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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自己心软, 江帆把屋里所有属于蓝希的东西都打包好,送去了302室。
临出门,抱枕上掉出来一个熊猫形状的挂件,江帆顿了一下,没有捡。
响过了熄灯铃, 整栋公寓漆黑一片, 江帆半倚在床头, 里侧留出一大片空位,放着一个孤伶伶的小挂件。
手机“叮咚”一声, 来了一条微信。
白南声音很低,像是躲在被子里。
【江老师,怎么办,希希好像在哭……】
听到“哭”字,江帆的手指紧了紧,在手机壳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压痕。
他连忙松开手, 看着胖乎乎的手机壳怔怔出神儿。
这个手机壳是蓝希选的, 黑色的底子,后面两只冰蓝色的眼睛;他自己也有一个,颜色正好相反, 蓝色的底,黑色的眼睛。
蓝希套好之后, 把两只手机举给他看, 笑眯眯地说:“是一对哦!”当时, 江帆只注意到了那双弯弯的眼睛,比手机壳要吸引人得多。
江帆舒了口气,把手机压到枕头底下,翻身下床,呼哧呼哧做起了俯卧撑。
数不清做了多少个,直到大汗淋漓,他才重新点开微信,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敲上去——
【还在哭吗?】
过了好一会儿,白南的信息才回过来。
【没动静,好像睡着了。】
江帆起身,来到302室门外,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隔着门板辨认里面的呼吸声。
——两个清浅,两个正常。
江帆给白南发微信。
【除了你,还有谁醒着?】
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从床上爬起来四处看。
【三木手机还亮着,好像在听歌。】
江帆抿了抿唇,这就对了,看来蓝希是真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往回走。
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停下来,重新回到302室门前,按手机。
【麻烦开下门,轻轻的,别吵醒他们。】
白南惊了一下,连忙下床,林木也坐了起来,刚要说话,就见江帆摆了摆手。
两个人机灵地把到口的称呼咽了回去。
江帆冲他们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蓝希床边。
被子还像之前一样蒙着,蓝希蜷着身子,呼吸稍显粗重,似乎是憋的。
江帆怕吵醒他,没有坐到床上,而是半跪下去,轻轻地把被头拉下来。
柔软的布料下露出一张泛红的脸,睫毛上沾着湿意,明显是哭过。
江帆心里酸酸涩涩,像是吞下一口青柠檬。
他顿了顿,小心地把被子掖好,然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白南和林木对视一眼,各自躺回床上,只当自己不存在。
江帆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蓝希身上。
蓝希睡得不大安稳,鼻头抽动,时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哽咽,似乎梦里都在生气。
江帆的心脏一阵阵发紧,他深吸一口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自己把人抱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南和林木都睡着了,他才站起来,走出宿舍。
枕边,机器人形状的蓝仔仔突然闪过一道蓝光,紧接着,被子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把它紧紧捂住。
江帆合上门,什么都没有发现。
***
江帆几乎一宿没睡,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和蓝希相识以来发生的事。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明明认识不久,却有这么多共同的回忆。
早上起来,江帆一直注意着302的动静,生怕蓝希闹脾气不肯起床,也担心他还在赌气不肯吃饭。
好在,起床铃响后,蓝希也跟着起来了,洗脸、刷牙,和白南三人一起出晨功——除了没有了早安吻和专属早饭外,一切都和往常没有区别。
江帆松了口气,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冲着摄像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管怎么说,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
他没料到,那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形体课上,主讲老师发来微信——
【蓝希同学不好好练功,请江老师过来一趟。】
江帆连忙放下手中的任务卡,急匆匆赶往形体教室。
摄像小哥扛着机器,想拍一个他着急或生气的表情,然而江帆走得太快,跑着都追不上。
最后,小哥忍无可忍,冒着被导演骂的风险,小声说:“江老师,您能不能稍微慢点?”
江帆愣了愣,随即放慢脚步,调整好表情。两个人配合着“演”了一会儿,摄像小哥终于满意了。
江帆这才迈开步子,朝着形体室走去。
身后传来摄像小哥低低的吐槽:“下回再拍江老师,要先申请一个平衡车才行啊……”
要不是场合不对,江帆恐怕会忍不住笑出来。
形体室中,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周五考核,2班抽到的题目是“群舞”,也就是说,四名学员要共同配合跳一支舞蹈。
按照形体老师的说法,前几天练分解动作的时候一直好好的,结果到了今天要带伴奏了,蓝希却开始耍脾气,说什么也不肯练。
江帆到的时候,他正蹲在墙角,像只孤零零的小蘑菇。
江帆板起脸,“怎么回事?”
