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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心想:阿荣现在最怕看见狸仲炎,来了这里岂不是触景生情,况且狸仲炎若是当了天狸族族长,以后就算小皇帝跑回来认亲,他俩之间也很难再续前缘啦!
“阿荣在忙别的事,恐怕不会来了。”
仲源委委屈屈地低下头:“都是我不好,若非我,阿荣和表哥之间也不会产生那么大的矛盾,搞得现在老死不相往来。”
也是,你要是出息点,就不会被阿荣追得满山打滚,狸仲炎更不会为了护你而和她结下梁子,结果成就一桩孽缘。都怪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啦!
白姬背过身,就着百里的手喝了口茶,懒得理仲源那番长吁短叹哼哼唧唧。
“喝慢点,小心呛着。”百里用手抚去她唇畔遗留的水渍,问道:“还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夹。”
好不容易能够指使邪神大人一回,白姬就坡下驴道:“恩,我想尝尝那盘水晶糕,还有黄金饺。”百里一个响指,山河君面前的两样就蓦地飞走了,可怜他筷子伸到一半,面前已经空空如也。
百里端了盘子转身喂白姬:“好吃吗?”
白姬点点头,他目光一扫:“我看那红烧肘子味道也不错,你尝尝?”语落,正准备退而求次的山河君发现肘子也不见了。
他:“……”
左边是百里和白姬亲密喂食,右边鹿青崖正拉着云来的手窃窃私语,啧啧,这个恩爱秀的,山河君顿时觉得面前的菜也不想香了,风景也不美了,人人都有伴儿,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山河君自怨自艾地坐了一会,忽然看见眼前闪过道熟悉的影子,他霍地起身,惊喜道:“阿寂!阿寂!”玄衣仙人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走掉,无奈他哈巴狗一样追了上来,可怜兮兮地揪着自己衣角不放,玄寂没了办法,只得由他拖着走到百里那一桌上,面无表情地坐下。
“想不到你也来了。”百里瞅他笑笑。
“恩。”
玄寂扫了一眼桌子,发现大半的菜全部都摆放在白姬面前,再瞥了瞥山河君怨念的脸,心下了然。他边喝茶,边不动声色地变了几盘在山河君面前。
山河君不疑有他,只当是百里大发慈悲,喜滋滋地吃上了。
玄寂继续喝茶,无事百里递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
月上中天,宴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各个山头的妖仙都是海量,尤其是阿荣的姨妈,愣是将隔壁山头的老大喝到桌子底下,脚边垒了十好几个酒坛子,可她脸上半分酒意不见,神色清明得很。
“不愧为女中豪杰。”山河君抱着膝盖嘿嘿傻笑。
白姬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暗含鄙视。她杯中的酒早被百里换做了茶,他说这酒后劲特别大,若非修为深厚,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许她尝一口。
他自己倒也浅尝辄止,白姬记得他平时有对月独酌的习惯,怎么在这却拘谨起来。而且,这可是天狸族珍藏多年不世出的醇香好酒。
百里摇摇头,目光停在她脸上显得悠然深邃。
他道:“若是让你知道这酒是用什么做的,恐怕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白姬越发好奇了:“你快说,这酒是用什么做的?”
“用百十种毒物泡制而成,再加上灵雾山稀有的药材——”百里话说到一半,便见白姬铁青着脸将头转去一旁,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余的酒全部都倒了。
“不打紧。”百里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酒喝下去延年益寿,是不可多得的药酒。”
白姬看看喝得满地躺的妖仙以及抱着膝盖冲玄寂嘿嘿傻笑的山河君,心道百里这人真是太精了,跟了他自己简直是误入歧途呀!
倦意上头,她掩嘴打了个呵欠。百里顺势搂住她肩膀,“累了吗?”
“还好。”白姬枕在他膝盖上,与他十指相扣,目光尽头是那灵雾山雾色朦胧的弥蒙月色,点点萤光在空中闪烁旋舞,四周弥漫着怡人的酒香,以及醉酒仙人细如蚊蝇的呢喃。
多么平和的夜晚。
百里轻柔地拨弄着她的鬓发,柔声道:“在想什么?”
