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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紫禁城,宫殿绵延重重,一派肃穆森严。
沿途不让太监通传,也没有惊动侍卫。
雍正双手背后,目光高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太和殿。
薄凉的月光笼罩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泛起一层层刀锋般的冷意。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烛光冉冉,有一个身着囚衣的高大人影在走来走去,时不时仰头大笑着,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身旁有几个侍卫团团包围着他,不敢动武,也不敢阻止他疯癫的行为,只是不停地小声规劝着什么。
雍正的脚步顿在门外,慢慢地,他眯起了眼帘,定定地审视着殿中的人。
侍卫们一看到雍正,立马跑上前禀报:“启禀万岁爷,此人夜闯太和殿,意图不明,还请万岁爷示下!”
雍正低了低眼睛,没有说什么,撩起龙袍的一角,孤身走进了大殿。
大殿之上寂静如斯,恍若有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吹进来,烛火摇曳纷纷。
胤礽张开双臂,原地转圈,疯疯癫癫的走来走去。
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
雍正的眉心紧紧皱起。
他想起小时候,胤礽总是趁没人的时候带着他偷偷溜来太和殿玩,有一次,胤礽甚至大胆的坐到了前方的龙椅上,他登时吓得要死,连忙喊着:“二哥,那是龙椅,不能随便坐的,会被杀头的。”
胤礽傲娇地扬起头,欢声道:“怕什么,我是皇太子,这把龙椅迟早也是我的,我坐坐又何妨?”他甚至友好地冲他招手,喊道:“四弟,你过来呀,陪我一起坐这把龙椅。”
他哪里敢?那时的他哪里敢,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胤礽在上面耀武扬威,威风凛凛。
可是现在,这把龙椅是他的,是属于他胤禛一个人的。
大殿之上,烛火幢幢。
雍正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胤礽跟前。
胤礽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嗤地笑了笑,问:“你,你是谁?你身上的袍子真好看,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袍子?”
雍正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道:“我是胤禛啊,二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胤禛……”胤礽喃喃低语着,脑袋歪了歪,似乎在仔细地分辨什么,半响,诧异地道:“你不是被皇阿玛圈在我隔壁了吗?”
“皇阿玛仁慈,我早就出来了。”雍正低下头,走向一旁,眼神复杂难辨。
“不可能!”胤礽率真地一摆手,紧跟上前,弯下腰来,从下往上注视着雍正闪避的表情,有些怀疑的嘟囔着:“只要是皇子,一圈那就是一辈子啊!甭想出来的。你快说,你到底怎么出来的?”
雍正抿了抿嘴,双眸闪烁着,思忖了一下,看住了他:“其实,圈在你隔壁的另有其人,不是我。”
胤礽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圈在我隔壁的是胤褆啊,他真是活该呀!”顿了顿,又好奇地道:“四弟,你身上这袍子真好,金光闪闪的,为什么我没有你这么好看的袍子,我喜欢你这件袍子。”
雍正微提口气,抬起手解开了龙袍的襟扣,很利索的将龙袍脱了下来。
他笑容平静,将龙袍递给了神志不清的胤礽:“二哥喜欢的话,可以穿上一试。”
殿门外不远处的胤祥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
胤礽目光波动,双手接过了龙袍,呆呆地看了看,脸上的笑容忽然彻底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龙袍,着魔了一般,两眼呆滞不动。
雍正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抬起一只手来,轻声道:“二哥,我帮你穿上。”
胤礽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龙袍,脸色煞白,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反应。
雍正轻轻在耳旁唤道:“二哥。”
就这一声,眼前的胤礽忽然彻底崩溃了,双腿猛地弯曲,他重重地跪在了雍正面前。
雍正张开嘴,默默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有些难以自处。
胤礽伏地痛哭不止,瘦弱嶙峋的肩膀深深地埋下去,在烛光中轻轻晃动,甚至悲戚。
“皇阿玛,孩儿不孝!”他怔怔地哭喊出声。
渐渐地,似是有所触动,雍正眉心深锁,慢慢上前一步,一只手轻轻拍在胤礽的肩上:“二哥,你受苦了。”
胤礽跪在地上,抱着龙袍痛哭流涕,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
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渐渐地,扬了扬头,悲悯的表情又转为冷静克制。他回头望向殿外,那里,十三弟胤祥双目含泪,正若有所思地望向这边。
“日后,你打算怎么做?”安抚好胤礽后,长廊前,胤祥低声问雍正。
雍正摇摇头,有些百无聊奈的样子:“如今,宫里是不能留他了,他毕竟是废太子,圈养在宫中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那皇上的意思是——?”胤祥不解地皱眉。
“朕已在山西祁县为他安置了一处居所,明天,就送他出宫养老吧!”
