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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浅予见多了这样绝望而哀伤的场面，每次都是一样的痛苦以及……无力。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不惜任何代价挽回这些逝去的生命，但是——
“对不起，大嫂，我已经无能为力。”天知道，每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有多么憎恨自己。
虎子娘呆滞了片刻，仿佛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要用许久才能理解，接着便疯了一样扑上来撕扯叶浅予：
“永安堂！太生堂！你们不是陵城最好的医馆吗？怎么会连个人都救活不了！庸医！骗子！”
夏知时连忙挡在叶浅予的面前，承受着妇人疯狂的撕打，叶浅予因为知道虎子娘的苦处，也不跟她计较，默默承受着她越来越难听的辱骂，只当让她发泄一下心中的悲痛。
但是小双看不得自家小姐被这样诬蔑，生气地叫道：“你这女人还讲不讲道理？你要是觉得永安堂医术不高，你倒是去问问整个陵城，起死回生谁做得到！大夫也是人，不是神仙！”
虎子娘被小双的一通怒吼镇住，理智回笼，慢慢松开了撕扯夏知时的手，滑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小小的虎子从来没见过娘亲如此恐怖的模样，吓得也大声哭了起来，场面越来越混乱。
“都给我安静点！”
一声低沉的断喝打断了她的思绪，叶浅予有些茫然的回头，只见萧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刘二柱的身上，正在大力按压他的胸膛。
虎子娘吓了一跳惊叫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小叔子人去了你们还要这样作践他，你们还是不是人！”
“闭嘴！”萧赋头也不抬地吼道，向来淡漠沉稳的声音难得隐隐带上了暴躁，“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救他！”
虎子娘一听，眼中顿时亮起了希望的光彩，慌忙闭上了嘴，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
萧赋的话像是一滴凉水落进了滚油锅里，所有人都惊讶万分，没气儿的人还能救活，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洋大夫怕不是在吹牛吧？死人还能救活，他真当自己是活菩萨吗？咋不说他自己能长生不老呢！”
“别胡说，人家可是治好过肺痨！要是搁几天以前，你相信肺痨能治好？”
众人惊疑不定地议论纷纷，但是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音量，生怕发出一丝异响来影响到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萧赋根本没有时间在意他们说什么，他一边保持着大约两秒三次的频率按压着刘二柱的心脏，一边厉声喊道：“赵林，过来！”
赵林一直在他身后随时待命，一听喊到自己，三两步就跨到了萧赋身边。
萧赋命令他：“捏住刘二柱的鼻子，抬高他的下颚，口对口往他嘴里吹气！”
这个命令太过匪夷所思，赵林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少，少爷，这，这不……”
“闭嘴，别跟我扯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废话！这是命令，必须执行！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现在就马上滚蛋，再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萧赋手上动作不停，暴躁地喝道。
赵林浑身一凛，真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毫不犹豫地上前按住萧赋的要求开始往刘二柱的嘴里吹气。
他俯下身的那一刻，人群里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虎子娘的神色从愤怒到错愕再到决然，几番变换，但是终究一个字都没说，甚至把虎子抱住轻轻拍打着，哄他不要出声，生怕让萧赋分心。
萧赋每按压三十次，就命令赵林往刘二柱嘴里渡一口气，这套动作并不轻松，他的额头很快冒出汗来。
萧赋顾不得手臂的酸楚，稳稳地继续做着胸外按压，只是心中的焦虑感越来越重。
一般来说，停止呼吸4-6分钟就会给病人的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刘二柱从井里拉上来耽搁了一些时间，他也不确定这办法能不能把人从阎王手里拉回来！
现在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
按，压，吹气，按，压，吹气，萧赋和赵林像是机器一样默契而精准地配合着，叶浅予跟众人一起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几乎要屏住了呼吸，心中默默祈祷上天能大发慈悲，让奇迹降临。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在赵林又渡了一口气之后，刘二柱忽然**一声，然后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竟然是醒了！
现场“哗”地一声像是开了锅一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嚷嚷起来：