白姬闭上眼:“我在想,希望明日祭典时,无论是司南离还是敖恒,希望他们都不要出现。”
眼皮上传来暖意,是百里的指尖轻轻抚过,夜色中,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人世间最婉约的絮语:“该来的总会来,你却没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而忧愁。”
“恩。”
她眼皮沉重下来,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就能轻易卸下所有心防和伪装,安心睡去。
白姬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天狸族用以招待宾客的房中,月色幽暗,一架山水屏风将内室和外室分开,烛光摇曳,倒映出百里颀长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白姬,正用布缓缓擦拭着怀中的骨杖,似乎听到她起身发出的细微动静,侧头轻笑:“醒了?”
“恩。”白姬走到他身边抱膝坐下,头枕着他臂弯,“五更了?”
“时辰还早,不多睡一会?”
“不了。”她歪头,目光紧锁住百里手中的骨杖,那白骨在灵力的浸润下散发出泠泠的银光,她禁不住伸手去碰了一碰,指尖触及到骨杖边缘的一霎,冷光乍起,针扎似的疼痛蓦地传来,等白姬回过神来,她指上落下的血滴已被骨杖尽数吸收,血色渗透只余下一抹极浅的痕迹。
骨杖像是好不容易吸到血的水蛭不满地发出嗡嗡争鸣声,百里垂首拧眉,警告似的扫了它一眼,跟着抓起白姬的手查看伤势,好在指头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他松了口气,目光里带着一丝严厉:“连她的血你都敢吸,看来我当真有必要将你一折两半拿回去压箱底。”
骨杖呜呜发出抗议,又被他瞪去一眼,终是消停了。
白姬捧着手指,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百里与骨杖之间的对话了,她好奇地问:“你和它不是一体的么?它被折成两半那你怎么办?”
百里施法替她止住血,解释道:“严格来说,骨杖并非我之本体,当年我不过是依附在它身上借由它本身的灵性化形为人罢了,离了它一样活得了。”
才安静没多久的骨杖闻言狠狠磕了磕地板,似乎是在指责百里过河拆桥。
百里睨了它一眼,继续道:“别看它现在装得可怜,当年它可是一心想着要反噬我自立门户呢。”他曲起指尖在骨杖上轻轻一敲,道:“是不是?”
心中有愧的骨杖悄无声息地躺回地板。
百里眼露嘲讽,继而道:“它跟随魔君多年,嗜血成瘾,煞气极重。那时我修为初成,根本无法压抑住它,只能想尽办法将它封印起来,才免得被吸干灵力成为一个只供起杀戮的傀儡。”
白姬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那时司南离在七杀锁魂阵中逼迫百里拿起骨杖的用意,原来他曾一度无法控制骨杖,所以司南离才逼他,那时他伤得这么重,万一祭出骨杖后无法控制反被夺舍,岂不正好遂了司南离的心意!?
她将自己的猜想与百里一说,他点点头:“正是如此,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如今,百里不仅解开了八苦咒并且还死死压制住了骨杖,看来司南离的谋算也并非桩桩都完美无缺,虽然他的身份尚不明了,但谜底总有揭晓的时刻。白姬看着窗外露出一线光亮的夜空,缓缓眯起眼,而这个时刻即将到来了。
——晨光穿破云层投射在山脊的那一霎,天狸族新任族长的继任大典便正式开始。
狸仲炎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庄严肃穆地立于高台之上,无论打扮还是气质皆与白姬头一回见他时大相径庭。冷峻的脸庞被晨光勾勒出一抹极深轮廓,他金眸流转,虔诚地看着台上先任族长们的雕像,眉宇间的桀骜锋芒为内敛所藏,像是一柄入鞘的绝世宝剑。而那些夸张离谱的挂饰也从他脖颈耳垂上取下,一眼望去,飒爽利落,整个人竟如同下凡谪仙般,通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然气息。至此,白姬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阿荣会对他情根深种的原因。
只可惜,此二人有缘无分,擦身而过,实在叫她这个旁观者感到惋惜。
“在想什么?”百里侧头,用只有他和白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再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狸仲炎,我可是会吃醋的。”
白姬无奈:“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替阿荣惋惜罢了。狸仲炎这族长一当,就跟受了戒的和尚似的,必须终身守护天狸族不能出灵雾山半步,就算娶妻,也只能娶同族之人,而他散落在外的魂魄总有回归的那一刻,也不知阿荣和沐炎以后该怎么办?”
百里目光一闪,琉璃色的瞳仁里映照出狸仲炎接受族长权杖的一幕,唇角微勾:“我看未必,世事无绝对,再说,规矩是人定的,指不定哪日就改了。”
可白姬在心底,还是替阿荣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多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直到终老啊,如今的阿荣立在扶鸾殿内,是不是也在朝灵雾山的方向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