胤祥一时哑然。雍正回头看着他,笑了:“怎么?你觉得朕这么做不妥?!”
“皇上心思细腻,处事周全,如此安排自然有皇上的考量,臣弟不敢质疑。”胤祥低下头,似是认同的样子。
雍正却挑了挑眉,有些不自在,半响,定定地道:“无论如何,只要有你在,朕就安心了。”
胤祥笑了笑,不置可否。
——
深夜,永宁宫内,宫女们跪了一地,窃窃私语着。
一袭白衣的青鸾在树下焚香烧纸,火盆里的的火舌上下跳跃着,贪婪地吞噬着她脸上孤寂黯淡的神情。
莲香在旁劝道:“娘娘,宫中严禁私下焚香冥祭,你快些收了吧!被其他人看到恐怕会招来祸端!”
青鸾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一沓纸钱轻轻丢进了火盆里。
橘黄色的火光一闪一闪,照耀在她的眼底眉梢,那里是出奇的冷静。
莲香正要再说些什么,目光一撇,却看到万岁爷一脚踏进了永宁宫,顿时噤了声。
胤禛更换了一身明黄色的衮服,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宫女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施礼,只见万岁爷目不斜视,脚下也不停,直直地走到了年妃身旁。
青鸾依旧在烧纸,似乎对身侧的变化置若罔闻。
胤禛缓缓蹲下身来,看着她安静美好的侧脸,他心底一动,幽幽地问:“青鸾,你在干什么?”
青鸾很小声地回答:“我在烧纸啊!”
胤禛皱眉,猛地抓住她往火盆里丢钱两的手。
青鸾回过头来,呆呆地看着他,突地微微一笑。
“皇上,你怎么了?”
胤禛面色悲凉,却一瞬不瞬地瞅着她,有些不安的样子,半响后,认真地说:“你要相信朕,朕没有伤害他们,是底下的人曲解了朕的意思,朕对二哥,对蓝齐儿从始至终都是怀着一份感念之情,他们二人如今一死一疯,落得如此下场,朕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青鸾又笑了笑,那笑容温婉如初,却隐藏着说不出的干涩。
“皇上……”她淡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镇定地说:“臣妾知道,皇上乃仁义之君,断然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
胤禛松了一口气,眼底纠葛的气息却难以消散,想了想,又说:“朕会以大清公主的身份厚葬蓝齐儿,给她身后无限哀荣。”
青鸾闻言漠然摇头,转瞬间,又岔开了话题:“臣妾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允。”
“你说,别说是一件,就算是十件百件事,只要朕能办到,朕都答应你。”雍正拥住了年妃的肩膀,轻轻瞅着她,态度温柔又坚定。
“臣妾想护送蓝齐儿的棺椁出宫,前往慈云庵的后山下葬。”年妃清澈明亮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虚空,似乎看到了某处不知名的所在。
雍正的脸色倏地变了,拥住她身体的手臂也微微有些僵硬,低低地嗫嚅:“你,你说什么?”
“臣妾要送师姐回师门,求皇上恩允。”顿了顿,青鸾一字一句如是说。
“二哥不会答应的。”胤禛呼吸一紧,艰涩地说:“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关系,蓝齐儿不能离宫。”
“他会的,他爱蓝齐儿,他知道蓝齐儿身后最需要的是什么。”青鸾安静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不行,你不能离宫?”他很快抓住她的手,窒息而慌张的道:“青鸾,你这个样子朕不放心。”
“我不走。”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安抚一个暴躁的孩子:“皇上,我不会离开你,只要将师姐的丧事安顿完毕,我会立刻回宫,决不食言。”
雍正怔怔地瞧着她,明灭不定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浓郁的担忧,讷讷道:“青鸾,你不可以欺骗朕,朕可以放你离宫,但你要记得,朕,还有我们的福惠都在宫里等你。”
青鸾目光波动,恍惚了半响才郑重地点头:“好!”
