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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沧的敦煌彩绘遍布上身, 脸上带着黑脸金刚的面妆。
在月色温柔辉光笼罩下,越发的狰狞如恶鬼, 浑身散发着金刚力士应有的狂怒暴躁。
僧人哪怕修行尚浅,也能从他手持银光闪闪利刃的气势,感受到孰强孰弱。
他这架势如果不是要杀人, 身边蜷缩的弱者也不可能吓得瑟瑟发抖。
无论如何, 这位盛怒金刚, 已经与地狱罗刹无异了!
僧人闻言, 双手合十,目光坦诚。
“佛说圣人见其生不忍其死, 见杀生必珠泪淘淘。此人虽身负大罪, 但罪不至死。施主何必赶尽杀绝,徒增杀业,祸及自身。”
说完,他念了一句佛号,“不如把他交给贫僧,自有他该去之处。”
若沧听完,剑锋更利了一些。
这和尚的话弯弯拐拐,无非是:放了顾益。
许久不见, 顾益的气息已经污秽不堪,不至死却能致人死地!
若沧可以留顾益性命,但是绝不可能轻松放他再回七世佛身边,继续祸害别人。
“你是七世佛的人?”
他手稍稍一提,利锋剑刃简直是要让顾益身首异处, “回去告诉他,人别想要回去了,我会处理。”
若沧对天发誓,绝对把顾益这一身邪祟气运驱散得干干净净,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动心思害人。
听了这话的顾益眼泪唰唰唰的掉下来,只会复读机似的嚎:“我不想死,不想死……”
僧人和顾益一样,闻言大骇!
什么处理?怎么处理?
此时,连僧人都怕了。
他面前的金刚力士,完全不是善茬。
“施主,一时冲动虽然快意恩仇,但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处理了他,报了你的仇,可他死于非命,你也脱不了干系。为何不放下剑刃立地成佛,无论有什么恩怨我们可以慢慢解决,钱财、性命自有因果定论。贫僧哪怕修行尚浅,仍可以为施主排忧解难。施主万万不可杀人,佛曰杀心不除,尘不可出……”
若沧终于感受到孙悟空被唐僧支配的恐惧。
他才说了一句话,面前的大和尚能说一万句。
说着说着,还开始“佛曰”说经。
作为一个信道的,若沧并不排斥听佛教徒讲经说善。
但是月色朦胧,凉风吹拂,剑下还有一个顾益等他处理。
僧人突如其来的劝诫,让他着实有点……茫然。
“大师、大师。”若沧抬手阻止他继续讲经,“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僧人眉头紧皱双手合十,总算不念了。
若沧赶紧问道:“你是不是,不认识七世佛?”
好问题,僧人困惑摇头,“不认识。贫僧供奉阿弥陀佛,挂单于云霞寺,不知道施主所指的七世佛是哪位高庙的佛祖。”
僧人哪怕说这话,眼睛也紧紧盯着剑锋,唯恐若沧下狠手,血溅当场。
“若是施主与他有仇,可否心平气和的解决?我见施主身着金刚彩衣,必然是信佛之人,我佛慈悲,因果报应自有定数,你图一时畅快,死后地狱饱受折磨,与你杀之人相见,又是何苦……”
他又开始了……
若沧觉得可能佛教入门都会考一份讲师资格证。
要不然怎么他从山上到山下,遇到的僧人都这么能说,从来不会因为话多而感到辛苦。
于是,月光之下,若沧强忍着头顶反光,多看了这位和尚几眼。
眉目端正,气息沉稳,运势柔和,确实是像长期住庙修行的正经僧人。
他收了剑,浑身杀气散尽,终于微眯着眼,往旁边挪了挪。
既远离了顾益一身污秽气运,又避开了蹭亮反射。
若沧忽然心情就好了。
然而,顾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脖子边的剑刃离开,亲切的和尚近在眼前。
他求生欲爆发出来,立马回神过来撒腿就要往僧人那儿跑!
“大师救我!”