蓝希扁扁嘴,撇开头不理他。
江帆微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就有些僵的脸更加严肃。
形体老师是位瘦弱的女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帆生气,突然有点后悔,生怕他为难蓝希。
“江老师,不好意思,是我刚刚太冲动了,没头没脑地把你叫过来……不然这样,先让蓝希同学休息一下,下节再练。”
没等江帆答应,蓝希就直丢丢地说:“我下节也不练。”
江帆沉下声音,“为什么不练?”
蓝希鼓着脸,“没吃饭,没力气。”
“我带你去吃。”江帆伸手拉他。
蓝希躲开,哼哼道:“没睡好,没胃口。”
江帆眉头微蹙,“故意捣乱,是吧?”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单是站在那里就会给人一种压迫感,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板着脸冷冷地说话。
蓝希缩着肩膀,小可怜似的往墙角挪了挪。
余童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服个软。
蓝希垂着眼睛,一脸倔强。
江帆深吸一口气,沉声说:“蓝希,既然我现在是你的老师,有些话就必须要说——”
摄像机对准江帆的脸,他没有在意,也没有特意找角度,此时此刻他不是在作秀,而是作为一名老师,设身处地地在教育自己的学生。
“你心里有气咱们可以私下说,课堂上,请尊重你的老师和同学,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别忘了,你是在海选时PK掉上百名选手才进到这里的。”
蓝希睫毛颤了颤,小声说:“我没有参加海选……”
江帆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给气笑了。
蓝希仰起脸,愤愤地看着他,“都怪你……”短短三个字,就带上了哭腔。
江帆怔了怔,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湛蓝的眸子里泛上水汽,水花渐渐凝聚,将落不落。
江帆下意识闭上嘴,生怕多说一句蓝希就会哭出来——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绝对承受不住他的眼泪的。
蓝希就像猜中他的心思似的,嘴角一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
江帆闭了闭眼,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那模样像头被惹怒的狮子。
白南几人吓傻了,以为他在生气,殊不知,江帆只是慌了,他甚至开始后悔昨晚的事。
——如果他没把蓝希赶出去,现在是不是也不会惹他哭?
蓝希掀开眼皮悄悄瞅他,等到江帆看过去,他又连忙低下头,默默流泪。
余童蹲到他跟前,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希希别哭,不练就不练了,大不了咱们不要形体分了,不就是去不了演唱会吗,不就是演不了电视剧吗,也没什么的……”
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
蓝希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还可以这样哭?
——眼泪都不用掉的吗?
余童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希希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蓝希眨着泪湿的眼睛,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余童愣了愣。
蓝希眨眨眼。
一瞬间,两个人迅速达成同盟,抱头痛哭。
江帆和蓝希坐着节目组的车,很快就进入了帝都影视学院的专属通道。
白南和余童正站在门口,看到江帆下车,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
余童咧着嘴,指了指斜挂在胸前的彩带,笑嘻嘻地邀功,“江老师,感受到我们的热情没?”
江帆看着彩带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标语,忍俊不禁,“是挺热情的。”
余童一听,高兴得捶了白南一拳,“我说什么来着,江老师肯定喜欢!”
白南捂着胸口,一脸无奈,“是是,你最聪明。”
蓝希抱着软乎乎的绿毛龟,礼貌地冲两人点了点头,“你们好,我是蓝希。”
余童黑亮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白南小麦色的脸也泛上不太明显的红晕,“你、你好,我叫白南,同学们都叫我‘大白’……”说着,有些无措地伸出手。
没等蓝希握上去,余童突然像个看到胡萝卜的兔子似的冲到他面前,声音兴奋得近乎尖利,“天哪天哪,突破次元壁的小哥哥!太太太好看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捏。
江帆不着痕迹地把他挡开,低沉的声音含着隐隐的笑意,“谢谢两位同学来接我们,咱们抓紧时间,下午还要开会。”
余童眼睛又是一亮,“哇,江老师的声音好苏哦,不行不行,耳朵要怀孕了。”
江帆嘴角一僵,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白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抓着余童的领口把人拎到身后,“江老师,这小子天天发神经,不用理他,先去放行礼吧,我带路。”
江帆笑着点点头。
蓝希也礼貌地说:“谢谢。”
白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默不作声地拉过蓝希那个黄澄澄、皮卡丘形状的大箱子,不等他拒绝就走到了前面。
蓝希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说:“……谢谢。”
“大家都是同学嘛,不用客气。”白南回头,露出一个帅气的笑。
一路上,他就像个导游似的尽职尽责地介绍着周围的建筑。
期间,余童无数次想往蓝希身上扑,不是被江帆不着痕迹地挡住,就是被白南暴力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