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及冠大典

斑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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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金秋送爽,这天气却在料峭的秋风下越发凉的透心起来。扇形的黄瓣银杏飘了满地,有隐隐瑟瑟的凄苦之意。

    十月初一这日是整个大燕最重要的时日,因为这日他们这一朝的帝王,即位已数年的瑞嘉帝终要褪去青稚幼涩,在此日行及冠大典。朝廷十分看重这次大典,不光为庆瑞嘉帝成人,同时也代表着他将逐渐走出曾后的掌控,势为亲政。

    除却上下百官,犹有各国使臣早就到来,献上朝礼,以示未来对大燕的臣服。饶是西秦与北汉两大国,也派要员亲往,奉两国邦至上,昭和睦友好之意。

    朝廷各部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礼部和户部两位尚书还有钦天监内各位天师更是一个头两个大,生怕大典这日出什么岔子。

    大典被定于燕室太庙之前,祭天祭祖同时进行,以昭对萧室各位先祖的崇敬爱戴感激之心。也让萧皇室各位先祖在这一日见证大燕第四代帝王瑞嘉帝的成人,请先祖在天之灵,护后世安稳无忧。

    这一日,寅时未到,天还未亮,百官齐聚燕室太庙,立于殿外广场之上,静默等待。整个燕京城草木皆兵,京畿营加强了街上巡卫,百姓听命朝圣。

    天上蓦然就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带着丝丝冰凉之意,如牛毫般悄然无息地打在在场官员使臣们的脸上,没入发间,没入绸缎的朝服中,没入半睁的眉眼里。

    小雨有祥瑞之征,示今日大吉。

    不可打伞,有拒祥瑞于门外之意。

    不过在场都是男子,个个身子骨都硬朗着,在这深秋淋淋雨也是无妨。瞧那北汉和西秦两位公主,站在使臣的队伍中也无半分不妥不适的模样,表情肃然气质恬淡,不愧都为见过大场面的皇室公主。就连年仅两岁的如意公主,也由奶娘搀扶着独自一人立在帝王子嗣的位置,总角幼年已颇具皇室正统风范。

    此次殿前的观仪位置都是有规矩安排好的,除却立于高台之上的宾者、特意从来的已至退休的太子太傅荣大人,和各个帮助仪式的內监仆从,其余百官使者等皆是以整齐的队列排在殿前的广场之上。首位各位王爷依次站列,其余百官按品级往后排。是以叶挽不能在站在褚洄的身边,而是站在队伍正中的位置,周围遍布的都是文武官员,连城在她前面不远处。

    谢青闻是替定远侯参加的大典,所以与宪钧侯燕阳站在一处,若是按他本身将职,也只能与连城和叶挽在差不多的位置。

    雨势逐渐变大,从开始如针细的雨丝变得密集起来,叶挽静默的站在原地,顺着额角滑下的雨丝为白皙的脸增添了一抹苍白。她微抬起头,被一个又一个后脑勺挡住,看不见褚洄,只能遥遥地看到台阶处所搭高台上拜访的各种仪式用的道具。

    寅时至,敲响宫内铜钟,无乐,“咚咚”的声响如擂鼓般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响彻燕宫。

    “吉时至——”

    礼官唱道。

    一素衣男子应声从殿后走出,每一步都稳如磐石,缓慢有力。他面目清秀,神态庄重,未施半饰,青年模样。

    瑞嘉帝着朴素白衣,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四男四女八名宫人,未打一伞,任由中雨打湿肩头,打湿了披散的长发。

    叶挽看着从殿后走出的瑞嘉帝萧万疆,情绪复杂。这个一国之主,竟然是她同母的兄长。而如今,这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多少联系的兄长就要在万众瞩目之下,行本朝的及冠之礼,宣示成人。

    今日之礼,由前太子太傅荣大人主持。荣老大人应声走至台前,背对宾客,面对瑞嘉帝。瑞嘉帝每走百步皆要与荣大人点头致意,每过一个拐角要行揖礼,以示对宾者的敬重。三礼毕后,瑞嘉帝已行至高台之上,背朝百官而立。

    曾后在瑞嘉帝行出之后便坐于高台之上,神情端雅,面带微笑。但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是骄傲喜悦过多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高台之上放着一大一小两把金椅,曾后坐在较小那张金椅之上,面对着一身素衣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钦天监官员站在队伍的正前方,手执明黄圣卷,清声念叨:“燕历百年,山河清明,国荣昌盛。自太祖起……”

    他足足念了有半个时辰,才将大燕这一百年来列祖列宗的各项丰功伟绩皆列一边。又道:“今燕丁七年,瑞嘉帝萧万疆,厚德载物,丰神俊疏,仁善尽美,度廿载至冠冕之年,锦贺彩词,愿卿笑颜。……特请,太子太傅为宾,授礼!”

