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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库里步子不稳,在扇舞女那巴掌时,自己也差点摔倒,他一把将舞女推到一旁,再一伸手,就抓住了舒瑶的手腕,“别惹我!”
他拽着舒瑶,摇摇晃晃地往舞池里走。
维克托正在跟一位朋友聊天,就看到醉汉库里拽着什么东西往舞池里跑,他定睛一看,认出是舒瑶,赶紧上前,“库里,你这是做什么?”
他弯下身子,将舒瑶从库里手里拽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秋小姐!”
“什么秋小姐,不过是个舞女,我邀她跳舞是给她面子!”库里压根不给维克托面子,他长臂一挥,直接将维克托推到一旁。
眼看着维克托就要摔倒在地,舒瑶惊叫道:“维克托先生!”
小贾正端着果汁要去二楼,听到舒瑶的疾呼,情急之下,把果盘一扔,便上前扶维克托。
维克托是扶住了,果汁却一滴不漏地撒在了站在舞池边的许攸宁身上。
“非常感谢你,快去看看那位先生!”维克托向小贾表示感谢,便抬手示意他去帮许攸宁处理身上的赃物。
他并不认识许攸宁,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店里的客人。
“先生,真是太对不起了!”小贾小跑回吧台,拿来赶紧的帕子给许攸宁擦身上的橙汁。
他弯下身子,假装在整理被橙汁弄脏的衣角,却快速地把一纸团塞进了许攸宁的手里。
许攸宁顿时明白这纸团是什么。
他手往回一搂,直接把纸团收进了裤兜。
随后,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直接抬起头,却正好跟舒瑶的目光不期而遇。
舒瑶的目光带着疑惑。
许攸宁的心“咯噔”一下,他十分确定,小贾塞纸条给自己的动作,被舒瑶看去了。
他下意识地吞咽一下,对视着舒瑶的眸光,想上前做些解释,却终没勇气开口说话。
舒瑶将他这一系列心虚的表现收入眼里。
无数个疑问浮现心头。
许攸宁跟小贾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刚刚小贾交给他的纸团又是什么?
她那原本沉入湖底冰冷的心,瞬时间像是飘在湖面的小舟,摇摆不定起来。
库里继续有恃无恐地朝维克托发泄着他的不满,“不过是个舞女,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彼岸花比墓地还要冷,我来邀请她跳舞那是给她面子!”
库里挥舞着胳膊,如同一头发怒的黑猩猩:“维克托!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给我个理由,告诉我,她为什么就不能陪我跳舞!”
维克托保持着他的优雅,耐心地向库里解释着:“中国有句老话,叫君子不成人之美,库里,你不可以这么粗俗!”
“去他妈的中国老话!这里是法租界,少拿中国人那一套来糊弄我!你若给不出一个理由,今天就不是这女人陪我跳舞这么简单了!”库里脱口而骂。
维克托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其他含义,当下就出一身汗。
却闻身后传来一洪亮的声音:“她是我的舞伴!这个理由可以吗?”
维克托转身看去,见是刚刚被小贾泼了一身的那位先生,忙上前拉住了许攸宁,“这位先生,我替舒瑶感谢你的好意,但库里他……您还是先离开吧!”
说实话,许攸宁也见过不少外国人,让他喜欢的却没几个,护城河边的史密斯先生是一个,这位叫维克托的法国人是第二个。
他朝维克托鞠躬表示感谢。
“混账!胡言乱语的蛮夷人!这里是法租界,清国奴,远东猪滚!”库里继续咒骂。
许攸宁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就算是法租界,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迟早会把你们都赶出中国的:“库里先生,我没有胡说,谁都知道早在六年前,你嘴里的这位秋小姐,就答应会把她在彼岸花的第一支舞留给我许攸宁!你若不信,可找你们领事及其夫人确认!”
舒瑶寄给他的信里,曾详细描述过彼岸花开业那天的情形:经刘汉卿介绍,特别邀请了法国驻沪领事馆大使及其夫人,两人对她一直在等自己归来的一片深情感动不已。
这下库里哑火了。
他并不敢惊动领事大使。
库里不在像刚刚那么嚣张,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嘴里嘟囔着彼岸花果真不好玩,眼睛却用力地记住许攸宁的模样。
被库里这么一闹,刚刚进入舞厅的几个老顾客,纷纷借故离开。
小贾跟舒轻语赶紧上前阻拦,刚追到门口,几道黑影呼啦啦地出现。
两人以为又是来闹事的,赶紧退进舞厅里,作势就要关门。
“老子又不是鬼,关门闭窗的这是想咋滴!”一个粗狂的声音透过黑幕传来。
随后,就见一帮穿着一身黑色绸缎衣服,交踩千层底,绑着裤腿的男人站在门口。
竟然,又是那些东北人!
