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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晚饭前有一个时辰,老侯走出衙门。来理论的指挥使们都已离去,老钦差不是好说话的,他们没讨到好。因老侯经常往来城中,宝珠单独给他一辆车,老侯的家人赶车,今天还回小镇。
城里有的是住处,赵大人曾说单独给他安排住处,当时打个哈哈:“虽然老大人不需要我安排。”国公府也好,袁府也好,老侯都能住。
但老侯还是要出城,他和老太太、邵氏张氏,包括宝珠一样,对小镇上日子稀罕。早晨农夫悠扬赶牛的声音,白天暖阳下公鸡神气的步姿,更别说晚上繁星满天,比在城中高楼看得都清晰,随时似在手边,让老侯等人欢喜不已。
坐上车,不用老侯吩咐,家人把车先赶往卖点心的铺子。给加寿带外面的点心,是老侯回去前必做的事。少不了的,也给他家老太太买,也买给宝珠邵氏张氏袁夫人。但买给女眷们,又都有年纪,老侯觉得难为情,由已推人,也认为女眷们会难为情,到底都不是孩子,就拿加寿做缘由。
大街上的面人儿泥人儿,也给加寿带上一个,加寿的面人儿都有十几个,一半以上是老侯买给她的。
他不在城中用晚饭,有人请,也不用。这钦差是铁面无私的,不与官员们套近乎。但权贵一流,如国公,如袁训,他是一定要跟上去掺和的。
车出城,往袁家小镇上去,下午暖阳热烘烘和春风相伴,老侯举着面人儿悠闲赏景。他到家,晚饭钟点儿就晚了。这没关系,他会开导自己。
晚饭晚,老侯就说这叫养生,晚饭少一口是好事情,以此作为拒请的理由。但回去宝珠为他准备菜蔬下饭,乡下的腊鱼咸肉,老侯就把养生抛开,从不客气。
说白了,就是不吃请,再一个,就是每晚必回小镇。
因为那小镇上,有家的感觉。
……
草全是绿的,有的齐腰深。孔青在外面说一声:“奶奶,我们到了。”宝珠往车外看,见车轮皆让草掩住,心生欢喜地道:“这要是养马,肯定膘肥。”
“小爷的马一定喜欢,小爷也就喜欢。”宝珠没说完的话,红花总会补齐。
万大同也随着前来,谈生意他是必不可少的那个,在后面撇嘴做怪相,红花这丫头,吹牛拍马她第一。
好在红花还有别的能耐,不然能让万大同鄙视一辈子。掀起车帘,红花看了看:“奶奶,接咱们的人到了。”前方数十丈外,可以见到一行人马过来,他们骑行的很快,风把衣裳吹成一条直线,飒爽英姿扑面而来。
取出小板凳,红花请宝珠下车。主仆站在车下,对着自己的长裙子颦眉头。古人出门和在家的衣裳不一样,出门的衣角有时候稍短,有些能露出部分鞋子,不然就成扫大街的。但男人的衣裳,就很少有这种烦恼。
宝珠和红花商议,怕这提议不好,涨红脸:“再出来,我们换男人的衣裳吧。”红花听过,拍手叫好。对宝珠嘟了嘟嘴:“我早就想说,”回头瞪一眼万大同:“和他出去办事情,他总比我走得快。”
红花是小短腿儿从来跑得快,但和男人们比,就追不上他。
闻言,万大同呵呵笑着。红花又瞪他:“你嗓子不好吗?”万大同为了不吵架,唯有他息事宁人。揉着鼻子道:“我是夸这主意好,出来谈生意,女人容易让人轻视,穿男人衣裳方便。”
解释的话,让宝珠和红花一起对他瞪眼:“谁敢轻视我们?”万大同又撞第二鼻子灰,这就一个字也不再说。孔青见到他越解释越糟,忍不住好笑。
几句话的功夫,远处的人已到近前。有人拱手大声问道:“敢问,来的是袁家掌柜娘子吗?”宝珠轻笑,掌柜娘子?这称呼别致。想到袁训曾自称是杂货店的少东家,宝珠嫣然,少东家配掌柜娘子正适合。
万大同打马上前去回话:“正是。”
不知怎么的,这一行人见到他们只有数人,居然松了口气。宝珠和红花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见来的人有五、七个,都生得面相凶恶。最瘦弱的那个,是个少年,也面上带着一脸不服,好似遇块石头也撞一撞那感觉。
但他们问明宝珠身份,对宝珠却是客气的。很有礼,就是礼节不雅。
把手一拱,总是拱得不伦不类,好似跑江湖的汉子般。“请娘子上车,我家大娘子正在等您。”宝珠听过也放下不少心,她是个女眷,今天又穿一身长裙过来,在草中总有不利索之感。能遇到个女眷谈话,宝珠想自己没有白来。
至少的,她也是件裙子不是,不利索大家都有份,不独显得宝珠主仆拖拖曳曳。
小板凳还在,红花扶着宝珠上车。她们主仆背对着没看到,万大同孔青却见到来接的人都微笑一下,那笑没有恶意,但也有疑问在内,像是在说,这两个娇滴滴的娘子,也能谈生意?