    雨势越来越大,广场上清清点点,除却荣老大人接过的话头继续行礼,就只有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地砖上的声响。

    瑞嘉帝行冠礼,下瑞雨,倒是有不少人怕事都要伤风感冒了。

    语毕,瑞嘉帝行至两座金椅之间,双膝跪地。由于先帝昭阳已甍,所以放着一大一小两把金椅于台上,面朝太庙列祖列宗,君跪祖宗与父母。荣老大人结果内侍金盘中的栉子,行至瑞嘉帝身后,一下一下的为他梳着头。那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在梳子下更加顺滑齐整。

    比起当初在云州叶家时参加过得叶云霏的及笄之礼,帝王的弱冠之礼显然要复杂庄严的多。

    叶挽负手而立,发丝皆湿。彼时天才蒙蒙亮,只是因为下雨阴沉沉的压着让人心头觉得不甚舒服。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帝王冠礼,尤其是大多年轻的官员,皆被雨水打的心里闷沉闷沉的。不过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倒是也没觉得这仪式冗长又讨厌。

    梳毕长发,荣老大人又从金盘之中取出一根黑缯,慢悠悠的为瑞嘉帝挽了发髻。口中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曾老国公上台,结果荣老大人手中发簪,将缁布冠缠在瑞嘉帝挽好的发髻之上,陪他一起走下台去,去殿后脱下那身素衣,换上玄端服,系上敝膝,再行上至台前。

    此方为初加。

    叶挽对古人这些复杂的仪式不甚明了,有身边文官小声解释之后方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十分重视冠里,从一国天子到平民百姓,“未行冠礼,不可治人”,及冠才是成人的标志。及冠之礼有三加,初加玄端服,戴缁布冠,表示不忘初心,预示着治理人事的能力,拥有人治之权。二加皮弁,象征着可以介入兵事,拥有兵权,同时会佩剑。三加爵弁,拥有祭祀之权,象征最高的社会层次,在瑞嘉帝这里就同时要祭天祭祖,在冠礼结束的同时征求列祖列宗的祝福。不过到底是个怎么个祭祀之法,叶挽是真听不懂他们文绉绉的说辞。

    片刻之后,再由荣老大人将发冠拆下,换上皮弁冠,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瑞嘉帝再行下台,换上一身白裳。此时另有一武将打扮的老大人至前,手捧镶珠淬玉的金剑奉上,佩于瑞嘉帝的腰间。此为二加。

    雨势不见停歇,正如台上仪式一般。

    二加过后,已是辰时,天色却阴沉的可怕。

    三加加爵弁,瑞嘉帝又换了一身熏衣。荣老大人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三加礼毕,瑞嘉帝不再跪在曾后之前,取过金盘中的金盏,递给荣老大人。

    荣老大人接过酒盏,洒于台前,祭祀先祖。

    清清烈酒与豆大的雨珠混合在一起,洒在燕氏几位先祖的面前的,也不知是雨还是酒。

    最后一滴酒洒下,应着瑞嘉帝冠礼完成,已是成年。荣老大人双手相并,深深一揖,方才下台而去站在台边。

    “吾儿,如今也是成人了。”曾后受过瑞嘉帝的三拜之后,悠悠起身,由冯凭搀扶着站在瑞嘉帝的跟前,轻抚着他湿漉漉的发丝道。她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嘴角噙笑,妆容因着雨水有些浑浊,显得略微可怖。

    瑞嘉帝嘴角轻颤,也不知是喜悦还是什么,笑道:“您永远都是我的母后。”

    “……”曾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悠然下台而去。身后,瑞嘉帝再次三拜,以送母恩。

    不管今日之后,瑞嘉帝是否还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都不会再是像七年前那个抓着自己衣角,懵懵懂懂的坐上皇位的儿子了。曾后轻抿着唇,下台之后站到宫妃们的位置,高高扬起了下巴。

    荣老大人并未离开,曾后离开之后,他复回到台上,替瑞嘉帝宣读已经取好的字——“统心”,萧统心。

    各路使臣神色不明,对这个表字不置可否。无论你是统心还是统肝亦或是统肺的,一介稚龄,只怕当不起如此野心。这么看来,叫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萧羽站在几位王爷之中,几不可查的带着冷笑,想当那个真命天子,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他怎么看都觉得瑞嘉帝面上挂着的笑容讽刺的很,也不知道待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一套复杂的程序过后,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况现在还下着雨,只希望仪式快快结束。

    “礼毕——祭天——”礼官唱道。

    这是帝王冠礼的最后一步——在太庙之前燃烧事先准备好的旗帜。这种旗帜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明明旗上空无一物,却会在火焰之下燃烧出此代帝王的生辰八字,以表示此人为天命所归,是受到列祖认可的帝王。这系统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初看时虽然觉得神奇,但看多了其实知道了也就那样,只不过是钦天监的官员事先用特配的准备好的药水在旗子上写好了帝王的生辰八字,再以火燃烧,自然就会出现这种“天命所归”之相。

    不过就算是这样,多代帝王也很喜欢在祭祀之时这么干,来表达自己就是真龙天子。

    礼官唱完,当即有内侍点燃旗帜。虽现在下雨,但在特殊的药水之下,旗子还是慢慢悠悠的开始燃烧起来。

    直到……

    “那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

    叶挽本来已经被雨水打的昏昏欲睡,就等行完此礼的最后一步回将军府去了,却听身边百官纷纷一惊一乍的喊叫起来。喊着喊着,却个个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懒懒地抬眼望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瑞嘉帝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