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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马车返回官道时,萧晚见官道旁的粥棚里新摆起了两个大锅,正热腾腾地冒着诱人的香气。四周的难民将粥棚围得满满当当,里面更有熟悉的声音大声吆喝着:“大家都排好队,按顺序来。等粥煮好后,人人都有份,不要拥挤……”
她好奇地走近一瞧,只见昭儿和十名米铺的伙计正维持着秩序,而大锅旁那正躬着身认认真真熬粥的竟是谢初辰?!
萧晚一惊,连忙挤了过去:“初辰,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专心致志熬粥的谢初辰,蓦然抬起头来。一张俊俏的脸蛋虽被烟熏得黑乎乎的,但两汪清水闪闪发亮,有着说不出的明澈。
“刚才齐大人说,国库米粮稀缺不够赈灾,所以,初辰就自作主张,过来帮忙了……”
“胡闹!”京城门口官道两旁是现在最不安全的地方,饥寒交迫的难民纷纷往京城拥挤,甚至有些打砸抢烧的闹事者和抢匪趁机混迹其中。像谢初辰这样貌美的男儿在外面施粥赈济,绝对会被某些有心人盯上,从而抢夺粮食。
本以为妻主会夸赞自己,却见妻主神情严肃,谢初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不由撅起红唇,细若蚊蝇地说,“初辰,是碍着妻主了吗?那等初辰熬好这锅粥,再回去好吗?”
见谢初辰颤着睫毛委屈的样子,萧晚心头一软,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谢初辰正用大锅熬制的白粥。不再是乳白色的清汤,也不再是糙米,是真真实实用白米熬制的稠厚米粥,甚至在粥内加入了大量的菜叶,包含了他真正为民的心血。
萧晚眼眶一热,不知不觉想到了前世,颤着音道:“初辰,你真愿意陪我一起施粥赈济?”
似乎终于等到了妻主的这句话,谢初辰抬起眸,高兴地笑道:“愿意,当然愿意。”
“要把所有的米都拿去赈灾……可能会亏得血本无归……我是不是有点太败家了?”虽然已经做好了大干一场的觉悟,但萧晚还是忍不住地问起了谢初辰,故作担心地说,“现在米价都要十两白银这么贵呢……”
见萧晚一脸愁苦,谢初辰紧张地宽慰道:“现在,谢家虽不再是京城首富,但妻主你不用担心,日后我一定会加倍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钱。谢记衣铺的五百两盈利,能帮妻主买五十斗米。谢记米铺里尚有三十袋大米,可供妻主赈灾。另外……”
谢初辰一本正经妻唱夫随的样子惹得萧晚轻笑出声,不由揉了揉他脏兮兮的脸,促狭地问:“初辰,你这是要养我的节奏了吗?身为一名女子,我竟然时时刻刻让你掏钱,岂不是要被其他人看笑话了吗?”
谢初辰微微一怔。半响,他咬了咬唇纠结了一番,认真地说:“妻主,你放心地去赈灾吧……我会努力筹钱,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傻……”
前世,在饥荒来临时,季舒墨大张旗鼓地在管道上赈粥,用的是谢记米铺的白米,所以他完全不心疼,撒米如流水似的,自然赢得了一大片的赞美之声。
萧晚就屁颠屁颠地为他保驾护航,鞠躬尽瘁地出钱出力,像个傻子一样地乐呵着自己简直休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了这样温柔善良、细心体贴的好夫郎啊!
现在,萧晚想起往事,简直想抽死前世蠢得无药可球的自己!米是谢家的,钱是萧家的,他们季家借着别人的财力物力,却偏偏成为了京城第一大善人?!
呵呵,好虚伪的大善人啊!