孔青轻撞万大同,低声道:“这人家什么底细?”
“混混。”万大同自是了解得清楚。
孔青恍然大悟,难怪全一脸的恶相。混混们也靠脸和气势吃饭,又有环境薰陶,气质与别人不同。孔青明白这一件后,随即明白第二件,再低声问万大同:“是老侯抓走的那些人中?”是他们中的一员?
万大同忍住笑的模样点下巴,对孔青低声道:“知道吗?混混们内讧,最近很多铺子都便宜,房产也跌,你看奶奶最近忙的起五更睡三更的,就是正筹钱准备多买下来。”
“噗。”孔青喷出笑声。他们两个交头接耳,红花怎么看怎么不喜欢,扶宝珠在车内坐好,探出脑袋来对孔青还算客气的:“孔大爷,请快赶车吧。”望向万大同,就扁起嘴,腔调也变成一般:“哎,我说,鬼鬼祟祟的不是好话!”
凡是沾上万大同,红花就这模样。孔青知道红花不针对自己,乐呵呵地来赶车。而万大同耸耸肩头,打马回到车旁护着,自言自语,又偏偏能让红花听到:“不对你说的话,就是鬼鬼祟祟?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小丫头片子!”
红花才在车里坐好,气结就要再和万大同理论,让宝珠劝住。宝珠含笑:“你们两个一天不吵几架就不行,但现在出门儿呢,回去慢慢吵。”
“哼!我听奶奶的。”红花先对外面鼻子出气,再就回宝珠的话。
“哼哼!”这是车外。
来的人带路,很快到一片建筑中。清一色的泥砖墙,这方圆一带,尽皆草地,大树也很少,木头房子看来难得。有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外,宝珠和红花只看一眼,就乐了乐。
妇人生得五官秀丽,却满面彪悍色。着一件青色长袍,衣襟外翻,都不曾扣好,这是男人衣裳。下面也不是裙子,是黑色绸裤,老牛皮靴子。
这打扮和她面上的俏丽相比,真的不太好看。但宝珠红花都看得入迷,主仆在车中推敲起来:“我要一身水红色的袍子,靴子羊皮的。”宝珠再看红花:“你经常在外面走,给你多办几身。”红花低头笑了笑,对宝珠道:“多谢奶奶,如果再把万掌柜的给我当随从,那就更奶奶奴才的气派。”
想想红花打扮起来,跟个小少爷似的,后面跟上万大同当随从?宝珠“扑哧”一笑,难得说句公道话:“你还是少欺负他吧。”红花笑嘻嘻。
主仆都明白,就是袁训在家见到,也对宝珠说过:“让红花不要欺负万大同吧。”但红花还是欺负得不亦乐乎。
车在泥房外停下,万大同已上前去报家门:“我们是袁家,我们娘子从省外来,初来乍到的,请各位掌柜的多多照应。”那中年妇人含笑,倒没有多想。
袁家小镇在大同附近有名气,但别处姓袁的也很多。
这块地又离大同有距离,中等大小,也得有个地面才摊得开,袁夫人母子又久在京中,并不算闻名很远。如果万大同报袁训官讳或辅国公府,这妇人也就知道。这样报,妇人听到省外来的,先暗暗放心,她并不愿意卖给本地人。
先回话道:“我娘家姓辛,在家叫我五娘,嫁的丈夫又排行第五,人都叫我五娘子。”嗓音悦耳,与她面容相衬,与她的打扮实在有违。
宝珠下车与她寒暄,对她言行举止因没有见过,好奇心重。而辛五娘见到的人都是草莽一流,见宝珠和红花人物标致,服饰精美,官话标准,非本地人物可比,也生出艳羡接纳之意。
没有请宝珠进房中,就在外面摆下大桌子,半旧带破损却抹得干净的扶手椅。宝珠坐下,红花等人全是侍立。辛五娘的人不客气,早在她身后坐下。