“朕这就安排下去,你何时动身都随你。”雍正站起身来,满腹惆怅。
“谢皇上恩典。”青鸾膝行后退,磕头谢恩。
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下巴紧绷着,眼底的暗涌渐渐变得深沉无力。
——
第二日清晨,青鸾看到,前来护送她压着灵柩出宫的不是别人,却是哥哥年羹尧,她微微有些诧异,不明白胤禛的安排所谓何意?
宫门外,年羹尧翻身下马,迎面走来。
见到了青鸾,他清俊的脸上有着绷不住的欣喜,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皇上命我回京述职,没想到还能见你一面。”跟她并肩走着的时候,他在她的耳畔高兴地说,颤抖的语气里夹杂着掩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青鸾一只手抚着棺木,目视前方,语气悠悠:“我也没想到,皇上会派你护送我出宫。”
“青鸾,他对你好吗”年羹尧忍不住问。
“皇上他待我很好,请哥哥放心。”青鸾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
年羹尧怔了怔,错后了两步,失神地凝望着青鸾冷清的背影。
不远处,高高的城楼上,雍正负手而立,翘首观望着这边的情景。
年羹尧紧几步上前,追上了青鸾,两人并肩而行。
城楼上的雍正忽然闭下了眼睛。
然后,他冷冷地吩咐一旁的侍卫:“将永宁宫那名叫莲香的侍女押到宫中长街上,当众杖毙。”
“是。”侍卫颔首领命后,急急去了。
雍正回过身,双目眺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地站着。
——
三日后。
郁郁葱葱的后山,凄迷如火的阳光洒在蓝齐儿的墓碑上。
微风徐来,香烛在案前滋滋作响。
青鸾将手里的一杯清酒洒在墓前,跪地磕拜。
不远处有几名暗卫在隐蔽处把守。
年羹尧守候在青鸾身侧,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青鸾在坟前守了三天,才选择了离去。
半山腰上的慈云庵。
推开了那扇朱漆脱落的木门,目之所及只剩下一派颓败荒凉。
院子里落叶成堆,枯草丛生,只有间歇的虫鸣鸟叫声啁啾响起。
“师傅,徒儿回来了。”青鸾环视四下,哀声低语。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屋檐下蛛丝萦绕,杂陈堆砌。
青鸾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
她很快想到了白衣飘零的大师姐吕四娘,她总是手握宝剑,目光坚定的说着什么,还有那个手握腊梅花,鼻尖清秀的活泼泼蓝色身影,如今她们都已离她远去,她曾经想珍视的东西都在一一失去,不知不觉间,她看淡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蓝齐儿死了,师傅和大师姐下落不明。而她,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连开口质问胤禛的勇气都没有。她一直自我安慰着,胤禛已经放了她们,师傅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是的,只要活着就好。
青鸾的双手在山间的晨风中微微哆嗦起来,有一片落叶从头顶飘落,滑过她迷蒙的视野。
青鸾忽然无比想念胤禛。
这不是她本来的样子,在他疯狂一般掠夺的爱情中,她彻底迷失了自我,失去了一切,心心念念,满脑子都想着这一个男人。
青鸾的神情渐渐恍惚了。
年羹尧从身后走来,伫立在她的身侧,陪她一起站在寂静的岁月光影中。
青鸾默默闭下了眼睛,失去了言语,眼角却慢慢滑下两行泪来。
“你在为谁伤心?”身后的男子拧紧了眉心,痛心地问。
青鸾摇摇头,很快清醒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一时触景伤情而已。”
“你若是不愿意回宫,我们就在这山上多呆两日吧!”年羹尧低着头上前一步,慢慢靠近了她,柔声说:“青鸾,我不希望看到你难过。”
“我要回去。”青鸾深吸口气,泪光闪烁的双眸却变得坚定下来,怔怔地坦白:“哥,皇上还在宫里等我。”
年羹尧斜着眸子,呆呆地瞅着她,片刻后,别开脸,失笑一声,道:“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就回去吧。”冷静的话语淡漠地沁出唇角,说完,径直转身向院子外走去。
青鸾回过头,望着年羹尧离去的背影,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怅然。
——
落日时分,青鸾回到了宫里。
福惠在永宁宫的院子里等她。小小的身影站在树下,懵懂地望着头顶的绿叶。
青鸾一看到儿子,心里的烦恼忽然彻底烟消云散,走过去将儿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福惠,你在看什么?”青鸾顺着孩子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好奇的样子。
“皇额娘,我想要一根柱子。”孩子奶声奶气地嘟囔着。
“柱子,什么柱子?”青鸾皱眉,不太明白。
这时,一个宫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小声道:“娘娘,小阿哥最近两天老是对着这棵树发呆,奴婢劝他他也不听,有时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青鸾诧异地道:“出什么事了吗?”