但这一刻,谢初辰——初辰他,却只想到……
见萧晚眼中泪光闪烁,谢初辰紧张地拉住了她的双手,急急地问:“妻主你怎么了?可是初辰说错话了?我不会让其他人嘲笑妻主的……”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萧晚拍了拍谢初辰的脑袋,指着沸腾的大锅笑道:“粥要糊了……熏得我眼睛难受……”
“!”谢初辰一惊,连忙手忙脚乱了起来,而排队等候的饥民们一听粥煮好了,连忙激动地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要去夺食,生怕晚一步粮食就被其他人抢光了。
没想到刚才还井然有序的队伍突然暴动了起来,谢初辰和米铺的伙计们都吓得脸色苍白,昭儿更是被拥挤的难民推倒在地,气得大哭了起来。
萧晚见状,连忙命数十名官差维持起现场的秩序,并运起内力大吼道:“各位乡亲请放心,这次米粥足够大家食用。现在,请大家排好队,勿要吵闹拥挤造成事故。插队者一律取消领粥资格!故意滋事者杖责二十大板!”
重责几位插队滋事的流民后,暴动的人群渐渐被控制了下来。萧晚见状,又高声吩咐道:“现在正式发放米粥,请大家两人为一排,依次上前领粥。”
衣衫褴褛的流民,在官差们维持的秩序下,手拿着破碗,在谢初辰的大锅前排起了长龙。并在萧晚的吆喝下,一个个井然有序地上前领粥。
早已饥肠辘辘的百姓们以为这次发的还是薄如清汤无法温饱的粥汤,谁知,这次大锅里的米粥竟稠厚香甜!他们不禁喜笑颜开,对分发米粥的萧晚和谢初辰连连道谢:“谢谢大人,谢谢公子,你们的心肠真好……”
对着萧晚和谢初辰千恩万谢后,众人急匆匆地开吃了起来。饥饿多日的他们,不禁狼吞虎咽,欣喜而满足地感叹道:“这粥真好喝!”
“是啊,好香……”
“谢谢大人,谢谢公子,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第一次被人赞美好心肠,还被多人夸赞手艺,谢初辰乐得飞上了天。他不禁望向了萧晚,一双雾气迷蒙的墨瞳微微扬起,好似在得意洋洋地说“妻主你快看,大家在表扬我,我没有帮倒忙!”
很快,萧晚和谢初辰在官道旁赈粥救灾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地在京城及周边地区疯狂传播了开来。饱受饥荒之苦的贫民和乞丐们络绎不绝,各个裹衣捧碗,纷纷赴粥棚就食,几乎将整个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萧侍郎和其夫郎正在官道旁赈粥!”
“是季公子吗?”
“不不,是谢初辰谢公子!”
当季舒墨闻风赶来时,正见萧晚和谢初辰笑盈盈地站立在人群里,一同亲切热情地为难民们盛着粥。女俊男貌、温润如玉,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而四周夸赞谢初辰的声音更让他在瞬间变了脸色。
压下心中的不甘和怒气后,季舒墨快步走进了粥棚。他来到萧晚身前,面带微笑,温柔贤惠地提议道:“妻主,近日你为灾情鞠躬尽瘁、日夜操劳,实在是太辛苦了。舒墨虽是一介男儿,但也想在大灾之时帮妻主你一起赈粥,为你分解忧愁,为国家与百姓效力。”
季舒墨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指的就是想帮萧晚一起盛盛粥。以赈粥之名,赢得一片美名。
他话音一落,萧晚忽然停住动作,万分感动地望向季舒墨,激动地说:“舒墨,现在季家财政危机,你还愿意赈粥救灾,实在是太温柔善良了!”
明知季舒墨的小心思,萧晚却故意曲解原意,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另一层意思上。
“我还愁着没有米怎么办呢,没想到舒墨你愿意主动帮忙,简直帮了为妻一个大忙!舒墨,谢谢你!”
“妻主,我……”眼巴巴想来分一杯羹的季舒墨呆滞在了原地,见萧晚越说越离谱,他连忙急急地欲要解释,却被萧晚迅速打断了下来。
对着众灾民,萧晚隆重地介绍道:“这位是京城第一公子季公子。现在这位季公子菩萨心肠,愿意一同帮忙赈粥,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
“谢谢季公子!谢谢季公子!”
“季公子你真是大善人,菩萨心肠!”
