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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苏佐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音一派波澜无惊,却是在无形之中施以压力,“鬼王陛下,说出去的话可未有反悔的机会。”
戈夜心下一顿,他方才一时心急,只想着将苏佐言拉到他这边,却是忘了不夜城的规矩砦。
不夜城城主苏佐言平生最厌恶说谎之人,但凡是在城中撒下谎言,并被发现之人,将会被逐出不夜城,并且永生不得再踏进不夜城半步。
再者眼前那个一招便能将他打得一败涂地的男子,即便当时是在他措不及防之下,但此人的实力毋庸置疑,很强,这种强大让他不敢去赌,若是出了不夜城,此人会不会就此来找他的麻烦。
可他若是道出实情,不但会丢了他身为鬼族之王的面子,而且日后定会成为六界茶余饭后的笑话。
如此思来想去,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在戈夜陷入极度纠结的状态,一青衣小厮忽现身于苏佐言的身畔,对着他私语了一番,眨眼之际又不见了身影。
“鬼王陛下,你真正的新娘被你丢出了不夜城,而如今你却要与一个已婚女子成亲,难道在陛下的眼中,我不夜城便这般任由你为所欲为。”平平淡淡的语调之下,徒生几缕刺骨的寒意。
在六界之中,不夜城是个传说般的存在,能入城中,并请得苏佐言前来参加婚宴,足以见得他苏城主是多么给鬼王戈夜的面子。
但他戈夜倒是好,拿着鸡毛当令箭,全然不将不夜城的一干规矩放在眼中,甚至于敢徒然欺骗他鳏。
呵,真是找死。
戈夜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即便对方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叫他完全忘了他自己乃是鬼界的至尊,若是现下时间条件允许,他一定会溜之大吉。
还管它什么丢不丢脸的,毕竟小命才是最重要!
“念在你父亲与我有恩的份儿上,今日之事本城主当做不曾发生过,只是自此之后,鬼界与我不夜城再无任何干系。”戈夜懦弱不堪的模样落在苏佐言的眼中,让他无由来的一阵心烦。
当初,前任鬼王即便是在这六界之内,亦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如今再看这个因为他人的威胁之语,便软弱怕死到竟不敢出声的鬼王,苏佐言竟有些想笑。
前任鬼王意气风发,当属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却不想生出的儿子竟如此无用。
不待戈夜想辩解什么,苏佐言流袖一挥,只冷声道:“请吧,鬼王陛下。”
依旧是唤他一声“鬼王陛下”,可其中参杂的嘲讽之意已不尽言表,饶是戈夜此人有多不要脸,此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亦是下不来台面,顿时气得面色都发紫。
但他终究什么也无法做,在这六界之中,唯有强者才有让人俯首称臣的本事,只可惜,这数千年来,他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根本不勤于修炼,以至于此时此刻即便是如此地被羞辱,他依旧无本事反抗。
只能象征性地将袖子一甩,带着一干的鬼族之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不夜城。
“方才是苏某未曾弄清缘由,还望公子莫要见怪。”说罢,苏佐言一抬手,竟是向着沐卿亲自弯下腰来,行了个标准的礼数。
这若是换做了他人,堂堂不夜城城主竟屈尊给自己道歉,定是早高兴地手舞足蹈了,但很显然,沐卿着实便是个例外,他只极为冷淡地扫了苏佐言一眼,不做任何答复。
似是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反应,苏佐言不怒反笑,唇角的笑弧若隐若现,但能出现于他万年不变的脸上,着实算是奇迹了,“远来是客,不知公子可否愿意留在城中之日,也好让苏某一尽地主之谊,算作赔罪。”
赔什么罪,赶快走路呀!夏果窝在沐卿的怀中,只一双眼睛一直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外头发生的一切,原本以为将那个变态鬼王给处理了之后,便是万事大吉了,却不想这什么城主的竟然还要邀请他们住下。
但夏果显然又是低估了她家师父大人面皮的厚度,竟是不曾拒绝,由着苏佐言的邀请,真就住了下来!