宫女的头埋得更低:“想来,跟莲香脱不了关系。”
“莲香,莲香怎么了?”青鸾越发的不明白了。
“娘娘有所不知,那日你离宫后,侍卫们就来宫里拿人了,五花大绑着,将莲香带走了,莲香走之前正带着小阿哥在这儿树下玩,她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奴婢听说……”小宫女忽然捂住嘴,有些惊惶的样子。
“说啊,到底怎么了?”青鸾厉声问:“莲香去哪儿了?”
“是万岁爷下的旨,将莲香拖到宫中长街上杖毙,还命所有内廷宫女太监前去观刑。”
青鸾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声道:“娘娘,奴婢心里害怕,求娘娘不要再问了。”
青鸾皱眉,似信非信地摇头。
——
入夜,乾清宫养心殿。
青鸾端着一杯参茶走到了御案前。
雍正正在批阅奏折,一看到她,顿时笑了,起身道:“你回来了!”
青鸾点点头,双手奉上茶盏。
雍正接过茶,仰起头咕咚咕咚全喝了,又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笑道:“醒目提神,好茶。”
青鸾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道:“听说皇上处置了莲香。”
“是。”雍正回答地很快,理所应当的样子:“朕早该处置了她,否则也不会连累到福惠。”
青鸾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我不明白?”
雍正叹了口气,从案边拿起一沓陈旧的手稿,走了过来,递给了青鸾。
青鸾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
这,这不是自己的笔迹吗?为何会有这些手稿?
“你没看错。”发现了她眼底的困惑,雍正双手负后,淡淡地道:“莲香一直在模仿你的笔迹写字,还记得那一张害你滑胎的药方吗?正是她所为,她就是想要离间你我二人的关系,她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你,加害于你,朕怎么可能轻饶于她?更何况,这一次,她竟然在福惠面前乱嚼舌根,造谣皇额娘是撞柱而亡,如此居心叵测,阴险歹毒之人,朕岂能轻饶。”
青鸾的心口一片轰轰然,耳膜里也是轰隆隆的巨响,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要害我?”她猛然想起来,此番蓝齐儿出事也是莲香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她何以知道自己和蓝齐儿的关系,再回想起往日里,莲香话语里有意无意的暗示和指引,青鸾这才惊觉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可怕的被人操控的陷阱里,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毫无察觉。
一想到这些,青鸾的手脚阵阵冰凉。
“青鸾,是朕没有保护好你。”胤禛此时有些自责的样子,快步走过来,拥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朕一直留着她,本是想揪出她幕后的主使之人,可惜了,朕查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朕忍了她许久,但这一次绝不能再放任她加害于福惠!”