一听又有人愿意赈粥,众灾民欣喜地道谢着,一窝蜂地朝着季舒墨挤来,甜言蜜语地讨好着这位漂亮的小公子。
阵阵寒酸的臭味飘来,熏得季舒墨差点晕了过去。他紧紧地皱起眉头,眸底闪过一丝浓浓的厌恶。
半响,为了维护他温柔善良的才子形象,季舒墨只好强忍着恶心,礼貌微笑地点了点头:“国难当头,应该团结一致,共度难关。这些都是舒墨应该做的。”
以为萧晚和谢初辰同样为了名利才施粥,他心中不禁腹诽道:这些乞丐们又脏又臭,为何萧晚和谢初辰竟然毫无感觉?还这么热情地施粥,真是做作!
正艰难忍受着脏臭时,却听萧晚冷不丁地开口问道:“舒墨有此善举,简直是百姓之福。这次,初辰的谢记米铺愿意免费提供三十袋大米赈灾,不知舒墨和季家愿意为灾民们提供多少袋大米,准备帮忙赈粥几日呢?”
三十袋?!
只想做做样子的季舒墨,眼前差点一黑。这谢初辰是脑抽了还是犯傻了,竟然提供三十袋大米?!现在三十袋大米足足三百多两白银!日后饥荒来临时,更是千金难买啊!
“舒墨,舒墨?”
见众人目光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甘落于人后,尤其是谢初辰之后的季舒墨,只好惨白着脸,硬着头皮地说:“舒墨也愿意献出……三十袋白米……帮助妻主一同……救灾……”
“谢谢舒墨!”见萧晚微笑地望向自己,眉宇间皆是满满的柔情,季舒墨心头一跳,忍不住多望了萧晚几眼。
半响,他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却在不远处望见了脸色铁青的楚慕青。
一张俊脸瞬间一沉,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当储备国粮的官仓无米,饥荒四起时,必是赈粥扬名、大捞一票的大好机会。可是计划还没进行,却已被萧晚和谢初辰横插一脚,抢足了风头!
见灾民们纷纷赞美起萧晚和谢初辰的善举,楚慕青气得咬牙切齿,一双墨眸竟是不甘和怒意。
但很快,她眸光沉了沉。储备国粮的官仓早已空荡,萧晚只有谢记米铺的三十袋大米,根本不可能满足这几万灾民。而这次萧晚带衙役收粮时,竟一时怒意将四大粮商压入大牢,简直犯了最愚蠢的错误。
在无米之时,朝廷只能征收余粮赈灾,很少有和粮商闹翻的。这时关押起粮商,使得京城市面上再无大量的米粮供应,更使其他粮商觉得朝廷欺人,惶恐不安地逃离京城。供不应求之时,米价不仅会迟迟不跌,还会更激化百姓们的恐慌和饥荒到来的速度。
这时,无法控制粮价,又逼供不出米粮下落的萧晚,将成为千古罪人。
这样想着,楚慕青悄悄抬头,望向不远处辛勤赈粥的萧晚,嘴角轻轻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最近几日,季如芸和季欣桐为了还清四千两的赔偿金,跑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各种当铺和拍卖行。但灾情突然爆发,杀得她们措手不及,竟一件名贵的古玩和字画都没有卖出。
灾情面前,人人自危,根本没有人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去赏析这些珍品。直到季晓风忍痛贱卖,含恨降价,才陆陆续续卖出了一些,凑了两千两白银。
眼看还债的日子渐渐逼近,季家众人纷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幸运的是饥荒来临,粮价在这些天内,竟诡异般地火速上涨。季如芸笑开了花,连忙跟随着市价直翻了数倍,乐呵呵地等着顾客来买米,数钱数得手抽筋。
谁知,客人没等到不说,却有一大帮子乞丐围堵在了季记米铺的门前,声声哭求道:“季善人,行行好,赏口粥吧……”
“我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好人有好报……”
见乞丐们堵在店铺门口,严重影响生意,季如芸火冒山丈,怒骂道:“赏粥?想得真美!滚!别挡着本小姐做生意!”
