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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月的重建,百花谷总算从死亡和血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一片花红柳绿,生机盎然。百花谷的主殿就在这片扶疏花木中,前院大殿集思殿是商议和处理大事的地方,大殿前的广阔空地容纳谷内两百来号人显得错错有余。
此时的集思殿前,熙熙攘攘,人声喧闹,两百多人齐聚一堂,翘首以待。因为谷主要收义女了!他们百花谷将有小主子了!
兰馨儿没想到,谷主会将收义女这件事做得如此郑重,或许是为了弥补之前带有算计意味的儿戏之举吧?
随着谷中的钟声响起,风华绝代的谷主翩然而入,红色镶黑边暗纹云长裾委地,广袖飘飞,乌缎青丝挽成凌云髻,高贵优雅,令人仰视。
她纤手一抬,兰馨儿会意,缓步上前。在王婆婆的指导下,拜过前任谷主,再拜谷主,端茶敬礼。完毕,谷主扶着她走到殿前。
“今日,我在此宣布,兰馨儿为我义女,也就是我百花谷的小主!”婉转悦耳的嗓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在山谷中响荡。大殿前立刻肃然响应:“恭喜谷主!恭喜小主!”
在住处安排上,兰馨儿再次意外了一下,原以为会和四大弟子中住在一起,没想到谷主竟让她住到了最后的那座主殿漱芳殿。和谷主住在一起!谷中弟子纷纷投来既惊讶又羡慕的目光。
就这样,兰馨儿在百花谷开始了新的生活。白日还好,和白银霜和冰美人聊聊天,再跟着谷主学学毒理,时间很快就过了。只是,夜晚来临,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想起那个冷峻卓绝只对她一人笑的男子。分开已经两个月了,他会来找她吗?
漱芳殿有一道暗门可以通向后山的石洞,里面是百花谷的武功和用毒秘籍,虽说随她观看,但兰馨儿对武功实在兴趣缺缺,看得最多的还是奇花异草之类。谷主也不强求,只细心教她各种医理毒理,教她辨认各种花草。
除了后山石洞,兰馨儿最常去的要算谷中一座不起眼的茅屋了。谁也想不到那里竟是百花谷的药蘆。乍一看只是座种植花草的园圃,其实里面的花草皆是稀有品种,不过经过那场大火后,原来的稀有花草付之一炬,现在能恢复过来的不过十之二三。
药蘆里不仅有奇花异草,甚至还有一个炼丹的房间,掌管炼丹的王婆婆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了,对炼制各种丹药有丰富的经验。这就是兰馨儿常来此处更重要的原因。
段子清也是药蘆的常客。兰馨儿来这里后就常在药蘆遇见她,每次来都讨要一些治疗内伤的丹药和金疮药,来去匆匆,虽然很令她感到奇怪,却也没寻到合适的时机相询。
这几天,段子清来得越发勤了,脸色也越发不好,淡淡的忧虑凝在眉间。那时兰馨儿正在听王婆婆讲几种药材的配制,段子清进来后,在一旁默默听了一阵,突然问道:“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减轻蛊毒发作的痛苦?”
兰馨儿诧异地看着她,王婆婆也凝视她许久,终于说:“有”。段子清大喜,王婆婆却又说:“不过是以毒攻毒暂时压制而已,极伤身。”段子清顿时又蔫了,心里彷徨许久,终是要了一些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段子清停下脚步,对尾随在后的人说道。
“谁中了蛊毒?”
“不用你管,别在跟着我!”
“你,救了他?”兰馨儿小心地问。
段子清霍然转身,目光凌厉地射向她,厉声喝道:“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兰馨儿已肯定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自那次青岩山中一战,太后夺得先机占了皇宫,他们只能据守京城外的小城,段子清并没有随他们住在城里,而是回百花谷,想必就是那时遇见了袁护法。难怪她到百花谷的这段日子,段子清神出鬼没,想来是经常出谷去探望那人。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最好马上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该拒绝我的。”兰馨儿并不怕她,她是四大弟子中最小的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兰馨儿甚至觉得她发怒样子很可爱。“起码我对毒还有所了解,”兰馨儿继续说,“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说完对她眨了眨眼睛。
段子清忍不住想翻白眼,她是脑子迟钝吗,难道没看出我很生气?可是,对着这样的她还真发不出脾气来。她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两个月师傅交了她不少东西,没准还能帮忙。这两天他的蛊毒发作,痛不欲生,她束手无策,已经筋疲力尽了,多一个人帮着想办法也是好的。
段子清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兰馨儿愣了一下,随即一喜,快步跟上。
出了谷,在茂密的树林里穿行了一会儿,就见到一座小木屋。有个小丫头在里面,见段子清来了很快将位子让了出来,自己远远地站着。兰馨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惊惧。
下一刻,兰馨儿立即明白她眼中的惊惧来自何处。床上的人已然昏厥过去,但那副模样仍然让兰馨儿吓了一跳。头发凌乱不堪,几缕湿答答地黏在脸上。手脚都被绳索紧紧绑在床架上,但不断地挣扎把手脚上的皮肤都磨出口子,鲜血从那道口子流出,染红了绳子,连手脚下方的床单也是一片暗红。
兰馨儿乍见他被缚,还想着有必要弄成这样吗?可见到他的脸和身就知道真的很有必要。苍白的脸上一道道抓痕清晰可见,虽然已结了疤子,但那外翻的皮让这张脸看起来格外狰狞。身上的衣服也同样被抓破了几片,从裸.露出的皮肤看,估计是体无完肤了。只是身上那些伤痕看起来却不止是抓伤,更多的像是烫伤,在一片烫过的皮肤上再添抓伤,这些抓痕又让薄薄的结痂被破坏,流血浮肿化脓,可想而知那片皮肤是何等的惨不忍睹!