五娘微微一笑,目光在万大同红花身上转过,对宝珠满面笑容:“娘子家里的规矩,倒像官府人家。”宝珠也不隐瞒,也不尽吐,道:“夫家确是新调来山西任职,我才随夫到此安家。幸有祖产可以居住,并不愁饥寒,但家业交到我手,不敢不发扬光大。”
她说丈夫在山西任职,本没有错,但辛五娘等人就更想不到袁家上面去,也更想不到本地人。
辛五娘再做最后一次试探:“娘子说家有祖产在此,敢问也是做过官的人留下来的?”她不得不小心,怕把这块地卖给居心叵测的人。
宝珠笑盈盈:“那是自然。”母亲的嫁妆全由国公府中来,前国公,官可不小。
她深闺中保养出来的好肤色,在日头下面白里透红,非外面女子可以相比。出来谈生意,不是进宫朝见,不肯多有首饰,但一枝龙眼大小的珍珠簪子,是成亲那天中宫赏赐,宫里出来的,京中都少见对手,辛五娘家偶尔也抢劫越货,也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五娘放下心,对身后的人使个眼色,见他们也暗暗点头,对这娘子来历不再怀疑。有一个人有眼色,凑到五娘耳朵边上:“她的首饰,不是大富几代的人家不会有。”
“只要与岳家没有关系就行。”五娘低声回答。望向宝珠时,客气比刚才还要多。脆生生的笑几声:“那么娘子,我们就来谈谈价钱吧。”
手傲然地四面草地一展:“我请娘子外面坐地,就是您可以看得清楚。这一片地上,有地下水,不下雨也不担心。在这里放养的牛羊马,没有不肥膘的。地上有草药,有最好的口蘑。野葱野蒜羊吃了,羊肉都没有膻气。”
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话中带出来感情。“这地是我嫁过来一手置办,处处是我的心血,娘子有什么要问,我最清楚。”宝珠就陪笑疑问:“我看过了,是好的。但是府上怎么肯出卖呢?”
万大同对宝珠隐约说过,有些没明说,怕吓到宝珠,也怕吓到红花。反正宝珠出门,至少带两个男人。以前是顺伯和孔青,现在换成万大同,万大同和宝珠都能安心。
今天见到这草地的确不错,宝珠一见满意。这满意的东西主人出售,原因是要问明的。辛五娘担心宝珠有诈,宝珠也担心她有诈,虽然不怕,问问必要。
还没有回答,辛五娘面有戚色。宝珠屏气凝神,心想这是打算诉苦提价格吗?就见五娘面色一转,又恢复镇定。从容地道:“家里缺钱用,没办法的事。”
宝珠听她不是借说苦情提价格,松口气。对万大同使个眼色,笑道:“万掌柜的,这行当你懂,你来和五娘子谈谈。”辛五娘却认得万大同,只不知道他是国公府的人就是。
万大同的底细,辅国公府的人,也不肯轻易透出。
辛五娘和万大同半开玩笑:“这一笔经济,万掌柜的不少赚吧?”万大同不仅做生意,也为大宗买卖做中人。万大同对她笑笑:“五娘子见笑,这一次不是中人,这是我正经的主人。”
辛五娘诧异过,和身后的人都喜动颜色。万大同知道他们的心意,笑道:“五娘子可以放心,您这块地不会卖到仇人家。”五娘子闪过一丝伤心,在她身后的少年攥紧拳头。宝珠和红花听得聚精会神,五娘子叹口气:“这就好。”
“你我彼此放心,那就出价吧。”万大同笑笑。
他话音刚落,有几匹快马过来。五娘子面色一变,对宝珠匆匆道:“娘子稍待,我这边有点事情。”对少年一扫眉角:“是你七叔,去问问有什么话。”
少年抿紧嘴角,再一字一句地道:“不用去问,娘,七叔带的有伤,后面追的人,那不是岳天林!”在快马的后面,旋风似的乌压压有几十个人过来。
很快,前后两拨人全过来。前面马上扶下一个大汉,喘着气道:“五嫂,姓岳的不许我们卖别家!”
