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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章煜没有说太多徐氏的情况,等到了宋府,阿好便知道,午间赵检与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徐氏不但不肯吃不肯喝,更是精神萎靡,惶恐不安,她看一眼就清楚。
徐氏没有犯癫狂之症,她只是安安静静坐在窗户边,眼也不眨呆滞地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一言不发。阿好走近,她无知无觉,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听见阿好的声音,那一声“娘——”,终于令她侧了头。
冷风不停从窗外灌进屋内,坐在这样的风口实在不大好。先时徐氏如何都不肯离开窗边。假如强行带她离开,她立刻又哭又闹,两手扒着窗户沿,手指头抠烂了也不愿意放手,底下的人便没有了办法。
徐氏愣愣地瞥见当真是阿好回来了,立时转过身,瞪大了眼看着她。阿好得知自己娘亲在窗边坐了许久,担心她着凉生病。阿好一面挂上笑容以此安抚徐氏,一面说,“娘,我们到这边来。”带徐氏离开她已坐了大半天的地方。
这一次,徐氏没有哭也没有闹,十分乖顺地被阿好牵着走,只是目光依旧凝滞,对旁边的章煜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徐氏的手寒沁沁的,脸也被吹得仿佛是没了温度。阿好带着她在床边坐下,先是替她暖了暖手再摸摸她的脸,心疼不已。
徐氏反常,必有原因,阿好心里明白。白天皇帝陛下才与她说过,暂时先打住出宫回府的心思,却又带她出宫了。中午时,赵世子已清楚自己娘亲情况,陛下以及宁王殿下消息不会更慢。
可是,阿好知道,仰人鼻息的她没法去质问谁。如果他们愿意或者觉得应该告诉她,便不会特别的隐瞒。不说质问究竟有没有意义,现在也不是忙着质问的时候,她需要先安顿抚慰好自己娘亲。
下人送了热水进来,阿好先替徐氏净面,再用帕子帮她好好擦了擦手心手背,原先的寒凉很快褪去了几分。徐氏在阿好面前如过去般乖巧与顺从,任由阿好做什么都可以。
从过往经验来看,阿好猜测自己娘亲是受到了惊吓,还愿意听她的话,那么问题便不是非常大。一时两人对坐着,阿好握着徐氏的双手,慢慢地柔声同她说话,哄小孩子般,“娘,要好好吃饭呀,也要好好喝水呀,不能总吹风……”
徐氏看起来听得很认真,但始终没有与阿好点头,同样没有摇头。过了半晌,她突然反抓住阿好的手,哀切地看着阿好,两排热泪眨眼落下来,顿时间呜咽哭出了声。阿好却没有一丝慌乱,伸手抱住徐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章煜本随阿好一起进来了里间,见状退了出去。他过去知道宋淑好的母亲变得疯疯癫癫,但不关心便不知道具体情况。前世徐氏结果如何,章煜也不怎么清楚。唯一记得宋淑好出嫁时,徐氏跟着她一起离开了临安。
徐氏哭过一场,情绪更加稳定。阿好说去做点东西给她吃,徐氏便紧紧抓着阿好的胳膊,于是只好与知会过章煜,带徐氏去了厨房。阿好做事,徐氏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不吵不闹。
章煜当得上被冷落,他没有在意,但吩咐下去将宋府的人换一换,添一添。他倒不是很担心徐氏会再出事,哪怕是这么一次,也够赵检受的了。
谢岚烟虽然几次与小十打听宋淑好与他有没有什么,但是并无特别目的,也没有要对宋淑好动手的意思。赵检和宋淑好有所接触,她果然坐不住。只是没想到,她如今便能够动得了赵检手里的隐卫。
宋淑好无事,她再盯上了徐氏。她一定没想过,赵检将宋淑好看得那么重,根本不给她留任何情面,于是有了那晚的事情。他知道,赵检必定会将徐氏平安送回来,不需他动手,所以只管等着。
有一点却必须得重视,谢岚烟轻松从赵亮那里要了人来用,定然不单单和赵检有关系。那么,在这之外,必定还存在他不知道的与谢岚烟有关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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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经不早了,徐氏之前没有怎么吃喝,阿好便给她做了些好克化的吃食。章煜还没有用过晚膳,阿好又多做了几样别的,让他至少能垫垫肚子。
端着吃食送到章煜面前时,他正在想事。阿好没有出声打扰,将木质托盘轻轻搁在了桌上,章煜总归察觉到了。见宋淑好想给他特殊照顾,不得不亲自开口说一起用膳。
阿好喂徐氏用了些东西,后来再帮徐氏沐浴梳洗,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章煜不催她也没有提前离开,等到阿好哄着徐氏睡下,已经快要半夜了。
章煜站在廊下等她,阿好从房间出来,一眼瞧见他的背影。她又觉得不好意思,走到了章煜身后,喊了他一声,道歉又道谢。
听到阿好的话,章煜侧过了身子,问她,“都妥当了?”阿好点头,章煜复同她道,“府里的仆从朕已经交待了下去添换,你不必太担心。”一时阿好又是道谢,更无法介怀自己被隐瞒实情。
大约是交待了准备回宫,这会儿章煜周围没有人在。他转过身,不再看着阿好也不再说话,阿好便沉默站在他身后,也没有话。
院子里的枣树光秃秃立着,骤起寒风,吹得细树枝颤颤巍巍的,似经受不起。风一时有些大,又凌乱地吹,阿好伸手将颊边碎发顺到耳后,听到章煜问她,“你母亲的病尽力治过吗?”