见季如芸抄起家伙就打人,众乞丐纷纷蒙住了。一人捧着碗,质问道:“不是你们季家说要赈粥吗?怎么现在又当众出尔反尔了呢?”
“就是就是!”
“骗子!虚伪!”
见乞丐们和季如芸在季记米铺门前对吵了起来,季舒墨脸色苍白,连忙上前劝阻。原本就恼怒季舒墨不帮忙筹钱的季如芸,一听季舒墨要捐出三十袋大米,当场气得暴跳如雷,直骂季舒墨是个败家子!连带着把跟随而来的萧晚也怒骂了一顿。
闻风赶来的季晓风瞧见这出闹剧,脸色瞬间铁青,对着季如芸怒喝道:“如芸,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娘!”季如芸委屈地喊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季舒墨一眼。
这时,萧晚忽然出声,打破了僵局:“岳母,舒墨说国难当头,应该团结一致,共度难关,所以愿意捐出三十袋大米,为国家与百姓效力。”
没想到萧晚竟然亲自带人来拿米,更没想到季如芸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地当众怒骂他,季舒墨脸色臭臭的,心里有苦说不出。
“但如果……季家困难的话,不必勉强……”
季晓风身为朝廷官员,原本就该以身作则,带头赈灾。现在,季舒墨已经夸下了海口,她怎么能不出一份力呢?更何况工部已经下令,米价超三倍者将处罚金。若有米铺愿意帮助朝廷一起救灾,工部将会论功行赏。
抬高米价大赚一笔的计划几乎在此刻是行不通了,那不如趁机赈赈粥,在京城里博得乐善好施的好名声,挽回之前季记布访言而无信所造成的不良印象。
满打满算的季晓风,立刻大义凛然地表示愿意赈粥救灾,为国出力。于是,她带领季家米铺的伙计们浩浩荡荡地将煮好的粥桶带去了粥棚。在煮粥时,舍不得花钱又抠门的季晓风暗中命人将卖不出的陈米和新米混用,上头则浇着一层厚厚的菜叶滥竽充数。
在萧晚的注目下,她先大张旗鼓地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后,才慢腾腾地开始施粥,摆着一副大善人的虚伪笑容。
但季晓风身为四品吏部侍郎,身份尊贵,从没做过施粥这种粗活。象征性地发了几碗粥做做样子后,就将事情全部交给了季如芸和季舒墨。
季如芸原本就厌恶做这种事,此刻闻着乞丐们身上散发的阵阵臭味,心里不禁将季舒墨埋怨了数十遍。一向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她,见母亲没做一会就休息了,连忙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施粥的任务打发给了米铺的伙计们。
自恃清高的季舒墨,虽同样忍受不了乞丐们身上散发的阵阵恶臭,但为扬美名,又为了与谢初辰攀比,他一直盈盈笑立,不厌其烦地为灾民们盛着粥,目光却时不时瞥到对面的萧晚和谢初辰。
见两人亲亲密密,时不时地互相擦汗,他心里一肚子的火,却偏偏无处可发。
在季家刚赈粥不久,忽然有人压着季欣桐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她们将五花大绑的季欣桐踹倒在地,气势汹汹地吼道:“今日,季欣桐在赌坊里出老千,还输掉了三千两白银!季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季晓风听着差点晕了过去:“怎么会输掉三千两这么多?”
瞧见亲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季欣桐,痛哭流涕了起来:“娘,你收藏的珍品目前只卖出两千两白银,远远不够啊……所以为了筹钱,我就去赌坊赌了几把……刚开始还能赢的,但后来越输越惨,不但把之前筹的钱全赔光了,还输了三千两……我害怕你骂我,所以……就冲动出了老千……娘,你快救救我,她们说我还不清钱,就要砍断我手脚……娘,我不想死,呜呜呜……”
当众说出这么没出息的一番话,季晓风的脸都被丢光了。而后面紧跟而来的债主,更气得她心悸发作,当场晕了过去。
“季大人,一个月前季三小姐向万和钱庄借了一千两白银。今日午时,这笔账款已经到期。现在,按照合约,季记米铺以及米铺里的所有米粮将为万和钱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