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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言顶撞,宁清宇却也不怒,面色反转惨然,叹了一口气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世人皆知当今华山掌门、五岳剑派的盟主成大侠是剑宗人物,我气宗多几个不成材的人物,那又有何用处?
“不过依我和你在座几位师兄的愚见,本门内功乃是克敌制胜的无上法诀,练至高境,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招式,只要附以雄浑内力,必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才是我辈学武之人的正道。
“九弟你以剑法名闻江湖,但我等兄弟皆知你内功造诣大是不凡,浸浸然已可追及当年的段师叔,这一节你自是更有体会,不待愚兄饶舌了。
“可大师兄督导门人一意练剑,那已不是各辟蹊径的小事,而要渐渐堕入魔道了。这样下去,不由人不担心哪!”
风清扬脸容一肃,他本以为二师兄汲汲于内功修炼,成就不高,颇不以他“练气不练剑”的论点为然,却不道他这番见解虽也偏激,却侃侃而谈,所言深中窍要。
言念及此,诚恳地道:“二师兄,你所见确是高明,以小弟自身验证,也是如此。
但小弟更进一步以为,所谓剑气二道,那并非主从宾客的关系,而是皮肉血液的牵连,二者缺一不可,若能剑气并重,岂不是比专务一途更加奏效么?”
宁清宇道:“九弟之言大有至理,但是知易行难。
“你自幼拜在段师叔门下,他传给你的剑法内功都是武林中绝顶的功夫,我辈资质不逮,又无此福缘,终生专修一件还嫌不足,哪里还肯厚着脸皮说甚么剑气并重,那不是成了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么?”
风清扬微微点头,心想这也确是实情。
宁清宇见他首肯,脸现欢容,接下去道:
“九弟,老实说,我与你这几位师兄商议过了,大家都以为大师兄误入歧途,再执掌华山门户于本派有损无益,却渴望别选贤能,以使本派声名大业,长辉不堕。
“自来立君立主,都是不以长幼而论,唯有力有德者居之,因此我们想推九弟你出任华山派的新掌门!”
一言之出,石破天惊,风清扬霍地站起身来,道:“二师兄你说什么?”
宁清宇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我们师兄弟几人愿公推你为华山掌门。现下八兄弟中咱们占了六个,此举定能成功。”
风清扬不道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先前对他的几丝好感一扫而空,冷冷地道:
“二师兄言之差矣!小弟有幸向师尊学得几手剑术的皮毛,有力已是难称;更兼行为狂悖,放浪不羁,做下了不少使本派声名有损之事,若我真当了华山掌门,岂不让武林同道笑掉大牙?
“小弟无此福分,不敢妄求,我看华山派现下一切还好,只要没人与大师兄掣肘,华山派的前途倒不必多虑。”
他怒气渐生,最后这几句话实是指斥宁清宇包藏野心,行为不轨,对他已不留半分情面。
宁清宇尴尬一笑,三师兄李清虚按捺不住,大声道:
“九弟你说甚么话来?你是指责我们几兄弟暗中算计大师哥么?”
风清扬撇撇嘴道:“小弟不敢妄言,不过各人心中怎么想,手下怎么做,各人心中有数,倒也不劳小弟说明。”
李清虚登时气结,脸上涨得通红,道:
“你……你……”连说了两个“你”字,便说不出话来了。
宁清宇脸上紫气一闪而过,旋即笑道:
“三弟,自家兄弟,吵吵嚷嚷地做甚么?
“人各有志嘛,九弟随便惯了,不愿做这掌门那也没甚么干系,何必如此呢?
“坐下喝酒,大家再不谈这些事好了。”
李清虚对二师兄的话素来不敢违拗,哼了一声,重又坐回椅子上。
席间果然再无人提起门户之事,各人说些江湖见闻,倒是逸兴遄飞,豪笑阵阵,气氛颇为融洽。
再喝半个时辰,酒足饭饱,各人起身告辞。
风清扬走在最后,宁清宇从后面赶上来,拉拉他的衣袖道:
“九弟,愚兄适才一时意左,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万勿介怀。
“此事还望莫要与大师兄、五师弟说知,否则于本派前程怕是没甚么好处。”
风清扬点点头,心想确是如此,道:
“二师兄放心,小弟理会得。”两人施了一礼,风清扬转身去了。
这一夜风清扬辗转反侧,想起大师兄、二师兄这两天分别与自己说的话,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华山派目下这种情势委实不妙,自己身在局中,要想左右逢源怕是很难,而大师兄二师兄各执一端,又说不上谁对谁错。
大师兄坦白一些,二师兄素日少言寡语,但也不是坏人,若说反脸与二师兄为敌,似也远不到这个地步。
想了半夜才沉沉睡去,这一夜噩梦不断,醒来时只觉头痛如裂。
此后的十余日中大家倒是相安无事,再也无人来寻风清扬说些恼人烦心的门户之见。
风清扬性情本来爽直,见众人不提,渐渐也将此事淡忘了,再见大师兄时,只觉大师兄待己犹比往日亲厚,二师兄见他也是神色如常,嘘寒问暖,便似那日甚么话也没说过一般。
风清扬乐得逍遥,每日在房中与二女卿卿我我,练那“夫妻三修功”,极是惬意。
又过了几日,风清扬正在房中打坐行功,二女怕误他修行,躲到隔壁亲亲热热地说话去了。
屋门一响,封不平与岳不群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惶急地道:
“九师叔!掌门人请你到剑气堂上议事!”
风清扬知这两个师侄年纪虽轻,却是本派后一辈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平素理事也是处变不惊,镇定如恒,这时如此慌张,必定出了大事,连忙披衣出门,边走边问:“你们可知是甚么事?”