夏果相当肉痛,以至于在沐卿将她带回房中之后,她将自己埋入锦被之中,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小果生气了?”清清淡淡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飘荡在锦被之上,他长身立于床畔,看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想必是气的不轻。
“徒儿不敢,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闷闷的话音,怎么听怎么都是含着浓浓的反语。
沐卿轻笑出声来,修长的手指扣在锦被之上,三五下地便将她给拉了出来,在她想要反抗之际,一抹凉意拂上面颊,原是他不知在何时,弄了块湿布,此时此刻正为她拭脸。
“将自己弄成只大花猫,是要做什么。”说话间,他的动作却是放得尤为轻柔,一处不落地将她面上的胭脂水粉慢慢拭了去。
两人靠得极为近,以至于互相之间吐出的气息都能碰撞到一块儿,一时灼热的有些叫人不由自主地面色发烫起来。
若不是他的提醒,夏果倒真是忘了先前为了对付戈夜,她将自己装扮的如鬼一般的面容。但这并不能一时便消去她心中的懊恼,将小脸一别,强自装作愤怒,“师父你明知故问。”
他莞尔一笑,随手将湿巾一丢,顺手便要去解开她的衣裳,她脑袋顿时一闷,下意识地往后一靠,却不知背后便是墙壁,顿时撞得一阵剧痛,皱起了烟眉。
“师、师父……”连带着口中的话都结巴不堪,不知何故,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闪过一个画面,那便是在尚易籍中看到的,一男一女极为缠绵地于床榻之上令人心跳不已的画面。
虽然说师父大人为了方便起见称他们俩是夫妻,但这画面是不是转得太快了,她……她都还未做好任何准备呢,师父大人便想要扒她的衣服了,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沐卿微微一挑眉,看着自家的徒儿满面绯红,连带着耳垂都红润欲滴的模样,倏尔之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知所措,连双手双脚都不晓得如何摆放的模样,眼底的揶揄渐深。
“小果想穿着这身衣裳睡觉吗?”他极为轻描淡写地指了指她如今的这一身大红嫁衣。
真是囧到家了,她竟然会如此猥琐地曲解了师父大人那般纯洁的用意!夏果顿时无地自容地只能重新将自己埋入锦被之中,说什么也不要再出来了。
“小果子,你真是好样的,竟然丢下我同桃之和小屁孩儿一起私奔了!”祸不单行这个词用在夏果身上真是极为恰当,便在她尤为无地自容之际,白团好死不死地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立于隆起的锦被之上,字字控诉。
说时迟那时快,夏果极为眼疾手快外加准确无误地一把便揪住了白团,将它以眨眼之势带入了被子中,在白团脑袋一片花白之际,忽听她劈头盖脸的那么一句:“团子,我觉得我要死了。”
“……”白团唇角一抽,探出爪子摸了摸她的额首,顺带着又摸了摸自己,“没发烧呀,难道是不曾睡醒吗?”
别开它的手,夏果兀自发着呆,不再出声,反是弄得白团莫名其妙的,“小果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说这般奇怪的话?”
夏果想了想,但如今她只觉心跳异常,思绪紊乱,根本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线路来,只能暂且作罢,戳戳白团的小脑袋,商量道:“团子,你偷偷出去看看,师父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大神对你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让你都没脸见他了?”原本它溜进来的时候便觉得房中的气氛有些诡异,一听夏果这番明显有问题的言语,便趁机问道。
被它这般一说,夏果的面颊便情不自禁地又泛起红晕来,幸而锦被之内的光芒暗淡,很好地掩盖了此时她心虚的表情,“让你看就去看,废话这般多。”
说罢,便毫不客气地将这厮给丢了出去,白团尤为顺利地在地上滚了一遭,染了一身的白灰,气得它立时炸毛,踉踉跄跄地跑起来,“小果子,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恰此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口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先探了进来,好一番打量,确定里头没有沐卿的存在之后,身子一晃,便溜了进来,“白团子,果果在吗?”
扭头一看是岚衍,白团赶忙舔了舔爪子,将头上的一撮杂毛给理顺,很是傲娇地将腰板一挺,“小屁孩儿,谁准你三更半夜私闯女子的闺房了?”
“我又不是找你。”一听它这话,岚衍便立马断定夏果定是在房中了,往里一瞟,便很明显地看到床榻之上,裹得极为严实的锦被之中,探出了一对眼眸。
原本以为岚衍是会来向它道歉的,却不想这厮开口的语气竟然还如此欠抽,而且丝毫未有悔改的机会,白团立马便恼火了,“你给老子出去,不要让老子看到你!”