刘茂插着胳膊站在最前面,一脸的凶神恶煞!
昨天没能顺利完成任务,还被孙国权打了一巴掌,刘茂心里甚为不甘,听说今天彼岸花很是萧条,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他便想着来闹腾一下,最好能趁机搅和着彼岸花彻底停业,也算是功劳一件。
“这是把老子当鬼了!”刘茂骂咧咧地进了彼岸花。
可往舞厅里这么一扫,当时就傻眼了。
舞厅里的确没多少客人!
可这为数不多的客人里,竟然绝大多数是外国人!
这要是真闹起来,伤了这些外国佬,那孙国权又得咧他一顿。
刘茂收起了刚刚的嚣张,冲着舒轻语嬉笑道:“嘿,我的意思是说彼岸花待客之道还是一如往常般热情!老妹,别愣那了,赶快给我安排,我这些弟兄今晚还要四号包厢!”
他说完,便带着自己那几个手下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维克托目送着刘茂上了二楼,他慢慢地移动,靠到了许攸宁身旁,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真的许攸宁?”
许攸宁讶异地朝维克托点点头。
再看那维克托,突然露出孩提般的微笑。
他先是拥抱住许攸宁,随后拉着他向他的朋友们介绍:“嗨,各位朋友们,记得我经常跟你们说起过那个可歌可泣地爱情故事嘛!这位,就是那去前线的战士,他在离开之前,偷偷装饰了彼岸花,并作为礼物送给了我们美丽的秋小姐!”
“秋小姐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维克托将许攸宁拉到舒瑶面前:“秋小姐等这一天等了六年啊!”
“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感人的一刻,让我们一起来见证他们的爱情吧!”维克托用他法国人的热情跟浪漫,迅速调动起现场的气氛。
“让我们来一起欣赏这支迟到了六年的舞蹈,换个温馨点的曲子!”维克托冲小贾喊道。
小贾应了一声,便去给乐队报信。
许攸宁怔怔地站在舒瑶面前,维克托这一系列的举动,把他供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似乎除了邀请舒瑶跳舞,他别无他法。
他犹豫着,纠结着,最后还是开了口:“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舒瑶表情有些木然,霓虹灯闪过,映在她如葡萄般闪亮的眸子里,没有人注意到舒瑶眸子里的血丝。
维克托和他那些热情的外国朋友们都在欢呼着。
在他们眼里,舒瑶与许攸宁这对被战争洗礼过、被时间煎熬过的恋人,终于相聚重逢!
但实际上,早在两天前,在他们重逢、相聚的时候,两人的爱情已经变成了过去。
“维克托先生,我跟许先生……”舒瑶转过身,想跟他们解释,没等开口,就又被推到了许攸宁面前。
许攸宁的脸有些苍白,霓虹灯闪过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微蹙着眉头,不时吞咽一下,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再次往前一步,弯下身子,在舒瑶耳边,用他低沉而又愧疚的声音道:“舒瑶,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看着许攸宁苍白的脸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悲伤的样子,舒瑶原本要对许攸宁说的那些狠话,一下飘到九霄云外去。
舒瑶知道,她终究不是一个心狠的。
若是心狠,也不会被许攸宁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可她心里也是清楚,若今晚不跟许攸宁彻底断清楚,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舒瑶将目光转到一旁,视线的尽头,苏瑾从楼梯上走下来。
舒瑶看着她,以为她会像以前那些来彼岸花寻找丈夫的女人一样,带着戾气冲来,但让她惊讶的是,苏瑾只是平静地朝人群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迈着悠闲的步伐,慢慢地朝这边靠近。
她的眼神四处乱飘,像是在寻找什么。
四号包厢里探出了刘茂的头,他也注意到苏瑾异于常人的表现。
他缩回脑袋,跟身边的兄弟嘀咕几句。
不一会儿,一个小兄弟就从二楼下来,直奔吧台,眼睛却一直观察着苏瑾。
舒瑶顿感不妙,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小贾到底给了许攸宁什么?苏瑾又在找什么?这些东北人为什么来彼岸花真是为了娱乐?他们跟孙国权有关系吗?孙国权找人来闹事真的只是为了搅和彼岸花的生意吗?
“舒瑶……”许攸宁低声地喊了一下,伸过来的手微微上扬。
她看着许攸宁伸展而来的手,宛如看到一年前,李四虎从床底伸出手把胶卷递给他的模样,更像是看到许默然伸过手告诉自己一个共产党人的尊严。
慢慢地,舒瑶脑子里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但如果自己猜测是真的话,那许攸宁岂不是很危险……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跳一支舞……”许攸宁深情款款地说道。
“可我不想跟你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