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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落泪,我不是第一次见过。两年前在泰国北部,一只被水晶棺材镇住的地养尸,也流过孤独的清泪。
人是有泪腺的,遇到大风,眼睛进了啥子,或者因为疲惫,眼睛都会保护眼睛,流出泪水。
这是自然反应无法避免的。
人流泪,还因为悲伤,因为喜悦,因为无奈,因为困惑,凡是人类所具备的感情,都会催发人流泪。有人说自己会莫名其妙流眼泪,那也是某种情感触动,才会流泪的。
人在尸变后,某些泪腺还是存在的,某些深刻难以忘记的东西,以一些支离破碎的方式存在大脑之中,一些熟知事情或者声音引发这个记忆,或许让他流泪的。
军哥此刻清泪落下,足见他用情至深。
我道:“好了,军哥,心愿已了,我送你上路吧。”
军哥似懂非懂,充满曲折的一生,最后落下帷幕。
我把军哥带出出租屋,把开水瓶还给了包租婆,外面的雨还在下,滴答滴答地往下面落,忙忙碌碌。
从白云变成雨水,为何要如此匆忙呢。
包租婆道:“这么大的雨,这就走了啊,何不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包租婆看了一眼带着口罩黑脸的军哥,神情异样。
我道:“是啊,再大的雨,还是要走的。或者说,我们本不该来这里的,到了现在离开,只希望没什么遗憾的。”
包租婆计算器按动,道:“一百块本来住一个星期,你们住了三天,我退给你五十,别说我坑你。”
我说:“恩,你也是个好人的。”
开水瓶还给了包租婆,她退给我五十块钱。军哥站在出租屋楼梯楼,我用废报纸挡住脑袋,勉勉强强地避着雨,准备离开。
忽地,刘汉关跑了出来,手上面拿着一把大黑伞,丢给我后转身就跑了回去,踉踉跄跄的,到了楼梯拐角的位置,又停了下来,一双小虎目看着带着口罩,黑色长袖的军哥。
我把雨伞打开,军哥走到伞下,走两步跳了起来。
为了不枉费小关关的好心思,我跟着军哥一起保持着同样的步骤,走两边跳下两步,起先不是很协调,走了五十多米,两人的动作才能协调起来,路上面的水贱起来,哇哇作响。
回望白马坡,只有雨声,以及那个伤心的女人。
不过后来,白马坡有了这样的传言,说雨夜有两只打黑伞跳舞的僵尸,他们似乎对人生充满了困惑,所以到下雨的时候,就出来跳舞。
我们从白马坡出来,再这样跳下去,他没事情,我得累死了。
我把军哥给拉住,有了包租婆退给我的五十块钱,还是可以搭公交,还可以打车的。
不走运的是,最后一班进主城区的公交已经下班了,来往的车带着车灯跑得很快,也没有看到出租车的。
人生困惑失落的时候,总有令人温暖人心的时候。
一辆黑色大众车去而复返,司机车子缓缓靠近,停在路边,道:“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我当即再三感谢,有了好心司机帅哥的相送,也有惊无险,城区内好几个地方积水,不过很幸运的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还算有惊无险到达了。
司机把车子停在武昌殡仪馆门前后,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尤其是看着军哥,足足看了十多秒。
这个点,来殡仪馆的人,莫非是鬼还是僵尸吗?
我说,我们是殡仪馆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明天也来不了这里啊。
说完话,我就要给司机钱。
司机很善良地笑了笑,我不是黑车司机,顺路把你们带来,怎么能收你钱呢。
从大众车下来,我挥手送别了司机。
殡仪馆的大门紧锁,只有旁边一扇门是开着的,有几处特意摆起了灵堂,应该是有人离开人世,在殡仪馆弄送别仪式。
我和军哥依旧保持着跳跃的姿态,门口打瞌睡的大爷刚做了个梦,梦里面大美女女鬼正让他将笑话,他开心地来了个隐晦的段子,把自己给笑醒。
我和军哥两人是跳进来的,身上沾满了雨水,哗哗地往下滴,然后落在门房,大爷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蹦蹦跳跳走进来,还真是没有见过。
他猛地一惊,想起七岁那天,太爷爷讲起村子死了老太太跳起来走路的吓人故事。
想到这里,脸色都变白了。
我道:“大爷,帮个忙,我想烧个人,再不烧的话,他就要喝人血了,僵尸你有没有听过。”
话说完,我伸手把门房大叔的桌上的电话线给拔了。
大爷喉结动了几下,道:“听过,没见过。”
我道:“那就好,今天就出来见见嘛!”
我话一说,军哥“呜呜”地叫了两声,当然随即跳了两下,老大爷见多识广,自然能够分辨出人的跳动和僵尸跳动的区别。
大爷道:“老子一辈子胆大,今个要吓破胆了,你把僵尸带来干嘛,我跟你说,老一辈说,僵尸吸人血了,一般的火就烧不了了。”
我说:“大爷知道得蛮多的,你放心,我保准可以烧,麻烦你老带我去,你这门房没没啥好看的,难不成真的有小偷不认字,到这殡仪馆来偷人啊。”
大爷抓了桌上面小半瓶黄鹤楼酒,一口闷了下去,摇晃着步子走着。
军哥一双眼珠子不动,瞪大眼睛看着大爷。
大爷这一软,一头撞在墙上,花了大力气才站起来:“我是活人,没理由怕你这个死人的。”
大爷豪气干云,两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这声音,可真是响亮。
我心说,大爷你这是何必,不怕就不怕,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赏自己两巴掌。
这话我当然没有说出来,我赞道:“大爷,你是铁血柔情真汉子,早生几百年,那就是梁山上的天罡地煞星了。”
这酒劲慢慢上来,大爷带着我往里面,军哥跟着我后面跳动。
到了火炉,大爷忽然道:“入殓师不在了,不然可以化化妆容,这样也英俊点。”
我说:“七尺男儿何必在乎皮囊呢。”
我在军哥身上再次画了几个东陵子镇尸符,确保他在烧化的时候,可以安然烧化。
一切准备工作作完之后,军哥身子僵硬一动不动地睡在推板上了。
我说:“军哥,你别怪我。”
我一咬牙,把军哥给推了进去,高温作用下,僵尸刘军慢慢地烧干,最后只剩下一些骨头了。
大爷用骨头趴出来,道:“你自己磨成粉吧,要是没有骨灰盒,我那有个废弃的电饭煲,给你装如何?”
“谢谢大爷了。”我说道。
骨灰盒也好,电饭煲也好,装着带出去,等有钱了,再给军哥弄个好的盒子,或者干脆把骨灰撒到东湖去。
大爷还真拿了个电饭锅,和一块大的桌布,电饭锅地面烧的乌黑乌黑的,还有凹面。我装了小半锅,便不再装了。
刚起来,走两步,不由自主跳了两步。
大爷一屁股跌倒在地上,道:“娘的,你也是僵尸……”
我回头一笑:“大爷,我只是走了一会,没有习惯过来……”大爷鼾声一起,靠着白墙吓晕过去了。
我一拍自己的大腿,告诫自己不要再跳了,要真是从殡仪馆蹦蹦跳跳走出去,半夜谁要是看见,还不得吓成精神病。
我把桌布打结,就套在手上面,出门把大黑伞打起来,穿过院子准备离开大门。
就在这时,只听“嗒嗒”汲水的声音传来。
我不由地扭头一看,妈的,一人跳着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