那语气、那姿态,绝对是西游记忠实爱好者。
可惜不出两步,身边的若沧持着剑,反手用剑柄把奔出去的顾益打晕。
身手干净利落。
顾益砰的倒下去,面朝地更加干脆。
若沧翻找了一下,果然在顾益左手腕,发现了琳琅大师的福运琉璃珠。
他一摘珠子,顾益气运顿时血气冲天,阴损至极。
若沧皱着眉说:“难怪我觉得他气运不对,大奸大恶之中还藏有佛教普度慈光,原来是这串珠子净化之后,还被他戴在手上。”
僧人目瞪口呆。
若沧收起剑,单手拎起顾益,感叹道:“大师,你别说了。我是道士,我什么都懂。”
“道士?”
僧人的视线从若沧的金刚着装,再看到他一脸金刚面妆。
此地正在演出一场名为《敦煌飞天》的舞蹈,僧人知道他必然是舞蹈团成员之一。
但是……
僧人的困惑溢于言表,“道士为何会跳《敦煌飞天》?”
欧执名走遍了摄制棚,走没有发现若沧的身影。
他正要回后台再问问,只见安全通道下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金刚力士表演服,脸上浓墨重彩的怒目金刚面妆未卸,单手提着剑,左手提着个……人?
“这是什么?”
欧执名当然能认出不卸妆到处跑的若沧,但是认不出他手上的家伙。
“顾益。”
若沧一直拖着人,实在是太重,“你家保镖呢,叫来帮我一下忙,把顾益送到杜先生那里去。”
欧执名抬手打电话,并不问因果缘由。
电话还没拨出去,视野里就多了一片土黄色。
“慧弥大师?”
慧弥从楼梯间走来,见了欧执名一愣。
他双手合十,说道:“欧先生,有缘。”
这确实是太有缘了,欧执名没想到在三才观见过慧弥之后,还能在摄制棚再见。
若沧把昏迷的顾益藏在安全通道墙角,叮嘱欧执名看守一下,提着剑就去后台与舞蹈团道别。
狭窄冷清的安全通道,只剩下欧执名和慧弥,他着实有一点……介意。
因为,慧弥太能说了。
欧执名与他论道只用说一句,慧弥能洋洋洒洒说佛说十五分钟不歇气。
当时在三才观,如果不是慧弥能说,欧执名才不会免为其难收下那副万字佛书法,求个耳根清净。
其实慧弥沉冷静下来,不失为一位庄严肃穆的僧人。
欧执名深思许久,对若沧的好奇战胜了挑战唐僧的恐惧。
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慧弥阿弥陀佛道:“云霞寺主持说,这是琳琅大师最后的表演,让我来庇佑一二,为大师善行诵经。”
欧执名想了想,摄制棚观众席不大,他怎么对明亮的慧弥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不得不再问:“不知大师在哪儿诵经?”
欧执名原想着天台。
谁知慧弥坦然回答:“摄影棚外,月朗星稀,正是诵经祈福绝佳之地。”
欧执名:……
这可能就是得道高僧,年底入冬寒风瑟瑟,他以为只有若沧不怕冷的光着膀子到处跑,没想到还有一个慧弥,身着单薄僧衣,坐外面吹风诵经。
修行者的虔诚与强大,远超欧执名想象。
脑海中剧本进度条又前进了0.001%,完善了佛教中人的独特形象。
若沧回到后台,舞蹈团成员已经在收拾物品。
周帆在清点舞蹈团的道具。
他见若沧回来穿衣服,忧愁的说道:“老师状态不对,看起来有点累了,刚才我们把她先送了回去,叫医生给她看看。”
这样的结果,若沧早有预料。
一场《敦煌飞天》完成了她三十多年夙愿,飞天而去那一瞬间,若沧都能见极强极烈的气运熊熊燃烧。
绚烂一瞬之后,便是油尽灯枯。
若沧知道琳琅大师会有事,仍旧选择安慰,“演这么一出舞剧,肯定会累。今晚让大师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去看她。她不会有事的。”
下山接触的人越多,他说的谎话也越多。
但见周帆脸色疲惫,听他一句不会有事的安慰,骤然又露出了欣然的神情。
周帆说:“我晚上好好搜集一下网上的评价,明天去看老师的时候,一起给她带去。”
离开后台,若沧的神情遗憾且凝重。
一边是大师竭尽一生执念,完成的超度亡魂之舞。
一边是顾益这种眼瞎心黑的人,信奉歪门邪道,助纣为虐。
人命平等可贵。
然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竟然与佛祖和恶鬼的差距一样大。
他脸上的浓妆仍是没有卸掉,回到安全通道的时候,神情依然宛如煞神。
若沧视线如刀扫过顾益,说道:“欧执名你先回家吧,我处理好他再回来。”
“不,我跟你一起去杜先生那儿。”欧执名不仅为了取材,看若沧做法事也成为了习惯。
这么大一个顾益在面前,他确实好奇,若沧会怎么处理。
慧弥见他们默契决定了昏迷之人的去处,立刻问道:“你们所说的杜先生,可是三才观观主的友人,杜有因道长?”
