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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记得我了吗?”
原本安静的汽车里,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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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樯询声看过去,发现说话人是余思危的司机。
她屏住呼吸,沉默看着前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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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身材高大,鹰钩鼻,下巴轮廓分明,看起来是个孔武有力的练家子,
——那是余思危的专职司机,她记得,他好像叫铁军。
婚后她和余思危都有各自的专职司机,他平时公务繁忙,她则四处玩乐,很偶尔才会坐一次余思危的专车,所以她对这个铁军的印象不深。她只知道,对方大约快二十七八岁,应该是运输兵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当年曾在西藏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将余思危等人从沼泽中救了出来,从此深得余思危赏识,想来这个人跟着余思危开车应该也有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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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记得我了吗——铁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南樯看着眼前皮肤黝黑的男人,以防备的心理陷入了思索。
莫非他以前见过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无论哪种,都实在是她意料以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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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我是铁军。”
司机不疾不徐开着车,偶尔向后视镜投来一睹。
这句话坐实了南樯的第一种猜测——他认识牛芬芳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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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樯没说话,继续保持着沉默。她在脑海里努力思索着曾经在牛芬芳居室里所看到过的一切资料,现在是绝不能暴露破绽的时候。牛芬芳被母亲抛弃,父亲也死了,她素来生性孤僻,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日常保持联系的人几乎为零,南樯曾经一度以为,这是个完美的身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和牛芬芳是旧相识,口气还如此亲切。
铁军是谁?和牛芬芳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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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我是军哥哥啊。”司机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不由得又加了一句,“你还记得隔壁王妈吗?我是她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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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南樯忽然想起来了。
——曾经她对杜立远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牛芬芳确实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小时候她父亲出海打渔,都是邻居帮忙照顾。白天寄养在阿婆家,村口好心的王妈会过来给她送饭菜。王妈的儿子比她大好几岁,在村小念书,一直带着她一起玩。他们两小无猜,整天一起在海边捡螃蟹挖海菜,过着无忧无虑的渔村生活。后来有一天这个哥哥突然不见了,据说他在镇上的中学里和人打架闹事,把人打成了重伤,最后被勒令退学。王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托关系将他送去军营里,成为了一名军人。而牛芬芳呢,乖乖念书,乖乖考上了镇上的重点中学,然后考上了重点大学,两个人从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之后再也没有交集。
没想到,牛芬芳的这个邻家哥哥,竟然成了余思危的专职司机!世界真是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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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哥哥?”南樯按照铁军的自我介绍,摸索着试探称呼了一声。
铁军轮廓分明的脸上绽开了微笑,这笑容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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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今天在余总身边瞧见你,我看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不想认我了。”他看起来是发自肺腑的高兴,“毕竟我们现在不一样了。”
南樯这才明白,原来接车时铁军的呆滞并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安排座位,而是见到自己曾经熟悉的邻家小妹站在大老板身边,一时感到惊讶。
“对不起,军哥哥。”南樯轻声说着,竭力表现得亲切熟稔,“你变了好多,我完全没认出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在牛芬芳的遗物中看到过铁军少年时的照片,那时他还是个清秀黝黑的渔村少年,形象和现在确实差距很大,这个借口应该是说得过去的。
“是不是变老啦!”铁军边开车边谈笑风生,显然已经接受了她的理由,“哎,都多少年没见了。现在你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了!哥哥我还在给人开车。”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往右边扯了扯,仿佛在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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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蔷眨眨眼睛。
“现在不好吗?能给余总这么大的老板开车,别人求都求不到呢。”她温言细语安慰着对方。
“还是不一样的,我们这种服务行业,总是低人一等。”铁军笑着摇摇头,仿佛要把这些不愉快甩开。“不说我了,小芳,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转头看了南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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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樯简短把自己的近况交代了一下,捡了些不痛不痒的说,又特地提了一下为了进圣心自己改名的事,以免将来露馅。
边说她边打量着铁军的细微的神情变化,对方虽然身份普通,但却难保不会让她的计划翻盘。既然是熟悉牛芬芳过去的故人,自然应当全力应对。所幸铁军和牛芬芳多年没见,中间的过往他并不清楚,她的危机还不是太大。
铁军静静听着南樯说话,没有多言,只是在听说她改名的时候神情有些惊讶。
“城里人是喜欢洋气的名字。”他原本诧异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笑着表扬她,“这个新名字好,有文化,你改得好。念过重点大学就是不一样。”
他翻来覆去只是强调着小芳出息了,小芳真优秀,对自己的近况并不多提,显然也是有所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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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很快行驶到了圣心门口,南樯和铁军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并约定以后找时间再聚一次。
对于南樯来说,这不过是几句客套话。对于可能会让她露出马脚的人,显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停车的时候,外面刚好下起了瓢泼大雨。于是铁军先撑伞下车,他一路小跑着打开后面的车门,再将伞立在门口以免南樯淋湿,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严丝合缝。
其实他本来不必这么做的,其实他只要直接把伞塞给南樯就好。现在他的态度,恭恭敬敬简直就像在对待贵宾了。
“谢谢你,军哥哥。”
南樯看着铁军半边被淋湿的肩膀,到底有些不忍,轻声说了一句。
“一直都受你照顾,这怎么好意思。”她白净的脸庞有些发红,“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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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军微微一怔,专职司机多年,这些事他早就习惯了。余思危的公务车里曾经坐过无数非富即贵的客人,然而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谢谢”,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
“别客气,这都是分内事。”他也回了南樯一句,声音不大。
随后他将手里的伞柄塞到南樯手里:“拿着吧,雨大,车里还有一把。”
南樯点点头,接过雨伞正准备告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的叮嘱:“小芳,有麻烦的时候记得找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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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樯回过头去,白线一般密集的雨滴划过铁军的脸,雨太大,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是她点了点头,冲对方挥手:“军哥哥先回去吧!”
