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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与河雾起舞,
暗剑与忐忑深藏。
北眺瀛水,百万锁甲,锁上下百里江河两岸。红缨盔,虎狼刀,迎晚霞闪耀轻飘。千丈红布如滔天烈火,猎猎翻腾。隐身在红布后的威严,恰似一把即将开锋的绝世凶器,压抑着所有能感受到它存在的人儿,心里头…
霞光万丈水滔滔,
月影初现心慌慌。
于午后申时二刻,北城守军打开七十二道栅栏入口,以请柬为信,一信对一人,陆续放人通行。人过以后,再由等候在瀛水河上的杂役,领至相应的席位入座。至于那些与宴客同行而来的家眷家仆,弟子打手,则没有这个待遇了。无论你是哪家哪院的,后台有多么的强硬,都一律被把拦在了外头,不得逾越半步…
开放栅栏没过多久,也就短短个把时辰内,方圆数十里长河甲板上,便被前来赴宴的豪客名流,填充去了个七七八八。
七尺长桌,相隔五尺排放,一人一桌相互坐落,仍略显的有些拥挤。由于离晚宴开席的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耐不住寂寞的赴宴人儿,大多数都选择了离开座位,或三三两两相谈,或独自绕着中央那面遮天蔽日的大红布子,细细走上一圈。
但,无论是谈是走,他们的目的,都始终离不开今晚上的话题…
风雨欲来,九天云动。
大唐万里,谁主沉浮?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正在思考的问题…
“能看出来里头是什么吗?”
“应该可以猜到,他做得太明显了…”
甲板上,离巨大的红布还有数十丈距离。两位文者打扮的中年男子,悠悠慢行着。此时此刻,像他们这样闲逛的人,并不在少数。毕竟闲得心慌的,是大有人在。在这面遮天红布的对照之下,甲板上的小人儿,就宛如一头滔天凶兽下的蝼蚁,毫无力量可言。
除了渺小,还是那么的渺小。
“这里头,很有讲究呀…”
穿绿袍的文者,举手遮额,迎夕阳上眺。看着这只“巨兽”的顶端,平平分析道:“九九八十一层,至尊之数。一千零八十丈,九天之意。坐落大河中,断瀛水惊涛,聚万万人拜…
这…是与京都比高的意思呐。”
与话者站一起的另一人,着淡黄丝袍,面目清秀,更显文雅气质。在前者话罢后,他先是沉默了许久,尔后方才轻声道:“那,今夜就真不好过了…”
“恩…”
点点头…
清谈两句,两人继续抬起步子,沿着红布遮盖的边缘,悠悠慢行而去。无话好一阵子后,黄袍男子双手挽在后腰间,由衷地感叹道:“岳阳城有虎,隐伏爪牙二十载。一日锋芒现,惊煞大唐千百州。只是,不知道,到头来,这惊煞是真的惊煞呢,还是不自量力的折煞,泰山与鸿毛了…”
“……”
此话婉转…
但婉转得来,却也道出了今日所有赴宴人的心声。
绿袍男子也不例外。脸色稍稍一怔,想了想后,他接过话来:“岳阳水深山也高,看不见也摸不着,这里头藏的可不仅仅只是一头猛虎而已呀。”
黄袍男子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没有接话。绿袍男子继续自嘲似地,感叹说道:“西城的大山,伏着头不动如山的玄武。东城的七星院,卧着条静待风雨的青龙。青龙的后头,还藏着把天下俱惊的神剑魂。这些伏卧二十载的凶兽,才是真正让人无话可说的存在呀。沉稳蓄势,不动如山。他日一动,必然天下大乱,待那时又有谁与争锋?呵呵…”
“恩…”
黄袍男子再次点头:“确实如此…”
“龙行九天,蛇盘黄土。熬过今年,待到明年冬,咱们这些小蛤蟆,就真不知道该躺哪里好了。只是…”
话到这里,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皮子跳了跳,话风稍转,说道:“只是,安王如此举动,怎也算是乱了当世朝纲了。就是不知道问天山的智圣师,是一个什么态度呢?”
“呵呵…”
绿袍男子闻言,不由得一下轻笑。黄袍男子觉得很是莫名其妙,正要发问…但被绿袍男子抢先摆了摆手,止下了他欲说的话语。
“其实,智师的态度,咱们已经不用去猜测了。从今日这事回头看去…
北来的那位痞子,一入岳阳就急着上问天提亲,估计就是为了在近日之前,把问天的这头玄武,捆在七星的青龙船上的了。而,按智师先前给出的回应,很显然,那痞子是成功。”
绿袍男子微微侧眼,饶有深意地看着黄袍男子。继续沉声说道:“所以,今夜无论七星院做出何等姿态,他都很可能代表着问天的默许…”
两人说着,走着。
两人心会地对视一眼后,黄袍男子微微抬头,看向东面的晚霞。
“那你是认为,今夜七星院,会有大动作了咯?”