阿好盯着院中枣树,想起徐氏闹着要枣吃的场景,说,“奴婢那时几乎无人相帮,普通大夫治不了,名医又求不得。再后来到了太后娘娘身边,奴婢渐渐长大,有了可以求来的好机会,却不知道该不该治了。”
不治,觉得自己母亲天天这般疯傻,既心疼又怜惜。治了,若是治好了,自己母亲就不得不面对心爱之人已死的现实,还会记起那些痛苦的遭遇。有时候想到真相的残酷,她也会残忍地想,自己母亲这样,或许不是那么的糟糕。
入宫时太小又不够懂事,很多事情安排得并不好。如今府里的人,有当年的老仆人,也不乏新买的。她知道自己没在跟前看着,一个不妙自己母亲许就要遭了人欺负,可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往日的亲戚们都不愿意往府里头来,她没有可以拜托帮忙的人,所以对姨母和郑表哥都心怀感恩。他们哪怕只是偶尔来看看,底下的人照顾自己母亲都会尽心尽力许多。
过去数次发现有对自己母亲照顾不周的,也因此发卖了不少仆人,可也不是法子。有过几次那样的事情后,即使给的月例比别的府里高一些,还是不怎么买得到称用的人。实在没辙,托了宁王殿下帮忙才得到解决。
忍气吞声不行,却也不是硬气就一定有好结果。他们这样的情况,往大了欺负确实是不敢,可在小事上不上心、使绊子,却又太容易。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欺负这样的,还要欺负哪样的去?
阿好沉默了许久,终于和章煜又说了一句,“能遇到陛下、太后娘娘和宁王殿下,奴婢已经是有天大的福气了。”
她没有了家,失去了父母的疼爱,失去了美满平和的生活,这是她的不幸。在遭遇这样的不幸之后还能够得了庇护,这是她的幸运。怨天尤人,才是最没有用处的罢。
章煜却压了压嘴角,心想,他什么时候还成了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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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检夜深方回到驿馆,便被自己父亲的人请了过去。赵亮面色严肃坐在正厅中等他回来,仿佛有重要的事情与他说。赵亮开口,与赵检的预想无什么差别。
“岚烟说,你对个不甚要紧的女人上了心,我原本还不信,哪知你当真是犯下这等子糊涂事。你将那个人的母亲送回去,她又能感激你不成?”赵亮冷言冷语的讽刺,终归还当得上客气。
赵检神色不变,只与赵亮说,“这是儿子自己的事情。”
赵亮当下便笑了笑,语气越发讥诮,“我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宋淑好,是不是?冯太后身边的小女官,真当不上什么。原本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也不至于管,玩一玩便罢了,要是耽误了正事,不必别人来说半个字,我也第一个不会留下她。今天你将人送回去了,我就当你是告诉我,你在乎她得很,那就好办了。”
“谢岚烟胡闹,父亲倒是由着她乱来。皇帝本就忌惮赵家,透个软肋给他瞧瞧,叫他以为当真拿捏得了我,不见得会多难办。左右,太后娘娘不是总想要与我指婚吗?”赵检神色淡淡,又再说道。
“是么?”赵亮一时拉长音调,似笑非笑看着赵检。他眯了眯眼,却口气轻松说起了别的话,“你明明白白是最好,有件事,时间过了这么久,我本也忘了,这次倒是记了起来。”
“你要是还记得当年自己受伤逃到静云庵那件事,估摸着也记得有个小姑娘帮过你一回。后来你逃过一劫,昏迷了三天,还是我帮你善了后。听说你最近又在查这个?没什么好查,你莫不是还想找到人好去道谢?”
赵亮呵呵一笑,半点犹豫也无,送给赵检一记重击,势必要绝了他全部不该有的念想。
“她只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所以不恨你,她要是知道她母亲被人奸|污、父亲被人杀害都与你有关系,你觉得,她会怎么样?看在她当年只有九岁,什么都不懂,能够留下她一条命,已经是我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