“五娘子!”后面追来的马上,有个黑铁大汉怒声大喝:“我对你说过,你们家的地,只能卖给我。”辛五娘后面的男人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听得宝珠红花一愣一愣,每听一句,都在反应几句话才明白。宝珠低下头对着地面,恨不能掩住耳朵,而红花也紫涨起脸,对宝珠道:“奶奶,我们到车里去吧。”
这话儿太难听了。
辛五娘大怒:“岳天林!你步步进逼,真当我们好欺负吗!”她翻开的衣襟下面,亮出两把短刀,辛五娘悲愤莫明:“我们当家的虽然死了,也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
少年一闪,挡在她面前。他双手也各提一把短刀,对岳天林冷笑:“姓岳的,我爹在的时候,你尾巴摇得欢。我爹就是让你害死的,你当我们不知道!”
“放屁,你爹是让钦差抓走的,现在还关在狱里,关我什么事!”岳天林对着他就呸。
少年红了眼睛:“你才放屁!你当我们不知道!钦差抓的人里,根本没有我爹。我爹,是在躲避公差时,是你杀的!当时只有你跟着他,你也名声在外,怎么没抓你!”
孔青凑近宝珠:“奶奶,请回车里去,这些人若是知道我们与老侯是亲戚,只怕对奶奶不利。”
岳天林不屑一顾:“小崽子你血口喷人!”把大手一甩,目光放到宝珠等人面上,红花打个激灵,早挡在宝珠面前。万大同又挡在宝珠面前,而孔青与他并肩。
“看上去是个练家子?”岳天林倒不莽撞,而是上下打量万大同和孔青,徐徐而问。再一端详,他认出来。皱眉道:“万掌柜的?好久不见你,听说你最近发财,怎么又跑到这儿来掺和?”
万大同咧嘴一笑:“哪儿有财,我就去哪儿,”红花在后面悄声骂:“怎么下三烂也认得你。”万大同把个大手往后面一摆,让红花不要再骂,这里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他对辛五娘瞄瞄,再瞄瞄岳天林:“岳当家的,不好意思,这块地我家主人正要看,相中了,我们是要买的。”
岳天林对万大同有些忌惮,想上一想,语气软下来:“你要地,最近钦差闹事,”宝珠撇嘴,什么叫钦差闹事?
“钦差闹得地价下跌,你要买不一定是这一块,万掌柜的,换块地吧。”岳天林觉得自己语气挺温和。万大同却回他一笑:“你知道我的,我相中哪块,就要哪块,没人拦得住我。岳当家的,你换块地吧。”
岳天林才皱眉,辛五娘厉声喝道:“我的地,我说卖给谁,我当家!”她转向宝珠,眸中有激出来的泪光:“娘子,你要相得中,我们今天就成生意!原来报的价格上,我只要一半!”
“你!”岳天林倒抽一口凉气。
辛五娘等人恨恨对着他,辛五娘怒气冲天:“姓岳的贱种!以前你没有吃的,你爹你娘不要你,是我公公捡你回来养大,白眼狼,一直想反水!你杀我丈夫,你把不依从兄弟们的媳妇妹子全卖去青楼,姓岳的,你仗着有人撑腰,官府你不怕,你等着,等我把人全赎回来,我们再和你算账!”