“必然会有…”
绿袍男子肯定道:“甚至会吓我们一跳。”
“这,不好说…”
黄袍男子摇摇头,表示不认同这个说法。
“以七星院这二十年忍辱偷生的作态看来。纵然北面已经喊出契机,他们应该也不会张狂到哪里去吧…”
缓了缓,他继续补充道:“毕竟,青龙伏的是北茫。而大唐境内,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依仗。如果来硬的,他们或许就得吃亏了。”
“哈哈…”
绿袍男子闻言再笑。似乎,黄袍男子的话实在好笑一般,笑得是比先前更声大一些。
笑声许久,方才缓缓平下…
“这是表面而已了。”
“否则,北茫那位会安心放自己的独孙南下?而且,你何曾见过那小子吃过亏?更况且,夏渊南下,问天定亲,纯阳三十八脉齐叛,你以为这些倚仗还不够么?”
“非也…”黄袍男子面对质问,并无异色。他依旧摇着脑袋,否定了绿袍男子的话语。沉声道:“这些倚仗,要对付我们这些小猫小狗是足够了。但,你得知道,若与这头猛虎对仗,可就差远了。”
绿袍男子的面容遗留着笑色,但并不显有轻蔑之意。似乎,只是为了笑而在笑。
“敌之敌,为友敌。在共同的敌人没被消灭之前,他们又怎会真正的对仗?”
黄袍男子微微皱起眉头。
“你想说明什么?”
两手一滩,绿袍男子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
黄袍男子顿时无语了。但没等他接话,绿袍男子便再次补充说道:“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知道了。”
“……”
话意清淡,深意沉沉。
河雾与浪涛浮沉,轻轻扬扬。
红布覆盖的区域,足有方圆十里余。当两位文者悠悠逛荡地走完一圈,回到原位上后,晚霞伴着落日便已经消尽了。隐月徐徐爬上山头,吹起清冷晚风。
这个时候,甲板上的数万席桌,也都几乎坐满了人。这里之所以说的是“几乎”,那是因为还有百十个空位,尚无人入座。而这些空位所处之处,全部都在场间的东南侧上,也是此间最显眼的那一地方…
这,值得让人深思。
就在大家深思这个问题的同时。大河两岸陆地上,百十位传菜的杂役侍女,便捧着玉盘或酒水,陆续进场了。金樽杯酒,玉盘美食,为此间所有席桌,都摆上今夜的菜肴。
这,似乎于礼不合…
是因为这场元宵夜宴的发起者,也就此间的主人,至今都还没有露面…主人没说话,就让客人先行用宴,这无论于朝堂江湖名流,还是普通百姓人家而言,都不合规矩。这是礼数索然…但,纵然是于礼不合,此间赴宴的数万宴客,却没人敢为此吱出一声训斥。毕竟,今夜的这场元宵夜宴,本身就不合君臣理数了…
夜幕降临,圆月高升。
沉沉闷闷的…
面对长桌上摆着的佳肴美酒,没有几个人去动起那双筷子。无它,是没这个心思,也是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一块大石压着,吃不下这饭。更是,甲板最中央,那面与晚风招展的红布,太过妖异,让人失去了胃口。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场间空着的那几张无人入座的桌子,让人辗转反复地揣测着思绪。
佳肴虽香美,却道不尽人间五味。即便是那些动起筷子去吃菜的人儿,其实他们也不会吃出个什么滋味来…
毕竟,现在的气氛实在太沉重了。
“两位先生,现在这是啥子情况哟?”
“……”
先前从红布下悠悠逛回到原位的两位文者,都没有动筷。唯默默地举杯把酒,邀明月共饮。而,坐在这两人身前的,是一位粗鲁汉子。他可不一样…
前菜刚上桌,他就像饿鬼投胎似的,三两下子,便把桌上的菜肴,全数吞尽了肚子里。待他吃完饭菜,一抹嘴皮子,正欲喊上一句“再来两碗白饭”时,结果抬头一看!
好吧,坐在他附近的人儿,压根就没动过筷子。一个个就像看见了怪物一般,正惊讶地看着他。这时,即便这汉子再怎么三大五粗的,也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糊里糊涂之下,他稍稍回头,奇怪地问向与他同城相熟的两位文者:“洒家做错事情了么?”
“呵呵…”
绿袍男子轻轻放下酒杯,微微笑道:“没做错事情。”
粗鲁的汉子指了指四周,那些朝他瞟来的目光,道:“那他们这副样子看着洒家做甚哦?是讨打啊?”
“呵呵,他们在妒忌你。”黄袍男子接话道。
“啊?”汉子很是不解。
黄袍男子再道:“妒忌你,能有这天塌了都能当被子盖的心性。”
前者话完,绿袍男子接着补充道:“想吃就喊人上菜吧,能吃得开心,总是好事啊。”
“原来是这样子呀…”
汉子就更是不解了,疑惑问道:“那你们为啥不吃?”
“呵呵…”
绿袍男子,再次笑一笑,自嘲道:“因为,要等的人没到,自然就没心情吃了。”
“等那位王爷?”
“不只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