这还是那个冷硬卓绝的男子吗?想起初见时,他还是玄天教的左护法,剑法凌厉狠绝,与段子清相斗毫不留情。那次因为他的过失导致玄天教大战,他五官深刻的脸上流露着懊悔,愤恨,可是在拿下段子清时却又有明显的不舍。彼时兰馨儿就觉得他对她是不同的。
只是那时段子清还留恋着另一个人。可是今天,看着她满眼伤痛地轻拭他的伤口,那么的小心翼翼,兰馨儿才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不会比他的少。她错过了什么吗?
“还站着干什么,快来看看。”段子清的话将她从震惊和飘飞的思绪中拉回。
不是不让我跟吗,现在倒指挥起人来了!兰馨儿腹诽了一句,乖乖上前。
一检查才发现,他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不仅是外伤,连体内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这副模样还要扛着蛊毒发作的痛苦,那是拥有多强的毅力和忍耐力啊!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段子清正疼惜地给他的手腕包扎伤口,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他离开了玄天教。”如果她猜的没错,他是为她才这么做的,记得那个黄昏,那片黄沙下他给她带上了月芽项链,在她耳边说“等我”。原以为他不过说说,没想到真的来了。
“什么?他离开玄天教了?”兰馨儿不觉提高音量,因为她曾听李均说过,江湖上有些教派一旦进去了就别想出来,除非经过九死一生的考验。玄天教正好是这样的教派。
“嗯,他过了教里的重重关卡,逃了出来。”
“逃出来就好,虽然身体损伤有些大,不过慢慢养能养好的,别担心,”兰馨儿听闻他成功逃出来,松了口气,“只是,这蛊毒……怕得费些功夫……不过,总能找到办法的。”
段子清摇了摇头,想起救他的那日,他就那样如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她至今仍心有余悸:“还没完,过关的人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而教主还会不断派人来追杀,一年时间,如果侥幸活着,就能拿到解药。而这一年里,他每个月都要忍受蛊毒发作的痛苦。”
兰馨儿呆住了,竟然还没完!“那玄天教的人……”
“之前有一批,已经被我杀了,然后我把他带到这里来,不知能躲多久。”
话音刚落,段子清就察觉到有人来了,脸色一变,急道:“你带他从后面走,我去引开他们。”
“你要小心!”兰馨儿也知没有更好的办法,立即上前将袁护法背起,段子清已持剑跃了出去。
不多时前面传来打斗声,兰馨儿对躲在门角瑟瑟发抖的小丫头道:“跟着我。”说罢从后门潜了出去。
未走多远,忽然从树上跳下四个大汉,一律的窄口深灰衣裤。为首的大汉狞笑道:“想跑?我们守在这好久啦!”
“堂主,这妞长得真不赖呀!”另一个紧盯着兰馨儿,口水差点儿没流出来。
那个堂主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先干正事,干完再说!”
“那是,那是,属下怎么敢忘!”
“大伙上,”堂主下令,想了想又说,“那两个女的要活的!”
“是!”流口水的那个抢先扑了上去。
兰馨儿只好将人交给小丫头,让她回屋里去,自己一剑拦在前面。
除了堂主,其余三人的武功并不算高,但招式却颇为刁钻诡异,让她很不适应,一时间被打得手忙脚乱,好在他们为了捉活的并没有下狠手。堂主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三个大男人还拿不下一个小丫头,有些不耐烦,决定亲自出马。
“你们两个进去把叛徒解决了,这里交给我。”堂主一刀封住了兰馨儿的剑势,两个大汉趁势跳出圈子,闯进了木屋。
兰馨儿大惊,忙喊道:“子清快回屋!”自己也顾不上身后的两人,直往屋里赶。堂主一刀劈下,兰馨儿艰难侧身,手中剑奋力一挡,却因焦急着去救人,本就力道不敌,这一剑竟没能挡下,只格开了一些距离,刀锋划过手臂,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长口子。
兰馨儿闷哼了一声,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可想到屋里的人危在旦夕,便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是被身后那堂主一拖,前面两人已进了屋,兰馨儿大骇,不知段子清回去了没有,心悬着,几乎有些绝望,她似乎看到其中一人举起了刀……
“扑通”一声巨响有人倒地。接着“袁弘——”一声惨烈的叫声传来。兰馨儿呆滞了一下,似乎连身后的人都被那声叫声震慑住了,竟没有再追过来。兰馨儿也不知自己怎么站到门口,只是站定的那一刻她看见段子清也刚好赶到。兰馨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着看向屋内,三人都倒地了?
不过看起来出事的不像是袁弘?段子清已冲了过去,扶起袁弘探了一下鼻子,终于松了口气。
“他怎么样?”
段子清抬起头傻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什么意思?吓傻了?兰馨儿担忧地赶了过去。一探,呼吸还在。这时,段子清终于说话了:“他没事。”
兰馨儿白了她一眼:“他是没事,我看你有事!”
外面的人也发现事情不对,都挤进了木屋。看着步步逼近的敌人,段子清扶着昏迷不醒的袁弘站起来,一步步后退。经过刚才的打斗,段子清处理了前面的三人,还剩两个,而从后门进屋的两人被袁弘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斩杀,也还剩两人。现在这四人都站在她们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口.射进来的光线,让人很是压抑,就连他们的脚步声,都似乎是踏在她们心上,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在这片沉重的脚步声中,清晰地夹杂了另一个声音,是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一步一步紧跟着,每一步都在这四人的脚步落下之际响起,似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