“是。”若沧听慧弥说话,“我们道教中人不会随意杀生,杜先生也是城里有名有姓的道士。大师你放心回去,我们能够保证这个人性命安全。”
有杜先生名声担保,慧弥心下宽慰一些。
他转头看向顾益,此人面目猥琐,精神萎顿,必然做过许多恶事,连面相都盖不住阴森。
此人有罪,但佛法仁慈,必然觉得极恶之徒能够向善。
慧弥点点头,说道:“既然有杜先生为他驱邪祈福,那我也就能放心回去给主持复命了。”
“驱邪祈福?”若沧听完,神情严肃,狰狞一笑,“不,我要他恶有恶报。”
慧弥是真的有点怕若沧的。
初见面时金刚怒目,持剑一身杀气。
此时遮挡了一身敦煌彩绘,仍是笑如罗刹恶鬼,要昏迷的人恶有恶报。
毕竟是云霞寺主持让他来护着《敦煌飞天》的场子,哪怕是误入的精神病人,也应当属于佛法庇佑的范围。
因此,慧弥说道:“不知道道教友人如何让他恶有恶报,可否让我一同前往,观摩杜先生做法?”
若沧还没表态,欧执名眉头一皱,头痛欲裂仿佛回忆起万千佛法佛曰万字。
自家道教干什么都行,来一位喜欢念经的和尚万万不可。
欧执名果断严肃阻止,“不行大师,佛、道终究有别。我们去杜先生的道场,不方便佛教人士踏足。”
义正言辞,比传度授箓的道士还要正经。
好似杜先生有什么严格规矩,佛教的人去了必然会吃闭门羹。
慧弥挂单云霞寺不久,对杜先生也只是耳闻。
现在有车的人直接拒绝,他又不知道杜先生道场地址,顿时哑然。
他微微皱眉,视线犹豫扫过顾益。
道教、佛教本该互相尊重,如果他强行前往,似乎冒犯了别人道家的领地。
他犹豫挣扎片刻,即使不信凶神恶煞的若沧,也愿意信收过他万字佛书法的欧执名。
“那便拜托两位了。”慧弥双手合十,唱道佛号,“阿弥陀佛。”
等保镖来车,若沧轻松的把顾益扔到后排。
车辆启动,若沧长舒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收慧弥的万字佛书法了。”
……不收,他真的会说个不停。
杜先生的道场,设在市中心一栋七层旧楼。
内里中空挑高,占地宽敞,交通便利,若沧无论在任何地方传唤,他都可以准备好东西火速前往。
欧执名第一次在道观外的地方,见到小型道观。
杜先生将这栋旧楼,装修得与道观没有区别,宽敞的道场地面,印刻着巨大无比的星辰法阵。
若沧去洗澡,杜先生吩咐徒弟们把顾益弄进去,布置道场。
他见欧执名低头端详地面的星辰法阵,便笑着介绍道:“这是我派的北斗南辰度厄法阵,能驱百邪除万鬼,以天枢宫度厄星君之名,荡涤世间邪祟怨鬼,留清风正气。”
欧执名觉得,每次都能学到很多知识。
他说:“杜先生和若沧的门派,总是有很多东西我在道教典籍上翻找不到。”
杜先生笑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们山野小门派,口口相传的阵法符箓,自然与正一、全真这样文字传承下来的大隐门派不同。”
这话说得谦虚,神情语气里却有遮掩不住的骄傲。
欧执名感受得到杜先生对自家门派的敬佩,便也因为若沧,心生向往。
他说:“拍《关度》的时候,我一定要请若沧带我去一趟你们门派看看。能够培养出你们两位优秀道长的山野道观,肯定有很多独到之处。”
杜先生笑而不答,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
他踱步在地上度厄法阵之上,悠然说道:“我们门派,讲究机缘。有缘能见道观屹立山腰,无缘踏破铁鞋也只能见到苍松翠柏。欧先生,还是莫要强求为好。”
这番话说得蹊跷又神秘。
仿佛道观长脚会跑,欧执名如果没有缘分,去了也是白去。
他还没能诚心问问这位老道长什么意思,徒弟便跑来说道:“师父,那人醒了,闹着要见你!”
