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姑娘从良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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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郎中很快来了,查看了一下柳暮阶的症状,轻描淡写道:“这位娘子只是过敏了,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吃了某开的药,回去休息个两三天,很快就会好的。”说着,这位年过半百的郎中随意扫了下雅间的环境,然后道,“你们这里东西混杂,柳娘子这状况很可能是碰了使她皮肤受不了的东西,才出现的这症状。你们要是为她好,还是快点另外给她安置了屋子才是对她好……”

    “你这人瞎说什么,我家娘子从来没有过敏的情况。你这郎中胡乱诊治的吧?什么过敏?奴看着是有人下毒害的?”没等郎中说完,柳暮阶的贴身婢女就跳出来,指着郎中的鼻子声音尖锐地指责道。

    听这指责,郎中心中不满,只是在场的都是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他纵使再不满,也只能耐着性子道:“诸位若信不过某的医术,可以请了长安城其他郎中给这位娘子诊治下,就知道某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医者诊治,最忌讳同行来评头论足他的诊治医术怎样?可这郎中不是怒气冲冲的一句“你们另请高明”,而是让在场的世家子弟去请了别的郎中来鉴定下。这态度是放得有些低了。

    世家子弟中,陇西李二十一郎被推出来平缓柳三娘这边的无理取闹,对着柳三娘的婢女,眼神威吓道:“还不让人抬了你家娘子回去好好休息。杵在这里,是要耽误你家娘子的病情吗?”

    说着,不等柳三娘鬼哭狼嚎的不满,不肯就此离去,回头示意了下,他带来的仆人就上去“恭敬”地送了柳暮阶一程,顺便把这郎中也送了出去。

    过敏事件一出,在场众人心中都有些忌讳,跟柳暮阶关系好的裴江蓠道:“我们这才艺表演还要继续吗?”

    郑妆成嘻嘻哈哈跑出来说话道:“为什么不要了?郎中不是说了吗?柳姐姐只是过敏了,又没什么大事。回去休息下就好了。平时好意思说这个娇滴滴,那个软绵绵的,其实你看吧,今儿在这的小娘子就属她自个最娇贵的没边了。嘻嘻,没事啦。”

    “哈哈,确实。七娘说得对。这三娘惯会说我们这个碰不得,那个嫌脏,娇娇弱弱的让人看不上,其实是谁最娇娇弱弱了。就做个菜罢了,柳三娘这娇弱的手指就受不了了。嗨,我说这才是顶顶说不得的娇弱病西子哟。”郑妆成这一打岔,陈蘅也站出来笑话柳暮阶的娇弱。

    就连一向安静,不怎么吭声的平阳陈氏女陈姒都噗嗤笑出声,道:“确实啊,奴今日才知柳妹妹才是最最娇贵,碰不得的。”

    “是啊,是啊。哪像我们几个粗糙贱皮子,左右什么都不怕。不就做个菜吗?仆人做的,奴家也是可以的。你们来瞧瞧,我的菜。”洋娃娃放大版河东薛家女薛绮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直嚷嚷着现在就把成果送去隔壁雅间,李二十一郎他们可以评定了,她的厨艺有进展了,不会再是最后一名了。

    被薛绮这一感染,两边雅间再次兴奋了起来,由婢女们拿着端着贵女们的成果去了隔壁雅间,由隔壁雅间的世家子弟品评。

    至于柳三娘,等会才艺完,她们再去看她不迟。兴许,那时吃了药,不在接触过敏东西的柳三娘病就好了。

    其实她们所料没差,郑如骄这平平淡淡粉药效也就一天,一天后柳暮阶的过敏症状就会自动痊愈。

    本来郑如骄就只是不想在现场看到一个虎视眈眈盯着她,可能还会绊手脚的人,所以才撒了这粉,让柳暮阶今日不用参加这才艺表演了。其余,这女子虽然可恶,对她也没什么伤害,她也不至于上来就喊打喊杀。不过,死活要把她看成情敌的人,给她个教训也是应该的。郑如骄安坐屏风床上,眼角微微挑起。

    嗯,就是这样,没错。

    郑如骄对于自己造成了这么一场混乱,那是丁点愧疚都没。本来就是个见人就能利用的货色,对柳暮阶,她自认很是手软了。毕竟,有人可是胆子爆肥,主动宣战来的。她收点利息不为过。

    郑如骄心里万般算计,只坐着却安静的很,旁的贵女更是没有一个想得到今日之事是她所为。

    几个贵女还在兴奋等会的名次。

    她们在讨论这一轮的表演谁会拿第一?