“我的个天爷，真，真的活了！”
“起死回生，这才是神医，神医啊！”
萧赋让赵林把刘二柱扶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帮他吐出呛咳进去的井水，又问了刘二柱几个简单问题，确认刘二柱的大脑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微微松了口气。
虎子娘抱着虎子踉踉跄跄扑过来，看着自家小叔子就这样坐了起来，跟好人一般无二，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感激，“噗通”一声就给萧赋跪下，还按着虎子给萧赋磕头：
“萧大夫，谢谢你，谢谢你，你这是救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啊！”
这话倒是不假，现在刘家就刘二柱一个劳力，如果他死了，虎子娘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孩子，怕是根本也活不下去。
萧赋连忙上前一步把母子二人扶起来，让他们把刘二柱带回家去好好休养。
虎子娘千恩万谢，走到刘二柱身边，一边扶他起身一边问道：“虎子他二叔，能撑得住吗？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刘二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忽然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有些傻乎乎地问道：“嫂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做梦，刚才我，我好想梦见有人亲我来着……”
大家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憋笑，七嘴八舌地打趣道：“可不是，二柱子你好福气啊！”
“对对对，亲你的是个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赶紧回去让你嫂子去替你上门提亲吧！”
刘二柱老实惯了，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不知是羞还是窘。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爷爷的，老子留给未来老婆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原来是赵林从救人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正在仰天哀嚎。
众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欢快的笑声终于冲散了刚才一直笼罩在整条大街上的阴霾。
刘二柱就算再老实，这下也明白刚才“亲”他的人是谁了，古铜色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
赵林瞧见了，怪叫道：“你你你脸红什么！我告诉你，刚才是我们少爷的命令，要不然休想小爷碰你一下！你不准有什么歪想法！”
“不，不敢！”刘二柱哼哧了半天，只憋出这么几个字来，囧的实在待不下去，顾不得身体还虚弱，坚持着让嫂子扶着自己离开了。
赵林又回过头来冲着萧赋挤眉弄眼地诉苦：“少爷，您看，为了您的命令，我连初吻都丢了，以后我老婆还不一定怎么嫌弃我呢！”
萧赋挑了挑眉：“你想怎样？”
赵林搓搓手，嘿嘿笑道：“那啥，能不能减免十天的训练？不，五天就行！”
萧赋唇角微勾，明明俊美逼人，却让赵林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不，一天都不能少，要是敢缺一天，我就会在你成亲那天把你初吻没了这件事亲口告诉你老婆。”
“不，少爷，你不能这样！”
听着赵林惨绝人寰的哀嚎，萧赋感觉自己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叶浅予和夏知时从头到尾把萧赋救治刘二柱的过程看在眼里，他们是专业的医者，所受到的震撼比普通人更大。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到萧赋面前。
夏知时抿了抿唇，低头拱手：“萧大夫，这场切磋，是我们输了，我明天会派人把灵芝送到萧氏医院来。”
叶浅予也难得不跟萧赋针锋相对，而是端庄地向他行了个礼：“回春散的药方，我也会派人奉上。”
萧赋打量他们几眼，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是叶浅予明显能感觉他周身的气息比平时要和缓地多：“如此，甚好。”
他赢了这场比试，萧氏医院和西医医疗肯定能被陵城接受，他推广西医的计划又前进了一大步。如此，甚好。
围观的众人现在已经把萧赋看成了包治百病的活神仙，一叠声地催促着萧赋赶紧开放医院，有些病人已经等不及要看病了！
永安堂和太生堂的一众大夫、伙计站在人群之外，像是被大家遗忘了一样，没有人理睬，显得格外凄凉。
萧氏医院里已经排起了长龙，赵林又出来催了一声，萧赋冲叶浅予和夏知时微微一点头，转身向医院里走去。
叶浅予忽然在他身后高声喊道：“萧赋，今天我们输了，不代表中医就是比不上西医的劣等医术！我承认西医的医术和药物有独特的过人之处，但是中医也有西医比不上的地方，我总有一天会证明给你看，让你心服口服的！”
萧赋的身形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只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萧氏医院的大门里，立刻就被大批看病的患者围住，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