青鸾急喘了口气,半转过身,紧张地抱住了胤禛:“皇上,我知错了,是我愚钝,差点错怪了你。”
胤禛笑了笑,用力抱紧了她,脚下颠晃着:“来,朕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青鸾抬起头来,满目依恋地望着他。
胤禛拉过她一只手,带着她来到了殿外。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高高的木架子,架子上面还放着一个奇怪的长长的炮筒形的装置。
“这是什么?”青鸾有些好奇。
“番邦的贡品,是洋人的玩意儿,他们说这叫望远镜,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星球。”
青鸾凑上前去,透过装置细细地看了看,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甚至动人。
“你看到了什么?”胤禛站在她的身后,抚着她的双肩,柔声笑问。
“我只看到了星星。”青鸾如实回答。
“你再仔细看看,里面有嫦娥呢?”胤禛在身后笑着说,一本正经的样子。
青鸾扶着筒镜,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瞧了瞧,却依然只能看到繁星闪烁。
“没有啊,我怎么看不到。”
“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仔细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位美娇娥?”胤禛在身后鼓励道。
青鸾抬手捂住一只眼睛,很仔细地瞅了瞅,还是没有看到,正待懊恼间。
胤禛凑在她耳边说:“怎么会没有呢?你看她不是正弯着腰,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穿着紫花衣服,在找你呢?”
青鸾恍然大悟,扭过身去,生气地道:“原来皇上在捉弄我。”
胤禛爽朗地笑了起来,双手搂住她的腰肢:“朕没说错,洋人告诉朕,月亮就是地球的影子,地球上有什么,月亮亦有什么,你在找嫦娥,嫦娥必然在找你。”
“那么,你看望远镜亦会看到一个皇帝和你说笑话?”
“让朕试试。”胤禛松开了她,弯下腰去,凑近望远镜瞧了瞧。
青鸾在旁边打趣道:“说不定那人还会折下桂枝送给你。”
“唉哟。”突然间,胤禛猛地后退了一步,用手捂住左眼,很痛苦的样子。
青鸾吓了一跳:“怎么了?”
胤禛嘶嘶地吸口气,痛声说:“他没给我桂枝,反倒刺了我一剑。”
青鸾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拉扯他的手臂,焦急地说:“快让我看看,有没有流血?”
“瞎了。”胤禛俯下身,做哀嚎状。
青鸾慌了神,扶住他的臂膀,一叠声的说:“痛不痛啊,快让我看看,你快让我看看。”
雍正猛地放下手,大声调侃道:“我逗你呢?瞧把你吓的!”
青鸾愣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哼一声扭头就走。
胤禛连忙拽住她一只手,将她拖回来,宠溺地道:“朕跟你道歉,别生气了。”
青鸾咬了咬嘴唇,没好气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胤禛笑得更大声了,一个弯腰,将青鸾打横抱起,往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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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轮圆月挂在梧桐的树梢。
年府的花园中,年羹尧坐在石桌前,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
一想到青鸾对自己格外冷淡的样子,他的心就揪在一起,生生地疼。
她何以如此绝情,将往日里的情分全然抛诸脑后,安心的守在宫里当雍正的一只金丝雀。
年羹尧的下巴紧绷着,眼睛里深藏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这么多年了,心爱的女人是他的,守护的疆土也是他的。
而他自己,尽忠职守多年,到底得到了什么?
一想到雍正写给自己的那些亲笔信,他就越发得愤怒,雍正一直在试探他,怀疑他,那一封一封“年羹尧亲启”的信件中,除了表面的极尽歌功颂德,拉拢示好之意外,文字间也处处流露着雍正对青鸾的恩宠,对年家的器重。雍正一直在向他炫耀,向他示威,江山是他的,青鸾也是他的,而他年羹尧只是雍正得心应手的一个奴才罢了。
一想到这些,年羹尧的心又绝望地灼烧起来。
他猛地灌下一杯冷酒,嗓子眼一阵辛辣刺激,忽然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观察了他许久的明秀这时疾步走来,将褂子披在丈夫的肩膀上。年羹尧按住她的手,回过头来,笑了笑,那苦涩的笑容有着说不尽的凄凉。
“夜深了,回屋吧!”明秀劝他。
年羹尧起身,摆了摆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呆呆地说了两句明秀听不懂的话,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明秀徐徐转过身,怔忪地凝望着丈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