    隔壁芙蓉花开雅间,正中摆着一张雕饰华丽凤鸟纹的黑漆大方床,围坐一圈形容都十分颜色的年轻郎君。

    刚刚海棠春睡雅间的婢女们拿来了贵女们的作品,现下摆了齐齐一堂,第一轮才艺表演比较宽松,贵女们心思也还没在争斗上,只随大流,奉上的无外乎菜式和绣品。

    而在一众菜式和绣品中,就以李长织的绣品和王绡绡的厨艺最是精湛。

    李长织的绣品素绢上,简单几笔就勾勒出几个太监高官人物,被众人围着,众星捧月。这一群人旁边又绣了几只小狗拱手作揖学人样,被几个奉承高官的小人一脚踢开。寓意深刻,毫无悬念第一名。

    王绡绡的厨艺一向是贵女中最好的,今儿这一道“春城无处不飞花”更是体现了她精湛的刀工,出色的拼盘技巧,第二名是她也没人有意见。第一第二名评了,接下来的第三第四乃至最后一名,就更是简单随意地一指就定下了,丝毫没有悬念。

    正当众世家郎君书写了品评的木牌,托了他们这边的婢女送去隔壁雅间。

    厚重牡丹花开图纹的竹帘被撩起,雅间踏进一双朱红丝线勾纹的高头鞋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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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阿兄他们怎么那么慢还没评好吗?第一轮的才艺一向很简单的,大家也都随意比试了下,只为适应,还没拿出什么了不得的真本事来呢。几位兄长怎么如此慢腾腾,又不是让他们才艺表演,就品评一下还那么多时间?”等了有一会,海棠春睡间的贵女们有抱怨了。

    本也是,第一轮的比赛还没到重复的时候,众家贵女,谁还没个一项拿出手的技艺。没到第二第三轮,自然各个都能拿出才艺。当然技艺有高低,她们自己都看得出,这次的第一第二名不是王绡绡做的菜就是李长织绣的绣品,其余的名次也就众家郎君看着给的,品评应该没什么困难。怎么品评的木牌半天还没过来。

    于是,贵女们焦躁了,叽叽喳喳有小不满的,有议论的,有找了婢女们去打听的。

    只郑如骄些微皱眉了,因为她听到了那一声“摄政王殿下”,然后,那边静谧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始议论纷纷,居然是摄政王临时□□来一脚,也准备参加品评。

    隔壁在说:“……我家阿织的绣品第一,王家小娘子的菜式第二,其他,第三第四名……这些物件里,就薛绮妹妹这菜做得实在不怎么样,是为最后一名。殿下可同意?”

    听声音和称呼,隔壁此时说话的这人应该是是陇西李二十一郎李耀。此刻他应该在问询无端要插手贵女们品评的摄政王宋辰仪的意见。

    一般的时候,五姓七家的世家子弟是很不把什么皇家宗室放在眼里的,但真到了明面上,谁也不会当面表现不屑给人看。所以,隔壁雅间摄政王来了,才出现了世家子看似尊重的态度,实际名次都出来了,李耀这么说的时候可是没想要宋辰仪真提出什么意见,只是顺口问问。

    那宋辰仪倒好,在雅间那头装模作样道:“第一第二某没意见。这排第五的这位烧的菜比起后面两位的才艺也差不多,怎就排了第五?依某看,这后面三位的才艺可以并排最后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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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很细小的shen吟声。

    海棠春睡间里,春沉小小声对抓着她手的郑如骄道:“娘子,婢子这手……”

    郑如骄回过神来,对着春沉歉然地笑笑。

    “娘子,怎么了?”春沉小小声地问。

    郑如骄摇摇头,这里人多口杂,没准备跟春沉说这件事。

    可是她真的有点气性起来了。

    隔壁横插一脚跑进来,硬要掺和贵女们评比的那个摄政王怎么回事?她知道自己厨艺不怎样,也没指望能排什么名次,但是五姓七家的郎君们都评了第五,没有评最后一名真是不好意思了,居然劳动摄政王殿下大驾,一来就特意指出来,说要把她的才艺评最后一名。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听说大唐民间尤其推崇陈十七郞,说陈十七是前朝才出的旷世大名士,风光霁月,名流傲骨,摄政王跟他比,那是莽夫和贵族的对比。而最近几日陈十七的表现,让人以为她是陈十七选定的未来妻子。所以引来了这很可能因此嫉妒陈十七,又一时拿陈十七没办法,就拿她来做筏子的“莽夫”!

    但愿不是她猜想的那样,真要这样,什么比肩曹操的当世枭雄,都是谁在外面胡乱传的,真要如此,她怀疑就这些名声都是这人自己不要脸的传出来的。

    “好吧,还是维持原来的品评吧。才艺品评确实不需要那么多最后一名,是很打击人。王三郎说得对,是某浅薄了,你们继续,当某不存在。”还是那道低沉缓缓的声音,淡淡余音隐隐透着威严。

    正当郑如骄气愤难消时,谁料隔壁雅间里,宋辰仪居然默认了维持原来的评判。

    咦?传闻可没说“莽夫”殿下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郑如骄狐疑地想着。

    不等郑如骄胡思乱想透彻了,隔壁雅间的婢女们送来了錾刻海棠花枝图案的长方形的香盒,里头摆着细致精巧的一块块评论木牌。

    才艺表演名次出来了,贵女们嘻嘻哈哈一拥而上。

    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过自己斤两多少,贵女们自个心里也是有数的。于是,欢乐的伤心的过了,众贵女就嚷嚷着可以开始第二轮才艺表演了。