“你出去不就看不到我了。”岚衍悠哉悠哉地回了一句,反是慢吞吞地朝着床榻处走去。
白团气得都要呕血了,张嘴便要破口大骂之际,倏尔口中被塞进了某物,耳畔旋即传来笑意深深的话,“听桃之说,不夜城的食物乃是人间极品,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一只不大不小的鸡腿,顺顺当当地便塞满了它整张嘴,虽说它方才确然被他气个半死,但这蜜糖来得也太突然了,倒叫白团一时有些不曾反应过来。
故作傲娇地哼唧了两声,但终究也是释怀了,白团这厮本就气的快,去的也很快,只需一点美食,便能让它彻底地放下心中的芥蒂。
见美食诱惑有效,岚衍趁机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将它好不容易理顺的毛再次揉乱,在白团要炸毛之际,他赶忙道:“据说不夜城有许多奇观,明日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这厮着实是太奸诈狡猾了,但这却正中白团的下怀,叫它即便是觉得心中不是那么地爽,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以两只小爪子端住鸡腿,撕下一大块,将嘴巴塞的满满的,“我姑且考虑考虑。”
“果果也去吗?”搞定了白团,两人之间的误会就此消散,岚衍
心情甚好,几步就蹦到了床榻前,开口问道。
夏果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其实她是真不想出去转悠,因为今日她可真是无脸见人了,但一来岚衍如此充满期待地邀请她,二来这不夜城可是六界之人都想前往之地,想必定是有什么尤为神奇之处,若是不参观一番,倒是浪费了。
思索了一番,夏果方才小声问道:“小衍,团子,你们可知晓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挡住脸的?”
“……”
——
长夜漫漫,漆黑的苍穹散落着星星点点,淡月微凉,勾勒出一副未待完善的水墨画。
而便在这一派恬淡之下,“吱呀”的门声,打破了这一方岑寂。
一抹倩影推门而入,她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玉钗松松簪起青丝,面容艳丽无比,当真也是绝代佳人。
进入屋内,一眼便瞧见立于窗棂之畔的银白身影,女子微微一笑,垂首施礼,“城主,绿菀听闻今日似乎发生了件有趣的事儿。”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闻言,苏佐言并未转身,只是话音淡淡地回了一句。
绿菀施施然走近,离他只几步的距离之时,便停了下来,“城主可需绿菀去瞧一瞧?”
苏佐言慢慢回过身来,目光疏离而飘远,“此人深不可测,暂且按兵不动,以免招惹无端的麻烦。”
至少直到如今,他依旧不能确定那人的实力到底是如何,换句话来说,他甚至连那人的面容都无法看清,隔花照影的能力,放眼六界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想此,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眸子,真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猜不透却无法去动。
倏尔,门外有人声响起,“城主,有个名唤正宇的人求见。”
“不见。”他心情正不好,何人也不想看见。
可不出片刻,那声音又再次响起,“城主,他说他是来自长白山。”
手心不着痕迹地一紧,但只消一刻便又松开来,“让他进来。”
在他话落的同时,绿菀很是知趣地推至屏风之后,随之,房门便被推了开,进来个长相算是为俊俏的青衣道服的男子,他先是朝着苏佐言作了个揖,方才说道:“苏城主,别来无恙。”
苏佐言冷冷一笑,目光如霜,“本城主何曾见过你,拍马屁的功夫倒着实不错。”
正宇垂下的眼眸间,闪过一丝暗淡的光芒,但他面上依旧控制的很好,“苏城主误会了,此话乃是师尊让我代为相传。想来已有百年未见,但苏城主不会贵人多忘事吧。”
“有话便直说,本城主没时间听你客套。”听上去依旧是平淡无惊的话音,但隐隐之中已含着三分不耐之意。
“苏城主既是如此直爽,那在下便也不再绕弯子了。”正宇抬首,与他如霜的眸子直直相撞,却并不见半分惧意,只慢慢启唇:“想必苏城主今日已见着那人了吧。”
他说得有些隐晦,苏佐言微一蹙眉,沉吟了片刻方才知晓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谁,“那又如何。”
“师尊有令,不希望那人能有机会踏入长白山。”正宇唇角一勾,分明是惊涛骇浪般的一句话,到了他的口中却是如同家常便饭。
苏佐言眸子一眯,狐疑的目光扫过他看似波澜无惊的脸,倏尔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笑出声来,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向来无所畏惧的长白山,也会有害怕的一天,竟也需我出手?”