顾益向来不是善茬。
当他闭着眼经历了一阵浑浑噩噩的休养生息,骨子里那股高贵冷艳明星之首的脾气就冒了出来!
“把你们这儿负责的人给我叫出来!不然等我出去,绝对叫警察把你们这些邪教徒都抓起来,关个十天半个月!”
他睡饱了,也想通了。
顾益害怕提剑的罗刹鬼索命,可不怕活生生的道士!
什么佛教道教,在法律面前统统邪教!
顾益胆子大,城市里无非就那么几个道观。
他不信自己一个大活人,还这么有名气,能被一群道士给困住!
周围崖柏香气萦绕,他大吵大闹吓跑了小道士,终于等来了熟人。
杜先生有大量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信众,肯定不怕他的警察威胁。
于是,顾益换了一个策略,端起了一身傲慢。
“哟,杜谦杜先生。”他就算被绑在木椅子上,也改不了眼神里的轻蔑。
“我可是七世佛门下的弟子,你把我抓过来,也不怕得罪阿弥法师吗!”
治道当然要靠佛教。
顾益的思路没错,只可惜杜先生是真的不怕。
杜先生抚着长须,踱步过去,低声说道:“顾益,你气运污秽,沾染了邪门法术,早就自身难保,竟然还在信七世佛吗?”
他嗤笑一声,回道:“你以为我会怕你的胡言乱语?不信佛,难道信你?”
七世佛与杜先生向来势不两立。
私底下找过杜先生的商人、明星,都会被七世佛无情的开除教籍。
顾益就算心里怀疑七世佛不愿再庇佑他,但是在杜先生面前,他更不愿意认输。
因为,这是若沧投靠的人!
他如果信了杜先生,那才是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顾益的愤怒溢于言表,被绑在椅子上,还有精神视线挑衅。
杜先生皱着眉端详他的气运,觉得难怪若沧会把他给带过来。
这人眉目颓靡,气运阴沉,大势已去,性命堪忧。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竟然能看出气运之中夹杂的血色,想来顾益与七世佛混久了,已经沾染上了别的什么东西。
“顾益,不管你心里信我,还是不信,今晚我们都会给你做一场法事。”
杜先生毕竟慈悲,见他怒目而视,仍旧宽慰道:“放心,我们不伤你性命。”
“我看你也不敢!”顾益在七世佛面前当孙子,在杜先生面前绝对要当霸王!
他骄傲自满的呵斥道:“我要是死了,七世佛立刻就会知道是你干的,别说你要给我偿命,你这破道观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受扒皮抽筋之苦!”