宝珠和红花对视一眼,原来卖田的原因在这里。
岳天林倒不否认,嘎嘎坏笑:“老大没了,新选老大这是规矩。你们想对付我,我自然要对付你们!”辛五娘不再理他,只等宝珠回话。岳天林也目光烁烁,等着宝珠回话。
让挡在几个人身子后面的宝珠,慢吞吞地道:“好。”
这话一出来,岳天林对身后的人一使眼色,狞笑道:“出得起这么多银子的人,是个大鱼啊!兄弟们,把她给绑了,让家里来赎钱!”
有几个人高叫:“姓万的厉害,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困住他!”
他话音才落,马蹄还没有展动。孔青身子飘飘,已站到他马头上。岳天林大惊的同时,抬手就要去抽刀。孔青脚尖一点,狠狠踹在他手腕上。
刀才出来一半,又弹回去。
刀光一闪,是孔青的刀抽出来,点在岳天林脖子上,也是一脸的狞笑:“你这条鱼也不小,青天白日,你杀人越货,送到衙门里,不知道给多少赏钱!”
岳天林带来几十人,辛五娘也还有近二十余人,但还没有打起来,眼看着这就结束。
寒冷的刀尖抵得岳天林肌肤战栗,激出小小的疙瘩。万大同大笑,还挡在宝珠和红花面前,一步没动。“岳当家的,你不是我对手,怎么会是他对手。这一位,外号翻天鹞子金钟罩打遍十五省无对手,”
“噗,”红花在后面笑出来。
万大同没好气:“小姑娘家家的不懂!”
红花用帕子掩住嘴:“你说你继续说,这外号真不错。”
人还站在马头上,如站平地的孔青,用另一只搔头:“万掌柜的也没说错,我当年的外号,的确也有这几个。还有几个,是什么云里金刚,”
把手中刀对着岳天林晃晃:“我说这位当家的,你别小看我们就两个人,这地,我家奶奶说买,你就得答应,听到没?”
岳天林气得就要晕过去,刀架在脖子上,他能说不行吗?
辛五娘等人愣着还没有回神,是宝珠叫她一声:“五娘子,我们抓紧时间来说生意,不然那位呃,当家的那样也不是办法。”辛五娘正在出神,骤然地,让吓一跳。忙道:“好。”
宝珠笑眯眯问她:“这是非常时候,你卖的也便宜,不过,你以后不会后悔吧?我们文书上可以写得清楚。”辛五娘道:“那是自然。”神色刚才只是客套,现在却是恭敬。
想不到这娇滴滴,有事情就让人挡在身后,一根头发丝也看不到的小娘子这么厉害,或者说,有这么厉害的人。
孔青在马头总站着显然麻烦,已把岳天林赶下马。他受制于人,他的人也不敢乱动,让孔青喝着退开:“我以前也是贼,少跟我玩黑活,我全懂,退后,哪一个打歪主意的,我就一刀先宰他!”
把个贼当护院的袁娘子,让人不敢小瞧。
宝珠继续和辛五娘说话:“你这里做买卖太吓人,这里也不是签文书的地方。邹家你认得吗?”
“认得,邹家生意不小,小娘子是他们家的人?”辛五娘心头一宽,邹家有信誉,做生意有公道名声。
“他与我家管事的合伙做生意,让他为中人吧。你带上两个人,这就同我走。在前面路口上分手,让万掌柜的与你们去签契约,看今天这闹事样子,现银子你们未必好拿,你们直接从邹家取银子吧,这样更方便,也安稳。”
宝珠一席话,为自己考虑,也为辛五娘考虑。
这一番话,也让岳天林等人暗暗震惊。他们虽然是地头蛇,但也不压邹家这样本分生意人,压不住。
这就宝珠和红花上车,孔青把岳天林抛给万大同马上,他去赶车。辛五娘带人,和岳天林的人跟在后面。出这片草地,是个路口。
宝珠在车内吩咐出来:“五娘子,暂别几天了。邹家总铺子在太原,你得随万掌柜的去太原,在那里取银子。”辛五娘答应不迭,对着车内深深的行了个礼。
“万掌柜的,把那位当家的送过来,我有话告诉他。”车内再吩咐,万大同把岳天林推到车前。
宝珠嗓音冷下来:“实话告诉你,我是官眷。敢买这地,就不怕你袭扰。但为免以后折腾,不得不先交待你。凭你是什么人,也休来惹我。我这块地方,不许你们以后再来。不但这里是这样,山西我还要办很多地产,都是一样的办理!”