不待正宇回答,苏佐言已然轻描淡写地又接了下去,“哦,想来是夜路走多了,不可能一直会一帆风顺。怕是你们师尊还不晓得一个词,多行不义必自毙。”
听罢,饶是正宇想装得多么淡定,面上也不由泛起了冷意,“半斤八两,苏城主既是如此评价我长白山,该不会是在这不夜城高高在上了许久,忘了自己是如何坐上城主之位了吧。”
“若是忘了,你觉得你还有命会站在这里吗。”以他之话,反问与他,抵得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正宇干咳了声,面上已无笑意,只冷冷问:“这般说来,苏城主是不答应了?”
“本城主需要一个理由。你若是不肯实说也无碍,大门便在身后。”苏佐言话音淡淡,甚至还特意指了指他身后的门,全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咬咬牙,正宇心一横,便也不再隐瞒,“五年前的石溪村一事,想必苏城主定不会不知晓吧。”
闻言,苏佐言似是有些惊愕,微微一挑眉,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深邃不可测,“事情败露,你们便想要杀人灭口?好手段。”
“我长白山千年来的基业,怎可毁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晓之人的身上。再者想必苏城主当是能亲身体会,最不耻之事若是一不小心被他人知晓,当是会有如何的感受。”
既然已被知晓,那便只有毁灭,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便是绝不允许不相干的人知晓,若是一不小心泄露了,那……这天上地下,也就唯有死人方才可以值得相信了。
“此人法力不可测,即便是我也无法探知,所以话我便先撂下,能否成,单只能靠天意。”一句话,苏佐言便将退路给断了。
即便是他无法得手,那事后他也能脱身,因为他已经照着做了,天意这种东西本就难测的很,若是他长白山注定要灭,呵,这可就真怪不了他了。
“希望苏城主能说到做到,不若,我长白山可无法保证,能将嘴把得牢牢的,若是一不小心说漏出了一二,想必这也是苏城主最不愿看到的。”既然苏佐言将话都说得如此清楚了,正宇便也不再多语,只留下一句,便告辞离开。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帘,苏佐言方才落座于木凳之上,缓缓地斟了杯酒,直至其由于过多而溢了出来,顺着桌沿流了一地,他才停了下来。
捏在掌心,不出片刻,竟是徒手将其捏碎,殷红的鲜血转瞬间便渗出,绿菀自屏风后见之,慌忙现身,取过怀中的罗帕,走至他的身畔,小心地将他的手拉了过去。
大摸是心中有事,他竟头一次任由她拉去,她小心翼翼地将残留在他肌肤之内的碎片给挑了去,方才柔声道:“城主是否觉着那人碍眼?”
她的话音似是一下唤回了他的思绪,他讥讽一笑,“无名小卒,也值得本城主脏了手吗。”
“城主教训的是,绿菀考虑不周。”低眉顺眼地回话,她初初将他手心的碎片,想要再有接下来的动作,却被他避了开。
“一点小伤而已,无需麻烦。”将手抽了回来,他话音淡淡地说道,绿菀也并无强求,只是在应声之际,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不过也便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又恢复自然。
“那城主真的要出手吗?”微抬起眼眸,正撞入他平静无澜的黑眸。
苏佐言唇角一勾,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城主最喜欢混乱,最好是乱成一锅粥。”说话间,他忽然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搂入了怀中。
极为亲昵地贴着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扑散开来,“绿菀,你能给我带来惊喜吗。”
“只要是城主想要的,绿菀必万死不辞。”显然是不曾料到他有一日竟会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绿菀惊喜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他此时此刻的温柔会如梦幻般一触即碎。
听罢,苏佐言唇角的笑弧愈加明显,白皙修长的指腹,轻轻滑过她如雪的肌肤,可话音依旧是一尘不变的淡淡,“不夜城许久都不曾热闹过了……”
“城主的意思是?”
缓缓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长白山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独善其身,却拿本城主当跳板,让本城主去冲锋陷阵,呵,世上有这般好的美事儿么。”
“本城主要他长白山自食其果。”手心一用力,未曾愈合的伤口立时又崩裂开,殷红的鲜血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绿菀的翠烟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