    第二轮诗词题目是由荥阳郑氏嫡长女郑妆成提笔写下:“扶摇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这首诗是截取南北朝鲍照《梅花落》的最后一段。整首诗连起来的意思自然是歌颂梅花,贬低杂树。可这单截最后一段,只说了杂树只能在春风中摇曳,在春日下盛开,有的虽然也在霜中开花,却又随寒风零落,却没有耐寒的品质。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郑如骄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郑妆成对着她白牙一哂,对她露出不屑轻鄙的表情。

    听她在跟裴江蓠说道:“有人自以为嫁入世家大族就可以安枕无忧,可知杂树变不成梅花,嫁的了五姓七家又怎样?常栖梧桐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吗?啊,郑十一娘,我可不是在说你,你看着我干嘛?”

    果然,这诗单截取最后一段是来讽刺她的。

    真是走了一个柳暮阶还是不安分啊,早知道这些名门贵女看不起宗室女,可没想到一个个面子功夫都懒得做,这么嚣张跋扈地讽刺人。

    才艺表演的题目都是她们用来打击她的手段吗?

    郑如骄冷笑一声,走上前,哗啦一下,众贵女吓一跳,回头看出啥事了?

    哦,只是郑家十一娘取下了架子上的宣纸,挥笔下墨,原是开始写诗词了。

    还以为郑家两小娘要打架了,瞧瞧那郑妆成脑子不知装的啥,正经说起来,这十一娘和郑妆成还是一族的,怎么这郑妆成那么无语地不给人好脸?又不是柳暮阶,好歹人还是因为喜欢陈十七才那么沉不住气。这一位荥阳郑氏的嫡长女是要闹哪样?害她们刚刚还以为这骄阳县主要发火了。

    幸好,幸好,只是提笔写诗词罢了。

    只是这动静大的,骄阳县主这是要作什么了不得的诗词,来向看她不顺眼的几个傻子挑战了?

    很快,郑如骄放下毛笔,裱起宣纸,众贵女婢女仆人呼啦啦围上来一圈人,争相想看郑家十一娘这么大动静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荒野之地,寸草不生。”笔落干净的狂草,很凌厉的笔锋,看着还挺漂亮的字。

    可是再漂亮的字又怎样?跟第二轮的比试有什么关系吗?

    这八个字根本不契合第二轮比试的意思啊。

    几个贵女糊涂了。

    这郑十一娘是气疯了吗?写的不知所谓。

    开始看这郑十一娘唰唰唰地写字表情,还以为写了什么了不得的,居然是如此的不知所谓的一句话吗?

    这郑十一娘是生气了,不准备比试了,破罐子破摔了。

    众贵女心中这么想着,只李长织看了这几个字,心中一凛。

    荒野之地,寸草不生吗?

    这字,这字句的意思,联想刚刚发生的事,再看郑如骄写完字后平静的表情,明明刚刚这少女听了郑妆成的话,怒气大到哗啦一下扯下架子上的宣纸,写了这一行字后,却忽然地就平缓怒气的女孩。

    这是个不到万不得已,就算万不得已也不能得罪的女子。

    李长织这么想着,对着郑如骄露出微笑,道:“十一娘这就好了,就这么交上去品评了吗?”

    “不知道做什么了。就如大家知道的,我除了会奏琴,其余才艺都不堪一提。”郑如骄余怒未消,只是隔壁宋辰仪在,这里不能再出什么事,免得惹人怀疑。这会她根本没心情比试什么。

    左右比试好了,该看不起的还是看不起,这大唐朝的阶级观念可不是她表演第一了就能拯救的。

    她是生气,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念头罢了。

    罢了罢了,她不该跟个傻子计较,瞧柳暮阶跟郑妆成这样的出头鸟,她又不是应付不过来,生什么气,真是全没必要。

    “你再看看有什么可以使用的?总要交上去一件让人满意的。”李长织一边用雕刻刀刻着木雕,一边回头好心地建议郑如骄。

    “好吧,谢谢。”郑如骄淡淡道。

    五姓七家的贵女中,如果说还有通透玲珑的女子,这个陇西李氏实在是当仁不让。

    她刚刚发泄写的“荒野之地,寸草不生”这段意味不明,其实又有些意思的那段话,这李长织看出什么了吧?

    她这是怕她因了柳暮阶和郑妆成的挑衅,等将来得势了,一一对付她们这几个吧。

    呵,真是。

    不过,她那八个字连同那未写的几个字的意思,连起来,确实就是李长织猜测的这个意思。

    那未写的几个字是“除了我自己。”

    连起来,这一段话的意思就是,如果这世上只能存在一人,那个人不会是任何人,只能是她自己。而所有前路挡道的,她一定会让她所经之路寸草不生。

    小人,温柔微笑的恶魔,没有心的怪物。

    曾经,她的情敌这么称呼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