再喝一声:“去吧!”
万大同笑了:“这起子人,没有理讲。奶奶请先回去,我得带着他再走一段,等奶奶回到前面地方上,我再放他。”又眼睛一转:“对了,横竖我要去太原,姑奶奶府上借点兵马回来如何?”
宝珠轻笑:“那表兄们府上要说我们眼里没他,这样吧,亲戚们府上不必麻烦,回去赵大人那里打声招呼,让他帮忙也就是了。”万大同说这样也行,就看着宝珠马车先行离去,他和辛五娘等人上路。
走出半个时辰,才把岳天林放开。放开前,万大同郑重告诫他:“你给我听清楚,我们奶奶说的赵大人,是大同府的赵大人,别说你不知道他!别打量这块地离大同远,几家卫家的将军,他若是明白的,也不敢来我家闹事。滚你的吧,以后离远些!”
把岳天林一脚踢出多远。
辛五娘等人更为放心,跟在万大同后面往太原去。想到一件事,辛五娘问道:“敢问,如果没有岳天林来闹,奶奶也是让我们太原取银子?”
万大同微笑,心想你们家底细我清楚,偶尔也抢人东西,就没看到奶奶那车轮印重,车上带的有现银?奶奶现在是不敢和你们现银交易,才推到邹家头上。
让你们一定太原取银子,是要你们离得远远的。做买卖的全是这样的人,宝珠也防备一手。和邹家合开矿脉还有银子在他家,让他家付也没什么。
他随便拿个话回答:“我们奶奶从外省来,银子带着不方便,全存在邹家,由邹家付钱。你们如果急等用钱,大同也有邹家的铺子,也可以提钱。不过写文书的中人,得邹家大掌柜出马为好,这样你们不是也放心?”
“是邹信大掌柜?”辛五娘不放心又问一句。
万大同肯定过,辛五娘点头,果然这是可靠的人家,中人也稳当。
……
买块地刀光剑影,宝珠和红花都头回遇到。但两个人显然不怕,见小镇在即,谈论着有说有笑。红花磨着孔青说他以前的所有绰号,孔青一直吹到家门外:“什么上天虎,什么钻地蛟,什么……”
梅英从隔壁铺子拿着东西出来,这铺子里是家里的,缺东西就去拿。见到马车停下,忙过来招呼:“奶奶回来了?”红花对她笑得神秘,越看梅英越像个“贼婆子”。
宝珠出去,上午就袁夫人带着加寿玩。祖孙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加寿推着一只大的木头玩具在院子里跑,小脸儿上红扑扑,衣裳上有土,不知道摔倒有几跤。
见母亲回来,加寿兴奋的大叫一声,推着她的玩具跑过来,没跑几步,脚软摔倒,袁夫人和宝珠都对她伸出手臂,笑着鼓励:“自己起来,”
加寿一骨碌就爬起来,对着宝珠又跑过去。她蹒跚的小步子,和面上灿烂的笑容,让宝珠和红花感觉又回到人间。刚才虽然没有打杀流血,但也有不真实之感。
抱起女儿狠狠的晃了晃,晃得她格格大笑,宝珠走到袁夫人身边,丫头送来凳子,宝珠坐下来,绘声绘色地对袁夫人说起来。外面遇到有趣的事情,宝珠总会对家里人学上一学。
古记儿人人爱听,袁夫人正听得入神,“宝珠,”老太太带着邵氏张氏,和侍候的人,同样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老太太边走边笑:“买下来了吧?我就知道宝珠去了,这事情就成。贵不贵?”