岳不群答道:“我们也不太知道。适才少林、武当和衡山、泰山、嵩山的几位师伯上山,给掌门人送来了一道书信,掌门人看过之后便命我们分头请各位师叔同去议事。”
风清扬“哦”了一声,既知不是自己最头疼的本门之事,那就放下了心。
脚下加劲,片刻之间已来到剑气堂上。
只见剑气堂上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群人,风清扬闪眼看去,除了本派的师兄弟七人,右边的客位上坐着五个人,穿着服色不一,显是分属各派,他久在武林中闯荡,这些人倒也都认得。
居中一人长眉广目,面方口阔,身穿大红僧袍,乃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圆音大师。
自己前番与秋梦上少林寺时与他见过,相谈甚是投机,那是老朋友了。
他身畔一人黑袍黑裤,身着道装,高挽发髻,面上一股清奇温和之色,举手投足间脱略形迹,甚是洒脱,认得是武当掌门段融阳的大弟子,道号冲虚。
下首却也是一位道士,眉目清朗,一身道装洁净异常,令人一见便飘飘然而有出尘之想,乃是泰山派掌门玉佛子的三师弟玉罄子。
再下一人一身黄袍,面目臃肿,身躯伟岸,虽坐在椅上仍有常人站立着高矮,目光炯炯,显见内功造诣亦是不凡,正是嵩山派坐第三把交椅的乐震;他下面一人年纪甚轻,身材矮小枯干,形容猥琐,双目却是精光如电,脚边放着一把胡琴,不知弄甚么古怪。
此人乃是衡山掌门陈方志和的入室高足,姓莫,他出身贫寒,没取过大名,人皆以“莫大”称之。
他师徒二人姓氏都甚少见,尤以师父的复姓“陈方”为凤毛麟角,以故风清扬虽未与他们打过甚么交道,对这两人都是印象颇深。
风清扬一见之下,便知来者均是各派的重要人物,此番齐集华山,若非武林中出了甚么大事,便是各门派要有甚么重大举动,否则绝难惊动这许多武林健者联袂而来。
厅上众人一见风清扬出现,除乐震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都站起身来见礼。
风清扬一一寒暄,坐在左首最末一张椅子上。至于乐震无礼,他也知是因为丁逊之事,并不动怒,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成清铭待众人坐定,朗声道:“适才我收到一通书札,乃是少林寺方丈圆智大师,武当掌门殷融阳先生、峨眉派掌门净思师大联名发出……”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撤去封套,展开一张白纸,大声读道:
“华山掌门成清铭先生及宁清宇二侠以下诸侠共鉴:
“伏以魔教前任教主魔尊病逝,任我行出任权柄,向问天等辅弼周章,魔教笼络人心,势力大张,并吞武林之狼子野心日益彰显。
“凡我正道中人,降魔卫道,当身任之,况此存亡危急之秋耶?以是观之,与魔教已不能不战,不能不连战,不能不胜,更不能不连胜,假其喘息休养一日,我正教中人代价便多付一分。
“兹以少林、武当、峨眉三派名义,传此武林帖于嵩山掌门左思慈、泰山掌门玉佛子、华山掌门成清铭、衡山掌门陈方志和、恒山掌门梵修师太及崆峒,点苍、青城诸掌门先生座下。
“乞各派尽起精锐,以为剿敌固本之师,定于明年二月初八日会于郧阳西百里之金鸡岭上,各派请计路程,及时赶到,会商方略之后,即总攻魔教渊薮黑木崖。勿误!勿误!衲子圆智,净思合什,武当殷融阳顿首。”
成清铭念罢书信,目光如电,在自己这方座位上扫视一过,道:
“诸位师弟有何话说?”
许清阳是剑宗第二高手,更是成清铭的左右手,对门中事务向来颇有发言权,这时越众而出,朗声道:
“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掌门人发下武林帖,所言又极是在理,我华山派当附骥尾,不敢后人。此事更无可疑!”
宁清宇也道:“五弟说得极是,此等降魔卫道之举,是我辈武人的本分。
“我华山派虽势单力孤,亦愿为武林公义稍效绵薄。”
少林武当等各派人众闻说如此,相顾而有喜色。
他们均知华山派分剑气两宗,剑宗首脑为成清铭,气宗领袖为宁清宇,两人这一表态,此事就算是成了。
圆音大师笑道:“诸位大义凛然,襄助善举,令人感佩之极!”
成清铭拱手道:“大师言重了。此事就这般定下罢,那金鸡岭离此约有二十天路程。
“我与二弟、四弟、五弟、七弟、九弟正月十八起程,三弟、六弟留在派中谨守门户,以防魔教贼子力敌不胜,使出‘围魏救赵’之计。
“你等在派中若逢魔教妖人来攻,只可固守,不可迎敌,懂了没有?”
李清虚、袁清明躬身道:“谨遵掌门人令旨!”
眼见事情已定,成清铭面带微笑道:“圆音大师、冲虚道兄、玉罄子道兄、乐兄、莫世侄,请入内奉茶。”
乐震一直沉定着脸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这时忽然开口道:
“且慢!成掌门,小弟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成清铭一头雾水,笑道:“乐兄有事请讲。”
乐震道:“我等此去卫道除魔,倘若贵派中有人与魔教的妖人贼子勾勾搭搭,套交情,讲义气,那该如何?”
成清铭听风清扬说过遭逢曲洋之事,却只在半信半疑之间,这时听乐震这般疾言厉色地质问,心下隐隐觉得不妙,不由望了风清扬一眼,强笑道:
“乐兄有话何妨明言?”
乐震一张胖脸阴沉得直要滴出水来,大声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成掌门,老实讲,我就是信不过贵派中的风大侠——风清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