扶持出了剧院。外头警官听了两个巡警的话,正在抓紧时间纠集人手要进去寻人,一看宛春她们出来,忙迎上前笑道:“四小姐,刚才赵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里头季三爷他们还在吗?我这就叫人找他们去。”
宛春看他倒是个识时务的,便道:“先别慌,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们,里头有位晁小姐大概是受伤了,还没有见她出来。你们进去时务必都仔细些,注意脚底下,不要踩着了她。灯光多往大门里侧照一照,保不齐她就在那里呢。”
那警长听言忙说了几个是字,就朝外使了个眼色使了个眼色,身后一排溜儿的巡警便都遵命拿了电筒冲进剧院里。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他们去了不久,就传出好消息来,说是人都找到了,在后街呢。
宛春连忙扶了周湘的胳膊,从前街围着大剧院绕行了半周,跑到后街上。果然见得季元、柳秉钧、张景侗和晁慕言都在,还有两人虽然出现的意外,却也都认识,正是总统府的六小姐张曼宜和赵家的二小姐赵纯美。
宛春见到晁慕言,当先问了她的情况,闻说也只是胳膊肘擦破了点皮,别的都无大碍,长久提溜儿着的心才放下来。
张景侗见了宛春的面,原就板着的面孔,霎时又冷了三分,盯着她就问道:“我不是叫你站在这里不要动的吗?你可知外头有多危险,稍不注意就丢了性命?”
宛春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擅做主张进剧院寻人的事,就含笑说道:“消防队的人已经将火熄灭了,里头除了黑一些,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若不进去,密斯周她们都还在里面,又怎么会放得下心呢?”
“可不是放不下心!”斜喇里,本是依靠着张曼宜站立的赵纯美,自看到宛春的那刻起就暗生了恼火,不觉撑起身子冷笑了几声。
原来爆炸发生的时候,她和曼宜也正走到楼梯下,恰看到张景侗弃自身安危于不顾,奋命保护宛春的一幕。她自问与张景侗交往的时间不算短,彼此间不能说了解各十分,也可了解的七八分了。张景侗出身将门贵勋之家,又是一国领袖之后,从小便如众星捧月一般的长大,吃喝不愁,衣食不缺,于待人待事上未免养成了三分惫懒的态度,甚少在一件事情上下工夫,更别说是细心照顾人了。可看他方才对待宛春的态度,分明与众人不同,就由不得她不吃醋,惹出满腹的不甘心来,便又道:“别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四小姐,我奉劝你,泥菩萨过江的时候,还是自保要紧呀。不信你问问季三爷,这剧院里头可不是黑了些那么简单,有人铁了心要咱们这里的人的命呢。”
宛春何尝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但是灾难当头,她并没有心情与赵纯美计较,只是听她说的不像作假,就去问张景侗道:“怎么,这爆炸果然来的蹊跷吗?”
张景侗嗓子里哼了一声,眺目望了望,才回答她说:“是有人要给我们旧京政府一个警告罢了,这里说话不方便,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我们先坐车回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