不愧是抄过许多经书的人,顾益抬出死后报应、十八层地狱,倒是理直气壮。
然而,一声悠闲清冽的声音清晰传来,“那可不一定。”
顾益跟见鬼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进入视野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宽松恣意的深蓝色道袍,短发柔顺半湿,还随着他走进来的动作,顺着发梢滴下来几滴水渍。
是他最讨厌最嫉恨的若沧。
若沧微笑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下地狱也是你先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觉得七世佛不会为你报仇。”
“他可能迫不及待的想等你死,然后借你的阴魂,再造一个运势强盛的傀儡。”
说完,若沧抬手揉了揉自己仍旧湿润的头发,看向杜先生,抱怨似的问道:“你这儿吹风机坏了啊。”
杜先生哈哈笑道:“我马上叫弟子去买。”
两个人十分熟稔,顾益一腔怒火和威胁反倒是被晾在了一边。
他咬牙切齿的恶狠狠喊道:“若沧!别以为你傍上了杜先生,就能取代我了!”
“取代你?”若沧的困惑写在脸上,捏着湿润的发梢,“我是取代你拍烂片,还是取代你在家停工等通知?学哥帮我推掉的工作,比你接过的工作还多,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顾益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在娱乐圈的地位。
最介意的就是自己停工的项目。
若沧轻描淡写一句话,简直碾碎他膨胀的自尊心。
顾益怒火冲天,大声骂道:“你这个靠爬床卖**的贱人!你以为勾引到欧执名就了不起了吗,我告诉你,欧执名玩腻你了,你只会成为圈里没人要的货色——”
欧执名真的冤,他拿着备用吹风走进道场,就听到这么一句污蔑。
怎么有些人自己干这事儿,就要编造别人也这么干。
顾益爬床成了圈内周知的笑话,居然还有脸造谣造到他身上。
他抬眼一看,顾益青筋暴露,眼球突出,配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拍照发给媒体营销号,必然十分精彩。
欧执名瞬间连多看一眼都怕晚上做噩梦,直接拿了吹风机给若沧。
“这把是好的,我试过了。”
“待会用。”若沧皱着眉,摇了摇手,还略带嫌弃欧执名不会看情况的意思。
两个人相处得随意,哪里是若沧爬床欧执名。
看起来倒像欧执名爬床若沧。
顾益刚才骂得痛快,见了欧执名本人,顿时哑声了。
欧皇玄学,他亲历过。
滚楼梯崴了脚,被甲方起诉,出行车祸,高空落物……
细数起来,这些倒霉报应,应该是他最初拜入七世佛门下的源头。
骂了若沧无所谓,一个小明星、小玩物,他背靠七世佛能够轻易碾压。
骂了欧执名,那就是得罪了业内名导,玄学先锋,他可能会当街惨死,找不到缘由!
顾益噤若寒蝉,眼神里写满忐忑。
若沧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小人,绝对是捏准了道教仁慈,不会拿他怎么样,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若沧慢慢走过去,视线沉寂的看他,“现在知道怕了?”
顾益瞬间瞪眼怒视,恶狠狠的看向若沧,“呸,你也就仗着杜谦和欧执名!”
若沧冷笑一声。
表情阴森如鬼魅,恶意弥漫全身,居高临下的靠近他,“顾益,你发抖求饶叫我别杀你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
顾益愣了片刻,脑海飞速回忆,想起了自己哭到精神错乱的一幕。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拿着剑的罗刹鬼!
他想明白一切,火气喷薄而出,“若沧!是你!”
“是我。”
若沧点点头,随手拿过旁边的桃木剑,双指压在剑刃边沿。
“金刚力士是我,索命厉鬼是我。不过,既然你都哭着喊着求我别杀你了,我当然要满足你的要求。”
顾益才不管什么要求不要求,顿时破口大骂,言语粗俗不堪,和他网上到处立的温润如玉形象截然不同。
若沧知道营销号收钱办事,顾益绝对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品格高洁的人。
但他没想到顾益竟然骂功如此深厚。
在顾益不喘气的骂声中,若沧桃木剑往他脖颈一搁,笑道:“顾影帝你不怕我们有录像,帮你发到网上去?”
死穴戳得顾益面无血色。
他骂的时候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害怕。
周围复古的道观道场,还弥散着烛火香气,给了他错觉。
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看,他们有没有直播!有没有录像!有没有录音!