铁军也朝她挥了挥手,但身子站着没动。高大坚实的身影站在雨里,仿佛一尊钢铁铸就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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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南创大厦。
余思危一个人坐在顶楼的休息室里,对着墙上那幅《天长地久》看了很久很久。
他看着画中曼妙的美人,许久没有言语。
此时此刻,窗外下起了雨,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余思危想起了伦敦,在那个以阴冷著名的都市,他曾经和人在雨中牵手奔跑。
妻子南蔷不喜欢自己打伞,他曾经以为那是因为她的手要用来拎名牌包。和他约会的时候,如果觉得冷,她会躲进他宽大的风衣里,用他的围巾盖住自己的头发和脖子,活像一只急需取暖的小松鼠。
“为什么不打伞?”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她。
“如果打了伞,怎么有借口和你拥抱呢?”妻子的回答狡黠而理直气壮,“你主动抱我的次数太少啦!”
他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
如果时光倒流,一切都停留在那个时候,是不是会岁月静好安稳无波?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瓶刚刚打开过的香水,复古的包装,琥珀色的液体,精致的黄铜瓶盖,正是“Revenge”——“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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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定计划,杜立远在赴美访问途中要从临时回S市两天,进行日常重要文件签署工作。。
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圣心发生的事实在是有趣,比如顾胜男的得力助手被开除,而他的助理也接机从狼坑虎穴里跳了出来,如此精彩,他都有点等不及和那位可爱的小助理谈谈心路历程了。
不过命运远比在圣心发生的故事更有趣。
等他登上飞机坐在头等舱靠近走廊的位置上,刚打开今日份的报纸,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
一瞬间,他犹如被闪电击中,当场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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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有着瓷白肌肤,嫣红花瓣唇的美人,长长的卷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慵懒自信的独特气质。从头到脚的名牌傍身,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只是恰如其分的宣告了她优越的家庭条件和良好的品位。
本是人间富贵花,缘何散落在天涯。
如此熟悉,也如此相似。
杜立远忽然想起自己做过的梦,梦里有位美人曾咄咄逼人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回来呢?
他看着眼前那与南蔷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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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华梨看过很多男人面对自己失态的模样,但是杜立远这样直白毫不掩饰的当面注视,实在是头一遭。按道理坐头等舱的人多少都应该见过世面,而且眼前的男人也算俊美文雅,她暂时想不认为这个男人是色欲熏心的登徒子。
所以她只是在心底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的态度勉强算温和。
这一笑让所有的幻象都消失殆尽。华梨的面容虽然与南蔷有着七分相似,然而两个人笑起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她是矜持而倨傲的,始终保持着选美比赛时训练出来的最佳姿态,而南蔷总是眉眼弯弯不计形象,笑得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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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不起,您很像我的一位朋友。”杜立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有些慌张的收起报纸。
多俗套的回答!
华梨朝他笑笑,一脸不置可否见怪不怪的表情,随机坐进与杜立远一个过道之隔的舱位中。
她拿出平板电脑,戴上了耳机,显然是计划将自己与外界展示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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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远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坐在位置上,借着闭目养神的机会掩饰自己内心的震动。然而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脑海里不停的闪回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鸿一睹——怎么会有人长得和南蔷如此相似?简直就像姐妹一样!
昏昏沉沉思索间,飞机已经起飞,众人纷纷进入梦乡。突然,客舱里响起了紧急广播,空姐开始询问机舱里是否有医生,原来经济舱里有位客人突遇不适,需要专业人士协助。
杜立远毫不犹豫按下了呼叫铃。
等到空姐前来,他翻出包里的一张参加学术研讨会的证件,那上面刚好有他的职业信息,头衔和所属机构。
“您好,我是医生。”他告诉空姐,“我可以帮忙。”
于是空姐一脸感激的邀请他一起去经济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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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华梨悄然摘下耳机,放下了平板电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美目流盼,若有所思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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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舱的客人是晕机引起的心脏不适,经过急救措施后转危为安,虽然只是简单的急救措施,但杜立远仍然在机组人员和乘客热烈的感谢中返回了座位,活像一位超级英雄。
刚一落座,身边忽然有人递来一张带着香味的粉色手帕,双C的LOGO。
“擦擦手吧。”对面的美人朝他笑笑,妩媚而柔和,“您辛苦了。”
是华梨。
此时此刻她的脸色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充满了一位妙龄女子的温柔。
杜立远道了一声谢谢,有些怔忡的接过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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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知道,华梨刚才在不远处全程观察了自己的施救过程,也看到了自己留在座位上的证件牌上的全部信息。
医生不稀奇,但在这个年纪坐头等舱,并且头衔是院长的男医生,确实比较稀奇。
华梨挑眉看着身边正在擦手的男人。
——年轻,英俊,有专业背景,有风度和学识,充满了潜力。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在余思危哪里碰了足够多的壁,每一次都撞得眼冒金星。聪慧如华梨者,早已知道自己和余思危能够发展的可能微乎其微。站立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虽然好,但却是块撬不下来的金汤,根本吃不进嘴里,搞不好还要惹一身臊。所以余思危再好再完美也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俗话说得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猎手自然应当广撒网,多积粮。现下她年轻貌美风头正劲,要乘机给自己多准备些退路。
所以她打开包里的名牌盒,挑了一张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名片递过去。
“很高兴认识你,杜医生。”
她朝杜立远微微侧头,扬起嫣红的嘴角,好像一张铺天盖地甜蜜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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