宝珠笑容如花:“很不贵。”
“那你缺人用不?”老太太最想问的,其实是这一句。
宝珠笑道:“缺呢。”
“妙啊,我就是给你送人来的。”老太太把双手一拍,随后拉过邵氏:“你看看现成的,可靠又贴心的人儿,你二婶儿,她会算会写。”再推一把张氏,笑容更热烈:“你三婶儿,贴心又可靠,她会写会算,”
宝珠晕红面颊,袁夫人离她最近,弯腰一把握住袁夫人手。袁夫人失笑:“你这孩子,你该去谢老太太才是。”加寿在母亲身前站着,见事学事,也把小手放上去,一个人乐得格格有声。
袁夫人接过加寿,方便宝珠去和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还没有说完,她乐陶陶的又推出寿英:“这一个,也会写,算上差些,不零碎的数目不会错。”她带来的侍候人,陪嫁何张施氏也叫出来,会写字的丫头婆子全叫出来,宝珠算了算,这就又多出来七个人。
“不收你钱,你放心。”老太太和邵氏张氏都这样说,宝珠笑道:“不是自己家里人,才不会来帮我。这钱不钱的,就是不收,年节也有分红。但,人给了我,祖母可用什么人呢?”
安老太太跟个孩子似的乐:“我才和王婆婆成知己,她今年六十一,自己做饭自己打水,我说我跟她学,我也凡事自己弄。”惹出一院子笑声。
袁夫人对宝珠一个眼色,示意惊险的事情不用说。宝珠低声请教她:“舅祖父那里,总要讨个主意。”袁夫人颔首:“这倒是。”她们婆媳抽空儿说悄悄话,老太太看在眼中只有喜欢的。
这就大家商议着分派事情,谁管哪一摊子,谁又是平时不帮忙,忙的时候用得上的。老侯照例出去,宝珠等人一直商议到他回来,月上西楼,才得已去请教老侯。
老侯先是惊奇:“宝珠你办事儿很快。”再把宝珠要听的,一一告诉她:“你不是外人,你这孩子也稳当,我就告诉你。这主意,是你丈夫出一半,我出另一半。拿走混混们的头目,让他们自己内讧。你说的辛五娘丈夫,的确不是我拿的,我拿到他时,已经是一个死人。辛家找过我几回事情,我没理会。现在他们自己弄清楚,这样很好,是个明白人。”
沉吟一下,再道:“这些地啊,你都可以买,落到你手里,总比落到别的混混们手中好。不过,你要小心,案子还没有查完,真正幕后人还没有逼出来,你买这些地,一定会有麻烦过来。岳天林我知道,不过是个小混混,还有大的,还有附近卫所,还有别的人,也许也是官眷,也不会轻易让你如愿。”
“还有官眷?”宝珠吃惊。
“官匪勾结,也不是本朝独有。”老侯忽然展颜,语重心长:“宝珠啊,你这孩子有胆量。”
“舅祖父过奖。”宝珠不知道老侯忽然夸她的用意。
“所以,你既然掺和进来,看来以后用到你的地方,倒是不少。”老侯笑了笑。宝珠瞬间反应过来,低低惊呼,眸子焕发神采:“当差是吗?”
老侯微笑:“是,你买这样的地,也许比我打听到的事情还要多。你听到什么,尽可以来告诉我。”宝珠莫明的微红了面庞,但在她心里,是很喜悦的。
宝珠也能当差?
这在古代只有男人才能科举的朝代,宝珠认为是种荣耀。
眼前闪过辛五娘汉子般的衣着,宝珠打定主意,回房去就和红花做几件男人衣裳来穿。当下听过老侯一番的细细交待,宝珠记在心中,红花守在房外,主仆回房,在烛光下,宝珠用双手渥渥面颊,还有兴奋的滚烫。
“红花儿,我们也能像小爷一样,”宝珠悄悄地告诉红花。红花同样眸子发亮,关心的还有一件:“呃,给薪俸吗?”宝珠抿嘴唇笑:“不给,也得做不是?”