“放心吧。”若沧见他血色褪尽,牙齿又开始发颤,安慰道,“我做法事,不喜欢有人录像。”
他声音极致温柔,表情却森然冷冽。
“顾益,我念在当初我们一起录过节目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全国人民一直认证的优雅变态秦潇然,冷漠变态宋凄,杀人变态金刚力士,都在若沧这场出尘绝艳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说:“你可以选,自己坦白做过的错事从此改邪归正,或者我强迫你说出所有的错事,强迫你改邪归正。”
顾益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最后机会,他仍旧畏惧着周围可能有摄像,咬牙切齿声音低沉的骂道:“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跟杜先生学了几天道术,就敢来装神弄鬼了?”
若沧嘴角的笑意仍在。
他修道,善度人,但是顾益气运阴损已经有了人命孽债的影子。
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道士,他没有采用把顾益倒吊在城楼上示众三天暴晒的方法驱除污秽之气,已经是他仁至义尽。
若沧收起桃木剑,感叹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稍稍走了歪路的好人。”
铺天盖地的营销,不择手段的上位,夜晚耗费精力讨好某些有权有势的人。
看起来可悲可怜,也不过是利益驱使,没有伤及人命。
若沧觉得他能救,可救,只要斩断一身烂宿孽债,早晚能够回归正途。
现在,一切不一样了。
若沧拿过案台上的毛笔与朱砂碟盏,垂眸便能想起那时候的顾益。
意气风发,前途坎坷却有生机。
有人真心实意的追捧喜爱,也有人为他恪尽职守的规划未来。
可惜,沾了血,借了运,毁了别人的机缘命势,那就得原原本本的还回来!
若沧曾经因为许满辉干净如稚子的灵魂,发誓再也不在活人身上落符。
如今看来,誓言总是拿来打破的,干干净净做人,总比污糟肮脏害人更好。
他扬声说道:“有因,诵经。”
一句话指挥起到场数位弟子拨弦敲鼓,声声阵阵吵闹不堪,奏响了道教独特的音律。
杜先生浑厚的声音唱诵道:“大道无为,清净一真。六道众生,皆因妄成——”
整个道场仿佛运转起了巨大的仪式,比顾益躲在摄制棚听到的音乐,看到的舞蹈更叫他心生害怕。
周围燃烧起来的崖柏香气味,瞬间把他拉回了恐怖的敦煌舞梦境。
以至于若沧拿着毛笔伸到他眼前时,顾益声音的轻微颤抖。
“你、你做什么?!”
若沧持着笔,笑容阴森,“做你最害怕的事,最愧疚的事,最无奈的事,最伤感的事。”
一点冰凉黏腻朱砂墨,散发着清香,压下了顾益所有挣扎惶恐与愤怒。
他瞪着眼睛,失去了声音,无法控制四肢,只能感受到毛笔在脸上划过痕迹,听到耳边高昂激扬的诵经声和锣鼓弦乐响。
顾益眼前沉入黑暗,又深觉这黑暗满是暗红血色。
一切诵经和乐器声都远离了他的灵魂。
唯独躯壳传来了振聋发聩的一句话——
“然后,你会拨乱反正,改过自新。”
若沧在杜先生的吟唱与弟子们的锣鼓拨弦里写符。
他以顾益身体为纸,落下的那些赤红的纹路,混杂着崖柏清香,没由来的让欧执名觉得无比熟悉。
这是他笔下的一幕分镜……
不!
这是他的一个梦境!
在狭窄的房间里,一个眉目俊朗,举止不羁的道士,在恶鬼附体的病患身上恣意挥符,招来天地正气,驱散恶鬼!
梦境重现,欧执名远远看着都心绪巨震。
困惑与震惊交织在一起,如果不是周围庄严肃穆的外人,他必然想冲上去拉住若沧问个清楚。
他眼里的若沧,已经是他朝思暮想的关度无疑。
唯一的遗憾,恐怕是若沧半长头发湿润,没有得偿他愿的扎起道士发髻。
本该因为若沧入梦感到惶恐的欧执名,想着想着,思绪飞到了电影上。
这布景、这配乐、这伴唱,完美的展现了他对道教法事的一切想象。
而且,亲手落符的若沧,正是他满意的男主角!
法事时间不长,若沧用赤红秘篆写满顾益那张大脸,都要不了一篇经文的时间。
他持笔背手,站在原地,亲眼见到顾益气运里的污秽色泽,融入了符箓之中。
若沧写的不是用在许满辉身上驱邪除祟的符。
而是杜先生吟诵的阴律善书。
这样的符箓落在顾益身上,不仅会和许满辉一样坦白自己犯下的恶行,还会说出自己最害怕的下场。
不起心念,便无业相。
自取灭亡,方得功德圆满,
法事结束,若沧捏了捏发尖微润的水痕。
他走到欧执名身边,拿起吹风机。
欧执名看了看从脸到手全是血红一片的顾益,不禁问道:“他会怎么样?”
若沧瞥了顾益一眼,心里生不起半点同情。
“坦白恶行,从此以后想尽一切办法弥补罪孽,自己行善,劝人向善。然后,挑选他最害怕最畏惧的方式,寥度残生。”
欧执名举例子,“第二个许满辉?”
“比许满辉还可怕。”若沧视线平静无波,“如果他真的染上了人命,罪可致死,那么他是真的会弥补全部过错,自我了断。”
说完,若沧拿起吹风往外走,“我吹个头。”
许满辉有多可怕,欧执名见识过。
那个花花公子、混世二少,至今还在孜孜不倦的做善事,像个永动机,似乎不会停下来。
比许满辉还可怕,欧执名想象不到。
他跟着若沧走出道场,见若沧随地找了个插口,就开始呜呜呜的冲得短毛乱飞。
若沧吹头发的样子,太不讲究了。
欧执名伸手就过去,帮他把飞起来的短发压住,教育他,“有点明星自觉好不好?”
“怎么不自觉了?”
若沧在吹风呜呜呜的巨响里,反驳得理直气壮,“吹干再梳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
欧执名给他压住短毛,手指梳理。
一人吹风,一人帮忙,终于没让若沧一头柔顺的头发炸成黑毛狮王。
吹得柔顺干燥的半长头发,让欧执名充满了成就感。
他甚至找弟子要根木簪子,要给若沧挽上。
只可惜,木簪长,头发短。
若沧的头发还没有成功长到杜先生那种优势长度,一挽木簪就能扎起来。
欧执名深表遗憾,若沧嫌嫌弃弃。
“怎么你像没见过道士似的。”
欧执名说:“道士我见得多了,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道袍。”
若沧长身玉立,道袍宽大。
自带仙风道骨,出尘脱俗。
这种高级配置,没有一个道士的发髻,始终是欧执名心里维纳斯的断臂。
美则美,但残缺啊。
若沧不懂艺术家的心思,他归还了吹风机就往道场走。
等他们回来,道场里燃烧的崖柏香终于燃尽。
绑在椅子上的顾益双目紧闭。
欧执名出声问道:“杜先生,顾益已经说完了?”
杜先生抚须说道:“不,还未曾开始。”
“罪孽过重,清算也要时间。”
若沧十分理解。
当初许满辉沉默了四分之一柱香,把自己借了五十块钱没还的事情都理出来了。
顾益这种层次的作恶,怕是要多花一点时间仔细想想,不能有所遗漏。
一香燃尽,又点一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晚怕是要在顾益的自我清算里熬过去的时候,顾益讷讷开口。
“我把张旻哲推下了楼梯。”
顾益一开口,满室寂静!
连怀着看戏心态的欧执名,听完这句话神情都变得沉重。
他气息变化过于明显,若沧不得不问:“张旻哲是谁?”
“张旻哲……”欧执名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都变得低沉,“他是我以前合作过的一个演员,前几个月拍戏的时候出了意外。”
他凝视着顾益,继续说道:“剧组的人说,张旻哲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了脑袋。”
“现在,人还在医院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