这就和红花找衣料,打算做几件男人衣裳。
袁夫人在对面听着动静,叫宝珠过去询问。宝珠告诉给她,袁夫人道:“既然真的要用到,何况去做。这里有给你丈夫做的衣裳,好几年了,后来我们去京里,都没用上。他身子长高,这些全穿不着,去年我回来,我说找出来散给别人,白收着也可惜。明儿白天拿出来,你们主仆挑去。”
宝珠大喜,连连说好。
第二天,余氏送来两个大箱子。是袁训十一岁那年,做的新衣裳。当时做的是第二年的,头一年总预备下来,这衣裳就能和宝珠身量。
袁训朴素,素来是喜欢布衣裳,他的母亲夸他颇有乃父之风,袁父自娶贵女,也不是招摇的人。下人们没有办法,就在布上面下文章,全是上好细布。
取出一件,宝珠喜欢得不行。放到炕上。再取出一件,比比自己,短了,给红花却是正好。红花喜欢得不行,放到炕上。加寿见有趣,趁她们不注意,扯上一件,学着母亲模样往头上套,套得钻不进去,也出不来,只急得啊啊大叫。
顶着个长衣裳,在炕上滚着。
宝珠把女儿抱住,把衣裳给她穿下来,好长一截拖在炕上,加寿看着挺喜欢,乖乖坐了有好一会儿。
……
宝珠在家里能当差,袁训知道一定喜欢。不过他二月中随梁山王出兵,再没有回过家一天,还没有得知。如果袁训得知宝珠买块地都是危险的,应该会很心疼。
苏先来颁发赏赐,梁山王就地又休整十几天没有开拢。十几天,是给一些人往大同去存钱,往驿站里给家里寄钱。袁训也有时间回家,不过他在家的时候尽情的陪家人,这一出来,就不再留恋,他和龙氏兄弟都没有回去。
梁山王单独见他,话挑明了说:“在京中太子殿下亲*待,今年这仗围着你打,你要小心,不然我难见太子。”袁训说是。梁山王带他到地图前面:“往年陈留郡王我不管他,但今年不同,在京中就得到细作消息,今年苏赫大军重来,为的就是你。我命陈留郡王紧随我的中军,你,也不能再离他左右。”
手指草甸子的两个侧路:“这里,苏大人带一队人,大倌儿带一队人,他们打前锋。东安郡王、定边郡王侧应他们,余下的人,佯装分开,但实际直到三月底,都不分开。”
梁山王不时瞄下面前的年青人,英气勃勃,而从不急着抢功。难怪太子殿下十分的爱惜他,太子在京里是这样说的:“本该让他回京,但想来他不会答应,定然会说不当贪生怕死辈。不让他回来呢,他是个诱饵,也能引来许多军功。就这样吧,请王爷诸事多加留心,把他带在身边也罢。”
梁山王索性把陈留郡王也留在身边,只允许陈留郡王分出人马,但郡王的中军,今年是要与王爷的中军不太远离。
二月中,苏先和萧观先行离去。袁训去送行,萧观勒住马缰,面有遗憾:“可惜可惜,你只能老实呆着。”一拍胸脯:“你放心呆着,有爷爷我在,不让人动你一根汗毛。”
好话都能让他说出这味道,袁训心想你赶快走吧,你到底是谁爷爷?年纪轻轻,不怕闪舌头。
再送苏先,苏先踌躇满志,龙氏兄弟到底让他全都要走。龙二将军和袁训开个玩笑:“小弟,过年没白给你钱,明年过年,红包可以再做大些。”
龙氏兄弟现在对太子党们信心满满,都要跟苏先,把萧观气得骂上好几天,骂得太子党见到他,绕道行走。
袁训鄙夷:“滚你的吧,明年让你出不起。”
龙怀文站在远处,不用说眸子可以喷火。论年纪他是最大的,论功夫,他多练的有时日,可不管苏大人也好,小王爷也好,都认定进过石头城的人要,别的人哪怕再强,也入不了他们的眼睛。
这不是气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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